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到底没有做什么。
虽说有点对不起石榴花，有拿她的性命来开玩笑的意思，但这到底对他儿子有好处能给他一个目标……哪怕是最公正的人，在涉及到私情的时候都会挣扎吧？而原东园觉得自己原本也不是什么公正的人。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五十多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他以后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无争山庄百年基业可以说是全要依赖原随云来传承，他对原随云的并不只有父亲对于儿子的爱，还有一个大势力领头人对于继承人的期待……为此他可以放弃一些东西。
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过不去。
原随云偶尔会跑来和石榴花说话，说着说着就会提到自己的父亲。“爹总是这样……说到底，这也和他没什么关系吧？”小小的孩子鼓着脸，像是很不服气那样的说道，“这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决定啊！”
“如果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就好了。”
也说过这种孩子气的话。
石榴花只是安安静静的微笑，原随云为什么会来和她说这么多呢？被父亲的情绪所困扰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吧，更多的……是为了来解释那时候他并非是想要用家里的势力来压迫于她？还是让她不要恨上自己的父亲呢？
能够得出来的假设是在是太多了。
石榴花毫不在意，原随云说她听着就是了，左右这原本就不是她在意的——她所做的这些事也是完全出自于自己的想法和意愿。
若真是有失控的那一天……真有人专程而来只为杀她，石榴花觉得自己会很欣慰的。
多好啊，有人来阻止的话，就不会伤害到其他无辜的人了吧？正是秉持着这样的想法，石榴花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而原随云也欣然应下。
第107章 五月榴花
毫不客气的说, 原随云可以算是石榴花在武学上的启蒙老师。
武功这个概念是原随云告诉的、最开始打基础的内功心法是原随云改的、应该怎么打坐怎么感应气感怎么扎马步怎么打基础怎么稳固根基这也都是原随云教的——
“您不仅仅是我的恩人, 也是我的先生。”在和原随云一行人分开之前，和原随云道别的时候，石榴花说道。
原少庄主依旧带着笑容：“可是，榴花姐姐要比我大啊。”
这也是实话, 原随云今年五岁，然而石榴花已经十三了——说实话, 要不是年纪大了眼看着就要被挂牌了，石榴花当初也不会兵行险着，而是会用些更稳妥的法子逃出来——两人之间差了足足八岁。原随云喊榴花姐姐喊得毫无心理负担, 石榴花也接受的坦然从容。
嗯, 喊一个比较自己小八岁的孩子先生也没觉得有什么难接受的。
“学无先后，达者为先。”石榴花说道。虽然念的书有点少, 但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先生。”
“哦，是这样吗？”原随云若有所思, 但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缠太多，很快就换了个问题询问。“榴花姐姐有想好要去哪里吗？”
石榴花很诚实的摇头, 她自小就生活在那小小城市之中, 城墙之内的那一块地方就是她认知之中的全部天地了。若非遇见原随云一行人, 又被教了些时候, 她连这附近是什么地方都不清楚。但便是如此, 她对自己此行的目标其实也没什么定论。“许是走到哪里，便是哪里了吧。”
石榴花说道。
“那便祝榴花姐姐你一路顺风吧。”原随云说道，“我送的那些书, 榴花姐姐也带上了吗？”
石榴花点头，道：“都带上了。”
“榴花姐姐要记得多看啊！”原随云叮嘱道。
原随云送石榴花的并非是什么稀世名书，而只不过是大些的书铺里头就能够买到的普及书籍罢了。这并非是无意义的，虽然说没文化的人也能够练成高深武功，但不管怎么说，有文化的人成功的途径总是要更多一点。况且这世上从来不缺与道藏佛经或者是各种书籍有关的武功心法，例子稍微一数就是很多。
那本无名心法虽然残缺的只有前面三层的心法，但邪门也是真的邪门。道藏佛经最能够镇压邪念，原随云买书的时候也就顺便都带了一份一起送了。
嗯，要是石榴花有天赋能够自己补全这心法的话，多看些书总也是有好处的嘛。
可能还会因为看多了道藏佛经，补写的心法也是正气凛然……能把这心法从邪路上扳回来呢？
被亲爹问起为什么要送书的时候，原随云是这么说的。
原东园不怎么相信，还有点怀疑：“你真不是在鼓励石姑娘在武道一途上奋发向上？”
原随云笑得非常的乖巧无辜：“有何不对？”
同样是预定的对手，有个武功高的，总比一看就能轻松赢过的更有压力、更加能够催人奋进吧？
“就这么有信心？”原东园问道，他也是给石榴花摸过骨的，那姑娘的根骨可不怎么好，顶多也就是个中上的水平，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放人。
若石榴花的武学天赋很高的话，原东园还是比较倾向于把人留在无争山庄的。
一来能够给她比较好的教育，引导她一路在武学上向前，减少走弯路的可能性，为无争山庄培养出一个高手来。二来……放在眼皮弟底子下面的好处就是便于观察，如果有一天石榴花失控了，他们也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做出措施，减少危害。
然而石榴花的天赋也就是个中上，简而言之就是这辈子最高成就也就是个一流，这就大大减少了原东园把人带走的坚定程度。又有儿子在边上助攻，所以最后原东园也只是犹豫了一段时间就放人了。
这时候儿子提起来就很好奇，毕竟他儿子说是百年难遇的天才都不为过，石榴花能让他儿子这么认真——难道他看走眼了？
原随云：“不，孩儿还是对榴花姐姐的心法……以后的样子比较感兴趣。”
“就这么确定石姑娘能够补写接下来的心法？”原东园问道。
原随云当然不能说这只是一种对于目标的期待……所以他说了是。
这个字最后造成了什么后果原随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还在对着蜡烛思考人生的成年版原少庄主捂着半张脸直接跳过了后面的那一串回忆，紧抓主题的开始回忆第二次和石榴花的见面。
那是他十四岁时候的事情。
第二次的见面和第一次见面中间隔了九年的时间，在这九年当中，前六年他们都保持着稳定的通信——虽然是两年一封信六年只写了三封信这种情况，和一定程度上的了解——原随云是真的知道的挺多的，无争山庄的情报网真不是放着看的，石榴花倒是真的只是从书信还有流言之中知道一些原随云的情况，后面三年石榴花一直处于失踪情况。
哪怕是无争山庄都找不到她在哪里。
而在石榴花失踪之前，她所任职的那家镖局在一夜之间被全部灭门——作为唯一幸存者、被人从尸体堆里挖出来、只是吊着一口气差一点就要一起死掉的石榴花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在那段时间里，唯一值得提起的，也许就是石榴花曾在给原随云的书信上提起的她已经补全了那份无名心法的第四层这件事了。
但原随云还是不懂这和石榴花所在的那家镖局突然被灭门有什么关系，就像是他不懂石榴花之后突然发疯一个人冲去关外的大沙漠里到底是怀着个什么心思一样。
谁都以为她会死在这里面，因为这恶劣的环境，也因为沙漠中居住着的那个女魔头。
石观音虽然隐秘，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世上只要存在过的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石观音既然在大沙漠里头扎根，便也总是有人知道的。
比如说她的老巢大概位置，石观音此人的兴趣爱好……这样的一些基本情报。
无争山庄也正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连原东园都不觉得石榴花能活下来，就差没说死定了，唯有曾经被石榴花在书信里头满怀不安的告知过自己的体质似乎发生了一些改变的原随云本着对石榴花生命力的信心等了三年。
最后派在沙漠边上守着的人在沙漠的边缘处打捞出来一个奄奄一息、像是快要死掉那样的石榴花。
原随云的眼睛隔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治好，哪怕无争山庄能够遍邀天下名医来为他诊治。人力终究有时尽，这是在后来原随云才不甘不愿的承认的事实——也正是因为在自己眼睛上受到的挫折，他才更加的想要和上天争条命。
比如说，把谁都以为会死在沙漠里面的石榴花救出来。
这个结果在很大程度上迎合了原随云的心思，十九岁的原少庄主心情愉快的离开了无争山庄，为了这么一个消息而亲自奔赴去了那个小小的镇上。
原随云看不到，也不是第一目击人更不是把石榴花从那些快要把她埋掉的沙子里挖出来把她就出来的人，当然也没看到那时候的石榴花到底有多么的凄惨。但这也没什么关系，多的是人能够告诉他那时候的石榴花伤势到底有多么的重、她看起来有多么的凄惨，她能够活下来到底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听着属下叙述当时情况的原随云很沉稳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的同时也在心里做了个概括：总的来说，就是他派在这里的属下们在某天的日常巡逻之中发现了快要被沙子埋掉的石榴花，本着看到就顺手救了的心情把人拉出来了。
然后发现这就是自家少庄主要找的人。
也算是在无意之中就完成了任务吧。原随云这样想着，对于那些石榴花被发现的时候到底有多么惨倒是不怎么感兴趣。倒在沙漠里的人哪个看起来不惨的，缺少水源力气全无还是在那种要命的高温下……“你刚才在说什么？”
一边琢磨着事一边闲逛的原随云突然停住了脚步，把那两个在偏僻角落里小声说话的女婢喊了出来。
说闲话被主人家抓了个正着的两女被吓得不轻，她们都只是普通人，原随云脚步轻巧，之前完全没发现还有第三个人在这。原随云突然出声，可把她们吓得不轻——看清楚这是今天刚到的主人家，更是被吓的半死。
“是……是……”说话的那个女孩子声音都是颤抖的，身体也是抖个不停，支支吾吾的，就是不敢重复自己刚才说的话。
最后还是原随云沉下脸来，一直被她护在身后的那个女孩子闭着眼、干脆破罐子破摔的喊了出来。
“那位姑娘生的那么漂亮，那张脸毁了也太可惜了！”
这话里头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是有点多，原随云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的理一理。
他几乎是恍恍惚惚的挥手让这两人走了——得到特赦的两人手拉手飞快的就跑开了，脑子里各种信息几乎要缠成一个理不清楚的线团！
石榴花生的漂亮吗？
这似乎是个绝对的答案，一个否字也是肯定的。诚然，当初的石榴花定然是个美人坯子，不然也不至于被强行买进那等地方还被当作花魁培养起来，不够好看的姑娘是不可能会有这种待遇的。但那也只是以前的事情了，当年为了出逃，石榴花亲手毁掉了自己的脸。
一张被毁掉的脸，哪里能够说得上是好看呢？原随云是听到过身边的人对石榴花面容的讨论的，在他五岁那年的时候。
那是一张狰狞的、丑陋的——像是恶鬼一样的脸。
绝对没办法治好的。
原东园也曾经这样对自己的儿子说过。
但方才那两个女孩子却在说，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原随云觉得自己可能是知道了什么。
关于三年前石榴花信里说的她体质的变化，还有隐隐约约的猜到的一点，关于三年前石榴花所在的那家镖局被一夜灭门、石榴花又像是疯了一样直往大沙漠冲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次见面
要不要猜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108章 五月榴花
“你猜到了？”
还被按在床上修养的女子沙哑着声音问道。
“还只是猜想。”推门进来、打着探望友人这个旗号的原随云彬彬有礼的说道, “还有一些想法需要验证……介意我做些什么吗, 榴花姐姐？”九年不见，他依旧用这个这个称呼，唤着石榴花。
石榴花眼睑半合，像是倦怠至极那样的说道：“想做什么……那就做吧。做什么都没关系。”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那样, 可能是因为气血不足，也可能是因为伤势未愈尚在病中, 原随云在心里假设了好几种原因，上手的时候也没什么迟疑的。
走到石榴花的床边，弯腰、伸手——直接就往人家女孩子的脸上去了。
石榴花也没闪躲, 她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就这么让原随云摸了脸。混不在意这已经不是当年五岁的小小孩童，而是十四岁的半大少年了。
原随云摸了左脸, 然后又摸了右脸。再就像是确定了什么似得，很爽快的就把手收了回去——非常正人君子、也无有半点迟疑, 顺带着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扇子在掌心里转了一圈，收起来的时候还顺手敲了下掌心。
“我知道了。”原随云说道, “榴花姐姐, 你的脸……是已经好了吗？”
疑问句的局势, 陈述句的语气, 很显然答案他已经有了。石榴花眼睫颤动了一下, 说了一声是。
“右脸还有点疤痕，是被石观音弄上去的吗？”原随云又问道。
石榴花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冷笑的表情, 连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带着冰凉的血气一样。“不。”她说道，“是我划得。”
这回答稍微有点出乎原随云的预料，虽然知道石榴花是个狠起心来能够把自己的脸毁的彻底的狠人，但没事谁会去划自己的脸啊？而且听这语气，好像石榴花对自己干的这事好像还挺满意……很解气一样？
原随云觉得自己没法理解石榴花的思考回路。
但这也没关系，原少庄主有个优点，就是不知道就懂得去问。“为何？”原随云问道，“石观音……似乎并非是如此手软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