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学以后,姑娘们一同往课室外走。
宋芷的心早就野了:“大姐姐,不若我们出去走走吧,都拘在府里好些天了,这四月份的天正好,花红柳绿的,咱们去外头放风筝吧,”她性子活泼,最不耐烦拘在府里。
宋芙没有说话,虽说时下风气开放,可她们到底是侯府姑娘,出门还需禀告老夫人,若是叫老夫人认为贪玩可就不好了,再者说若是遇上危险可就不好了。
宋莹眼睛亮了下,她挽住宋芙的手:“大姐姐,咱们就去吧,每年这个时候咱们都去放风筝的,还是每年的老地方,京郊北侧,那里时时都有人的,一点危险也无,更何况,放风筝放晦气,也好图个彩头。”
宋芳没有说话,但一双眼睛里也满是期待,顾初宁作为表姑娘没有表态。
宋芙想了想,宋莹的话也没错,天下承平已久,去的又是老地方,应无大碍,更何况她也想去,因此又点了点头:“那我去同祖母说,看祖母同不同意。”
宋芷喜滋滋地看了顾初宁一眼,宋芙是最稳重的嫡长女,老夫人向来信重她,此事可以算是成了。
果不其然,顾初宁回到小院儿刚刚用完晚膳以后,宋芙那边就送来消息说明日去府外放风筝。
珊瑚很高兴,这还是来了侯府以后第一次出去呢,怎么能不兴奋,她已经开始哼着小曲儿给顾初宁寻明日要穿的衣裳了。
顾初宁失笑,珊瑚这性子还真是活泼,她却有些为难了,这风筝往年定是有定数的,她初来乍到哪里会有,少不得要明日到街上去买,这又是一笔支出啊,这手里的银钱果真是越来越少。
这厢顾初宁正在为难的时候,门口处忽然传来了些动静,她往外一瞧却是春桃,手里好像还拿着些东西。
顾初宁连忙迎上去,然后发现春桃手里抱着的是一个大鱼风筝,精致的很,春桃福了福身:“姨娘听说了姑娘们要去放风筝,特意遣了奴婢过来。”
顾初宁很是感动,她这姨母委实记挂她:“劳烦姨母处处替我考虑,”她将来定会好好报答纪氏。
春桃把大鱼风筝递给顾初宁:“姑娘说的哪里话,您和咱们姨娘是嫡嫡亲的,姨娘哪里能不为您考虑。”
春桃走后,顾初宁看着手上的大鱼风筝,它是用竹扎骨子糊上东昌纸,上面用了桃红重彩施了彩画,华美的很。
转眼间就到了第二日,阖府姑娘们都聚在影壁处,外头好几辆马车候着,有了老夫人的话儿,底下的下人们自然是加倍卖力,伺候好小姐们。
顾初宁就瞧见好些丫鬟们小心翼翼地抱着风筝往马车里放,这些风筝可金贵的很,若是一不小心弄坏了可是好大的罪过。
宋芷开心的不得了,一路上拉着顾初宁说个不停,东郊离的不远,坐了两刻钟的马车便到了。
顾初宁下了马车往这片空地上看,这上面此时就有许多人在放风筝,有男有女,瞧着大约都是官家子女,热闹的很。
宋芷一面往里走一面跟顾初宁介绍:“这地界空旷的很,最适合放风筝了,景色还怡人,这空地后头就是一片花林,里面的树多得很。”
顾初宁点点头,果然是放风筝的好地方。
府里的姑娘们都寻好了位子,正巧站在花林前头,丫鬟们又把风筝和工具拿过来,宋芷正在同顾初宁说话,远远地就瞧见一个人影往这边过来,她仔细地看了又看:“我怎么看着这么像三哥哥。”
顾初宁也抬眼看,那人影渐渐走近,穿了一身家常的直缀,偏眉目英挺,面上还带着笑意,不是宋景是谁,她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又过来找她吧。
宋景一到了地方连气都没喘匀就说:“这还真是巧了,今日我来和同窗放风筝,没想到竟遇见了妹妹们。”
既已遇到了,自然是要在一起放风筝的,此时丫鬟们已经将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各人也就没有再说闲话,各自忙去了。
宋景果然凑近顾初宁:“表妹,你这一个是大鱼的风筝,倒是和你很像,可爱的紧,”一点也不害臊的样子。
顾初宁颇为无奈,咱们俩只见过一面吧,如何就这般相熟了,然后敷衍的应了一声。
宋景仿佛没感觉到:“我的这一个是美人风筝,大得很,最好看了,你若是喜欢就给你放,”他自来熟的道。
顾初宁很是无奈,转过头去就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这双眼睛澄澈的很,一点杂余的念头都没有,她忽然就明白了,宋景还是孩子性子,也只不过把她当做玩伴而已,因此一颗心就放下了许多:“这美人风筝太大了,我怕是放不起来,还是大鱼风筝好,精致小巧。”
宋景颇为懊恼的叹了一声:“是我不周到了,你说的对,等会儿你且仔细瞧着,我一定把这美人风筝放的高高的,”说完又壮志满酬。
顾初宁失笑,还真是……
众人都放起风筝后,果然就没人说话了,俱都聚精会神地忙着放自己的风筝,此时天上热闹的紧,各种式样的风筝都有,大红蝙蝠、雏燕、比翼燕、大螃蟹,五颜六色,好看的很。
俗语说放风筝,放烦恼,大家都面带笑意,顾初宁也开始放起风筝来,只见她的大鱼风筝飘飘摇摇的,很是不稳,她心下有些丧气,又使了腕力,没成想一个不好,那风筝就飘错了方向,一路往花林里飘。
这风筝线的气力委实大得很,顾初宁被迫一路往花林里走,一路往前,那风筝竟远远地挂在了树上,绿树上桃红大鱼晃晃悠悠。
顾初宁穿花拂柳往里走,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地方,这风筝线委实长的很,到地方的时候额上竟已出了浅浅的汗。
顾初宁在原地喘了一会儿气才缓过来,她仰起头望着树上的风筝,这树高的很,风筝又缠在了蔓蔓枝叶里头,凭她一人之力是指定取不下来的,除非爬树,可是这树有些太高了,她现下身子还未恢复完全,定然是爬不了树的。
“唉,”顾初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要回去寻救兵,这风筝是姨母送她的,自然要好生保存。
这时顾初宁才往来路看,只见密密麻麻的树荫树影,远处竟一点也看不见了,那隐隐约约的欢笑声也听不清了,看来这花林里头果然树木繁茂。
顾初宁把手里的风筝线放下,先前还不觉得,此刻却有些害怕了,这林子后头除了她再无旁人,树木高大,连阳光都不显,越看越觉得可怖了。
她先前怎么没注意走了这么远,顾初宁有些后悔,然后提了裙子就要往回走。
刚要抬步的时候,顾初宁忽然听见了急促的步子声,似乎还不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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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正是上午时分,日光浓烈的很,但树木高大,却透不进来多少阳光,入目皆是清脆绿色,蔓蔓枝叶。
顾初宁停下步伐,玉色暗纹的裙裾微微散开。
顾初宁四处望了望,却什么都没瞧见,她心下有些疑惑,但那动静却越来越大了。
这林子里头树木繁茂,来路都瞧的不甚清楚,难不成后头是野兽,顾初宁想到这里脸就白了,就她现在这个身子,跑都跑不了多快,还是快些走为好。
顾初宁又提起裙子往前走,正在此时,那动静越发的大,其中夹杂着地上树叶的簌簌声,还有些人的喘息声。
顾初宁听到后心又紧了几分,看样子是来者不善,她不管不顾的往前跑,心下还在暗暗疑惑,宋芷她们不是说这地界最是安全,怎的会遇上这种事。
可是她跑的还是太慢,那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几乎如在耳边,顾初宁的心跳的极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在恶作剧还是如何?
顾初宁没忍住,她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破旧布衣的盛年男子,看样子约莫有三十余岁左右,面色冷厉,最可怖的是衣襟上还沾着些血迹,看着凶神恶煞,而那人……离她不过五步之远。
顾初宁浑身都软了,这人看着便是穷凶极恶之徒,离她又如此之近,难道她要丧命于此,不会的,这人看着是动过手的,总不能见人就杀吧,也不对,若是这人想灭口又要如何,这短短一瞬间顾初宁想了好多。
严安自然一早就看见顾初宁了,他一路跑来,体力已然耗费许多,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的右手捂住腹部,指缝间有温热的鲜血流出,眼下他是跑不了多远了,只能另想法子。
严安的脸色越发苍白,渗出不正常的红晕,他耳力极好,早已经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他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了顾初宁身上。
顾初宁被他这么一看脊背几乎都僵直了起来,她一瞬间什么都想不到了,本能的往回跑,不要命一般用尽了力气。
可惜她到底身子太弱,没跑几步就觉得犹如烙铁一般的胳膊箍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口就被捂住了,她整个人被这人捉住了。
男女的气力差距太大,就算这人身上负了伤依旧不可比拟,顾初宁连挣扎都挣扎不了,只能徒劳的挣脱几下,可却纹丝不动,反倒把发髻上的簪子给碰掉了,一头发丝落下,她闻见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剧烈的喘息就在耳边。
严安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他用劲儿死死地捂住顾初宁的嘴:“别说话,若不然我就杀了你,”语气森森。
顾初宁的呜咽声就止住了,此时她也听见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看样子是这男子跑了出来,后面骑马的应当是他的对家,她的心跳的越来越快。
严安扯着顾初宁往后退,方才打斗时这伤还不觉如何,可如今时间久了,血液流失,气力也渐失,他无力再跑了,他的眼睛盯向顾初宁,此时他是在她身后箍着她,一眼望过去就看见她的半侧脸,肤白如玉,眼尾微挑,莹白的耳垂上玉坠子微微晃动,难掩的绝色,他居然恍惚了一瞬。
严安下一刻就清醒了,他贴在顾初宁耳边道:“你若是听话,事成后我还能留你一命。”
顾初宁口鼻中全是令人闻之作呕的血腥味,她的胃中翻荡了好几番,这人到底要做什么,事成留她一命,若是不成岂不是此命休矣。
与此同时,林中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了,转瞬间一行人就踏马而来。
那些人穿着藏蓝色的袍子,像是统一的形制,纪律森严,腰间都挎着一把刀,见到严安以后立刻就下了马,然后持刀逐渐逼近严安,刀光湛然,顾初宁下意识就眯起了眼睛。
其中看着像是首领之人也下马走来,他一步步走近:“严安,眼下你已无路可退,还不束手就擒,若是你归顺于我们,说不得还能留你一命。”
严安“哈哈”笑了两声:“就算能活下来,还不是要受尽折磨,还不如殊死一搏。”
顾初宁的耳边满是严安震耳欲聋的笑声,她心下慌乱的很,这严安乃是亡命之徒,可她好不容易才重活一回,还有顾瑾要养大呢,她不想死,不过那首领的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严安,好话你不听,那就休怪我动粗了,”他接着一摆手势,那些侍卫握紧了刀柄,准备战斗。
严安却忽然往前走了几步,他把顾初宁扯到前面:“程大人,你若是敢动手,这姑娘也活不了了。”
顾初宁睁开眼睛,就看见前面立着一个俊俏的男子,眉眼却颇为熟悉,她仔细想了一想,竟是那日在江上救万嬷嬷时遇到的人,她眼睛一亮,这人很是良善,这是不是说明她有救了。
满肩青丝散开,顾初宁的脸露出了大半,程临一眼就认出了顾初宁,他张口讷讷,半晌没有说出话来,那日江上相遇,没想到如今竟是此种情况再见。
顾初宁很想说话,可严安的手力气太大,她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程临大惊:“严安,你放了这位姑娘,”他喊道。
严安又扯着顾初宁往后退了几步:“若是想我放了她,也好,只要备好马匹银两与我,待我走远安全了以后,自会放了她,”他在方才跑不动时就想出了这主意,这些大人都是满嘴的仁义道德,怎会见死不救。
程临本就心善,更兼着这姑娘是顾初宁,他自然不能看着顾初宁送死。
程临转眼又一想,这严安乃是先前陆远亲自去江南捉拿的贼子,日常才押解进京来拷问,还没来得及拷问,在押进牢狱的半途竟叫他跑了,好不容易才捉回来,难不成就这样放了他,那陆大人先前所做不全都白费了,那些机密消息更是一点都没得到,这份罪责他担不起。
程临两难的样子让顾初宁越看越心惊,她也不蠢,自然能看出来这严安乃是重犯,轻易放不得,她难道真的要活不成了。
严安见状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然后放在了顾初宁脖子前,这匕首锋利至极,见血封喉:“程大人,我可等不及了,若是你还是没有答案,这般绝色的姑娘可就要……”
这匕首离顾初宁的脖颈极近,顾初宁冷汗连连,她要镇定下来,左右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能这般没出息。
削铁如泥的匕首放在如羊脂玉一般的脖颈上,这般情景看着竟颇有些赏心悦目,程临想起了那日执着竹伞的顾初宁,面露不忍,手向半空中抬起,像是要做什么手势的样子。
柳暗花明又一村,顾初宁小心翼翼地离刀刃儿远些,这程大人该是要救她吧。
程临到底不忍,他道:“来人,把马匹给他……”
顾初宁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逐渐逼近的马蹄声:“且慢。”
马儿嘶鸣了一声,然后原地打了个响鼻,马上的人端坐着,他沉声说:“严安,我倒是看轻了你,”竟然能在这般多的人手中突围。
程临冷汗都冒了下来,他拱手道:“大人,”这差事他办的极是不力,简直无脸见他。
陆远没有说话,他垂首摩挲着手中的缰绳。
严安一看见陆远就更加谨慎了,他箍着顾初宁的力气越发的大,匕首也贴近了她的脖颈:“陆大人,您说笑了,还望您给我一匹马,若不然这姑娘可就真要没命了,”他这话也不是作假,他手中犯下了不少人命,也不差这一个,左不过生的貌美些罢了,只不过这般美色也着实可惜了。
顾初宁自然也听出了严安心中所想,他这话是来真的,她的生死现下就掌握在陆远手中了。
顾初宁抬眼看向陆远,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的衣袍,腰间坠着一块玉,眉目依旧那般俊秀好看,可眉眼间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