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所以她得到了恶报。
查出脑瘤的时候,她一度对医生笑了。
医生以为她已经是绝症给逼疯的,还不断用好话宽慰她。
其实医生还不知道这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可是死之前,她也绝对不能看见沈屹属于另外一个女人。
沈屹不对她笑,可以。
那也永远不可以对其他人笑。
沈屹不能属于她。
那就不应该属于任何人。
她知道自己是疯了的。
病重之后,她没有看医生,没有吃药。
她瘦的很快,就这样一天天撑到了冬天。
没人知道,其实她很喜欢冬天,就像没人知道她真的很喜欢沈屹。
第一次看见沈屹,就是在一个大雪天。
他穿着白色毛衣站在茫茫雪地里,脸庞精致,仿佛和苍茫的雪地融为一体。
她打听到沈屹会出现的地方,提前了很久去等他。
她觉得哪怕再多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沈屹和顾笙光鲜亮丽,她就显得更凄惨。
她很狼狈,面色惨白,一天没有进食,肚子也很饿。
她看见顾笙从下了车,对沈屹说了什么,逗的男人脸上有了一分笑意。
她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眼神疯狂,她打算在顾笙靠近自己的时候,一刀捅穿她的喉咙,顾笙的血的味道一定很好闻。
这天地都太过白净,需要鲜血来点缀。
顾笙果然靠近了她,她听见顾笙说真可怜。
她高估了自己,脑子里的疼痛害得手上都没有力气,她没有杀成顾笙,没能如愿看见顾笙的鲜血溅满雪地的场景。
而顾笙身边的男人,只看了她一眼而已,没有说话。
她觉得好生难过,如果沈屹在她临死之前对她说哪怕一个字,她也没有遗憾了。
她低低笑了起来,本来想着她如果能用匕首杀了顾笙。
沈屹可能会恨死自己。
得不到他的爱,让他记她一辈子也是不错的。
她的脑子越来越疼,浑身也越来越冷了,她蜷缩着身子,安安静静躺着,快要闭上眼睛时,身体被撞飞了出去。
瘦弱的身躯被高高的抛了起来,又重重的落下。
后脑的鲜血不断往外溢。
天地白茫茫,的确是需要鲜血的点缀。
但是她没有想到会是自己的鲜血。
开车撞死她的人,是那个抢劫犯的弟弟,那晚跑的比哥哥慢,不仅捡了一条命,还看清楚了她的脸。
亡命之徒,一定是要她拿命来偿还。
她死之前,脑子里不断重复第一次看见沈屹时的画面。
少年像一朵洁净的白花。
他是那么的干净。
她那么喜欢他。
可是沈屹连笑都不肯对她笑。
她的嘴角溢出鲜血,恍惚之中,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六岁,她想走到他面前,对他说一句:“你对我笑一笑啊。”
对我笑一笑吧。
求你了。
好不好。
*
陆晚晚是哭着醒过来的,这个梦境实在太苦了。
后脑钝钝的疼,她不知道原主还得过脑瘤,至少第一世她活了那么长的时间,也没有查出脑子有什么毛病。
沈屹眼睛底下一片青黑,面色憔悴,“我去给你倒杯水。”
睡了这么久,肯定渴了。
陆周致睡在沙发上,听见声音立马睁开了眼睛,惊喜的看着她,“姐,你终于醒了。”
一睡睡了三天,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沈屹看起来还算是他们中比较镇定的一个,安安静静的守在她的床边,每天都会准备好食物,就怕她醒来会饿。
这几天,陆周致很有眼色,一次都没有敢惹沈屹,话都不敢多说。
陆晚晚叹气,“我睡了多久?”
她看陆周致都被吓得不轻,她应该睡了不短的时间。
陆周致比了个手势,陆晚晚自己都惊呆了,“三天?!”
陆周致点点头,“是的,三天。”他抱住姐姐,又不敢碰到她的肚子,后怕道:“姐,你这次真的把我吓坏了,我都急哭了。”
学都不去上了,就留在医院里守着他姐姐。
沈屹端了杯温水,喂到她嘴边,“先喝口水。”
陆晚晚咽了大半杯水,嗓子没有醒来时那么干,她摸摸肚子,说:“我饿了。”
她有点烦。
自己睡不醒不吃不喝没关系,孩子怎么能被饿着呢?
沈屹对她笑了下,“我去给你把粥热一热。”
陆晚晚以前没怎么注意过沈屹的笑,梦见这具身体的前程往事之后,这会儿就喜欢盯着他的脸看,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你再对我笑一笑。”
沈屹愣神,很好脾气的对她露出抹浅笑。
“开心了吗?”
陆晚晚点头:“开心了。”
他笑起来真好看。
陆周致觉得从自己的姐姐醒过来之后,沈屹脸上的表情就好多了,气压都没之前那么沉。
陆晚晚的双手还没什么力气,也许是睡的时间太长,她浑身都还软绵绵的,提不起劲来,她素来是个会享受的,使唤起沈屹来毫无负罪感,也不管病房里还坐着个未成年。
她说:“屹屹,你喂我。”
沈屹没意见,一口一口给她喂粥。
陆周致在一旁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哪哪儿都瘆得慌,忽然之间,他觉得沈屹似乎也没有从前那么不顺眼。
陆周致对沈屹的敌对是天生就有,几年了都没好转。
沈屹不敢让陆晚晚吃太多,怕她的胃受不了。
撤了小桌子,陆晚晚靠着枕头听着洗手间里沈屹在洗碗的声音,她用光脚丫子踹了一下坐在床尾的陆周致,问:“爸妈呢?”
她一睡不起,陆父陆母一定也很担心。
’陆周致回:“他们在这里守了两天,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我看不下去,把他们都劝回家了。”
陆晚晚有些愧疚:“是我不好,让他们担心了。”
陆周致本来不想问,但他不是能藏住话的人,他问:“姐姐,你到底是怎么了?”
连医生都查不出来。
陆晚晚低头,小声的回答:“我自己也不知道。”
以前也嗜睡,但从来没睡的这么久。
也许是这个梦境太长太远,才一直醒不过来。
陆晚晚对原主的感情忽然复杂起来,原主的确是不善良,做的那些坏事也全都是她真情实感要去做的,最后甚至一度想要杀人。
她有点同情原主,但又觉得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
看书的时候,陆晚晚以为原主是不喜欢沈屹的,看清楚所有的画面,她才知道,原主是因为喜欢的太疯狂,浓烈的爱意变成了炙热的恨意,毁了别人也烧着了自己。
沈屹见她看着自己发呆,指尖轻碰了下她的脸庞,问:“看什么呢?”
短短几天,她好像又瘦了点。
陆晚晚忽然间就想多看他两眼,梦里面的原主怎么都看不够他。
“你好看。”她弯起唇,“你不笑的时候,和高中没什么分别。”
严肃正经,清冷高贵。
沈屹挑眉,“怎么忽然提起以前的事了。”
陆晚晚口气随意,说:“看见我弟弟就想到了啊,怎么了吗?你不喜欢我们高中早恋的时光吗?”
沈屹摇头:“没有。”
很喜欢。
恨不得再回去重新经历一次。
扎着马尾小辫的少女,乖巧香甜。
*
一听说女儿醒了过来,陆父陆母立马来了精神,匆匆赶回医院。
陆母抱着女儿一顿哭,眼泪淌满脸颊,“呜呜呜妈妈都以为你要醒不过来了。”
静静躺在病床上,无论他们怎么呼唤,她愣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陆母能不被吓坏吗?
陆晚晚歉疚,“妈,下次不会让你们担心了。”
陆母经不起下次,一次就够她受的了。
她抹了抹眼泪,“这里的医生也看不出你这是什么毛病,要不然妈妈带你去国外看看吧?我们家也不缺出国的那几个钱。”
陆晚晚肚子这么大,肯定是出不了国。
而且她不认为自己的症状是出国就能看好的,她赶紧把她妈妈不靠谱的想法给劝了下来。
“妈,这次就是意外,我哪儿都没事。你不要太担心了。”陆晚晚对陆母撒娇毫无负担,“妈妈,你看你都瘦了,我心疼呀。”
陆母表情依旧凝重,“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陆周致上来解围,“妈,姐姐刚醒,你不要和她说太多的话,要不然会把她给累着的。”
陆晚晚偷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陆母被两姐弟哄的差不多,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既然医院里什么都查不出来,住在这里除了惹的她心情不好,也没有别的用处。
下午,沈屹就开车把陆晚晚带回家了。
回的是陆家。
家里的保姆提前准备好了晚饭,陆晚晚不饿也不困,她坐在沙发上,脑袋靠在沈屹的肩膀上,她突然问:“屹屹,你是不是不喜欢笑?”
那个沈屹,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和原主结婚那天,神情也和平时无异。
或许是因为男人从来没有动过心,所以才硬的下心肠。
陆晚晚觉得书里面的沈屹应该也是不喜欢顾笙的,他的眼神不会为任何女人停留。
原主为他而疯狂,仅仅是因为他的冷漠、他长年累月的忽视。
因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爱情。
沈屹低眸看着她,“没有。”
对着她,沈屹还是很愿意多笑的。
陆晚晚又问:“以后你会不理我吗?”
沈屹不理一个人还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摇头,虽然不明白陆晚晚为什么要问这些奇怪的问题,但还是很认真的回答。
“不会。”
陆晚晚就放心了,她虽然没有原主那么极端,但是如果被沈屹刻意忽视,心里估计也会受不了的。
“哦。你理我,我也理你。”
孩子气的话,弄的沈屹忍俊不禁。
这次昏睡之后,陆晚晚再也没有出过类似的状况,陆父陆母长舒了口气,可沈屹还是没放松。
陆晚晚知道他每天都很晚才睡,经常给国外的医生打电话,询问调查以前有没有人也出现过这种状况。
他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认识了很多有名的医生。
陆晚晚的肚子已经很大,再过不久,孩子就要落地了。
这个孩子的到来,缓和了她和沈屹之间的关系,还打消了她的丧气。
陆晚晚觉着孩子的性别不重要,反倒是陆周致总嚷嚷着要个小外甥,这样等他长大,他就能带着外甥喝酒泡吧,女孩就太麻烦了。
陆周致的小女朋友娇滴滴的,真真像是水做的,凶一下就哭。
所以他一点都不喜欢女孩。
沈屹的想法和陆晚晚差不多,男孩女孩在他心里没多大的分别,他天生就是个情绪淡漠的人,如果是个女孩,恐怕心里也不会多几分喜爱。
*
陆晚晚发动在夜里,半夜饿了从床上爬起来偷吃 。
沈屹去厨房给她炒了蛋炒饭,做了个简便的汤,她捧着碗,吃的美滋滋。
吃饱后,陆晚晚就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夸他。
沈屹刚洗好碗,转头望见她抱着自己的肚子,脸色惨白,额头立马下了汗,她脸上还很茫然:“屹屹,我肚子痛。”
沈屹几乎是立马就意识到她这是要生了。
冲上去拦腰抱起,一边吩咐大声把家里的人都叫醒。
陆父陆母匆匆忙忙跟上车,只剩下陆周致不知所措。
沈屹将陆晚晚放在后座,还不忘把陆周致给拽上车,“好好扶着你姐!”
“知.....知道了。”
沈屹路上都不敢开的太快,就怕半路上出了什么事,这样更会害了她。
陆晚晚疼是疼,但没怎么叫唤,咬着自己的下唇,好不可怜,沈屹不想看她忍着,说:“晚晚,疼你就喊出来。”
“我不疼。”她嘴硬。
她就是不想喊,怕家里人担心。
怀孕生子的疼痛不是她想忍就能忍的住,叫唤声从唇齿慢慢溢了出来,起初声音还很微弱,后来声音越来越大。
沈屹捏紧方向盘,指节泛白,紧紧绷着他的脸。
到了医院,直接推到了产房。
陆晚晚的宫口并没有全开,还要疼上几个小时才能生。
到后来,她已经疼得快没有意识了,医生一直在让她用力,她满头大汗,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把孩子生出来。
沈屹坐在手术室外,脸上没表情,垂着眼眸,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里面的叫声越来越微弱,护士进进出出。
沈屹换了个姿势坐着,想抽根烟,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没有带烟,医院里也不许抽烟。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陆周致,嗓音哑的听不出原本的声,他问:“有烟吗?”
陆周致下意识想掏出来给他,后来一看他爸妈还在呢,掏出来不是找死嘛,他小心眼的想,会不会是沈屹在他爸妈面前故意在诈他。
他犹犹豫豫,沈屹显然耐心不足,“给我根烟。”
陆周致豁出去了,从裤兜里摸出香烟盒,给他递了一根,“你要抽得出去抽。”
被爸妈看见就看见吧,反正他们也都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沈屹没抽,捏着烟,黑眸望着手术室的门,久久不曾移开眼神。
陆晚晚疼的没意识,她听医生的话,深呼吸然后用力,她似乎听见了孩子的哭声,然后她累的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