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修长灵活,线绳颤好后打了一个结实的节,又将戒指缠进她盘起的头发里,接过沈飞递来的发卡,稳稳夹住。
颜兮摸着脑后的头发和戒指,回头说:“谢谢小野哥。”
小丫头的高兴和难过总是摆在脸上,这会儿脸上都笑开了花,何斯野也勾起个笑,“你的谢谢在我这儿都不值钱了,说了几百个了吧?”
颜兮:“……”
“就是真得很感谢你啊。”颜兮小声喃喃。
何斯野看向王欢,他后腰懒洋洋地靠着张桌子,微扬下巴,“知道一般平衡理论吗?”
王欢懵,表情是“多少知道点,但又不知道她理解的和何斯野要说的是否一样”的犹豫,最后选择摇头。
何斯野抱着肩膀,手指很缓慢地敲着手臂,视线定定地落在王欢的耳钉上,“意思就是下周开始,学校会着重检查你们班的仪容仪表。”
王欢顿即慌张摘耳钉。
颜兮和校长有关系,和学神有关系,又年级第一,还要表演芭蕾,出尽风头,刚好她性格懦弱,嫉妒心强的女生们就想欺负她,不敢闹大事,就在小事上欺负她,校长也没办法为她出头。
以防这几个女生再欺负人,何斯野和沈飞没出去,等颜兮上台再离开。
沈飞一直跟颜兮唠嗑,等了半小时,上场前两分钟,突然冲过来个人,急急地冲王欢喊,“磁带怎么回事?就给我一本啊,不是说还有芭蕾表演吗,你们刻到一本上了吗?”
“是两本啊,没刻到一本上。”王欢愣了一下,问:“韩伊娜,你给了几本?”
韩伊娜几乎是立即看向何斯野解释,“我给的两本,我真给的是两本磁带,我放他桌子上了。”
何斯野反应得快,拿走颜兮怀里暖手宝,街舞衣服递给她,“去换衣服。”
几个女生见状手忙脚乱地戴帽子准备出场,颜兮换得快,表情上还没缓过来,难过得要哭出来,听到报幕,低头戴好棒球帽往外冲。
何斯野拽住她,“这次跳不了芭蕾,还有下次。想想这次故意欺负你的人,心里发发狠,跳得有力量点,生气难过,就发泄,懂吗?”
颜兮眼睛泛红,握着拳头用力点头。
*
七名女生上台,姚瑶看到不是颜兮独舞,震惊好几秒,猛地开始扯嗓子助威狂喊,“颜兮!颜兮!加油!颜兮!”
沈飞听笑了,回头问,“谁把磁带拿走了?王欢还是韩伊娜?”
同时节奏感强的音乐,响彻整个操场。
何斯野眯眼瞧着那丫头,若有所思摇头。
台上的颜兮,站在第二排最左侧,从低着头到渐渐抬起头,泛红的眼睛变得黑亮,有愤怒,有自信,有力量。
以缓慢的滑步开场,手臂柔软,脚下轻快,动作逐渐变得极致得慢,慢到停止。
接着猛然变化,随之而起的机械动作和一停一顿的节奏卡拍,肌肉缩紧得充满力量。
继而是快节奏的爆发,小姑娘紧抿着唇,目光坚定,每一个提膝踢腿,身体与手臂的律动,都充满气势。
中间一段地板舞,手撑地,双脚快速移动打圈,似是一个简单的热身动作。
之后小姑娘站起身,做了八拍放松动作,倏忽整个身体倒立在地,头撑地,双脚与身体快速旋转翻转。
场内瞬间爆发尖叫和掌声。
“卧槽,居然不是小打小闹的,”沈飞也跟着圈手大喊,“牛逼!酷!酷!wow——”
何斯野瞧着台上那个仿佛周身被聚光灯环绕的丫头,被阳光晃得眯起眼,继而逐渐笑开。
他轻轻捏了捏暖手宝上小兔子的脸,小白兔子在阳光下瞧着,眼睛好像也不再那么红。
主席台上的方然激动万分,立即打电话给摄影师,急声问:“录上没?录上没?”
杨锋也激动得不行,一米九的大熊,看起来都要哭了,“录上了录上了,闺女太厉害了。”
俩人没看见期待中的芭蕾,但看到小丫头那么有力量的舞蹈,仍激动得不行,面上还有几分热泪盈眶的感动。
颜兮下台后有种淋漓尽致地畅快,满头大汗地踮脚张望着寻人。
没想到先看到的是学委任奕鸣,任奕鸣给她递水,“今天很酷。”
“谢谢,谢谢,”颜兮没好意思接,摆手道,“我不渴。”
任奕鸣温柔地笑,迈前一步,“颜兮,我……”
韩伊娜在一旁看到任奕鸣来后台时,原本瞬间扬起笑脸来,但再看到任奕鸣只走向颜兮时,脸瞬间失去所有情绪。
没等任奕鸣说完,姚瑶扒拉开他冲上去抱住颜兮,“啊啊啊颜颜你太帅了!那么高难度的动作你怎么做到的啊!你太酷了!爆发力超强!”
任奕鸣轻笑一声,转身走了,颜兮跟姚瑶道谢,探头继续找人。
姚瑶不满,“我都在这儿了,你还找谁啊?”
颜兮小声说:“找我哥啊。”
“你哥?你不是怕他吗?”姚瑶不解,“你为啥怕他来着?”
姚瑶问得随意,颜兮习惯认真,便答道:“我见他第一面就被他骂了,像有心理阴影,就很怕他,他脾气不太好。”
“唰”的一声,更衣室帘子被拉开,沈飞给了颜兮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侧身让开,让出他身后坐着的何斯野。
沈飞呲牙笑,“脾气不好的野哥,中午还带颜兮给我买生日礼物不?”
何斯野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双手十指交叉勾在膝盖上,优哉游哉地荡着皮鞋,深棕色的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盯着颜兮看,发出一声轻飘飘的,带着鼻音的回绝,“呵,不带了。”
*
中午,步行街,何斯野大步走在前面,颜兮跟在他身后小碎步捣腾得快,但也总落后他半步。
颜兮感觉小野哥又生气了,她小心翼翼地抓他袖子,“小野哥对不起,你别生我气,我不是故意的。”
何斯野没理她,走进一家礼品店,颜兮连忙小跑跟上。
路过一排戒指区,何斯野停下脚步,余光瞥了眼颜兮,欲言又止。
颜兮想起后台的事,像只想往猫身边蹭的老鼠似的,又怕猫,又馋猫爪子捧着的食物,小碎步挪过去,“那个戒指是我妈留给我的。”
何斯野闻言揉了揉她脑袋,“我知道。”
“不是的,”颜兮摇头,“跟你想的不一样,不是她在病床上给我的。”
“嗯?”
颜兮小声说:“我们遇到地震,房子塌了,我爸妈护着我,才,才没的。我爸先失去知觉,我妈怕我也睡过去,一直跟我说话,一直说,硬撑着最后一口气,直到她听见消防员救人的声音,她把戒指给我,就再也没说话了。”
“那个戒指我一直戴着,洗澡都没摘过,就好像她一直在我身边,小野哥,今天真的谢谢你。”
颜兮说得诚恳,脸上还带着笑,“我特别感激你,真的,好多事都谢谢你,我都记在心里。”
小丫头在笑着哭,何斯野抹了把她眼睛,“小可怜,看着像我欺负你了似的。”
颜兮连忙摇头,“没有的没有的。”
颜兮感觉自己好像又把天聊死了,笑说:“对了,我还有个小姨,小姨对我特别好,但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嫁人了,一直没有消息,在姑姑家的时候,我总幻想我小姨哪天开着豪车来接我。”
何斯野听得勾笑,“想象力不错。”
礼品店里在放歌,颜兮看到小野哥笑了,放松许多,跟着唱。
三首歌下来,何斯野听得渐停下脚步。
小丫头技能倒是多,不仅没跑调,真假声和气声和原唱完全一样,连不同歌手的声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何斯野拿起台红色小法拉利模型车瞧着,随口问:“学过唱歌?”
“我小学是合唱团的,可厉害了。”
颜兮彻底放松下来,自信地吹嘘,“老师都说我这是天赋。”
何斯野放下小赛车,又拿起摩托车头盔,“都会模仿什么?”
“我会模仿好些女歌手,还会模仿台词。”
“哦?”
颜兮看小野哥不信的样子,拽他袖子让他看她,“真的,我真会。”
何斯野饶有兴趣地看她,颜兮清嗓咳了两声,登时起范儿,模仿了一段儿电影里的台词。
“我娘曾经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见着了我爹,要我问一句。”
“你还记得那年大名湖边的夏雨荷吗?”
“还有一句,是连小燕子都不知道的。”
“蒲草韧如丝,磐石是不是无转移?”
颜兮睁着小鹿眼睛,虽和演员模样不像,但颤抖的嘴唇,一停一顿缓慢又难过的质问,鼻间的抽泣声,眼里含着的盈盈泪花,那种楚楚可怜神态和带哭诉的声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模仿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尴尬,瞬间入戏,模仿完就笑,睁着她那双璀璨的亮眸追问:“小野哥,怎么样怎么样?”
何斯野这回却没笑,攒眉蹙额,若有所思,“丑。”
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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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运动会下午场结束后,颜兮直奔姥姥家。
粉色自行车上,瘦小的身影使劲儿地蹬着踏板,风吹得校服鼓起,头发随风飞扬,宛若迎着阳光的向日葵,脸上的笑容灿烂又自信,阳光一样耀眼。
今天好多人围着她夸奖她,不只因为她给大家买饮料,不只因为她和校长的关系,而是真正地认可她,喜欢她,都是真实的夸奖。
她赢得了大家的喜欢,她想立即讲给姥姥听。
自行车渐近老院子,颜兮未看到往常坐在门前石凳上编筐摘菜的姥姥,笑容一点点的凝固。
车速未减,她几乎是从加速的单车上跳下来,单车哐当一声摔倒在地,她脚被门槛绊住,踉跄摔倒又爬起来,焦急喊道:“姥姥?姥姥?”
李阿姨从屋里快步走出来,忙比划着“嘘”,“里面睡觉呢,别喊,别喊。”
李阿姨是方然给田婆雇的做饭阿姨,李阿姨不会每天都来,但至少也两天来一回。
颜兮拍着胸部,重重呼吸,“吓死我了。”
“可是我跟姥姥说过我今天这时候会来的啊?”
颜兮没能第一时间和姥姥分享她跳舞的事,喜悦被冲散了一半,喃喃道:“她怎么睡着了呢?”
“可能是忘了,”李阿姨摘着芹菜笑说,“没事儿,你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我转告给她。哎呀不行,我这脑子也记不住。这样,小兮,你给田婆留个纸条,明天她醒了,我读给她听。”
只能如此了,颜兮礼貌地跟李阿姨说谢谢,边聊姥姥的近况,边给姥姥写纸条,写完请求李阿姨千万别忘了给姥姥读。
田婆最近睡得早,颜兮趁天黑之前还要回去,不舍得走,也得走了。
一路骑车回鹿儿湾,颜兮因为没跟姥姥说上话有点难过,但远远瞧见方阿姨院子里已经亮起灯,她又咧嘴露出了一排小白牙。
推车进院子,她声音充满高兴劲儿地喊,“叔叔阿姨,我回来啦!”
颜兮很少在家里大呼小叫,总是很小声说话,今天这一嗓子喊的,是真开心。
方然和杨锋俩人冲出来,方然笑着抱住颜兮,杨锋在后面也想抱,但没找好角度,张着手臂来回转圈,最后也没抱成颜兮,双手抱住方然,隔着方然拍了拍颜兮脑袋。
方然高兴地说:“小兮今天太棒了!我和你叔都看呆了!阿姨给你做了好吃的,快来吃饭,吃完饭咱们一起看碟,你叔今天录完像,给你刻成碟了,还有还有……”
隔壁,开着窗的房间里,何斯野刚洗过澡,头发湿润,浅蓝色格子睡衣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长睫毛微垂,在脸上投下浓密的阴影。
他正在桌前焊接电路板,空气里散发着些微刺鼻的电焊锡条熔化的味道,却也都被他头发上清新的柑橘洗发水味儿盖过。
隔壁热热闹闹的喊叫声,极具穿透力的传来,杨教授都喊得很大声,焊接电容的动作稍顿,他关闭电源,放下电焊笔。
揉了揉锁骨间的小黑痣,唇角眼角都扬起了带笑的弧度。
按下通讯录里的沈飞,他含笑问:“你之前给小姑娘买的芭蕾舞鞋,在哪买的?”
沈飞大喊,“你别哭了!烦死了!再哭我把你嘴粘上!”
婴儿般的哭声渐远,沈飞重重甩上门,“妈的,我弟他妈才比我大两岁,野哥,你能不能找人给我把这小妖精给做了?”
何斯野打开抽屉,手碰上烟盒,轻描淡写地说:“等你弟长大,你家财产就已经被你败光了,不用怕他抢。”
沈飞被气笑了,“野哥什么事儿?”
何斯野按下打火机,“问你芭蕾舞鞋在哪买的。”
沈飞顿时大笑,“风水轮流转啊!你还记得我要给小姑娘买舞鞋你损我的时候吗哈哈哈!”
“说不说?”
“说,你要给颜兮买吗?就在商贸城那边,我把具体的发给你。”
何斯野悠悠地看着火焰,“还有MP3,周末陪我去买。”
沈飞兴奋:“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不是,”何斯野的语气还没春天的风热,“你不觉得送生日礼物这事儿很俗么。”
沈飞:“……”
运动会后,学生们上课恢复正常,高一准备期中考试,高三准备高考,一切按部就班的继续进行。
周一,阴天沉沉的,天空像蒙着层灰烟。
高一三班学生们还没从运动会上的兴奋劲儿里走出来,前后桌够着唠嗑,夸颜兮和韩伊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