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顾飞音当然就不觉得这几个小朋友嘴里的“丑女人”说的是她,她拄着根木棍慢悠悠的往回走,心里思索着这明天要是还找不到坑那就得找了孤魂野鬼来帮忙,毕竟她这年假也快完了,要回去上班了。
她这儿不受影响、心无旁骛的走,根本没把这几个小朋友当回事,这下可好,直接惹恼了前面那三个醉酒的男人,他们自觉被忽视了,没有等来痛哭求饶反而是被无视,面子特别搁不住,丢脸丢大发了。
“壮哥,你看怎么办?这女人太不识抬举了!”
“对,给她个教训,不给她点儿眼色瞧瞧都不知道我们的厉害。”
壮哥面色一沉,大步上前就想一巴掌给长发女人扇过去,给她点儿教训,却不想他一巴掌扇去没打到长发女人身上不说,反而是一巴掌打在了空气上,和长发女人还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手下的触感冷冰冰、硬邦邦,就像是一块石头似的。
壮哥傻了一会儿,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就算他再没读过书他也知道这空气是摸不着的东西,这难道还遇到空气墙了不成?又不是玩游戏!
他没忍住摸了几下,这冷冰冰硬邦邦石头……不对,他怎么像是摸到了很像鼻子和嘴巴的东西?手下像是一只大脑袋?不不不不,肯定是他喝多了产生了幻觉,就在他惊慌不已的时候,手下的嘴巴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一把将他的手掌咬进嘴里!
那牙齿尖利还结实,一口就咬得壮哥痛苦大叫,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去,拼命甩手,只觉自己手掌都快断了,更可怕的是他面前明明是空气,怎么会跑出来一张嘴?!
“救命啊救命!你是什么东西,别咬我……”
“啊啊啊好痛啊赶紧松开我!”
旁边俩同伴没等来长发女人的痛哭求饶,反而是壮哥发了疯似的在地上打滚,嘴里还胡说一通,也是给惊了一跳,又觉得好笑得很,道:“壮哥,你怎么了啊?壮哥你是不是喝晕头了?”
“哈哈壮哥一看你就是喝醉了,哪里有人咬你啊,根本就没人……来来来,我们来录个像。”
俩同伴说着说着就拿出手机对准了在地上痛哭求饶的壮哥,一边录像一边嘻嘻哈哈的说个不停,还说明天就拿给壮哥看,还要给发网上,让大家都来乐呵乐呵,醉酒醉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然而他们说着说着,就见壮哥一直伸在半空的手背上突然流出了猩红的血液来,这血顺着手背往下流,直接流进了壮哥的衣袖里,打湿了衣服,黏糊糊的贴在他身上……
壮哥本是在地上打滚,这会儿也是瞪大了眼睛满面惊恐,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别说壮哥怕得冷汗澄澄泪流满面,就是旁边两个录像的这会儿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了,咽了咽口水,盯着仔细看了俩眼,这一看,就发现那流血的地方真的就像是被人咬出来的牙齿印……
牙齿印?
俩人只觉心里发毛,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惊恐的瞪大眼睛对视一眼,咽了咽口水说:“怎、怎么回事这是啊?”
“不知道啊,竟然真的流血了,卧槽,那里明明没人啊!”
“不会真的有鬼?”
正说着,突然感觉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两人浑身一震,额头冷汗直冒,牙齿嘎吱最想,僵硬的扭着脖子回头看去,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啊啊啊啊——救命啊!有鬼!”
两人不管不顾的,拔腿就跑,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他们一边跑一边回头,恍惚间看见了那个长发女人慢悠悠走远的背影,而长发女人的身边,似乎还走着几个模糊的身影,其中一个男人扭过头来,那张青白僵硬的脸上盯着他们,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来。
他甚至朝着他们招了招手,快来啊,快来啊,快来……
俩痞子知道自己是闯到鬼了,吓得一个哆嗦摔倒在地,忙不得爬起来连滚带爬跑了,这下是再不敢回头多看一眼,这会儿谁还会去管那个劳什子壮哥的死活?
这跑是跑了,可也一晚都不得安生,不仅把视频拿出来看了,还总是想着那几个奇怪的影子,最后俩痞子干脆把视频发到了灵异事件的贴去,说他们遇到鬼了!
这视频还小范围的火了一把,毕竟视频里的男人哭得情真意切,怕得屁滚尿流,那莫名其妙就流血的手背看起来很有神秘色彩,引来不少的网友议论纷纷。
“你们这戏演得还挺好,怎么不干脆去当演员啊?”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这伤妆化得还不错,不当演员干脆当化妆师呗。”
“卧槽这个视频好可怕,我看见有个男人的影子一直在咬那个男人的手,旁边好像还站几个模糊的人影……我没看错?”
“楼上是水军不解释。”
“楼主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才惹来鬼怪报复的?鬼怪要真想杀你咬你手干什么?他们肯定直接咬断你们的脖子!你们还有机会在这儿发帖子?自己做过什么不好好反省一下吗?”
王大爷可是聪明得很,一点儿也不会被表象迷惑了,那鬼咬手没咬脖子就说明没想让他死,没准儿就是干了什么惹着那鬼了。
这话把发帖的俩痞子吓了一跳,难道是因为他们惹了长发女人吗?对了,最后走的时候,他们却是看见长发女人身边走着几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
次日,净行和净空下了趟山。
净空说:“余家人说他们家老爷子死不瞑目,昨儿夜里竟然直接从棺材里翻出来了,眼睛瞪得老大,吓得他们一整晚都没睡觉,所以才想请师父去超度。”
但师父说他已经八十九岁了,要适当休息,不可劳累,加之生病了需要休养,他是去不得了,就让净行带着净空师兄弟俩人同去。
净空尚且年幼,和净行一样是师父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孩子,他生性跳脱单纯,定性不足,如今小心的跟在师兄身后,疑惑的说:“师兄,你说是不是真的是余家在闹鬼?可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鬼,为什么师兄和师父可以见到?”
净行面不改色,从容镇定,一看就是个严谨的小和尚,道:“去了就知。”
净空乖乖哦了声。
净行是白玉寺主持的弟子这事儿在白玉镇也不是什么秘密,余家人看到是净行来而不是老方丈来,少说是有些失望的,但净行也不差,何况这些年来想见老方丈一面是越来越难了,所以也没表现得有多不乐意,赶紧把净行、净空两位请进了门。
余老三沉着一张脸,把昨晚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紧张的小声问道:“小师父,我爸他的棺材突然被打翻,眼睛也睁开了还在动,这是我亲眼所见,你说……是不是我爸他死不瞑目,在记恨我?要不是我娶了个毒妇,我爸他怎么可能会死?”
说着说着,他竟然是呜呜哭了起来。
净行走到棺材前,双手合十,看着坐在祭台上的几只鬼。
余大爷坐在最中间,指着余老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余大爷旁边还坐了几只孤魂野鬼,人手一只大鸡腿,其中还有个小朋友,这会儿也拿着个鸡腿嗅啊嗅,一脸美滋滋。
净行:“……”
和净行对上眼的余大爷:“……”
躲在余大爷身后的孤魂野鬼:“……我,我们可是正经客人,是受到邀请才过来的,没抢没偷的,你可不能抓我们!”
“就是啊小师父,我们可没做坏事,昨晚还帮着老余把龚思思给吓得原形毕露了,我们也是做了好鬼好事儿,没干坏事啊。”
“小师父哥哥,我就想吃个鸡腿,我好久好久没吃鸡腿了,你别抓我和妈妈好吗?”
净行:“……”
净空看着祭台,小声的说:“师兄,你怎么傻这儿了?是看见什么了吗?”
净行看了师弟一眼,回头对余老三说:“施主,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就都说出来,你的父亲听得见。”
余老三一愣:“真、真的吗?”
净行颔首:“真的。”
余老三跪地大哭,嘴里桌的最多的还是对不起,是他眼瞎娶错了人,害死了家中老父云云。余老大和余老二也过来了,虽然也气老三,到底是血缘亲兄弟,知道老三没有坏心思,错就错在龚思思身上,无奈劝了几句。
余大爷坐在祭台上看着这一幕,无奈道:“小师父,还请你告诉我这不成器的儿子,这事错不在他,让他不要太过自责了。”
净行颔首,道:“施主你余愿既然已了,时间到了,就去你该去的地方。”
余大爷僵硬点头说:“我明白,不过我还欠我恩人一顿饭,等我请她吃了饭,余愿就算了了。”
净行疑惑了一瞬,道:“恩人?”
余大爷说:“小师父放心,我们不害人。”
余家三兄弟一听净行这话,当即惊道:“小师父你在和谁说话?是不是和我们……”
净行道:“你们将有一位贵客来临,你们欠他一份情。”
余家三兄弟更激动了:“贵客?什么贵客?小师父,你是不是看见我们老爸了?他回来了?他是不是还在啊?我们能不能见他一面?”
余老三差点儿一把抱住净行的大腿,道:“小师父求求你,让我见见我爸,我求求你了!我有好多话想当面和他说……”
净行说:“人鬼殊途,施主不要强求。”
任余家三兄弟如何恳求,也没能让净行动容一下,净空懵懵懂懂的站在师兄身后,有些疑惑的想余大爷难道真的还在这儿吗?可惜他看不见。
净行走到一旁席地而坐,他一手持佛珠,一手敲木鱼,闭着双眼,嘴里叽叽咕咕,念的是《金刚经》,净空见状,走到师兄身后,也有模有样的念起了佛经来。
这经文一念起来,几个孤魂野鬼就不行了,拿着鸡腿上蹿下跳,感觉自己魂魄都得到了升华,叽叽哇哇的大叫起来:“我可不想去地界啊,像我这种什么贡献都没做过还没钱的孤魂野鬼,要想投胎排队都得等个三五几十年,听说地界挤得很,要住几十个鬼的大通铺,不然就得睡街头,我现在穷是穷了点儿,好歹住的山洞挺宽敞,我不想去地界,也不想做人了,做鬼挺好!”
“做人还要吃苦受罪,做鬼多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虽然有国界限制没法出国,但国内还是任我游的,我也不想去!”
几个鬼叽叽喳喳说了一通,给余大爷说得傻了眼:“不是,地界鬼怪泛滥吗?”
“这可不,我们生前没做过什么好人好事儿,死后也得不到什么优惠政策,就得按照正常人那样慢慢排队,但大爷你不一样,你有家人又儿子孙女,死后有钱还有房子住,要是儿子多做点儿好人好事给你积福,地界的阴差对你都会礼让三分,怎么着过的都是好日子,我们就惨了啊。”
“所以我才那么喜欢黑长直嘛,她弄得那么鬼宅出租屋我都想去,她也是为我们鬼住了点儿好事了,给我们孤魂野鬼安了个家,就是舍得不老家想想还是算了。”
“走走走,赶紧走,这经念得我脑壳晕得很。”
几个小鬼头赶紧躲外面去了,余大爷想走走不了,他抓了抓脑门儿,无奈的叹了口气。
……
顾飞音早起就迫不及待的去山头转了几圈,可惜这些年来山里变化大得很,她瞎着找也难找,手机上都照了无数张照片了,也没看见一个熟悉的地儿,眼看差不多也快中午了,她准备去余大爷家吃个午饭。
听那几个孤魂野鬼说,这农家吃酒碗特别热闹,街里街坊各路亲朋都会来,那桌子能从村头摆到村尾,在旁边架几口锅,做好了就搬上桌,农家特色有很多,大鱼大肉的也不少,丰盛得一桌子都摆不了。
他们都好些年头没吃过这样的大餐了,这次要不是有余大爷邀请,那是想吃也吃不了。
顾飞音都被他们说得心动不已,口水都流了一地,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牵着姓庄的就过去了。
不过她这儿刚下山没多久,经过一条小路的时候,突然踩着了一个人,实在不怪她瞎,而是那人就躺在路中央,她一脚踢过去给自己还摔了一跤,“啊——”的一声尖叫,摔了个大马趴,幸亏她没有工作所以没戴假牙,不然这么摔,假牙都能给她摔出来。
姓庄的乐呵呵的差点儿笑出声来,捂着嘴巴才没让自己的真情实意表露出来,盯着趴在地上的男人瞅了几眼,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对这个男人生出了无限好感!
他把男人翻了过来,一看,是个熟人,还是借了黑长直十块钱的那个小和尚。
顾飞音也过来看了几眼,第一眼就看见对方额头上那个又青又紫肿得高高的还在流血的大包,好在还有气,没死,这会儿被踩了一脚,总算恢复了些知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蹲在他面前,垂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他的长发女施主。
还很眼熟,就是那个施善果还要他打欠条的那个,是个好人了。
“施主,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顾飞音有些疑惑伸长了脖子往他脸上看,除了对方脑门儿的包看到了一脸的泥巴:“你是?”
“……贫僧真渡,当日在河边桥上向你借了十块钱。“
“咦,是你啊,你现在能还钱了吗?”
“……”那还真不能。
他昨天出院后就到了白玉寺,在白玉寺修整了一下,不仅把破掉的僧袍缝缝补补了一番,还另外换了双棉鞋,他之前的棉鞋破了个洞,穿起来漏风,冻脚得很,可惜他又没钱换,只能暂且忍耐,好在白玉寺里有他师父的僧友,对他很是关照。
今天他本是想到山下镇子里走走,却不想一脚踩空摔了个大马趴,以前他也经常摔,但没摔得这样厉害,最多就是摔伤爬起来就是了,这次没想到这么凶残,摔得他头晕目眩竟是直接晕了过去,没给他冻死,好在现在是醒过来了。
他摸了下脑门儿上的包,别说鼓得还挺大,碰一下就疼,这会儿他看起来没准像是个独角兽了。
姓庄的盯着这个叫真渡的和尚看了几眼,疑惑的说:“那天晚上掉下水道的那个是不是也是你?我就说我看那个黑漆漆的人影有点儿面熟,没想到真是的你。我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倒霉的,是不是肚子老天爷了啊,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