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素微笑道:“四年前那场宫变,‘鸾凤公主’的死因……那日我在书房内同你做的假设,你还记得么?我又加了一些说辞,将那个假设讲给了圣上听。”
庄青未闻言颇感震惊:“你怎么能这样说?段尧欢他……再说,圣上也不会信的,你说三皇子的死与段尧欢有关,这样的话连我也不会信,圣上她更不会相信。”
周怀素笑道:“呵,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以为,圣上就真的从未怀疑过他么?我的那一番话,也不过是助长其势罢了。话说回来,若圣上果真信他,那么,又岂会因为我这一番话,就动摇心志呢?”
庄青未道:“我是说不过你,但是,你这样污蔑段尧欢,难道就有道理可言了么?”
周怀素笑得意味不明:“并非是污蔑,你以后,就知道了。”
第46章 机关算尽
庄青未道:“先不说这个, 你且将你如何利用吴家兄弟的一番经过,与我详细说了罢,我只担心你露出甚么马脚, 再教圣上抓到把柄,那可就遭了。”
周怀素道:“当日你随口同我说起崔家小姐招致金环赤练蛇的缘由——是因为她佩戴了一种名为夕颜花的花草, 我一直记在心上, 后来便请来名医替我寻到了此花, 再如法炮制,命人将此花佩于身上, 来到当日崔小姐事发之地,果然引来了金环赤练蛇。我的人早已埋伏在四周,此时便一拥而上,将那蛇乱棍打死, 之后我再令大夫从那蛇身上取出毒液, 混合了其他毒物, 制成毒/药。”
庄青未喃喃道:“原来如此……”
周怀素道:“我拿了毒/药找到那两兄弟,同他们说起我与李道元的昔日交情, 知他惨死,我十分痛惜,亦对段尧欢深恶痛绝, 愿助他们一臂之力。我与他二人有救命之恩,他们自然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我一番做戏,又假意劝他们放弃进宫行刺圣上,以免朝堂动荡, 天下大乱。他们表面上应承下来。可我心里知道,那不过是他二人不忍逆我的意,随口敷衍而已,暗地里定然是按照原计划行事。我于是将毒/药交给他二人,同他们说明此毒罕见古怪,就连太医遇上了,也必然是束手无策,又嘱咐他们把毒喂在匕首上,到时候伺机行刺,并教其兄扮成小厮混进王府,同段尧欢谎报圣上遇刺,并趁机行刺,必能得手。”
庄青未皱眉道:“你果真,要对段尧欢痛下杀手么?”
周怀素摇头道:“不,段尧欢武艺非凡,就算那兄长按我说的去做,也不可能当场取了他的性命,至多是趁他心神大乱之时,伤了他而已。”又道:“那兄弟二人牢记我的叮嘱,临去之时,我又给了他二人各自一粒毒丸,嘱咐他们若是不能全身而退,便服毒自尽,免受痛苦。之后我便即刻进宫面圣,我派去的人会佯装成吴广义部下接应其弟进宫,教他扮作太监,算好时辰给他服下软筋散,在他行动前以燃烟相告,并发出动静引宫中侍卫到御花园来。”
庄青未惑道:“软筋散?这是?”
周怀素看他一眼,说道:“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你自然不懂。这软筋散是风轻逐给我的,江湖上的东西,说是能使人四肢酸软,使不上力。”又道:“一切安排好之后,我便再无后顾之忧,只管好好地同圣上讲话。等到那刺客一出现,我便舍身护她,替她挨上一刀,那刺客见是我,大惊之下定然失了准头,他感念我的救命之恩,一击之下自然不会刺这第二刀。而且他中了软筋散,下手根本没什么力道……”伸手抚上庄青未的手背,温柔笑道:“所以我这一刀看似凶险,其实偏离心脏一寸,加之匕首刺入不深,根本没什么大碍。青未你就不要再担心了。”
庄青未叹口气道:“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够不担心?”想起一事,忙追问道:“那刺客认出了你,会不会向圣上说明实情?”
周怀素道:“不会,他只当我不愿圣上遇刺朝堂大乱,故而舍身护主,不会往深处想,而且他二人虽然头脑简单,却是难得的正直仗义,又把我视作救命恩人,绝不会那样做,我不会看错人的。”冷笑一声道:“而且我给了他毒丸,他清楚圣上手段,一旦被捕,必定服毒自尽,死人不会开口,又怎么能出卖我呢?”
庄青未见他是这样一副轻描淡写的做派,不知怎么,心里很不舒服,想到那兄弟二人的下场,只觉怅然:“……是这样啊,原来,你都是早就算计好了的……”
周怀素只道他仍是担心自己,反手握住对方温暖的手掌,对他安抚一笑,继续说道:“圣上听了我那番话之后,若是有意杀我,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一定会不施救治,任我中毒而亡。而我心知此毒虽然古怪刁钻,但一时三刻绝不会要人性命,我有意在圣上面前提起你,说你医术高明,大约会解此毒,王府与宫里向来关系密切,加上圣上对段尧欢又是十分关心,那兄长得手后,圣上一定会第一时间从宫外得到消息,到时候太医解不了毒,而你又在前段时间因崔小姐一事闻名京城,加之我先前引导,圣上一定会想到你。她素来小心谨慎,又对段尧欢十分在乎,她得知宫内外行刺的是同一批人,又是同样的行刺手法,加上我特意在毒/药中添有一种特殊香料,香味遇血发散,持久不去,极好辨认,圣上稍一联想,派人前往一探,一定可以确认那两拨刺客用的是同一种毒,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势必会让你先拿我试药,等确定解药可行之后,才会拿去给段尧欢服用。”苦笑一声,看着庄青未道:“她心中忐忑万千,我却安然自若,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死,我知道你一定会救我。”
“你这又是何苦?”庄青未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道:“你就算机关算尽,可她若是心里没有你,到头来,也是枉然。”
“她此刻心里没有我,不代表以后也没有,青未你如今这样说,不觉的言之过早了么?”周怀素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放心,我这一刀不会白挨,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段王府内。
“甚么?!”宋卿鸾猛地拍案而起,厉声喝问道:“死了?!那两个刺客全都死了?!”
霜影垂首立在桌前,回道:“……是,属下失察,没来得及制止,教他们服毒自尽了。”
宋卿鸾重重换了一口气:“可查明他们是什么身份?”
“是吴广义留守边关的两个义子。”
宋卿鸾闻言大怒:“混账!我早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甚么身负重伤,坠下山崖必死无疑,现在好了……难不成,刺杀我和太傅的那对吴氏兄弟还是鬼魂不成?!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今怎么交代!全是一帮废物!”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了一瓶营养液,开心,谢谢小天使~
第47章 雪影上线
正是时, 门外有人推门而入,朝宋卿鸾慢慢走近,一面说道:“是谁惹得我们圣上这样大发雷霆, 真是好大的胆子!”
宋卿鸾望着来人,倒怔了好一会, 等反应过来, 不免惊喜道:“雪影?你甚么时候回来的?怎的也不派人提前通知我一声?”
雪影道:“今日刚到京城, 回宫见你不在,就上这儿来了。”歪头笑道:“至于为甚么不提前通知你一声——你若是一早知道了, 又何来惊喜呢?”
宋卿鸾绕过书桌,走到他面前,双手握住他的肩头,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莞尔笑道:“几个月不见, 我的雪儿, 倒好像又长高了。”又蹙眉道:“不过,也更瘦了。”
雪影闻言笑道:“是么?又长高了?我倒没发觉。”一面向霜影望去:“那我现在, 岂不是比三位师哥还要高一些了?”
霜影面无表情,与宋卿鸾道:“圣上,那属下便先行告退了。”
宋卿鸾并不看他, 只道:“去吧。”
霜影走后,雪影问她道:“方才见你大发雷霆,究竟是为了何事动怒?”宋卿鸾于是将事情大概与雪影讲了一遍。
雪影听后说道:“圣上息怒,可犯不着为他们动气, 那帮蠢材,我回头一定替你好好教训他们。”
宋卿鸾烦躁道:“怎么就这么让他们死了呢?那对吴氏兄弟,真应该将他们千刀万剐。”
雪影摇头道:“可惜,那对吴氏兄弟已经死了,就是千刀万剐,也是无知无觉,未免扫兴。”
宋卿鸾冷笑道:“那可未必。”忽的眼睛一亮,转头与雪影道:“我刚想到一个顶有趣的法子,雪儿你附耳过来,我讲与你听。”
雪影依言照做,听宋卿鸾在耳旁低声细语,讲述她那个“有趣”法子,不禁面露微笑,点头道:“果然好主意,圣上真是聪明。”
宋卿鸾退开身去,看着雪影,颇为自得地笑道:“那么,就劳烦雪儿,替我办这一桩事了。”
雪影闻言笑道:“必不辱使命。”
这时小全子在门外喊道:“圣上,段太傅醒了,您看……”
宋卿鸾闻言大喜道:“是么?”连忙过去将门打开:“快带我去看他!”却见风影不知甚么时候已站在门外,撞上她的视线,连忙低头道:“圣上……属下,属下有要事禀告。”
她这个时候,哪里有心思听他说旁的,便道:“待会再禀罢。”绕过他匆匆离去了。
风影转身见她背影渐远,不禁眉头紧蹙,轻叹了一声。
不防身后突然有人道:“师哥何故叹气啊?”
风影连忙回头,看着眼前的这名俊美少年,欣喜道:“小师弟,你回来了?”却又面露愁容,摇头叹气道:“也不知圣上受不受得住……只怕,马上就要变天了……”
雪影闻言略一挑眉,玩味笑道:“哦?”
宋卿鸾进屋时,果然见到段尧欢已然醒转,正靠在床栏上,由摇蕙服侍着喝些汤药,见她进来,连忙直起身子,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见她安然无事,方才微笑道:“圣上,你来了?”
宋卿鸾连忙走近,挨着他在床沿坐下,说道:“太傅,你可真是担心死我了,你武艺不弱,平素也算谨慎,怎么就教那名刺客得手了呢?”
段尧欢握住她的一只手,安抚笑道:“是我大意了,倒害你担心。”
宋卿鸾笑道:“不过还好,总算是虚惊一场,太傅眼下已无大碍,青未果真神通,我以后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段尧欢道:“是么,原来,是那位庄大人救的我。”
宋卿鸾笑道:“对啊,你就是服了他给你开的药,这才醒过来的。”想起一事,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摇蕙,伸手道:“给我罢。”
摇蕙一动不动,淡淡道:“这样的粗活,圣上怕是做不来。”
宋卿鸾脸色一变:“我又不是废人,难道连喂个药都不会么?”
段尧欢生怕摇蕙惹得宋卿鸾不快,忙小声呵斥道:“摇蕙!”又转而哄宋卿鸾道:“你自然是会做的,不过喂药这种事,有甚么好玩的呢?若是一个不小心,烫着手了,可又要哭鼻子了。”
宋卿鸾冷笑道:“太傅这样说,可真是把我当小孩子来看待了。”转头去看摇蕙,执意道:“给我。”见摇蕙仍未有所动作,是一副置若不闻的做派,心中邪火更炽,一个起身,便即伸手去夺:“反了你了!”两人争夺间,汤药洒出大半,宋卿鸾忽然“啊”地一声,退出两步远,站定后举起右手,放在嘴边吹气——原来是烫着了。
段尧欢连忙转头去看,见宋卿鸾右手上,原本雪白的一片手背,此时已微微泛红,一时心疼到了极点,忙道:“快过来,让我看看,究竟伤的怎么样了?”又改口道:“不,还是快去冲一遍冷水,再上些药罢。”宋卿鸾泪眼汪汪地看他一眼,依言出去了。她其实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但眼下段尧欢有伤在身,需得静养,她这个时候对摇蕙发作,于他养伤无益,何况真闹起来,倒叫他夹在中间为难。她总不能,逼他将摇蕙杀了吧。既然如此,她也无谓为他平添烦扰。倒不如就此作罢。她这样一想,觉得她自己竟颇具奉献精神,可她平素明明不是这样一类人,因此倒更觉委屈了。
段尧欢目送她出门,等到她的背影再望不见了,他的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先是冷哼一声,继而冷笑道:“我看,段王府这座小庙,已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摇蕙听他这样说,只道他要赶她走,一时六神无主:“王爷,我……”
段尧欢道:“圣上平素只要稍有磕碰,我看在眼里,也觉十分痛惜。你今日倒好,给她这样看脸色,还将这滚烫汤药往她手上泼,我对你也真是气到极点了。你素来知道我对她的心意,如今这样做,也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你了。”
摇蕙闻言,扑通下跪道:“王爷,摇蕙知错了,求王爷饶恕我这一次,我保证日后绝不再犯。我自幼在王府长大,你如今要赶我走,我又能去哪里呢?只怕也只有剪了头发去当姑子,这一条出路了。”
段尧欢听她这样说,究竟心中不忍,遂叹气道:“你起来吧,我一向将你视作长姐,你如今这样做,又算甚么呢?你知道错在哪里,愿意改正,也就是了,但若有下一次,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正说话间,宋卿鸾将右手包扎好,已经进来了,随行的还有雪影。
雪影见摇蕙跪在地上,径自走了过去,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往上用力一挑,道:“你就是那个摇蕙?哼,哪里来的贱人,居然敢冲撞圣上。”轻笑一声道:“像你这样胆大包天,胆敢顶撞主子的贱婢,就该先拔了舌头,卖到妓院里去,等经历百般凌/辱之后呢,再划花脸蛋,拖出去喂狗。”摇蕙见眼前之人俊美非常,笑起来更是貌美动人,然而此刻说话神情却如毒蛇吐信一般,教人不寒而栗。正在这当口,面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却是佩剑出鞘,速度之快,教人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已有一缕发丝飘然落下。
宋卿鸾大惊,忙出声喝止道:“雪影!”段尧欢亦是紧张问询道:“摇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