众人扭头去寻,发现罪魁祸首原是坐在爹娘身边的小凌琰。
琰儿一天天长大,因为有北方血统,所以瞧着比同龄的孩子壮实一些,如今八个多月的小人儿正值活泼的时候,自己坐着外祖父特意命人准备的小椅子里,不停的手舞足蹈,一个俯身就抢了娘亲面前的调羹,还拿在手里摇头晃脑的跟众人展示,不小心碰了下自己面前的碗碟后,发出刚才的脆响,小家伙怔了怔,接连不停的敲个没完。
齐萱把他手里的调羹挪开,敛了笑意瞪着他看,“不许胡闹。”
琰儿愣了半晌,而后咧嘴一笑,露出两个米粒般的小牙,一脸的讨好。
齐萱绷不住了,松了脸,重又露出温柔的笑来,琰儿察言观色,知道娘亲不生气了,笑得更加卖力。
满屋子的大人都笑他,齐景天更是溺爱的唤了一声,“小机灵鬼儿!”
凌濯倒是想到一件事,问他,“听闻少帝降旨的时候特意表明,这万恩侯的爵位世袭罔替,你是如何打算的?是否要过继族中子弟?”
所谓世袭罔替,是指这爵位会一代代传下去,不会降级。这本是莫大的恩典,只是有一个难题,齐景天就齐萱一个女儿,如今又不打算续弦再生,那么等他百年之后,这爵位要传给谁呢?相应的,还有齐家的家业,将来要如何传承?
通常别人家的做法,都是从宗族里过继一个男孩儿,当做自己的儿子,将来承袭自己的爵位,可齐景天已经没有近亲了,当年赵颐为了叫他的家产名正言顺的落在齐玉瑾的头上,早已把坏事做绝,将齐家血脉比较近的族人一并铲除了干净,如今若是过继,恐怕只能王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里去找了。
齐景天倒是没想这些,没有犹豫就回答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有的东西将来自然都要留给她,不去考虑别的。”
不过爵位的问题他确实考虑过,只是不太无确定亲家的想法罢了,此时不如趁大家都在,索性提出来商议一下也好。
他道,“其实咱们膝下都是一根独苗,将来凌家,齐家都是他们二人的,”只是倘若一下合并起来,未免太过招人,不如还是分开的好。
凌濯直截了当的说,“琰儿是长子长孙,已经入了族谱,改不了了,等下一个孩子,就跟你们姓,将来承袭你的爵位家产,比过继别人的孩子强。”
齐景天与齐萱皆感意外,没想到凌濯能大度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毕竟叫自己的孙子继承外祖家的姓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齐景天点头叹道:“大恩不言谢,凌兄总是这样替我着想。”
凌濯笑笑,“什么谢不谢的,还不都是为了子孙好,他们过得好,咱们才没白辛苦不是!”语罢举杯说,“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来,咱们喝个团圆酒。”
齐景天点头,跟着举起杯来,琰儿跟着张嘴啊啊的叫,齐萱心里高兴,含着笑给儿子喂了一勺奶羹。
语罢再回头看看身边的凌瑧,凌瑧一直没说话,长辈们的决定,他也赞同,况且他明白,这样做,她也开心。
第八十四章
晚间回了房, 孩子跟着乳母睡去了, 夫妻两个偎在一起说话。
齐萱想起方才两位父亲在饭桌上的谈话,还是忍不住感慨,摸着凌瑧的手问, “方才公爹说的话, 你是怎么想的?”
她还是担心他会有意见,毕竟他是当爹的。
凌瑧笑笑说,“父亲是家主,他都发了话, 自然是听他的,都是咱们的孩子,再说又不是跟外人姓, 我没有意见。”
他揽了她的肩膀,续道:“其实岳父考虑的不错,且不说爵位的事,就单单家业来说, 等将来还是会到你的手上, 凌齐两家合为一体,到时盘踞大江南北, 咱们高兴,朝廷未必高兴啊!咱们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必须得学会韬光养晦,如同岳父将墨城拱手相送是一个道理,他自己的心血, 难道甘心吗?可是若是舍一座城,换一家老小平安,还是值得的。”
齐萱点头,“我也明白,到时叫下一个孩子姓齐,等他们长大了,兄弟两个一南一北,各自经营,也还是好的。”她叹了口气,“只是到时候我们想吃团圆饭,还得像现在一样,来回奔波。”
凌瑧一笑,“孩子大了,就叫他们过自己的日子,咱们两个游山玩水,乐得逍遥。”
她跟着畅想,也觉得不错,“这儿住半年,那儿住半年,也挺好的。咱们有那么多别院,我到现在只住过齐州的那处呢!”
他勾起唇角,“这好办啊,等我闲下来,你拿出地图来指一指,指到哪儿咱们去哪儿。”
她笑得开心,虽然知道近期实现不了,但是光是想想就挺满足。
说了这么多话,夜都深了,她躺了下来,拉好被子跟他说晚安,哪知他忽然一下翻身上来,叫她吓了一跳。
她红着脸,明知故问,“做什么?”
他唇畔含笑,“你说呢?现在任务紧迫,咱们得努力才行。”说着低头吻下去。
她应接不暇的承接他的吻,俏皮的说,“你那么厉害,没准一击即中呢?”
他含糊着拒绝,“不不,多试几次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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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快的像翻书页,春天追随严冬的脚步,匆匆的过去,转眼之间,又进了盛夏。
已经入了三伏,凌府的下人们今日起的特别早,少夫人有孕在身,耐不住城中酷暑,少主决定陪她去郊外忘忧山的别院避暑。大公子如今才一岁半,离不了娘亲,自然要跟上,一家人出行,要准备的东西有些多。
好在别院那边早已准备妥当,衣裳什么的前几天运过去了,忘忧山就在城郊,虽然不算远,但少夫人带着身孕,得慢慢行路,如此一来,少不得要花些时间,大人们的点心好解决,但大公子还小,需要备些路上的吃食。
趁着天凉,一家人早早出了门,出了城后,齐萱掀起车帘,给琰儿介绍路旁的景色。
小家伙似懂非懂,但是很感兴趣,一直眨着眼睛听。
初时还算乖,但到底是小孩子,一会儿就调皮起来,先马车坐榻不够高,非要让娘亲抱着看。
凌瑧看见了,哼了一声,琰儿有所察觉,拧头去看爹。
凌瑧决定先不说话,看看琰儿的表情。
小家伙瞅了瞅不露喜怒的爹爹,觉得心里没底,唤了声“娘”,想向娘亲寻求帮助。
齐萱眉眼温和,给儿子出主意,“琰儿先叫爹啊,你叫一下,说不定爹就理你了。”
是吗?琰儿试着乖乖叫了声,“爹”。
果然,就见爹爹冲他伸手,“来,娘亲不能抱琰儿,爹来抱。”
琰儿高兴起来,张着手要去找爹。
齐萱一只胳膊扶着他,看着他顺利走进到凌瑧的怀里。
凌瑧也抱起儿子,学刚才齐萱的样子,指着窗外的景色,教着琰儿说话。
眼看父子俩很融洽,齐萱笑了笑,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小憩一会儿。
等到醒来,正是车停的时候。
别院工程巨大,改造良多,耗费了近一年的功夫,从前曲曲折折的山路,如今都可以行马车了。
她走出来,看见一座漂亮的别院。门口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忘忧谷”。
别院与这座山同名,都是凌瑧起的。
一家人走了进去,自有下人过来收拾行李。
鹿十七一直在这住着,研究培育草药的事情,因此几人来到后,先去看了看师父,而后休息一会儿,再四处活动。
琰儿马车坐累了,一下车就睡着了,等到醒来,发现自己来了一个全新的地方,立刻高兴起来,拉着人四处游玩。
儿子身边有大队人马照顾,齐萱很放心,没有亲自跟着,凌瑧提议道,“咱们也去走走?”
她坐车坐的腿麻腰酸,正想四处活动呢,便答应下来,跟着他去散步。
这山上似乎变了许多,加之有很长时间没来了,齐萱觉得快要不认识了,好在因为布局都是他亲自设计的,所以他很熟,她便安心跟着他走。
走了一会儿,齐萱觉得路渐渐熟悉了,惊讶的问,“我们是不是要去玉蝶潭?”
他一笑,“想起来了。”
“嗯。”她点点头,“这树林没有变,不过比从前整齐多了。”
他说是,牵着她继续走,路都重新修过,好走许多。
不一会儿,眼前就现出一片水面,依然那么幽静清澈,她心情大好,快步走上前去。
进到山中就清爽不少,此时站在水边,凉意更是沁人心脾,他露出笑来,说,“上回这里还在修,不能带你来,去年琰儿还小,我们来也不方便,现在就好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再不怕酷暑了。”
她嗯了一声,脸上笑意盈盈,“能避避暑就够了,家里总让公爹一个人操心怎么行呢?”
他说没关系,“现在都紧着你,你是我们的功臣,最金贵。”
她闻言轻抚才隆起的肚子,问道:“你说这一胎是男是女?”
凌瑧摸过脉象,同她上一次没什么差别,所以大约还是个儿子吧。
他如实道:“应该同琰儿差不多。”
她微微叹息,“想要个女儿的……”
凌瑧笑话她,“生琰儿的时候,你担心我不因为他是男孩而喜欢他,如今倒自己说起这种话来了。”他开解她道:“都是自己的骨肉,男女都一样的。”
齐萱也想起上回的情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摸肚子点头道:“你说得对,况且还得指着老二承继外祖父的爵位,所以儿子就儿子吧!”
他微微笑笑,抚过她的肩头,“不要着急,我们还年轻,一定会称心如意的。”
她莫名脸红起来,是还年轻,再多生几个,总会……称心如愿的吧。
不过她想了想,又说,“已经称心如意了,回想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哪能想到现在呢?”
他摇头否认,“没有,我那时跟你来,就想好了,总有一天,我们会是现在的样子。”
她抬眼看着他,狡黠的眨眼,“那么早就喜欢人家了?”
他扬眉,“你不是更早?”
她弯弯唇角,好吧,好像第一次见面,她就挺喜欢他的……
她输了。
不过也没关系啊,她换了话题,想了想,问他道:“对了,为什么给这里起名叫忘忧山啊?”
他嗯了一声,“自己想想啊,原因显而易见。”
她凝眉苦思,最后摇头,“想不出,我现在笨得很,你别卖关子了!”
他有些无奈,说出来多没情趣,不过看她苦大仇深的瞪着自己,只好妥协,交代道:“是你的名字啊!”
她一愣,“什么?”
他笑看着她,“你为什么会叫齐萱?”
她想了想,“我爹说过,我娘怀我的时候喜欢闻萱草的香味,所以就给我起名叫齐萱。”
“萱草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你知道吗?”他问。
“萱草啊,”她嗯了一声,“好像又叫忘忧……”
语声一停,话说到这里,不用凌瑧解释,她自己就明白了。
她仰脸,甜甜的看着他,“你拿我的名字给这里起名啊……”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因为这里是与你重逢的地方。”
微风扬起衣角,两人的鬓发也缠在了一起。深深呼吸一下,依稀能闻见山脚下,师父种的草药的清香,混合着玉蝶潭特殊的清凉水汽,不知为什么,竟叫人瞬间想起,当初相遇的时候。
对了,这里是我们相遇,相爱的地方。
老天费了多少心血,才叫我们重新遇见,我们当然要好好珍惜。
如此才能不负,这天赐的良缘。
(正文完结)
第八十五章 (番外)
凌家老二出生的时候, 江南的冬天才刚刚开始, 是以齐萱坐了个非常舒服的月子。
老二出生第三天,外祖父齐景天终于极其郑重的敲定了主意,齐萱与凌瑧凑在一起, 打开送来的纸张, 发现上面铁画银钩的写着一个漂亮的大字,钧。
齐萱眼睛一亮,跟夫君说,“钧, 咱们二宝叫齐钧。”
这是两家早就商定好的,老二随母姓,好将来承继外祖父的爵位及家产。
凌瑧点头称赞:“很有分量的名字, 岳父费心了!”
说完理了理妻子的鬓发,哄道:“现在名字也取好了,这下放心了吧,好好休息一下, 这几天辛苦了。”
齐萱乖乖躺下去, 轻声感叹道:“琰儿将来要负责江南,钧儿长大要负责江北, 可怜咱们俩,孤零零的没人理。”
“胡说。”凌瑧一面给他掖被子,一面反驳,“我们俩在一起,还算孤零零?”
齐萱意识到自己的口误, 忙纠正道:“对,一个人才叫孤零零,我们两个人,算是相依为命啦。”
说着她又揽住他的胳膊,畅想道:“等咱们老了,要怎么打发日子好呢?你会不会像师父一样忽然爱上务农啊,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他漫山遍野的药材?”
凌瑧勾唇笑了笑,道:“我可没师父那份闲心,再说,我的医术是为家人瞧病的,旁人懒得理!”
见她兴致盎然,便又忍不住多跟她说了几句,“若是以后能清闲下来,我就带你到各处去住我们的别院吧,从东到西,由南至北,咱们游山玩水,不操心别的,可好?”
那当然好了!齐萱眼睛亮亮的,现在就已经现出期待了。
只可惜这都是远期规划,现在她才生产完,老二还这么小,连齐州的娘家都一时回不去呢!
更何况这几年公爹已经开始放权了,许多事都不肯操心,要凌瑧来做主,他老人家自己呢,就整天负责带琰儿,整天跟孙儿玩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