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长?”
“不知道,也许长到……你死了?”
“……好吧,师父你闭关去吧,我不会想你的。”
那声音缥缈,晃晃悠悠,让乐心忍不住去追,去寻。可是,很快,那声音便没了踪迹,乐心陡然惊醒,怎么会梦到……
“土地神,草拔完了。”白虎恭敬地进来邀功,脸颊后背上隐有汗迹。
他不仅拔了草,还翻了地。在阳光的炙烤下,翻晒过来的土壤松软,散发出独特的泥土清香。
乐心从置放在树荫底下的背筐里抽出一枝葡萄枝,“这插下去,多久能长葡萄?”
白虎算了算自然界的葡萄生长规律,大概猜测:“一两年?”
乐心重复:“一两年?”
白虎:“一年?”
“一年?”
“半年?”
“半年?”
“三个月?”
“三个月?”
白虎放弃了,虚弱地问:“请土地神明示,这葡萄多久能长葡萄?”
乐心将葡萄枝插在了地上,手指抚在枝头,那葡萄枝飞快地发芽、抽枝,十厘米、二十厘米、一米,不过转瞬间,一串串青葡萄便挂了出来,而后颜色变红、变紫,沉甸甸的,异常诱人。
乐心随手摘了一个,放进嘴里,清甜的葡萄汁充盈了口腔。她认真琢磨了一会,回答了白虎,“十天吧!”
白虎满脸绝望。他看着没有搭架也能直直地依靠空气竖在半空里的葡萄,已经可以预想到不久土地神要被贺家村的人当做妖怪的将来。
“你在想什么?”乐心特别嫌弃,“你没发现我已经用障眼法将这片荒地隔绝起来了吗?”
白虎讪讪的,拍马屁道:“土地神英明!”
印章嘲讽:“明明是你蠢!”连障眼法都想不到。
白虎试探着问:“大人,既然可以用法术,那是否可以用在除草上面?”
“当然。”
白虎:“那为何土……没人提醒我?”
乐心:“我以为你喜欢拔草。”
白虎:“……”
种完葡萄后,乐心拿着手机去了镇上的手机店去修。
店主主要是卖手机,顺带修手机。他拿着乐心的手机,上下看了看,点评道:“有年头了这手机,小姑娘不打算再买一个?”
乐心谢绝了,直言自己没钱。
店主才没再说什么,让她手机先放着,隔两天再过来拿。
贺老太的葬礼正式拉开了序幕。唢呐班子吹得响亮,村子里到处都是带着白色孝巾的人。按照风俗来说,同住一个村子的人,在别家死了人以后,都要买黄纸去死人家里烧咽气纸,顺便看一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
但是,乐悦家父母都不在,她又是个女孩,不去也没人说什么。
乐心便坦然地不去了。
她不是真乐悦,对这个村子乃至这村子里的人,其实没什么感情。
经过贺唯秀家的时候,她看到了贺文骏,脸上有一片青肿,应该是她打的。甄鄘风站在他身边,敏锐地感受到了乐心的目光,他冲着乐心笑了笑。
贺文骏顺着甄鄘风的目光也看到了乐心,他的目光复杂了许多。
乐心转过头,自顾自回了家。
她想不明白,贺文骏是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相信这世上有神神鬼鬼的事情?还能找到甄鄘风这个大师?
人品不怎么样,封建迷信倒是玩得6。
要是储卫……乐心记得她问过储卫,相信这个世上有鬼神吗?
他直接探手摸上她的额头,问她是不是发烧了,还是小说看多了。
心虚与坦荡,高下立判。
太阳下山时分,乐心给新种的葡萄浇了水。
上大学的时候,忙着打工赚钱,还忙着谈恋爱,一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可回了农村之后,除了看书准备考试,她无事可做。一时闲了下来,倒有些不习惯。
人闲了,便会多想,仙也是。
仙界的事情,她不想再回忆。她想她和储卫。
储卫不成熟,不稳重,偶尔还很孩子气和幼稚。可这样的储卫,和她在仙界遇到的那些仙都不一样,他喜欢她,哪怕她一无所有。这让乐心觉得,他喜欢的仅仅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其他。
他的青春,他的满腔热情,全部倾倒在了乐心的身上。这样的储卫,让乐心心软,所以,她动摇了,最终没有舍得让储卫和她一起回来。
她选择和储卫分手。
感情的事,很难说得准。可能今天还喜欢,明天就不喜欢了。
那就及时行乐吧。
在储卫还喜欢她的时候,她也喜欢他。
若是不,那就算了。
他有他的人生,她有她的事要做。最后结局会如何,且走且看吧。
乐心站在月季花丛前面,闭眼细心感受了一会。没什么异常,她皱了皱眉,不清楚如今状况如何,她不敢贸然扒开。
这底下藏着她最大的秘密。
夜色下,她半边身体被阴影覆盖,侧脸弧度柔和,纤长浓密的长睫轻眨,拢住的黑眸神色深沉。印章飘在远处,眼前的乐心,让它内心升起一股悚然和惧怕之情。
在无数个夜深人静,她都是这样,清淡、冷漠。也只有和储卫在一起时,才会流露出属于女孩子的娇憨和天真。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土地神。但印章不敢问她:“我有酒,你愿意讲故事吗?”
院子里的风仿佛也被乐心周身的气场凝滞了,直到乐悦幽幽的空洞嗓音从远处传来:“救命啊,乐心!”
乐心转头,脸被灯光照亮,“她干什么去了?”
印章:“听说甄鄘风今晚设坛要招魂,她凑热闹去了。”
乐心:“她就没有一点身为鬼的自觉?”
印章:“当她喊救命的时候,应当是有了的。”
乐心:“……”
另一边,储卫约霍成喝酒。霍成在大排档里转了一圈,“富二代约人就这档次?”
储卫开了啤酒,“看什么人。”
女朋友是要包餐厅吃饭,霍成,大排档路边摊足矣。
霍成兰花指一翘,头往储卫肩上搭,“奴家愿意~”
储卫冷漠脸:“滚!”
霍成也不介意,笑了一声,坐了回去,他灌了一口啤酒,“说吧,叫我喝酒是为了什么?我很忙的,分分钟两毛钱上下。”
“我今天给乐心打电话,她没接……”
不知道是不是他说错话,她生气了。
霍成张张嘴。
储卫抬眼看他,精致的侧脸弧度流畅,在灯光背影处蒙了一层阴影:“怎么不说话?”
霍成:“不是你说让我不要再在你面前提乐心?”
第11章 成仙
贺唯秀不信鬼神,对贺奶奶信奉的上帝更是不屑一顾。诚心,祈祷,便能心想事成?这都二十一世纪了,骗小孩都不用这一套了。
他坚信,若是想得到什么,就必须去努力。靠自己奋斗和拼搏,才能有收获。这是他发家致富的唯一途径。
儿子贺文骏是他的骄傲,所以,当看到贺文骏带了一个所谓的大师回家,要给他奶奶安魂的时候,贺唯秀是愤怒的。
一个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重点大学毕业、即将念研究生的他,居然搞封建迷信这一套,要不是边上的人拦着,暴脾气的贺唯秀能当场把贺文骏的腿打断。
葬礼事太多,贺唯秀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任由贺文骏折腾。村子里的闲言碎语他也听了一耳朵,他儿子魔障一般,非说乐悦是假冒的。
高中时候,贺文骏和乐悦一个学校,隔壁班级。贺唯秀知道,那时候,他儿子喜欢乐悦。高考结束没多久,有一段时间,他儿子很不对劲,失魂落魄的,偶尔半夜熟睡会大叫一声“乐悦”,而后惊醒。贺唯秀以为是儿子向乐悦表白被拒绝了。
男子汉大丈夫,感情受挫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贺唯秀也没放在心上。
隔了一段时间,贺唯秀竟然发现贺文骏开始关注一些神神鬼鬼的事,还到处问询哪里有功力高深的道士或是和尚。贺唯秀和他谈过,但没什么作用。父子俩一度闹崩。
后来,贺唯秀不再管他。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他不可能管他一辈子。
天黑了下来,贺唯秀冷眼看贺文骏带回来的大师设坛。
高鼻梁,双眼皮,长得倒是挺好看,可惜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
贺唯秀喝了点酒,心底的火气又上来了。他忍了忍,进屋子里去了。
甄鄘风在进贺家院子的时候,便感受到贺奶奶的鬼魂在棺材里。鬼力一般,但不想是新死两天的鬼。她是不是碰了什么东西,否则魂魄为何这般稳?难道天赋异禀?
他想不通。
说了晚上设坛做法,甄鄘风掏出自己随身带的桃木剑,画得符咒,点香。他举着桃木剑念念有词,手势翻飞,看着挺有高人风范。
他师门的修行比较特别,抓鬼伏妖皆有所涉猎。其实,不用桃木剑和符咒,他也能空手抓鬼。
奈何,旁人不信。加之他太过年轻,很难取信于人。在一般人的眼中,高人都是年纪比较大的,胡子飘飘,仙风道骨。
迫于生计,甄鄘风请教了招摇撞骗的神棍,学了几招,可以唬人。
贺奶奶懵懵懂懂地从棺材里飘了出来,飘在甄鄘风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
贺文骏站在旁边,他对家人说是请大师给奶奶安魂不过是借口,他真正的是想对付假乐悦。
可谁料,大师却说不能招惹假乐悦,她不是一般妖物。但他再问,大师却不说假乐悦到底是什么身份。缄口不言,颇为神秘的样子。
甄鄘风提着桃木剑,转头问贺文骏,“你有什么想对你奶奶说的吗?”
贺文骏一愣,“奶奶?”
贺奶奶惨白的脸上露出微笑,她聪明的大孙子哟。
她一高兴,棺材板砰砰作响,几乎要盖不住。
在挂满了白幡的暗夜里,这番动静太大,贺文骏霍然转身,像是承受不来这刺激,脸色唰地白了。
幸好,做法的事情没有大张旗鼓,在贺唯秀的有意遮掩下,几乎没有人知道。晚上守棺的人,又被贺唯秀遣走,只剩了贺文骏。
“你没什么和你奶奶说的?”甄鄘风好心地问。
原本,他接了这单,是要帮贺文骏除了假乐悦的。可现下,他绝不可能去招惹假乐悦。既然雇主家死去的奶奶亡魂还在,他顺手就招了出来,让雇主见一见,聊一聊,反正来都来了。
贺文骏从乐悦死后,便希望人死后为鬼,他能找到乐悦的鬼魂。他找了许多年,从未有找到过。甄鄘风此刻对他说死去的奶奶的鬼魂就在面前,贺文骏却害怕了,他往甄鄘风身后退了退,“没……没什么好说的。”
“那我就招阴差送她去该去的地方了?”甄鄘风问。
贺文骏点头,“……好。”
还没有说出要十字架陪葬愿望的贺奶奶:“……”
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对劲,“神爱世人,主保佑我!”
贺奶奶张张嘴,又念了一遍。做鬼之后,她说不了话,只会这八个镌刻到骨血里的字。只有同为鬼的乐悦能和她用特殊方式交流。
贺文骏看不到贺奶奶,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甄鄘风看得到,听得到,但是雇主已经说要送走,也没在意。
贺奶奶急了,不行,她一定要用十字架陪葬。怎么办?
她着急地四处张望,猛然看到了骑坐在墙头上看热闹的乐悦。
乐悦与贺奶奶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心知要糟,慌忙从墙头上飘下来,一边往家里飘,一边喊“救命”。
贺奶奶紧随在她后面。
再后面跟着的是甄鄘风。
他见过乐悦的照片。
贺文骏拿给他的,希望他能给她招魂。甄鄘风招不到,他原以为她是投胎去了。可既然鬼魂仍然滞留人间,为何他感受不到踪迹?
甄鄘风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早上见到的乐心。
一定与她有关系。
走路慢腾腾的甄鄘风,忽而身姿敏捷地跃上墙头,追贺奶奶和乐悦而去。
贺文骏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墙头上一闪而逝的白色身影,似乎是乐悦?
甄鄘风礼貌敲响乐心家院门的时候,乐心正站在小院子里,与两只鬼大眼瞪小眼。
“我……”乐悦垂着头,表情讪讪的。
院门自动打开,甄鄘风走了进来。
“自己惹的事情自己解决。”乐心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管。
贺奶奶不会说话,乐悦会,而恰巧甄鄘风听得见。
有乐心在,乐悦不怕甄鄘风会对他动手。她将贺奶奶的要求说与甄鄘风。
贺奶奶希冀的眼神落在了甄鄘风的身上,直看到他点了头,才放了心。
“十字架陪葬的事可以,但是不披麻戴孝不磕头办葬礼恐怕不行。”甄鄘风见过贺唯秀,他的态度很明显,根本不信鬼神。甄鄘风知道,在贺唯秀眼里,他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
虽然世人都说,死者为大,可甄鄘风却觉得,人死已矣,活人更重要一点。他不想以鬼神之事去冲击贺唯秀的三观,没必要。不是人人都需要沾染鬼神之事,这些毕竟都是少数。在阳光底下,坦荡地活着,是一件幸运且让人羡慕的事。
贺奶奶知道自己儿子贺唯秀的脾性,她委委屈屈地应了,好歹有十字架陪葬了。
“人死后,鬼魂不可滞留人间,扰乱阴阳秩序,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让你用十字架陪葬,便不会食言。”甄鄘风结了个手势,院内温度猛然降了下来,阴风阵阵,“我且唤了阴差将你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