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云拿月
时间:2019-03-22 09:52:53

  陈就抿了下唇, “想吃什么?”
  她摇头, “不饿。”
  “水果?”
  她还是摇头。
  陈就沉默几秒, “我就在旁边处理工作, 你休息一会。饿了跟我说。”
  冬稚不做声地点头。
  他趿着棉拖,绕到床的那一边,而后将电脑搬到靠墙的桌上,开始工作。
  和他一同待在房间里,太过在意他的存在,宽敞的房间竟让人觉得有些狭窄。
  冬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气氛微妙,词穷到无法概括。不是陌生的人发生一夜|情,在此之前,他们对彼此无比熟悉。
  他们曾经有过一段,纠缠太深太重,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都无法坦然面对对方。
  现在他们又睡到了一起,不仅仅是字面意义。昨晚发生的她都记得,在理智崩溃之后,只剩下本能的需求,时隔多年,身体仍然记得最初的感觉,对彼此的渴望点燃了一切,于是床榻深陷,被浪翻涌,最原始的欲|望在肉体疯狂的纠缠中得到释放和满足。
  冬稚脑子里乱糟糟的。
  直至陈就忙完,她勉强有了胃口,让服务员送了些吃的进来。陈就在旁边陪她吃,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她没下地,需要用手处理的,剥壳、调整温度,陈就全都帮她处理好。
  他眼眸沉沉,仿佛唯一的焦点只在她身上。
  傍晚出去逛了一圈,冬稚不是很舒服,位置别扭,忍着没和他说。透过气,吃过晚饭再回房,早早就歇下。
  她靠着叠在一块的两个枕头,见陈就从柜子里拿出另一个给客人备用的,抱出叠好的薄被往沙发去。她一愣,“你干嘛……?”
  陈就回头,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愧意和难以察觉的自厌,“不吵你休息,我睡沙发。”
  她眼睫怔怔轻眨,没说话。
  陈就在沙发上铺好被子,放好枕头,起身关了灯,给她留下一盏床头灯照明,果真回沙发躺下。
  冬稚一时失了睡意。身旁空空的,没有热源,床铺、薄被、枕头,什么都是绵软的,像是要让她深深困陷进去。
  安静最可怕的一点就是,所有细微的观感都会被无限放大。
  过去很久的回忆突然铺天盖地侵袭,一桩桩一件件,她以为自己忘了的事情,忽然之间全往脑海里涌,连细节都记得无比清楚。
  昏暗的灯光之下,视线变得模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了格外敏感,冬稚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来。陈就在这间房里,床和沙发的距离,像是遥远鸿沟。
  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枕上,她很想放声大哭,但却只将脸深埋,拼命过滤突如其来的伤感。
  陈就察觉不对劲,从沙发上起身:“冬稚……?”
  床上的人没有应答。
  再细听,那股声音更明显。
  他皱起眉,提步过去,就着昏暗的光线,发现她侧身躺着,脸埋在枕上,小声啜泣不停。
  “冬稚?”陈就忙揽她的肩,扶她起来。
  她不肯动,将脸往枕头里躲,藏得更深。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陈就伸手探她的额头,要将她的脸扳过来,“哭什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冬稚哭得更凶,像开了闸一般,无法自控,停都停不下来。
  她哭得越来越大声,陈就心里甸甸地发闷,“冬稚?”
  “我……难受……”她断续地呜咽。
  他俯首,贴近她,“哪里难受?”
  “哪……”
  “嗯?”
  “……哪里……都难受……”
  视线一片朦胧,冬稚蜷起腿,肩膀发抖。
  陈就眉头紧皱,俯下身抱她,想让她冷静,“冬稚,冬稚……!没事,你说……哪里不舒服?”
  她哭着缩在他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陈就——”
  “我在。”
  他抱她坐起来,冬稚拽着他的衣襟不放,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抱住了他的腰。
  “你别走……”
  “我……”陈就感觉到她对他那股突然的依赖,许久不见。半晌,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我没走。”
  她说不出口的委屈,难过,未明的胡思乱想,他忽然都理解了。
  “我睡沙发是怕你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所以让你一个人歇一晚。”他紧紧抱着怀里严丝缝合紧贴的娇柔身躯,贴着她的耳朵温声说,“我很想睡你旁边,没有不想。”
  她还在啜泣,但哭声小了很多。
  陈就不说话,耐心地一下一下拍她的背。良久,声音停了,她也不抬头。可能是还需要缓一缓,也可能是情绪消退,有点不好意思面对自己突然的失控。
  陈就低头道:“还疼不疼?我给你擦药。”
  怀里的人一僵。冬稚抬头,却没有直视他,“不用了,不疼……”
  “你不是说难受吗?”陈就抱着她往前挪了挪,让她背靠床头,另一手拉开床头柜下的抽屉。药膏同低烧药一起买的,清凉舒缓,只是早前没给她用。
  “听话,我看看。”他的声音低沉喑哑的,带着一丝丝|诱|导意味。她还没从大哭中缓过来,正是“脆弱”的时候,怔然间,他的手已经解开她睡袍的系带,指尖沿着腰腹往下探。
  ……
  陈就耐心十足的优点,在此时也发扬得极好。他慢条斯理,指尖像是抚摸艺术品,眼神也紧紧跟随着游走。
  冬稚脸红得发烫,整个人被热意熏腾地快要昏过去。
  上个药上了十多分钟。
  陈就细致“处理”好,又将冬稚的睡袍整理妥帖。他低头亲在她嘴角:“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
  ……
  低烧退了,冬稚气色恢复如常。办理退宿,她和陈就收拾好,一起回澜城。
  先到景城中转再乘高铁直达,两地之间距离太短,用不着坐飞机。
  只预计停留一天,便没有订下榻的酒店,只找了个寄放行李的地方,暂时把手头的东西放下。
  去公墓的路上,冬稚说:“上次回来,我逛了一圈,很多地方都变了。”
  陈就点头:“我知道。”
  “学校你去了吗?”她问,“一中,校区扩建,大了好多。”
  “没去,不过经过那边一次。”
  “他们现在的校服好好看啊,比我们那个时候好看多了。”冬稚看向窗外,撇了撇嘴角,“以前读书的时候,每次发了新校服,女生就会拿去偷偷把裤脚改了。”
  陈就蹙眉:“为什么?”
  她笑,“校服裤都是直筒裤,她们嫌不好看,把裤脚改小,就像牛仔裤一样变成小脚裤,这样显得腿更好看。”
  陈就从来没注意这点,瞥一眼冬稚带笑的脸,他眼神柔和下来:“你也改了吗?”
  “我没有。”冬稚摇头,“重新裁裤脚要钱的,我自己不会,拿给我妈怕被她说,就那样穿了。”
  这样的事又哪知这一件呢。
  那时候女孩们之间流行的东西,发夹、裙子、装饰品……不管什么,她从来都落后于潮流。
  可她过得再拮据,依然没有被掩盖光芒。
  陈就没说,那时候男生们私下讨论会提起的名字里,总有她一个。
  天然去雕饰,但她一点也不素,好看得非常浓烈、艳丽,漂亮地带着攻击性。又因为她的性格,外柔内刚,隐隐约约透出的冷淡,反差之下冲击更大。
  高中那几年,多得是男生打她的主意,但谁都想,谁都不敢。
  对于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会生出贬斥的心里,久而久之,她在他们口中越来越不堪。
  他们在一起那时候,那个叫郑扬飞的男生,不止一次说过难听的话。
  有一次被陈就碰上。
  他听见郑扬飞对那帮狐朋狗友大放厥词,说:“她不就是假清高,装模作样,还不是跟了陈就?我看陈就早就操过她不知道多少回了,在床上不定怎么浪呢……”
  那天在球场上,他用球砸得郑扬飞眼睛都肿了,差点打起来。事|后也没敢告诉冬稚。
  去年也曾听闻过郑扬飞的消息,他家里生意似乎出了问题,跟着以前的朋友混饭吃,过得挺惨。陈就回来祭拜冬豫的时候,偶然在街上碰到他一次,他又瘦又憔悴,没认出陈就。
  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
  陈就不打算告诉冬稚,那些男生是贬斥也好,夸赞也罢,他统统都不喜欢。
  他讨厌其他人对她产生念想。
  握起她的手,正看风景的冬稚有些诧异,转头看来,陈就不发一言,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她眨巴眼,笑了笑,又转回头去继续看窗外。
  ……
  驱车多时,抵达冬豫下葬的墓园。
  守墓人看见陈就,认出来:“你就是那个……”忙对他道,“我们每天都有按时打扫,你去看看。”又告诉他,“上次有个小姑娘来着,问了这件事——”
  冬稚静静在陈就身边站着,守墓人盯着她,蓦地认出来,“就是你啊!”看看他俩,便不再多言,“哦哦,你们是一起的呀……”
  他们一起迈上台阶,到冬豫墓前,这次并肩而立。
  带来的东西一一烧了,两人和冬豫说了会儿话。陈就最后给她留下单独的时间,到阶梯下等她。
  “爸。”
  冬稚忍住鼻尖的酸涩,那种感觉,这一次特别明显。
  “今天和他一起来看你,你安心吧。以后不用担心我们,虽然我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我保证,一定会把日子过好。”
  她垂下眼,深深抒了口气。
  “……这一次我不会再走错路了。您放心吧。”
  地面微风卷起落下的树叶,冬稚回头看。
  陵墓台阶之下,陈就在等她。
  那个位置离得不远。
  他站在那儿,是来路,也是归处。
 
 
第63章 火
  下午。
  秦承宇忙完手头的事, 晃晃悠悠又进了陈就的办公室。
  正在工作的人朝他投去一个带着意义不明的眼神,秦承宇忙道:“给你送东西来的, 别看我!”
  说着, 往他桌面上放下一张卡片。
  陈就拿起粉白色调的卡片,看设计是份请柬。
  秦承宇平时还是很有分寸, 再亲近的关系, 没经过同意, 也不会擅自看别人的物件——当初看见陈就那本贴满Dawn·Dong相关新闻的本子纯属意外。
  “谁结婚?”他难掩好奇地问。
  陈就翻开请柬一看, 眼神变了变,但只是短短瞬间, 过后就如其他所有不重要的事一样,被他拂灰尘般轻轻拂去。
  随手往旁边一搁, 他道:“你不认识。”
  “以前的同学?”
  陈就点了下头, 没多说。
  秦承宇也没追问, 往沙发上一座,调侃:“哎, 他们说你今天变了个人似得你知道吗。”
  陈就疑惑:“有吗?”
  “说你一整天都带着笑,转了性似得。”秦承宇好奇,“我就怪了, 出去一趟回来就不对劲,你这是碰上什么天大的好事儿?”
  “我笑了吗?”
  秦承宇说:“你自己有空多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那张脸是板正, 可那眼睛里, 装下了汪洋湖海一般沁着光, 看什么都似带着笑意。
  陈就瞥他一眼, 对他的提议不予理会。
  秦承宇懒懒歪倒:“别的不说,你缺勤一缺就是好些天,留下我一个人在公司当牛做马累死累活,今天说什么也得好好犒劳我。”
  “不行。”陈就头都没抬。
  “别介,地方你挑总行吧?”
  “我没空。”
  “你要干嘛?”
  陈就睨他,这回眼里真的浮起一丝笑:“陪女朋友。”
  秦承宇先是一愣,很快察觉到不对劲。他提到冬稚的语气和以往明显有所不同,而且这么开心……秦承宇撑着沙发坐直,狐疑看向他:“怎么的,你们该不会……?”
  陈就低头处理文件,但笑不语。
  秦承宇盯着他瞧了半天,怎么看都觉得这厮淡定的表情中隐约透露出一股嘚瑟,难以描述。他想来想去都觉得诧异:“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陈就对他一惊一乍的反应投去一个不赞成的眼神,纠正:“早就在一起了,现在只不过是继续在一起。”
  “……”行行行,你有对象你牛逼,说啥都对。秦承宇已经不想发表意见。
  下一秒,又听陈就道:“等会她来找我,时间差不多,你该走了。”
  一看时间,离下班还有三个多小时,秦承宇不痛快:“这才几点你就赶我走,女朋友是人,兄弟就不是人?”
  陈就答得爽快:“不是。”
  秦承宇自动过滤这句:“要不然我们一起吃顿饭?正好冬稚来了,就当给你俩庆祝。”
  “不必。”陈就说,“我们自己庆祝,不用你。”
  “……”
  秦承宇试图从他嘴里套出话来,然而费了老大的劲,愣是一个字都没问到。陈就嘴严,怎么撬都撬不开他的牙关。
  认命了,秦承宇放弃掺和他们的事儿,从陈就办公室顺走一盒刚磨好的咖啡豆,“内心死寂”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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