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霜娘笑吟吟的点头,赵德芳的表情就更加的奇怪了。“由奢入俭难……”见过了那么些名词好句,你居然还能够看这种泛泛之作看的津津有味,“霜娘,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哎?为何不能呢?这世上虽然不少绝句,但总是常人更多呀。”朱霜娘道,这时候她已经为赵德芳换好了衣物,他伸展着的手臂也终于能够放下了,转而握住了妻子的手。“好像有点冰?”
非常困惑的一个问题了。
“是有点。”朱霜娘就很赞同的点点头,虽然房里有炭火,但“你才进来嘛,冷也是正常的。”她笑吟吟的问道:“要我给你暖暖手吗,夫君?”
这个建议听起来实在是很有诱惑力。
赵德芳就想了想,然后很愉快的答应了下来。“那就劳烦王妃了。”他笑着说道,任妻子握了他的手。
在暖阁里被熏出来的温度通过相触的那一块肌肤透过来,是最叫人适宜的那一种温度。赵德芳垂眸注视正在认真为他暖手的朱霜娘,目光从她温柔的眉眼流连到被暖气熏得粉润的脸颊、色泽略淡的唇角……心中突然一动。
想到就做……或者说是心随意动。赵德芳毫无反抗的放任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倾身亲了亲妻子的鬓角。
这是他的王妃嘛。
被亲了的朱霜娘内心毫无波动,毕竟不管是谁,成婚之后时不时的就会这么来上一遭都会很习惯的。总归都是夫妻了,就……随他去吧。
“霜娘,明日便是上元。”赵德芳说道。
朱霜娘嗯了一声,问道:“王爷明日可是有事?”
本朝沿袭唐朝的规矩,年节时候也是休息七天。但是实际上本朝的春节往往都很长。
太·祖纪念初七去世的祖父,加了三天假;如今在位的仁宗为了纪念自己的母亲章献太后腊月初十的寿辰,又加了三天假。冬至放假七天,正月初三天庆节又放假五天,正月十五元宵节再放三天,是而从腊月到正月,理论上来说,本朝官员们在春节各种假期前前后后加起来足足有二十八天。
但这对于宗室成员赵德芳来说显然并非如此。
深受重用的王爷固然手握大权,但忙起来也是真的忙。早出晚归那是正常情况,散朝之后被皇帝留下来继续议事也不值得奇怪,被交代了什么事要办的时候连夜外出几个月不在家那也是正常发展。哪怕是在休年假……谁知道某天因为什么事他就得进宫。
这发展每年都有,朱霜娘早就见怪不怪了。
理智上朱霜娘完全能够理解,还能很善解人意的表示不在意没事你去忙,我带着家里的崽子自己去玩也成。
真没什么好气的,一连三年都因为各种事爽了上元节之约也没关系……总归正·事·要·紧·嘛。
但感情上……还是很失望啊。
“霜娘你却是猜错了。”赵德芳压着嗓子,低低的笑了一声,道,“我今日进宫,便同皇上说了此事……唔,我保证,明日一日都不会有什么事来打扰我们。”
“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
“上元节的时候汴京会有好风景,霜娘,你想去看吗?”
朱霜娘有点心动。
本朝上元节是最热闹的世俗狂欢节,“妇女出游街巷,自夜达旦,男女混淆”。各种花灯更加丰富多彩。赏灯会一直持续五天,灯的样式繁复多样,逛灯市更是一件十分赏心悦目的事情。每至上元,花灯无数,烟花如星雨,景色可谓美不胜收四字。
猜灯谜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朱霜娘:“王爷当真有闲?”
“这是自然,本王难道还会骗你不成?”赵德芳道。
朱霜娘问他:“带上崇光和袅袅?”
赵德芳:“……”
说真的,这就有点为难了啊。八贤王很委屈的想,我辛辛苦苦的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只为了陪你,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看花灯游玩,但霜娘你要带上儿子和女儿这又是干什么?
煞风景吗?
他的脸色实在是太明显了,话几乎都刻在了脸上。作弄成功的朱霜娘便扑哧一笑,道:“好啦,哄你的。崇光和袅袅都大了,怎么好与你我一同?”
上元节这种好时候,自然应该叫他们那些年轻人自己去玩才是。
朱霜娘这么说,赵德芳却又担心起来了。他可没忘记自己和朱霜娘就是在上元节上一口气完成了会面重逢相交相知定情等一系列流程的,自古以来这也就是个男女相亲的节日。这事放在自己身上那叫做浪漫有趣值得怀念,放在家里的闺女身上——
哪个混小子敢拐本王的女儿?
“差别待遇呐?”朱霜娘笑他。
赵德芳倒是很理直气壮:“父母爱之子女,情深意切……”接下来就是论证式的长篇大论,朱霜娘担心他口渴,还很贴心的递了杯茶过来。赵德芳下意识的接了,全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手里的杯子已经空了。
朱霜娘还笑着瞧他:“还渴吗?”
“不了。”八贤王到底脸皮厚,不仅在朝堂上怼政敌的时候很厚,在家里对着妻子的时候也是如此。他很从容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轻描淡写的将这事带了过去。
需要承认一点,和赵德芳在一起是一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情。他本就是春风化雨一般的温和之人,本身也有才华,见识也广,同他说话,不管什么都能交谈下去。深谈浅谈都没问题。
这么多年了,朱霜娘提着灯想,自己竟然也还是觉得这人很好。
也不是没有缺点,但到底和他的好处比起来,那些也不算是什么了。
“霜娘,你瞧这盏灯如何?”那头沉迷灯谜的人也已经走过来了,手里还提着自己的战利品。
那是一盏做工精致的美人灯,上头画着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个典故中的绝色美人——都没有正脸。接过这盏灯的朱霜娘也不觉得失望,虽说民间多高手,但到底曾经沧海难为水,一般人绘出来的美人图也并不能叫她感到惊艳。
倒不如这般只得一个背影侧身来的更有意趣。
做工也精致,暖黄灯火在其中跳跃着,熏染出醉人的色调。朱霜娘又将之前自己提着的灯交给两手空空的赵德芳,自己则是提着这盏美人灯在他面前转了个身,侧过脸来,对他说道:“有想起来什么吗?”
花灯、烟火、还有游人如织、欢笑声声。
而在这一场庞大的欢乐之中,他的妻子出声笑问,此景可曾熟悉。
赵德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老了,不然怎么会开始喜欢回忆当年了呢?可是——真的很像啊,那一年的上元节,也是这样一位鹅黄衣裙的姑娘,接过了他猜灯谜迎来的美人灯。
灯下美人,就此让他铭记到了现在。
“是你。”赵德芳说道,“我们当年……也是如此。”
那时候他带着人家姑娘私奔,可真的是居心不纯。喜欢固然有,利用也是真的。回到了汴京之中,虽说各方周旋把人光明正大的娶回家了,但个中因由、还有心爱姑娘为他吃得苦……
“是啦。”朱霜娘对他笑,许是灯火太暖,她这个笑也显得非常的温暖动人。“那时候呢,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郎君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嫁给他呀。”
为什么会和他私奔呢?
少女时候的心情,真的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追求自我……又或者是为了借此而放纵一回追求自由反抗父母之命,总之是很私人的理由。那时候也是真的不担心被始乱终弃的,因为不管如何,早在离开家的那一刻,所求的便已经得到了。
所以不管之后遇到什么,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之后会和赵德芳一起走过这么多年,也真的是意料之外。
“我不喜欢想未来的事情,但如果是和你的话……”朱霜娘说道,“我很高兴呀。”
赵德芳在花园子里折了枝红花,这时候就顺手的簪在了她的鬓发上:“王妃对本王的情谊,本王已经收到了。”他说道:“这是回礼。”
烛火跳跃着照亮了他的面容,青年时候的清俊并未被岁月磨削,反而因为世事沉淀更多几分底蕴。朱霜娘托腮望着他,说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啊。”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赵德芳也坐下来,意态闲适的说道:“虽说王妃喜欢,然如今夜色已深……不然本王倒也是很愿意为王妃多笑笑的。”
“这又有什么?”朱霜娘笑道,念了句诗,“只恐夜深花睡去……”
“嘘。”赵德芳两指抵上了妻子的唇,阻止了她说出后半句来。他小声的说道:“花都睡了,霜娘。”
“我们也该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时候是宋仁宗在位,即……他俩结婚好多年
努力的想要写婚后甜饼,但是八贤王真的太难写了……我撑不住了,就这样吧。
第183章 庭兰·我出东门游
无情是一个很自律的人, 这具体体现在很多方面。不过对于罗庭兰来说, 婚前婚后,这个中体验又有所不同。
非要说区别的话……婚前的话罗庭兰闹他好歹还带点克制,成婚之后就完全放开了。你问她节制两个字怎么写,都能茫然的看过来, 一脸无辜的说不知道的。
无情:“……”
还能怎么办呢?自己宠出来的性子,当然是要继续宠下去啊!
罗庭兰:“这话才不对呢!”她不怎么高兴的抗议道, “这同你有什么关系?分明是我爹宠我,才把我养成了现在的性子,你既然成了我家里人, 我自然也不会对你客气啊……崖余你要是不高兴了就早说。”
说道这里的时候, 她犹豫了一下,才很不舍似的说道:“大不了……以后我早点喊你起床, 不逼你睡懒觉了。”
无情没说话。
罗庭兰就又跟着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摘插他头发上的大红芍药花:“好嘛, 知道你不喜欢,下次不给你戴花了。”
“当真?”被迫晚起的无情放下搅拌药汤的小勺子, 许是在床上躺的久了, 原本的精神抖擞都被消磨了。他这般带了几分倦色的样子衬着那朵过于明丽的芍药花, 倒是别有一番好看。
罗庭兰心里悄悄的动摇了一下, 最后觉得还是无情高兴比较重要。“自然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呢?”
虽然不能一饱眼福很可惜,但他不乐意嘛,那就算了吧。
无情抖了抖肩膀, 把那点笑忍下去了。其实他很想说有,但想想妻子面皮薄,便也将这话咽了下去,只道一声:“无妨。原本我对花也没什么忌惮的。”本打算要看的书也被罗庭兰强硬的拿走了,躺久了之后他眼中自然也带了几分懒惫。
无情朝着罗庭兰的方向瞧过去,说道:“庭兰你实在无需多想。”他说道:“你现在这模样就很好。”
嗯……只要是你,不管什么性子我都很喜欢。
无情端着罗庭兰一大早就起来为他煎好的药,默默的在心中想。
况且罗庭兰也只是活泼了一些而已,他也很乐意将妻子宠的和尚在闺中的少女时期一个模样。
愿你能永远天真,永远无忧。一生无邪,一生欢喜。
这不仅是罗老英雄对女儿的期待,也是无情在心中默默对妻子许下的承诺。
这世道太乱,以我之力也许并不能做到这一点,但……我总是想要对你更好一些的。
而庭兰你,也是在一天比一天的待我更好呀。
“今天的话怎么都这么甜?”罗庭兰笑他,“连喝药都这么乖,不生气啦?”
“本就没有的事,何来气恼?”无情一口将那碗药喝了个干净,因为喝的药实在是太多了,喝完之后还能面不改色的含笑去点妻子的额头。“我知道你的心意,庭兰。”
无情是诸葛神侯的弟子,是圣上亲封的四大名捕之一,是江湖盛赞的大捕头……那么多的赞誉,但到底他也只是个**凡胎的凡人。能被送到他手上的案子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往往都是高风险难题。之前他便是在查案过程之中受了伤,还是在罗庭兰面前。
可叫罗庭兰心疼的狠了。
更多的还有愧疚。是她太过不慎,被另一人缠住了,这才没能挡下那道掌风。若非如此,无情也不会受伤。
“这并非是你的错。”无情宽慰道。
罗庭兰愁绪不减:“到底是我疏忽。崖余,得先说好,就算你话说的再怎么甜……我也是不会答应你去忙的,你还是先绝了这个心思吧。”
罗庭兰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无情受伤的次数多了去了,对于伤势的忍受程度就很高——但罗庭兰就很受不了他这脾气。之前还在谈恋爱的时候他受伤罗庭兰也就给他送点药看看病人照料一下什么的,也不太好做太多,成亲之后无情第一次受伤,罗庭兰就叫他明白了什么叫做需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
办案中途受伤,没条件慢慢修养只能先忍着继续办公,这事罗庭兰其实能够理解。但案子都办完了,也回来了,你居然还想办公——虽然是文职工作,但那难道不需要耗费心力的吗?
一向都是轻伤不下火线的大捕头直接被罗庭兰强压着卧床休养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大捕头还是想要挣扎着自救一下的,然而——只能说罗庭兰准备太充分,公务被他三个师弟全分担了,最近也没有什么大案子要办,还有诸葛神侯赞同,于是原本打算带伤工作的大捕头就只能先躺着了。
养病,养伤。
“我并非有这般想法……”无情觉得这种误会真是要不得,他是真的没有趁罗庭兰出门的时候违反医嘱的念头,相反,这几天他还是很乐意当个乖乖听话的好病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