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刚刚迈出去,就听见身后传来元恒的吼声:“站住!”
他经常见荀纪,因此对元恒的声音也算是熟悉,一听这声音便知是他。
眉头皱起,他加快脚步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心里却在思忖,元恒来这里干嘛,难道是蔺家人发现了蔺玉婵不见了,六殿下让他跟着出来寻找?
他光顾着想这事,再加上此刻追他的是六皇子的人,他总觉得六皇子是叶家一手栽培出来的,因此心里不由地便卸下了警惕。
没注意一个土堆,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便向前栽去。
他刚一摔倒,立刻便被身后追着的人团团围住。
元恒带人将叶承文围住,然后自己上前察看,待看清被围住的人是谁时,愣了一下:
“二……二公子?”
叶承文憋红了脸,看着在侍卫身后抱着蔺玉婵缓步走过来的少年,心内竟禁不住轻颤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像是被触犯了逆鳞,仿若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便再无活路了。
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他看着荀纪,尽量摆出叶家二公子的气势来:“来人,扶我起来。”
元恒看了他一眼,转头询问荀纪的意思。
荀纪看着怀中的小人,脸上不知何时沾上了尘土,衣服也在树枝间被蹭的乱糟糟。
眸光渐深,他缓缓开口道:“承文在这密林中做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让叶承文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他有感觉,自己若是回答不慎,可能面临的就将是这个少年的怒火。
他的身姿尚还不算挺拔,但行动间天然的贵气逼人,让他有一种被压制的感觉。
吞了吞口水,他答道:“采薇想吃野味,我便带人来看看能不能打些猎物回去,谁知竟与侍卫走散了。”
说完,他看向他怀中的少女,假若不知般问道:“蔺姑娘怎么会也在这边?”
荀纪淡笑着望着他,一言不发。
叶承文顿了一下,面对着将他团团围住的侍卫,心头有一种被□□的感觉。
他见他久久不答,料到他大抵是猜到了自己做了什么。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蔺家是叶家的敌人,便也是面前的人的敌人,难不成他还会为了敌人的女儿与他为敌不成。
说到底,他虽贵为六皇子,却也不过是个姑母收养的孩子罢了,若是没了叶家,他算什么。
叶承文很快压下了心头的惧意,想要爬起来。
“砰!”
他刚欲起身,一柄没出鞘的剑猛地击打在他的左肩上,剑柄狠狠地打在他身上,将他重新击倒在了地面上。
他怒然抬头吼道:“荀纪,你什么意思!”
少年抱紧了怀中的少女,抬手轻抚了抚她的鬓,白皙无暇的小脸微微鼓着,昏迷中好像还在做着什么美梦。
他勾唇笑了笑,没理会他的质问,吩咐元恒:“叶二公子在密林中被野兽咬伤了,等会儿抬出去吧。”
元恒敛目,没有多问,只应声答是。
叶承文惊惧地看着向他缓步走来的元恒,瞳孔渐渐放大,他不敢相信地摇头:“不,荀纪,你给我站住!你想做什么?放开我!荀纪,你竟如此胆大,不要命了么!”
少年离开的脚步微微顿了顿,薄唇轻启:“你敢动她,才是真的不要命了。”
说完,便不再停留,抱着怀中的少女大步离开。
叶采薇躲在不远处的小土堆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被元恒带着人拖走,往密林深处有野兽出没的地方拖去。
听着哥哥的呼救声响在耳边,她捂紧了嘴巴,嫣红的手绢堵在唇边,不敢让自己的呜咽声溢出来。
表哥……表哥怎么会这么做?
她看着那缓步离开的玄衣身影,心头的惊惧一点不比叶承文少,表哥果然对蔺玉婵不一样,他…他竟然为了她将表哥扔进野兽群里,他……
叶采薇蹲在原地不敢上前,她怕,她怕自己一旦出去,也会被扔进密林深处。
她眼睁睁地看着元恒带着人走了出来,仍旧呜咽着躲在原地,双手颤抖着攥着衣角。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她才哆哆嗦嗦地上前,想要去看看自己的哥哥。
颤抖着走到半路,她又停下了。
不不,她不能去,哥哥被扔进密林深处,那里常有野兽出没,此时已经凶多吉少了,她救不了他,难道要把自己也搭进去么?
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想到这里,一步一步地开始后退,她不能进去,她得去叫人。
叶采薇立刻转身往外跑去,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却不慎被一个树枝绊住了脚,整个人滚了下去。
“啊……”
她惊叫着滚落,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滑,一直滚落到一棵树前,才被迫停了下来。
元恒带着人正准备离开这里,忽然听见呼救声,立刻转身回去想看看还有什么人。
待他带着人跑到声音处时,正好看到叶采薇头发凌乱地自树丛中爬起来。
元恒怔了怔,行礼道:“叶姑娘。”
望了一眼她身上凌乱的华服,吩咐身边人:“去把姑娘扶起来带出去。”
侍卫依言上前去搀起叶采薇。
她心中仍急着刚刚那一幕,因此两个侍卫过来搀她时,她忍不住一哆嗦。
一抬头,正好撞上元恒探究的目光,她慌忙敛下了惧意,笑了笑:“这密林的路真难走。”
元恒没多说,只吩咐人将她带出来。
蔺玉婵被荀纪从树林里带出来,立刻便命人将薛铮那边的郎中全都传了过来为她诊治。
蔺敬轩听闻妹妹被找到了,也带着人慌忙跑来。
看着床上那不省人事的小人,心头好似被什么撕扯着,一顿一顿地疼。
那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啊,如今竟因他的疏忽,险些被人害了。
他攥紧了拳头,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了,转身质问荀纪:“敢问六殿下,是在何处找到令妹,又是何人将令妹带进密林的?”
荀纪看着昏迷的少女,心头万千思绪掠过。
若是刚刚他晚到一会儿……
他闭上了眼睛,他不敢想象,他会再一次失去她。
良久,蔺敬轩的耐心几乎耗尽了,才听见面前的人答道:“没什么人,我去时,只见她晕倒在树旁,便命人将她带了回来。”
没人?
蔺敬轩心头的怒火更甚,没人,难道是婵儿自己跑进去的不成!
他怒视着荀纪,大概猜到此事定和叶家那兄妹两人脱不了干系,所以才会让荀纪这般庇护。
“殿下。”
蔺敬轩刚想再问,营帐外便传来元恒的声音。
他微微垂首,似乎有事要禀报。
荀纪又望了一眼床上的人,知晓她只是昏迷了,此时应是没什么危险。
顿了顿,这才缓步离开了帐内。
两人走到一侧人少的地方,元恒垂首禀告道:“刚刚殿下离开后,元恒在不远处发现了叶姑娘,她见到属下便是一副害怕的样子,想必刚刚的事情定是被她看见了。属下命人将她带到了外面,殿下,该怎么处置?”
她看见了,也不会影响什么。
荀纪轻吐了口气,前世,她擅妒,一直将婵儿视作敌人,但究根结底,没什么坏心思,不过是自私了些。今日这里已经发生了太多事,他不能再轻易下手了。
“放了她吧,不必多说什么。”
他说完,便想回营帐里,脚步一顿,突然想起一事:
“薛皓……,南壤王府,派人盯着点,别让薛铮遭了毒手。”
“是。”
第33章
玉泷居里。
蔺玉婵悠悠地醒过来时,入目即是熟悉的床幔和淡淡的百合香气。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她只感觉自己倦极了,这一觉似乎睡了很长时间,但她仍旧觉得身子乏得很。
手臂上似乎有个地方火辣辣的疼。
她翻了个身,想要去碰疼的地方。
刚一动,手便被人握住了。
她这才发现,床边还有人守着。
“妹妹,你终于醒了。”
蔺敬轩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明明是自告奋勇来守着婵儿的,谁知道竟然睡着了。
他将她的手塞回锦被里,起身去倒茶,嘱咐道:“你的手臂受伤了,太医已经上过药了,别乱动。”
高大的身躯笨拙地端着水杯走回来,小心翼翼地去扶床上的少女:“你已经睡了一天了,渴了吧,来喝点茶水。”
蔺玉婵身上没什么力气,靠着他抿了口茶水,便又无力地倒下了。
她动了动手臂,嘶,火辣辣地疼。
她隐约记得发生了什么,她一个人在马场这边等他们回来时,叶承文带着家丁来了。她还没来得及去想他又来干嘛,就没了意识。
想必是那家伙想要害她吧。
再看在那边忙前忙后的笨拙的身影,噗嗤一声笑了:
“你干嘛那么紧张,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吗?”
蔺敬轩立刻僵直了身躯。
他听不得她说没事这种话,若不是六皇子救她及时,如今她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他都不敢去想。
因此他心中愧疚悔恨到了极点,若不是他大意,婵儿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他低着头在那边收拾茶具,一言不发。
蔺玉婵猜到自己这个傻哥哥想必是正愧疚呢,也不忍心逗他了: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么,再说了,你不去找那叶家人算账,在那边愧疚自责有什么用,此事又不是你的错。”
一提起叶家人,蔺敬轩当即便竖起了眉毛,转身愤愤地说:“那个叶承文,明明是他将你带进密林里的,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却失踪了。傍晚的时候被叶家人从密林深处抬了出来,浑身都是伤,一副被伤的是他的样子。叶家以此赖账,父亲和二叔昨日便上表请皇上彻查此事,谁知叶家倒打一耙,拿叶承文受伤的事情大做文章,演足了恶人先告状的戏码。”
他气愤地说着,俨然被叶家人的所作所为气的不轻。
蔺玉婵倒是有些好奇,她知道自己身上除了手臂没什么伤,定是有人早早地将她救出来了。那叶承文又怎么会受伤?
“哥,叶承文伤的重么?”
提到他的伤势,蔺敬轩’哼‘了声:“那家伙活该,不知怎么跑到了密林深处,那里面常有野兽出没,他被抬出来的时候,整个身子都是伤,估计没个一年,很难痊愈了。而且据说他现在还在昏迷中没醒过来。”
哦?那岂不是很严重?
蔺玉婵思忖着,叶承文肯定不会自己跑进密林深处的,那会是谁把他扔进去的呢?
想到这里,她发现自己忘了一个问题:“谁把我救出来的?”
她一开口,蔺敬轩便神色犹豫地看着她,似乎很不想说似的。
挣扎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说:“是六殿下。”
不等蔺玉婵反应,他又接着说:“你可别感激他,他出来的时候说自己没在里面看见任何人,明显就是为叶家人打掩护,哼,亏我以前还当他是个坦荡的君子,原来也是个依附于别人的小人。”
他提到六皇子,手上捏着茶杯的动作明显重了,气哼哼地样子,让蔺玉婵忍不住想笑。
这家伙这么一条筋,以后怕是要吃苦头哦。
叹了口气,她说道:“我当然不会感激他了,他会救我也是因为哥哥你是他的伴读嘛,要感谢也要哥哥去感谢才对。”
小人拿一口娇软的声音替他解释着,说什么六皇子救她是因为自己,不过是想要自己别那么愧疚罢了。
蔺敬轩搓搓手,觉得更加无颜面对自己这个妹妹了。
蔺玉婵见他又是一脸愧色,赶紧转移了话题:“你说,叶承文会不会是被六皇子扔进密林里的啊?”
蔺敬轩脱口而出的就是否定:“怎么可能,他替叶家开脱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把叶承文扔进野兽群里?”
“哦。”
蔺玉婵只是随口一问,她也不觉得荀纪会这样做。
没有理由呀,即使他后来和叶家兵戎相见,现在也不是时候,况且,他也完全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伸了伸胳膊,她唤道:“萱儿,快扶我下床走走,腰都酸了。”
她这一下床,整个蔺家都不平静了。
她刚一醒来时,怕被人围攻,因此没敢第一时间告诉他们,这下好,她一出院子,就被蔺夫人又重新撵了回去。
“娘,我只是手臂受伤了,腿上没事。”
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刚醒来的惺忪感还未退去,平日便软嚅的声音此刻带着些哑意。
又是刻意撒着娇,娇憨的样子,让人狠不下心肠来苛责。即使这苛责是为她好。
蔺玉婵一见娘亲心软了,便趁机跑到妹妹的摇篮筐旁去看妹妹。
蔺夫人开春没多久便诞下了一个女娃娃,也就是她的妹妹,祖父给其起名玉嬛。
玉嬛生的白白净净,同蔺玉婵一样,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不过她像娘亲,脸上有些肉,但还是能看出下颔尖尖的。
虽然如今还是个小娃娃,但蔺家出美人,以后定是个美人坯子。
蔺玉婵稀罕极了自己这个妹妹,用她的话说,家里由蔺敬轩和蔺敬延这两个家伙捣乱已经很烦了,终于有个妹妹能让自己清静一番了。
蔺敬轩虽然很不赞同她的前半句话,但看着摇篮里的小妹妹白白净净的,像个瓷娃娃似的,也没反对。
此时是午后,玉嬛午睡刚醒,正看着乳母呵呵地乐着。
蔺玉婵小步跑进去,先对着妹妹亲了一口,然后才乖乖地坐在桌旁跟娘亲用午膳。
蔺夫人瞧着她脸色红润,知道大概是没什么事了,只剩下手臂上的外伤,伤口不深,只要仔细着不留下疤痕便好。
蔺玉婵吃的认真,没注意对面娘亲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
蔺夫人开口道:“婵儿,娘亲听敬轩说,是六殿下将你从树林里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