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她察觉到自己说得太多了,笑着转移了话题:“萧姨也算是你们家的长期工啦,我没有子女,你和小霈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有的时候我话说多了你也别见怪,你知道萧姨就是这个性子……”
“我知道。”虞泽看着她的眼睛说:“在我心里,萧姨也是像我母亲一样的人。”
萧姨红了眼眶,用手背擦了擦,说:“你们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只要你们不解雇我,不要钱我都会一直在你们家做下去的……”
“说什么呢。”虞泽皱眉。
唐娜开口:“您是虞家的终生聘用员工呢,谁要解聘你,我第一个不同意——以上是虞泽的心里话。”
萧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啪地打了虞泽手背一下:“交了个女朋友,真是嘴巴都抹上蜜了!”
虞泽:“……”
在三人聊天的时候,虞霈已经叫上他的司机,坐着宾利前往虞氏集团。
刚刚迈入下班的高峰期,马路上已经拥堵起来,司机拉着衣领散了散风,偷偷看了后排的上司一眼,问:“小虞总,要开冷气吗?”
“开吧。”虞霈不以为意。
时间刚刚迈入四月,气温就已经高达三十度,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的早。
“最近的天气真奇怪,前几天我都听到花园里有蝉鸣了。”司机说。
“时间……过得真快。”虞霈低声说。
“可不是么。”
司机随手打开音响,车内缓缓流淌起巴赫平均律的音符。
虞霈愣了愣,片刻后,抬眼看向窗外。
“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首巴赫平均律。”
落地窗前,张紫娴停下弹奏钢琴的十指,看着他说。
“我不知道你还会弹琴。”虞霈说。
“我会的多了。”她笑道:“你喜欢什么?你喜欢的我都会。”
他明明受到感动,却因为没有防备的软肉被触碰反而露出冷笑。
“你会的,我都不喜欢。”他说。
他不愿意和她交流,因为总是会被她的话动摇。
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沉默的,他像一个刺猬,在她每次靠近的时候竖起一身尖刺。
她流血了吗?
他看不见,因为她总是微笑着。
一张挂在商场外的巨大地广随着后退的街景,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本年度白桦奖将于6月9日20:00于上京文艺中心召开,群星荟萃,谁将是今夜最大赢家?”
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她的发。
她说的每一句话,在他心中都那么清晰。
“你看这条裙子好看吗?”
孔雀蓝的礼服裙摆在视野边缘摇曳,那是她在提着裙摆轻轻晃动。
他抬起头,看了几秒。
她黑发如墨,肤白如雪,就像《白雪公主》里的……后妈。
一样恶毒,一样美貌。
让他心跳慢了一拍。
“不好看,滚。”他收回视线,面无表情。
“你一共看了五秒。”她说:“决定了,就穿这件去白桦奖领奖。”
张紫娴是虞霈最讨厌的类型。
太聪明了,聪明到一不留神,他心里想的就被她全部看穿。
他们除了单方面的针锋相对以外,也有过近似普通人的恋爱时间。
短到只有五分钟,或者一个瞬间。
有一次,他陪她看她主演的一部都市爱情剧,他讽刺地说:“你们女人看这种东西,是不是都在幻想自己就是女主角?不用努力就有英俊多金还痴情的霸道总裁把一切送到眼前来?”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你的偏见。”
他嗤笑了一声。
是偏见吗?白日做梦的女人他见得多了。
幻想自己是灰姑娘,有一天会捡到玻璃鞋,却忘了灰姑娘在变灰之前,也是正宗贵族,不仅出身好,年轻貌美,还温柔善良。
“女人不一定幻想着做里面的灰姑娘。”她说:“我更想做你口中英俊多金还痴情的霸道总裁。”
“……什么?”
虞霈没想到,她否认的竟然只是幻想对象。
她不想做灰姑娘,居然想做霸道总裁?
虞霈一时无言,不知道是该夸她符合他心中欲壑难填的形象,还是该损她就连做梦都这么不同凡响。
“你不相信?”她问。
虞霈相信。
心狠手辣的女人,做什么不行?
“只有善良的女人才能做女主角,善良却不是男主角的必备品质。”她说:“我可以赚钱,在女主角需要的时候保护她,为她搭建一个避风的港湾,豁出性命保护她……即使我不择手段,也没有人会说我恶毒,他们只会说我痴情。我也不需要女主角貌美如花,她不必体贴,不必温柔,我喜欢的人,怎样都好,我只要她爱我,我就愿意为她献出一切。”
张紫娴是一个用钢筋铁骨锻造的女人。
有的时候,他却会不由自主地因为她风淡云轻的只言片语而感到心脏被针刺的微弱疼痛。
她和绝大多数女人截然不同,内心最深处害怕的东西也和她们不同。
他知道她最怕什么。
一个人越厌恶一个人,就会越害怕变成他的模样。
张紫娴最怕的,是变成她母亲的样子。
为了爱,毫无底线地退让包容。
即使没有名分,即使被暴力相加,即使被长年累月的虐待,即使那个男人黄赌毒俱全,她的母亲也不愿离开那个男人,被张紫娴称为“基因提供者”的男人。
她害怕成为那种人,太害怕了,像他害怕她的靠近一样,她过激地对抗着并不存在的敌人。
她在虞泽彻底拒绝她后,选择毁了他,因为害怕自己成为她母亲那样的人。
其实他都没有给过她什么,金钱?她并不需要。名分?他从没公开过她的存在。
他和虞泽之间的区别,在于他只是接受了她的给予而已。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
她对待他,和她母亲对待她父亲的方式其实是一样的。
在不知不觉中,她还是成为了她母亲那样的人。
以爱之名飞蛾扑火,形神俱灭也不回头。
他还爱着她,却不敢回头。
他没有她的决绝,也没有虞泽的勇气,他不敢去试她的存在会给他和虞泽的关系带来怎样的变化。
如果他还想保有做人的资格,就不应该和曾经陷害虞泽的张紫娴在一起。
在失去张紫娴和失去虞泽之间,他选择了失去张紫娴。
他不后悔,他只是痛苦。
寂静的宾利车里,虞霈靠在椅背上,默默闭上了发烫的眼睛。
他只是痛苦。
只是痛苦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111章
这说明什么,3个光棍送给虞霈
第112章
因为是周末的原因,偌大的总部大楼安静得只有他自己的手杖落在地上的声音。
路过的开着门的办公室里,零星有着几个加班的员工,他们看见虞霈,有的起身问好,有的拿不住该不该说话,呆呆地坐在原地。
虞霈朝他们点了点头,走到最里面的董事长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进。”虞书冷漠的声音从里传来。
虞霈收起沉郁的心情,扬起一个笑脸,开门走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虞书愣了。
“我不来接你,你又会在公司熬夜吧。”虞霈拄着手杖走到他面前,说:“为了给你接风,萧姨做了一大桌子菜,虞泽和柏蒂娜也来了。我们好久没有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上一次还是春节的时候,那顿饭,吃得并不愉快。
虞霈笑着说:“剩下的工作明天我和你一起做吧,今天就早点下班休息。”
“……虞泽来做什么?”虞书问。
“就不能是单纯想来吃顿饭吗?”虞霈笑道。
虞书看着虞霈。
“怎么了?”虞霈问。
“……没什么。”虞书沉默片刻,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起身拿起皮椅背后的西服外套,说:“走吧。”
两人在无言的寂静中来到负一楼停车场,坐上了虞霈的宾利。
在虞霈的记忆中,他从来不曾对这个父亲索求过什么,因为他太冷漠。
母亲在的时候,他想要什么就找母亲,母亲不在了,他就把所有的“想要”吞进了肚子里,他们更像非敌非友的合作伙伴,而非父子。
究竟是他不愿意像个父亲,还是不能像个父亲?
“爸,你不在的这两个月,我很想你。”虞霈说。
虞书的脸上一瞬闪过无措的表情。
过了半晌,他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两人回到虞家,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才到七点。
萧姨看见两人都回来了,很是开心,连忙招呼众人上桌。
唐娜上一次在这里吃饭的时候,餐桌被虞霈和虞书两个搞得像会议桌,这次也同样,这两人好像只要坐在一起,就会不知不觉地谈起公务。
唐娜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嘀咕了一声:“怎么到了晚上还越来越热了。”
萧姨也听不懂那两人的对话,好不容易有个能加入的话题,她马上搭话进来:“就是啊,我前几天还在说呢,平常的四月哪会有三十几度啊!这就是专家们说的温室效应!”
“所以平时叫你多走路,少坐车。”健康传道士虞泽见缝插针地对唐娜说。
唐娜撇了撇嘴,忽然问虞书:“虞叔叔,巴丽罗的气温怎么样?埃文斯女王告诉我,巴丽罗四季如春,全年最高气温不超过二十七度。”
虞书说:“我回来的时候,巴丽罗已经二十六度了,听当地的工人说,巴丽罗往常的四月只有二十度左右。”
“天气越来越怪了。”虞霈顺应大势,加入了天气的话题:“今天早上的新闻才报道了南极又有冰山消融了。”
多亏了恼人的温室效应,这张餐桌变得像普通人的餐桌了。
唐娜刚松了一口气,虞书问:“你们现在住在一起?”
唐娜往旁边看了几眼,然后才反应过来虞书问的是她和虞泽。
“对。”唐娜干脆地回答。
虞霈笑着朝虞泽看去,虞泽端起水杯,用喝水来掩饰他不安的良心。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虞书问。
虞泽猛地被水呛到,扯了两张纸巾来捂着嘴,背对着他们大声咳着。
“再怎么也要等三年吧。”唐娜认真地想了想,说:“我还没有达到你们这个国家的法定结婚年龄。”
“你不用这么认真地回答!”虞泽说。
唐娜看到他的耳朵连着整个脖子都红了。
他皮肤白,一脸红就特别明显,唐娜玩笑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坏笑着说:“你快烧起来了。”
虞霈摇了摇头:“哥,悠着点。你们结婚之前,我还不想当叔叔。”
“你想多了。”虞泽咬牙。
吃完晚餐后,虞泽告诉萧姨他们今晚要住在这里,萧姨惊喜地上楼去给两人收拾房间去了。
虞书正要上楼,坐在客厅里,和唐娜他们一起看电视的虞霈叫住了他。
“爸,过来一起看电视吧。”
“不了。”虞书说。
“过来看看吧,这电视剧还挺好看的,说不定你会喜欢呢!”
在虞霈执着的邀请下,虞书走下楼梯,朝他们走了过来。
虞书站在客厅里,看着电视上的小标题沉默了。
霸道总裁的小娇妻?
他会喜欢?
“去年年终你提交的报表有问题,两小时内给我一份正确的新报表,否则你就去分部锻炼一年再回来。”
虞书转身离去,留下想要玩火却引火烧身,苦笑不已的虞霈。
“你们都听见了,我先去把报表改了。”虞霈起身。
“十二点的时候在玉兰树下集合。”唐娜说。
“知道了。”虞霈说。
十二点的时候,三人准时在玉兰树下见面。
“要怎么做?”虞霈笑着说:“我希望不影响我参加明天早上的股东大会。”
“放心吧。你连夜召开股东大会都不成问题。”唐娜白了他一眼。
“你不再多想想吗?”虞泽看着虞霈,说:“我把妖血给你,你就不会受病痛折磨。”
“……习惯了。”虞霈笑了笑:“算了。”
半晌的沉默。
唐娜说:“你们都想清楚了,那就来吧。把手放到玉兰树上。”
虞泽和虞霈分别伸出右手,轻轻按到粗糙的树干上。
一缕白光从树干上闪现。
唐娜拿着池闻之的蓝色本子,朗声念诵咒语。
又一缕白光从深褐色的树干上涌现,一缕又一缕,接连不断的直线弯折着前进,整棵巨大的玉兰树都涌动出白色的光线。
虞泽感觉有什么东西刺进了他的手掌里,他强忍不适,没有将手掌移开树干,虞霈同样,皱着眉,紧紧将手掌按在树干上。
白光慢慢变红,圣洁的玉兰树在红光中显得妖娆起来。
所有人的衣角和发丝都安安静静,唯有满庭院的玉兰树晃动起枝叶,发出沙沙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