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员又是一阵殷勤的恭维,张紫娴抿唇微笑着往外走去。
她原本还想去别的品牌再逛逛,手机在她包里响了起来,她拿出看了上面的来电显示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她接起电话,声音已经不如刚刚和柜员说话时温柔:“喂?”
“娴娴,你还在国外吗?”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手机中响起。
“嗯。”
她惜字如金。
“你什么时候回来?你爸马上要生日了……”
“我爸?”
张紫娴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她望了路过的玻璃一眼,上面的人神色冷漠,她旋即提起嘴角。
宛如在打一个令人愉快的电话。
“我跟你说过了,我没有爸爸。”脸上微笑,她的声音却如寒冰。
“他再怎么样也是你的爸爸……”
手机那头的声音还没说完,张紫娴就打断了她的话:“他离婚娶你了吗?他是我的哪门子爸爸?”
“娴……”
“你要犯贱就去犯,但是我——死都不会成为你那样的人。”
她爱的男人,只能爱她一个人。
挂断电话,张紫娴直接关机,把手机扔进了包里。
她往前方反光的镜面上望了一眼,那个鬼鬼祟祟的中国男人还跟在身后,她此刻只觉得厌烦透顶。
没了逛街的心情,她提着纸袋直接往外走去。
张紫娴乘电梯下到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坐进黑色的跑车里,没等一会,她看见了匆匆从电梯里走出,四下张望的中国男人。
张紫娴握住方向盘,踩下油门,向着跑到车道中央的中国男人开去。
对方吓了一大跳,连忙朝一旁躲去,跑车侧面的后视镜和他的衣角贴着擦过,张紫娴面不改色,一踩油门,冲出了地下停车场。
她回到希尔顿酒店的时候,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她自己脱鞋发出的声音。
张紫娴打开鞋柜门,正要把脱下的高跟鞋放进鞋柜时,看见整齐摆放的一双男士皮鞋。
她愣了愣,片刻后,回过神来,把自己的高跟鞋放在了皮鞋的旁边。
她弯腰站在原地,看了两双鞋一会,忽然伸手把闪闪发光的高跟鞋往旁边挪了挪,紧紧贴着旁边那双敛着光泽的男士皮鞋。
望着两双紧靠在一起的鞋,她露出满意的笑容,提着购物纸袋,敲门推开了套房卧室的门。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明显的烟味,虞霈坐在黑胡桃木的书桌前,正在打电话,桌面上除了一台已经合上屏幕的笔记本电脑外,还有几本不知内容的纸质合同,半杯咖啡,桌上的烟灰缸里落满烟头,地上散落着十几张印满黑字和图表的a4纸张。
虞霈满脸寒冰,声音却一如既往的轻扬:“……既然他们不愿意谈技术转让,那就把公司连同技术一起收购过来。”
张紫娴把纸袋放到半人高的木衣柜上,蹲下身一张张捡起地上散落的纸张,垒成一叠后放到虞霈面前的桌上。
虞霈抬起眼皮,冰冷的目光落到张紫娴脸上,她朝他扬唇一笑。
“不愿收购就找让他们同意收购的方法。”他的声音变冷。
虞霈垂眸,苍白的手指拿起桌上一只黑色的签字笔,笔头抵在刚刚叠好的一沓纸张上,往前一推——
纸张再次飞扬而下,散了一地。
“我花钱请你来就是为了听你问我‘怎么做’吗?下个月我回来的时候,我要看见桌上有收购合同——或者你的辞职信。”
虞霈挂断电话,手机砰地一声砸在桌上。
张紫娴蹲在地上,捡起了最后一张散落的纸张,重新放回了桌上。
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微笑着问他:“谁又惹你生气了?”
虞霈冷冷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要回答她问题的样子。
“别生气了,今天好不容易这么早回来,我们一起出去吃晚饭呀。”
她走到虞霈身后,轻轻捏着他僵硬的肩部肌肉。
尽管他沉默,她仍不受影响,自顾自地说着:“你的肩都僵了,坐久了要记得起来活动活动。”
他不说话,她就一直揉,揉了好一会,她听到身下传来虞霈没有温度的声音:“不想出去。”
张紫娴不以为意,笑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吃,你想吃什么?我叫客房服务。”
“……随便。”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吃午饭了吗?”
虞霈不说话,她已经猜到了答案:“你提前回来了就给我打电话,别忘记吃午饭,你的胃……”
“你还要说到什么时候?”虞霈打开她的手,满脸烦躁地推开椅子。
他推开她伸来搀扶的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他伸手去拿放在桌旁的手杖,一下没拿住,手杖直接落到了地上,他下意识地弯腰去捡,直接失去平衡,向前一头栽了出去。
“虞霈!”张紫娴伸手去抓,只碰到他的衣角。
他砰的一声砸到地上。
“虞霈——”她什么都不想了,伸手想要将他拉起来,他一把打开她的手。
“滚出去!”他说。
“虞……”
“滚、出、去。”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他脸色涨红,红得快要滴血,那红里又透着青色,脖子上青筋凸起。
张紫娴被打开的手慢慢收了回来,她握起拳头,垂下眼眸,不去看他狼狈的样子:“我去打电话叫客房服务。”
她起身走出房门,为他关上房门。
房间里只剩虞霈一人。
他一手抓住椅子,一手抓住书桌边缘,姿势笨拙,咬着牙使出全身力气,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把自己摔到座椅上,胸口无声地急剧起伏。
半晌后,他抓起张紫娴放在桌上的那一沓纸用力扔了出去。
白色的纸张漫天飞舞,他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胸口的起伏却更加剧烈。
张紫娴走出卧房后,拿客房电话给服务台打了电话,要了一套烛光晚餐,她还特别叮嘱,要一个生日蛋糕。
打完电话后,她坐到靠近卧房的那张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坐着,望着那扇始终紧闭的门。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响起门铃声,张紫娴走到门边,确认是酒店的服务人员后才开了门。身穿黑白制服的服务生推着移动餐桌走了进来。
“晚上好,女士,您想在哪里用餐呢?”白人服务生态度良好地问。
张紫娴让他把餐桌留下,对方鞠了一躬,礼貌地带门离开了。
张紫娴走到紧闭的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你想在里面还是外面吃饭?”
里面什么声音都没传出。
张紫娴走回移动小餐车前,打开上面的盖子,将食物依次移到餐桌,最大的那盘海鲜拼盘放在中间,精致的六寸小蛋糕在侧,她又在桌子中央点燃了蜡烛。
普通的烛光晚餐要相对而坐,她不喜欢这样,她把两个人的位置都安排到了一起。
她喜欢侧过头就能看见近在咫尺的爱人。
做完这一切后,她满意地看着餐桌。
新鲜的三文鱼片在烛光闪耀下折射着柔和的光泽,澄黄的大闸蟹压在三文鱼片上……
张紫娴盯着那只明晃晃的大闸蟹皱起眉,这是什么新型摆盘?
而且……波士顿也开始吃大闸蟹了吗?
难道是中国人特供?
她伸手想去去拿那只大闸蟹,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算了,还是之后直接打电话给服务台提意见,她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
她转身走到关闭的卧室门前,敲了敲门,问:“虞霈?”
等了一会也没人应她,她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卧室里没人,浴室亮着灯,她走进去,看见虞霈坐在浴缸旁的大理石地面上,面无表情地用纸巾擦拭右腿上压迫血管瘤出来的鲜血。
张紫娴拿过洗手台上收纳柜里的酒精棉签,朝他走了过去。
他抬起头,还是那句话:“滚出去。”
“过会再滚。”
她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推开他拿着纸巾的手,用酒精棉签轻轻擦在他的右小腿上。
虞霈把手里染着血的纸巾扔到一旁,那里已经有了一堆染有血迹的纸巾。
他冷声说:“你图什么?”
“图你。”
“图一个瘸子?”虞霈冷笑:“还是图瘸子背后的家产?”
他讽刺地说:“只要能嫁入虞家就行了?哥哥或者弟弟都无所谓?”
“有所谓。”张紫娴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现在只想嫁给你。”
虞霈的喉结滚了滚,他问:“为什么?”
“……因为我最爱你。”
虞霈的嘴角扬起。
张紫娴刚要露出微笑,虞霈打开了淋雨开关。
挂在顶上的淋浴头喷出冷水,劈头盖脸地打在张紫娴身上。
她从水花冲击中费力地睁开眼,水幕背后,是虞霈的冷笑,从天而降的水花同样打湿了他的下半身,水流顺着他血迹斑斑的右小腿滑下,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开出一朵绰约的血花。
“……说谎。”
她听到他沙哑的笑声。
“你们都是骗子。”
张紫娴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一声像是什么被碰倒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两人下意识看向门外。
张紫娴从地上站了起来,她随手抹了把脸,说:“在这儿等我。”
她把**的头发往后抹去,向着浴室门口走去。
在经过洗脸台的时候,她从镜子背后的储物柜里拿出虞霈的手动剃须刀,藏在裤兜里走了出去。
门外静悄悄的,一如寻常。
张紫娴把所有房间都找了一遍,每个房间都空无一人,她回到客厅的时候,虞霈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没人。”她说。
“那是什么声音?”
张紫娴慢慢走到餐桌前,扶起了被碰倒的酒杯:“风把酒杯吹倒了。”
她的视线扫过桌上的其他东西,在盛着一盘生鱼片的冰盘上凝固。
“怎么了?”虞霈冷声问。
“……这里的大闸蟹不见了。”张紫娴抬头看向他。
“不见?”虞霈冷笑一声:“难不成是成精后自己……”
他话没说完,脸上的冷笑渐渐消失。
蟹妖快步走出希尔顿酒店,一头冲进一个暖气开放的便利店,在暖气下蹦跶了好一会才捡回了半条命。
他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在心里直骂这侦探不是妖当的。
他掏出手机,把今天拍到的视频一齐发给了唐娜。
当红女星和一个男人孤男寡女住在一起,还共度生日、吃烛光晚餐,这应该算得上恋爱实锤了?
蟹妖由衷地希望这个料能让雇主满意,这样他就能尽早回家筹备蟹花联姻了。
他等了好一会,甚至在便利店里买的泡面都吃完了,唐娜都没有给他回信,蟹妖实在忍不住,拿起手机给唐娜打去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蟹妖刚激动地想表功,手机里传来小女孩低沉的声音:“……清晨六点给我打电话,墓地选好了吗?”
蟹妖这才想起两国之间的时差,他吓得电话都没拿住,下意识地就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唐娜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忙音,决定等蟹妖回国就请他吃全蟹宴。
她放下手机,刚想闭眼,眼角余光瞥到微信界面上蟹妖发来的一个视频。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给了蟹妖天都没亮就给她打电话的勇气。
如果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她会让他成为全蟹宴上的一员。
点开视频后,最先出现在镜头里的是一个酒店房间,镜头视角转了一圈后,慢慢向着有说话声的卧室靠近。
视频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几分钟的时间唐娜就看完了整个视频。
虞霈和张紫娴搞在一起了,唐娜不吃惊。
她吃惊的是,今天竟然是虞泽的生日吗?
瞌睡都已经跑了,她干脆掀开被子,踩着自己的恐龙棉拖鞋跳下了床。
唐娜走出卧室后,冷空气让她不由抱紧双臂,她扫了一眼窗外,楼下的花园在清晨的光线下折射着露水的光芒。
她收回目光,一路小跑着来到虞泽卧室门前。
敲门?
要求魔女敲门,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唐娜握住门把手,直接开门闯进没有开灯的房间。
往常的这时候虞泽都已经起床准备出门跑步了,今天他却依然躺在被子里,唐娜觉得疑惑,但是在提出疑问之前——
“好冷啊啊啊!”
她甩开脚上的绿色小恐龙,跳上虞泽的大床,像是一个落到泥地里的蚯蚓,转眼就钻进了虞泽的被子里。
温暖的暖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虞泽的身体就在一旁,对她的突然侵入毫无反应。
她把发凉的双手伸入他的t恤下面,按到他温热的肚皮上取暖,他也一动不动。
唐娜把手心手背都在他肚子上烫暖和之后,泥鳅拱地一样,朝着被子上方拱了出去。
一只手把她从被子里拉了起来,她顺势就把自己的脑袋枕在了他的胳膊上。
她看着他黑黝黝的眼眸,说:“生日快乐!”
这双眼睛愣住了。
……说错了吗?
唐娜产生了疑惑,这些小爬虫不是把这种叫“生日”的东西看得很重吗?
“……谢谢。”他回过神来,对她扬了扬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