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心软在哪里了?”
楚香帅很是不解。
然而原随云并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这也是很好理解的一件事,谁愿意对着其他人解释自己内人的各种小习惯小动作的内涵呢?尤其对方还是个声名在外的风流浪子——不,最后提出来的这点并不是主要原因,顶多只能算是个添头。
重点还是第一句。
“这事香帅就不需要清楚了。”原少庄主十分温文尔雅的说道,“外间情况我已经有所了解了。”当然更加具体的情势肯定不是楚留香三言两语的就能说清楚的,况且楚留香自己也是个局内人呢,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身在局中,又非是执棋之人,又能够看到多少呢?
不过原随云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人,凭着对石榴花的了解还有来大沙漠之前就已经做好的功课,结合一下楚留香的说辞,他总是能够推断出七·八分的情况的。“榴花既然与石观音定下了约定,要用她自己来交换我,但我却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榴花来救我。”
嗯?你说自己逃出去?这建议还是算了吧,虽然操作得当的话这也不是做不到,有楚留香做伴他也不用担心逃出去之后要怎么在大沙漠里面求生找路,但原随云还是坚定拒绝这个发展的。
他筹谋了这么久甚至不惜亲身犯险把自己送到石观音的手里去被她折腾,难道就只是为了“从石观音手中成功脱身”这样一个不怎么光彩、甚至是带着点屈辱性的名头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值得原少庄主这般费心折节的,当然只有更加有价值的东西。
“可能还是要麻烦香帅了。”原少庄主云淡风轻的转移了话题,“虽说榴花定然不会全无准备,但石观音心思深沉,比起她来,榴花到底是冲动了些,难免会被算计……”他微笑着说道:“我心中有些想法,想要帮榴花一把,不知香帅可愿助我?”
话听起来很正常——但楚留香敢肯定,原随云要干的事对于心脏来说绝对不怎么友好!
玩的就是心跳,原少庄主对这种事可谓是情深意重了。
“少庄主有何打算?”楚留香问道。
原随云:“香帅且听我细说。”他并未将自己的计划筹谋和盘托出,只是略略说了些必要的情况,又将需要楚留香帮忙的事情给说的清清楚楚。侧耳倾听的楚留香神色几番变化,最后定格在了苦笑上面:“少庄主……”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当真是胆气过人。”
原随云:“香帅寥赞了,只是不知香帅……可愿助我?”
楚留香道:“既然少庄主如此盛情,在下又岂能拒绝?”要对石观音动手这点他真的没什么好犹豫的,诚然那的确是个世间少有的绝色美人,楚香帅也的确是个怜香惜玉的佳公子,但奈何石观音实在不是他能怜惜的起来的对象。
美人再美也一样不能掩盖她的危险……还有曾经做下的那些事情。
那些山谷里半点不见从前风采的俊美公子,还有这些妙龄的少女们……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呢?这实在是个叫人一深入思考就脊背发凉的问题,楚留香恰好便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他也曾经碰见过很多的人见识过很多的职业,能够清楚的知道想要做到这种事到底有多么的麻烦。
又会毁掉多少的家庭,叫他们变得不再完整。
当然,石观音是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
石观音是个极度的自我主义者——也许她也曾经有过天真无邪的少女时期、也曾经温柔和善多情体贴,但她如今的冷酷也是真的。
这其中发生的变化总结一下大概能够归结于际遇坎坷的时候爱自己爱的过了火。
石观音惯来只想要取悦自己,找些漂亮的小姑娘养大当弟子侍女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一件事了。
像是她这般的美人儿自然是应该被小心供养起来的,至于那些供养她的人又会怎么样——谁在乎呢?
在这过程之中到底会发生什么石观音也是浑不在意的,她既能够因为看中了尚在襁褓之中的曲无容就屠了那一整户人家将那孩子抢来,看中了其他的女孩子为此造些杀,石观音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的。
就像是她从不觉得自己养在山谷里的那些男人——这种做法和行为有什么不对的一样。石观音理所当然的将自己的这种行为和少女时期养宠物的旧事画上了等号划分为一类,甚至在她眼中那些男人连宠物都不如。
毕竟,宠物还需要自己去挑选通过各种渠道才能够到手,但这些男人……她都不需要费什么心力,或是一个眼神,又或者是一个微笑,便能够叫这些人神魂颠倒不顾一切——哪怕抛妻弃子或是背叛师门又或是丢下家中年迈的父母长辈——的贴上来跟过来。
人总是会喜爱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太过轻易到手的东西总是不会教人学会珍惜的,石观音喜爱这些男人的皮囊,又会因为各种挑剔出来的问题而对他们失去兴趣。这个过程十分迅速,总是快的叫人惊叹。
她总是喜爱对镜自照孤芳自赏,并觉得镜中的美人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符合她的审美。
后来遇见了和自己像了足足九成的石榴花,爱好便从照镜子变成了看真人。
镜中的倒影固然美好,但到底太过虚幻不真切,哪里有近在咫尺的会哭会笑会说话的鲜活美人来的有吸引力呢?
石观音对着那面镶满了宝石的镜子在看,她的眼中全是沉迷,却并非是因为自己的倒影,而是因为想到了之前才见过面的石榴花。
一段时间不见,她的情人又有了些许的变化。那张完全贴合了她对于美丽的所有向往的面容动人依旧,区区一张面纱并不能遮挡石观音是视线,她能够发现情人的皮肤有些干燥,肤色倒是因为这次挑选的面纱颜色太深而被衬托的更加白皙了一些。
武功似乎又有进步,到底进步了多少没有交手还不能判断。身量倒是还没有变,看起来却是更纤瘦了一些,而她的眼中——
是警惕,是忌惮,是戒备,是忧虑,还有不快……和隐藏在潮水下面的恼意。
石榴花的眼中藏着很多的负面情绪,但唯独没有恨。
石观音往前倾身,她之前才沐浴过,身上的纱衣早被褪了下来,镜中清楚的呈现出她美丽的躯体。她着迷的注视着镜中的美人,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似的在镜中美人的面庞上轻轻滑动,只是那双眼睛——
镜中美人的眼里无波无澜,那张美艳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却没有传达到眼底。
镜外的美人也在微笑,眼中的神色却是变化几多。她一时沉迷一时又是愤恨,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镜面上,呵气如兰。
却是喃喃自语。
“为什么……你不恨我呢,心儿?”
“我那么恨你,你怎能够不用同样的的恨意回报与我?”
我爱你,我恨你……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这都是真的。
爱你生的与我这般相似,美丽如我动人如我,恰如这世上的另一个我,高洁如玉石澄澈如雪水。恨你诞生在我最不堪的过去,恨你与我这般不同,恨你眼中全无我,恨你……
天真如我少年时,明媚恰似春杏花。
作者有话要说: 求问,哪位小天使能给我推荐个好用一点的机械键盘?我的键盘又坏了……
哭唧唧
石榴花本名石心,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
石观音对石榴花感情很复杂的……一会儿爱一会儿恨的,然而全不是对着石榴花本身去的,全是在玩替身梗
原随云……嗯,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第114章 五月榴花
石观音对于石榴花的感情一直以来都十分复杂, 用爱恨交织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但相对应的, 石榴花对她的印象却是十分简单。她未曾被这复杂又深刻的情绪所影响迷惑,看待石观音的目光也是清醒而理智的,做出了非常客观的判断。
“莫要太过担心我呀。”石榴花宽慰着不甚放心叫她孤身涉险的姐妹,“爱也好, 恨也罢,终究都不是针对我本身而来的的。”
同一时间, 原随云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说到底,榴花也只不过是石观音为自己寻找的替身罢了。”他最开始的确是不知道这点的,石观音将自己的秘密藏得很好, 便是她手下的弟子们, 也只当她折磨的有趣罢了。
当初石榴花能从石观音手里逃出来原随云也只是觉得石榴花能忍抓到了空门,之前被楚留香一顿科普……却是又想了许多。
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然这也并未能让他在动手的时候手软一些——他准确的抓住了石观音因为被石榴花以伤换伤而不得不停止身形的那一个片刻, 一剑刺了过去!
这一剑刺得狠厉迅捷,又悄无声息。对时机的把握、对环境的控制, 都可谓是妙到了巅峰。哪怕是石观音这等绝世高手的敏锐五感,在背对着的时候竟也未曾感觉到有利器破空而来!
被石观音一掌狠狠的拍在了肩头的石榴花倒是正对着原随云, 也瞧见了他这一招偷袭。
石榴花有些诧异, 这倒不是对原随云这等大家公子也能做出偷袭之事的讶异,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只是奇怪为何原随云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还出现的这般恰好?石观音的老巢, 竟有这般的来去自由吗?
她怎不记得里头的守卫有这般松懈!
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趁着石观音掌上内力尚未完全吐尽,石榴花足下发力, 硬生生稳住了下盘强行的止住了后退的趋势,又反手制住了石观音的两条手臂。这是一个近乎于拥抱一样的姿态,石观音为此而不得不被迫放弃了抽身的打算,掌中内劲再吐,欲要强行震开对手。
奈何石榴花铁了心的要拖住石观音,左肩竟然主动撞上石观音的手掌。石观音虽知道石榴花能忍,但过去的习惯性认知叫她先入为主的认为石榴花这时候会避开。
石观音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得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
绝大的力道从石榴花的肩头传来,石观音下盘功夫本就不如石榴花来的稳当,这时候自然也没法像是石榴花一样强行稳定身形,只能顺势往后退去。女子倾城面容先是苍白了一瞬,然后便又有红润涌上,翻涌的气血很快就被强行的平定下来。
“心儿果然是长大了。”石观音娇笑了一声,她生的美,声音也好听,笑声也是动人的很。她不是吃亏的人,五指弯曲成爪状,就直接往石榴花肩头抓了下去。
娇嫩玉指雪白纤细,看起来娇丽可爱的很。只凭视觉判断的话,这该是执笔画画泼墨作诗的手,但这手的主人想要将人开膛破肚也是件简单的事。石榴花自然不会让自己的要害被石观音掌握,但左肩却是她自己送上去的,这却是躲不开了。
纤指轻易的撕裂了衣料,在石榴花的肩头留下了五个血窟窿。血肉遭创,自然是痛楚万分。石榴花历来多受磨练,对这痛楚也是习以为常,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石观音实在是个危险的人,她喜爱玩弄人心——像是柳无眉就只是她随手而为的一个结果,也热爱玩弄对手——石驼也许是其中之一。
但石榴花却是例外。
对石榴花,石观音总是不啬惜破例的。她喜爱玩弄对手,但手段大多都不怎么血腥,唯有在对着石榴花的时候……怎么顺手怎么来,泼妇骂街撕扯时候用的扯头发打脸的手段也能随手拈来,一点儿也不顾忌自己绝世美人的风姿。给石榴花放点血什么的更是常见操作。
和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交手久了,石榴花对于这些损招也有了自己的应对办法。这也不复杂,直接忍下来就是了——好的时机总是需要把握的,一个错眼就能丢掉。
石榴花面不改色的忍下了肩头传来的痛楚,反手一掌拍在了石观音的胸口,强迫她不得不松手继续往后退去。
而后便是心口一凉。
这一连串的交手说起来话长,实际上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罢了。你来我往之间就是好几个兔起鹘落,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只在瞬息之间,交手的速度也是理所当然的快得很,就原随云拔剑偷袭的这么一会儿,优势在石观音石榴花之间来来回回交换了不知道多少次。
但也只是如此了。
“到此为止了。”石榴花说道。
她的神色是冷淡的,和之前交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冷淡,一样的平静,连眼里盈盈的满着的湖水也是一样的不起波澜。
这是石观音最恨的态度,她乐于被人喜爱痴迷,哪怕是恨意也能够从容接受,毕竟想要被一个人费尽心力的憎恨也是件困难的事,这岂不是正好能够显示出她的手段高妙?但像是石榴花这种冷处理,却是叫石观音无法忍耐!
你为何——这念头只出现了一半就被迫的停止了。利器刺穿身体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也许是这兵器刺得太过迅速,可能是动手的人技巧太过高妙,也有可能是兵刃上涂抹了什么叫人感官迟钝的药物,总之,虽说思维的打断不可避免,但石观音其实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痛苦。
她只是有些诧异。
美貌的女子带了点迟钝的低下头去看,铁器打造成的长剑泛着银,看起来就有着典型冰凉金属的凉意。这定然是把难得的好剑,吹毛断发想来也是可以的。只是现在这神兵利器却染上了鲜红——石观音竟然笑了一下:“这也不错。”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石榴花,轻声说道。
锋利的剑刃不仅完全的刺穿了石观音的身体,也一起刺穿了石榴花拍在石观音胸口的手掌——两人的伤口里都冒出了血,然后又流在了一起,一起将那铁铁器染成了红色——在即将划破石榴花衣衫的时候堪堪停下,没有继续伤害到她。
石观音看也没看身后捅了自己一剑的人,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这一剑刺得精准又狠辣,又找准了要害,饶是石观音武功高强,也是活不成了。
她到底也只是**凡胎,哪怕比这世上的许多人都要来的强大美丽,武功比别人更高也好,势力比别人更加大也好,也终究只是凡人。
着凉了一样会生病,和人搏杀久了一样会疲惫,被一剑穿心一样……会死。
自己的情况当然是自己最清楚,石观音很清楚自己现在全凭一口真气吊着,只要这口气散了——或者是这把剑拔·出·来了,她就会死。石观音没兴趣把剩余不多的时间浪费在只知道背后偷袭的废物身上,只想再多看看眼前的石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