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对于乔怀泽来说,一切都没有变过。上一世他一剑一酒壶游离于人世间之外,这一世似乎也一样。
只不过这个世界实在不适合修炼,乔怀泽哪怕从小勤加练习,水平能够超过现在仅剩的这些练武的人,也不如他当年的十分之一。乔怀泽明白了这一点,便也不强求继续追寻进步,而是转头开始自己的教学生涯。
练武和教孩子,对他而言都一样是重要的。
乔怀泽前世今生都爱喝酒,只可惜他这一世偏偏天生酒量不好,酒量练了许久,也没有上辈子能喝。乔怀泽一瓶白酒下肚,那双凤眼也微微有些泛红,有了些醉意。
他仰起头,轻轻地呼吸着,仿佛呼出的白雾都带着一丝灼热。
黑暗的天幕,开始下起雪来。
乔怀泽轻轻地眯起眼睛,他微醺时便有点懒洋洋的。他不觉得冷,又不爱动弹,就这样坐在小雪之中。
半醉半醒、快要睡着的时候,乔怀泽好像感觉有一只手轻轻地攀上了自己的脸颊,那手心中的温度让他下意识地偏过头。
“小泽,小泽……”一个女子声音含笑地叫他。
乔怀泽轻轻的睁开眼睛,他似乎坐在一棵树下,白霜染白了大地。
一个年轻女子蹲在他的身边,她乌黑的长发绾在脑后,一缕刚及耳朵的不长不短的头发不听话地从耳稍后搭垂出来,女子伸手将它别在耳后。然后,她轻轻地笑了。
“小泽,你看。”她说。
她站起来,抽出自己的宝剑,遥指侧边,然后凝神专注。她的手腕转动剑柄,剑光闪烁。
乔怀泽怔怔地注视着她在小雪中舞剑,步伐轻盈飘逸,剑法虽凌厉,但是他看到她的剑闪动,却竟然避过了每一片飘落的雪花。
一套完毕,她收剑,站好,又轻轻笑道,“小泽,我刚刚用的是什么剑法?”
踏雪寻梅。
八岁乔怀泽,和已经成年的乔怀泽,一起轻轻喃喃道。
“真聪明。”女子温柔地说,“总有一天,你会学会它,然后超越我。那个时候,这个世界才真正向你展开。”
乔怀泽睁开眼睛。
天已经亮了,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身上都是昨夜积下的小雪,他站起自己,拍了拍身上的积雪。
有点冷。
但是乔怀泽并不在意,毕竟对于上辈子的剑圣和武林盟主来说,感冒是不可能感冒的,稍微着凉都可以直接用内功逼出去。
他回到家里,脱了衣服,浑身都很凉。
乔怀泽在桌子旁坐下,他拿起水杯。
“啊啾——!”他打了个喷嚏。
乔怀泽睁大眼睛,他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很猫属性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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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啦,来事了所以白天很蔫,所以写晚了_(:з」∠)_一会还有更新哈!
第65章
“万丁, 我问你一个事情。”
当万丁接到乔怀泽的电话时, 他几乎以为乔怀泽遇到了什么要死了的大事情。
因为乔怀泽从来都不给他打电话, 而万丁虽然作为武术馆的馆主, 也是乔怀泽名义上的老板,但是他已经习惯了乔怀泽的高冷。
一接到乔怀泽电话, 万丁的小心脏就一跳。再听见乔怀泽用他那惯用的低沉、淡漠、分不出情绪的声音说话,万丁差点就慌了。
就算乔怀泽说他在法治社会被一伙流寇追杀,万丁都会相信, 因为乔怀泽太有武侠修真主角的气质了。
“你说,乔先生, 怎么了?”万丁赶紧说, “您遇到了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帮忙。”
乔怀泽停顿了一下。
“我刚刚打喷嚏了。”
“嗯!”万丁认真地听着。
“我现在有点头晕, 很冷。”乔怀泽继续说。
万丁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难道不是追杀……?
“乔先生, 您……身体不舒服吗?”万丁试探地问。
“我以前没生病过。”乔怀泽说, “所以来问你,我分析我可能感冒了, 你觉得像吗?”
万丁顿时哭笑不得。
乔怀泽这个人在剑术上造诣颇高, 但是没想到私底下个人生活如此单纯,竟然连感冒都弄不清楚。
他赶紧细细地问询了一遍, 当听到乔怀泽昨天晚上在外面呆了一夜,喝了酒又睡了一觉,万丁已经无奈。
“乔先生,您是怎么想的啊?这么冷的的天气您喝醉了在外面睡觉, 没冻死就不错了!”他说,“你这是冻感冒了。”
“多久会好?”
“大概七天左右。”万丁说,“您要喝点药吗?”
“不用了。”才七天,没必要吃药。
“对了,先生,您现在发烧吗?”
“怎么看发没发烧?”
“拿体温计夹在腋窝下,或者有额头体温仪测一下也行。但是……”万丁犹豫地说,“我觉得你家应该没有这样的东西。”
“多少度算发烧?”乔怀泽平缓地问。
“37.5是低烧,过38度就需要降温了。要不然我买一个给你送过去……”
“我觉得现在应该在39度左右。”乔怀泽说。他淡定地放下手。
万丁:……
别告诉他,乔怀泽是自己测的。
“我还是过去一趟。”万丁比刚才更不放心了。
乔怀泽拗不过万丁,其实,他也没有多努力的拒绝。乔怀泽在学校里总是寡言少语的冷漠精英教授的模样,其实是因为他和学校里的那些人都并不熟悉,而且价值观差太大,所以根本没有深交的人。
而万丁,两人认识好几年了,又同对武术感兴趣。一般人受不了乔怀泽淡然高冷的性格,然而万丁从小见惯了各种怪脾气的大师,所以反而很能包容乔怀泽。
乔怀泽本来就有点饿,头也不舒服,万丁非要来,他就报了地址。丝毫没有想过春节一大早人家就奔半个城市过来的心有多热。
春节早上根本没有人,万丁开着车,平时一个小时的车程,他没到半个小时就到了。
万丁敲了门,乔怀泽给他打开,万丁看着乔怀泽淡然的样子,就好像他根本没有生病这回事一样。
万丁伸手一摸乔怀泽的额头,滚烫。
“我的个小祖宗啊。”万丁吓坏了,赶紧进屋,把自己包里带来的热粥递给乔怀泽,“喝完了快去床上躺着捂汗。”
乔怀泽可能是发高烧的原因,那双凤眼也有点慵懒的,接过万丁的外卖,坐在桌边一点点的吃。万丁这边看了一圈乔怀泽的家里,只感觉这种简朴的风格竟然也挺像乔怀泽的风格。
他打开冰箱,只有几把青菜耷拉在里面。拉开下面,里面冻着点肉,就那么一拳头大。
“你平时吃鸟食吗?”万丁不敢相信地说。
“平时吃学校食堂。”乔怀泽懒洋洋地回答。
“那寒暑假呢?”
“喝酒。”
万丁一阵无语。
乔怀泽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乔怀泽喝完粥,万丁敦促他赶紧回床上盖被捂住,然后把带来的退烧药给他。乔怀泽似乎有点不爱吃药的样子,但是万丁给了他也就吃了。
“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你虽然剑术的确高明,体质也比普通人好,但也不能祸害啊。”万丁苦口婆心地说,“有多少人喝完酒在外面冻死了,你竟然还自己跑外面睡?不要命了?你真以为自己是有内功的武林高手啊?”
但他真的是比武林高手还厉害的高手啊。只不过是上辈子的。
乔怀泽没说话,万丁又以为自己说话太重让他生气了。刚想再解释两句,乔怀泽就幽幽地开口,“之前这样也没感冒过。”
“……你不是从南方过来的吗?南方和北方的冬天能一样吗?”万丁忍不住说,“你之前没生病简直是生命的奇迹!”
乔怀泽懒得理他了。他的长睫毛眨了眨,第一次发烧,他只是觉得浑身很乏累,想睡觉,倒是没有其他感觉,完全不懂万丁为什么这么紧张。
“你也不能老这样喝酒,伤胃啊。以后老了有三高,你可怎么办?万一以后酒精中毒了呢?”看着乔怀泽不理他,万丁开始絮絮叨叨。
乔怀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三十岁的男人这么能说话,太聒噪了,他开始后悔让万丁过来了。
病一个礼拜,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头疼。”乔怀泽眉尖微蹙。
万丁顿时消音。
“那你好好睡觉,我去给你买点东西。钥匙就是桌子上的那个,是吗?”
乔怀泽一阵没有说话。这就是他之前不想和万丁深入交友的原因。因为习武之人本来就有义气,万丁这种人更热心肠,乔怀泽不习惯和这种类型的人交际。
好,他其实跟谁都不习惯。毕竟高手到最后都是独来独往的。
“你没必要这样。”乔怀泽说,“七天就能好的病……”
“就你这样大冬天在外面喝酒睡觉的人,七天的病也能作成大病。”
万丁拿起钥匙出去了。
他一走,乔怀泽竟然真的睡着了。
万丁回来的时候,乔怀泽听见了,但是他懒得睁开眼睛,就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晚上。
乔怀泽的屋里已经黑了下来,他看到门缝亮着灯。他从床上下来,脚步微虚,但是可以控制。乔怀泽推开门,正好看到万丁在做饭,桌子上已经摆了几盘菜。
“乔先生,醒了?”万丁笑道,“这可是新年,我多做两盘菜。您在等一会。”
乔怀泽在万丁的武术馆里教学生,万丁拿的是课时的抽成。现在这个名义上的老板在他家里忙来忙去,乔怀泽倒是稳坐如山。
“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做。”等到万丁做完最后一道菜坐过来时,乔怀泽看向他,“我们两个是雇佣关系。”
“那你就把这个当做年终奖。”万丁耸了耸肩膀。
乔怀泽轻轻蹙起眉毛,“可是今天是春节,你应该回家。”
“你为什么不回家?”万丁下意识地问。紧接着他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恨不得打嘴巴——怎么话就那么不经大脑呢?
“我没有家。”乔怀泽垂下睫毛,淡然地说。
万丁抓了抓自己的头,简直都快崩溃了。
乔怀泽倒是先看向他,平静地说,“不用可怜我。我现在的状态和自己的工作,都是我所想要的。”
“你想将自己像是这样隔离人群一辈子么?”万丁不解地问。
“为何不可?”
他上辈子就是一个人闲云野鹤、远离世事地这样生活的。
万丁不说话了。
他觉得似乎连境界上,乔怀泽都已经和他们不一样了。
可是这样怎么行?这毕竟不是和电视剧,而是现实世界。乔怀泽除了武功好之外,仍然是一个普通人,也会生老病死。他有一颗高山远水的心,可是身体硬件没跟上啊。
万丁特别怕乔怀泽哪天跟他说要修仙练轻功,就从30楼翻下去了。现在看乔怀泽这样子,他感觉颇有可能啊。
万丁愣是陪着乔怀泽吃了晚饭,家里老爷子一听他在陪乔怀泽,特别高兴,让他好好表现。万丁只能苦笑。
晚上吃完饭,万丁又去洗碗。
上辈子乔怀泽身份地位高,在他渡劫成功之前,他已经是整个门派、甚至整个武林最厉害的人。除了修炼练武,其他琐事都不需要他操心,下面无数人上赶着照顾他。
这一世乔怀泽自己也没什么,他对生活状态不太讲究,然而万丁非要做这做那,乔怀泽也不会拦着。于是,一个习惯照顾武术大佬的人在洗碗,习惯了被照顾的大佬又被推回床上躺着。
万丁的哥哥家有个三岁的小女儿,万丁偶尔也帮他带孩子。现在,万丁简直是拿出照顾孩子那套方法来对付乔怀泽。他让乔怀泽喝了药,然后又在外面收拾了好,过了半个小时才完事。
他回来想看看乔怀泽怎么样了,就正好看到乔怀泽从自己的床头柜里拿出一瓶酒,看样子打算喝。万丁头一阵疼,好像一瞬间乔怀泽就从刚刚抵触喝药的小孩变成了他家爱偷偷喝酒的老头子。
“你刚刚吃的药不能和酒一起喝,容易出人命!”万丁絮絮叨叨地说,“最近七天你最好别喝酒了,啊。”
趁着乔怀泽喝完药反应迟钝,万丁迅速地搜查他的卧室,在不同地方找出了好几瓶酒。
乔怀泽太爱喝酒了,万丁认识他这些年,最不赞成就是乔怀泽的酒瘾。
将酒全部都藏起来,万丁才返回来,坐在乔怀泽的床边。
乔怀泽从来不生病,一烧就烧得来势汹汹,加上药让人犯困,乔怀泽躺在床上,精神不济。只是他长得太好看,哪怕是生病了,也病得有美感,像是一个病美人。
他那双平日淡漠疏远的眼眸,此刻仿佛因为发烧而有了些温度。
乔怀泽细长的灰色眼眸微眨,有点迷茫地注视着天花板。他似乎在思考和回忆着什么,眼眸映照着湿润的灯光。万丁从未看过他这个样子,他脆弱得简直不像是乔先生。
“怎么了?”万丁小心翼翼地问。
“我想喝酒。”乔怀泽说,“难受。”
“难受才不能喝,好了才能喝酒。”万丁安慰他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可以和我聊聊。”
乔怀泽却没说话。
上辈子,他是一个渡劫成功的修道者。一个能够通过渡劫的人,心中必然无惊无喜,波澜不惊,才能超然于凡人之上。
所以这一世,他虽然重返人间,但是仍然活得淡然,偶尔染上一点感情,已经实属不易。
乔怀泽理应当对一切都不在意。
他当年渡劫渡了四次才成功,最后一次时,如果不成功,他的**也承受不了这种折磨,会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