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大概有他情绪的开关,随便一拨,他的激动就戛然而止,他的心被她的眼泪泡的又酸又涩,痛觉回归了。
他卸了气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轻抚她单薄的背,给她顺气。
声音也不知不觉哑了:“怎么了?真不想结婚?真的不喜欢我了?”
她卑劣到即使是现在,也无法向他承认自己的错。
她捶打他胸口,嗓子哭哑了,声音也黏成一团,还在责怪他:“凭什么、你想怎样……就要怎样……”
这分明是她自己的恶行啊。
可是她贪婪地祈求。
——如果你爱我,可不可以多爱一点,爱到连坏的我也爱。
他听不见她心声,但知意志的指引。他一向清楚自己所需,对她,即便晚了许多年,即便中间有许多曲折和伤痕,但到现在,他无法回头,因为他早把她归为必须拥有。
孟璟书吻她的眼泪,那眼泪像是流到他心里去了。
他说:“那你说了算,我听你的,好不好?你想结,我们明天就结。你要不想,我就等着。你一辈子不想,我也一辈子等着。反正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你想怎样都行。”
——我永远感激你,在我一次次刻意伤害、推开你之后,还能如此坚定。
他将她揽紧,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会对你好,比全世界所有人都好。”
……
姜迎冲了杯牛奶。孟璟书洗完澡出来,她正在流理台边上喝,也是在等他。
刚才大哭一场,声嘶力竭,孟璟书把毕生的软话都说尽了,才渐渐哄得她平静下来。
她皮肤白,到现在双眼和鼻尖还明显红肿,看着特别可怜。
他忍不住过去轻轻圈住她,吻她发顶。
姜迎捧着杯子送到他嘴边,“喝点儿,安神。”
像是第一次去他家那晚,她也哭了。那时他给她冲了杯牛奶,像在安抚一个恐慌不安的新生儿。
孟璟书摇摇头,没说话。
姜迎大起大落筋疲力尽,他又何尝不是。她在他心上扎了一刀,他再克制强撑,也还是会痛。
姜迎沉默片刻,把杯子放下了。
她转过身跟他面对面,忍不住摸摸他的脸。几天不见,胡渣长了好多,他也不刮,也没好好睡觉,看着颓废极了。
都是她的错。
热带的阳光洗不净她心中的恶魔,而他在大悲大喜之后依然安静柔软的目光可以。
姜迎低声说:“刚才骗你的,我没有和别人睡。我只喜欢你。”
在反应过来之前,她整个人被锁进了他怀里,坚硬的下巴死死抵住她头顶。
然后有温热的水滴从上方滴落,滑过她额前,也浸湿了她的眼。
她惊惶地想抬头,被他紧紧压住,不让她看。
“孟璟书……”
他喉结滚动,艰难地说:“说你要我。”
每一个字,都因为哽咽变了调,沙哑透了。可却是姜迎听过最好听的话了。
什么气数已尽,什么筋疲力竭。只要是他,爱会以一万种方式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磨了个通宵@.@
第五十四章
“说你要我。快点。”
他顾不得高傲了, 用破碎的嗓音直白地催促她。
针锋相对时, 他再痛也只是红了眼。可当她软化了态度,他的防线就崩塌了。被人在意着, 委屈才会像病毒疯长。更多的爱惜是唯一良方。
“把刚才的记忆刷掉,不然我难受。”
姜迎说不出话,只抱紧他。
“快点, 快说……”
孟璟书密密催她, 搂在她肩膀的手也着急地晃她,像极了个跟大人讨要玩具的小朋友。
姜迎忽然低了低脑袋,从他的禁锢里逃脱, 抬头去看他。
他马上转过头去。
她双手去捧他脸,强行掰了回来。
他有些难为情,但又不舍得拿开她手,只好低头盯着地面, 不看她。
孟璟书比她强,情绪失控到难以自抑也只是几分钟的事,很快止住了。但痕迹还在, 眼角和脸颊都湿润着。
姜迎用手指抹了抹,心软得像棉花糖。
指尖抚过他眼底黯淡的乌青, 她问:“没有睡觉么?”
“找不到你,睡不着。”他仍垂眸避开她视线, 明明是英气冷峻的五官,此刻看起来却格外乖顺。
姜迎叹息。
她是疯了才会反复想去折磨他。
她踮起脚尖,去亲吻他嘴唇, 触及之后停顿几秒,不轻不重,不深不浅。
孟璟书条件反射地闭紧眼睛,又随着她离开而睁开。
终于看她了,说的话却有些泄气:“又是这样搪塞我,上次也是……我想听的,你都不会说。”
姜迎反应过来,他说的上次,是指他出差前,在他家大吵一架的那晚。他迫切寻求安全感,问她:“我爱你,你呢?”
她吻了他,却不告诉他。
这也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他们之间,兜兜转转,究竟是谁伤了谁,谁亏欠谁,早已经算不清了。
她果然,也不是无辜的。
但她仍有改过的勇气。
她自己想要公平,却忘了他也一样。有关他们的一切,他都有知情和申辩的权利。
姜迎凝视他片刻,低声问:“你有没有和别的女人说过,想结婚这种话。”
孟璟书盯着她,眉头夹得紧紧的:“你竟然还问这种问题?付萱找你,是说这个了?然后你信了她,就要和我分手?”
“我讨厌你曾经也这么喜欢过别人。”
“我没有!”
姜迎垂下眼睑:“可是你们在一起没多久,你就带她回家见奶奶了。”
“那是……爷爷突然去世,奶奶精神状况很不好,我想让她高兴点,所以才这样的。”
他仍皱着眉,对自己过去的作为感到厌弃。姜迎说的没错,从现在回望过去,早已不是相同的心境,他才发觉自己荒唐。
姜迎抱紧他的腰,仰脸问:“那、那她有没有见过你哭?”
“……”
孟璟书闷不做声,拿手掌盖住她眼睛。
姜迎视野没了,但嘴角却飞扬,她笑起来,摇摇他,追问:“有没有啊?”
他无奈极了:“……怎么可能。”
“那别人呢,别人有没有见过?”
他深吸一口气,说:“有啊,还不少。”
“……”姜迎不笑了,扯开他的手,瞪他,“谁啊?都是谁?高一那个11班的?还是大一那个历史学院的?还有哪个?”
“我想想啊……”他故作思考,看她越来越气得像只河豚。
他慢条斯理地说:“有……我爷爷,奶奶,大姑母,二伯,二伯母……嗯,二伯母存疑,我记不清她见没见过,还有翟姨,家里的阿姨,高三的时候来家里烧烤,你应该见过她?还有我哥,小时候跟他打架,打不过他,我就装哭去跟爷爷奶奶告状,然后他就挨罚了。对了,还有我小叔,应该就这些……”
姜迎听得心花怒放,接着说:“还有幼儿园老师呢?”
“大概率没有。我又不是你,那么爱哭。”
“嗤。”
他亲了亲她嘴唇,喊她:“姜迎。”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让她莫名心跳加速。
“嗯?”
“我从来没有想过和别人结婚,甚至没有想过会结婚。”他定定地说,“我说要和你结婚,也不是因为想结婚。我只是想要你。”
我只是想要你。
“所以,快把那句话收回去。”
——我不要你了。
只是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在他灼灼的目光中,姜迎颤抖起来。她咬着唇,才稍稍平复了几许。
她轻声低语,向他应许,也向神祷告,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了。”
孟璟书双眼霎时又红了,他结实地抱住姜迎,身体是完全地紧贴,可他还觉不够,埋头在她发间,让嗅觉侵染她的气息,用胸膛感知她的心跳。
姜迎用力搂紧他后背,她微微笑着,声音却在轻颤:“别哭啦,小朋友。我会接你回家的。”
他的嗓音比她更抖,比她更轻,
“I love you,mommy.Don’t leave me,please.”
他接收了她的应许,信物是在她心上刻下这道咒语。
就这样吧。
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
这个夜晚,他们拥抱着彼此,漫无目的地说了许多话。明明折腾几天都累了,但精神丝毫不疲乏,像两个大考之后终于放假的中学生,势必要用玩乐去把精力榨干。爱与被爱使他们无比振奋。
孟璟书问她这几天到哪里去了。
姜迎说去海边晒太阳了,“椰汁真好喝。”
他问:“真碰到姓邓的了?”
“……对啊。”
“说什么了?”
“打了个招呼。”
“哼。”
姜迎狐疑:“你真的不知道么?你没找人跟我?”
孟璟书一顿:“正要找,你就回来了。”
她惊讶:“那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来得这么快,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
“你门口有个消防栓。”
“?所以呢?”
“我在那放了个监视器。”
“…………………………………………………………”
“还有你单位门口,也放了。”
姜迎无话可说,只能朝他竖起大拇指。
孟璟书笑着抓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他说:“你记不记得,上回我跟你说过,我回南青的时候,找人帮忙调查了件事。”
“啊?”她稀里糊涂地觉得有点印象,好像话没说完就被什么事打断了?那时他突然叫她一起去参加朋友的求婚仪式,搞得她很紧张,都没听清。
“什么事啊?”
“付萱的事。”
姜迎眼皮一跳:“付萱的事,是指……”
孟璟书瞥她,淡淡地说:“就是她给我戴绿帽的事,监控弄到手了。”
姜迎心情复杂:“你不是挺无所谓的吗,怎么突然去查这个?”
他奇怪地说:“不是你介意吗?怕别人说我背叛在先,说我们关系不正当,”他不满地嘟囔,“在外面手都不让我牵。”
姜迎盯着他好一会儿,忽然“噗嗤”笑出声:“难怪都说,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
他一怔:“不是因为这个?那是为什么?”
“没什么,说回监控的事吧。”
孟璟书翻了个身,压着她,“你先说为什么。”
姜迎要被压扁了,使劲推他:“你先下去。”
他坚持道:“你先说。”
姜迎气急败坏:“谁要和炮友牵手逛街啊!”
孟璟书沉默地翻身下来,又用手去捏她脸,阴着脸道:“你倒是很会自作主张地界定我们的关系啊,在你心里我就没点好的。真心真意喜欢你,你就这样看待我。遇上事自己生气,一声不吭地跑了,还要分手,还又拉黑我……我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气。”
姜迎扑过去抱他脖子,对着他嘴唇下颌一顿乱亲,一边吧唧吧唧,还一边给他洗脑说:“不气不气,你不气。孟璟书脾气超好,孟璟书是不会跟姜迎发脾气的……”
孟璟书给她逗得想笑,还要装作没好气:“手机拿来!”
“好的,孟总。”
这次孟璟书亲手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还仔细检查了一遍朋友圈权限,总算满意。他拿来自己的手机,给姜迎录入指纹。礼尚往来,姜迎也给他录了。
她笑说:“以前我理想中的恋爱,应该是两个人互相信任,有彼此的独立空间,并且完全尊重对方隐私的。我以为看对方手机这种事,是不会在我身上发生的。”
“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孟璟书思索了一下,便说,“只能说,绝对理想的状态是不存在的。我们选择了彼此,这是唯一的必然,跟之前所有的设想都无关。”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所保留。我这样,你讨厌吗?”他问她。
热忱固执,也豁达冷静。
在她眼里一直都发光的人,确实是唯一的必然吧。
她说:“我不会讨厌你的,孟璟书。我到死都不会讨厌你的。”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自己下床去找东西了。
姜迎看他拿着外套,在兜里掏什么,没一会儿又爬上床来。然后她觉得手指一凉,那枚被负气摘下丢在他家里的链节钻戒,又回到了她手中。
她刚想为自己的任性妄为感到汗颜,就听他一声叹息。
“……怎么了?”
“想结婚。”
“……”
“你高兴的时候什么好话都说得出来,不高兴的时候还不是怎么折腾怎么来?结了婚,至少你就跑不掉了,我也能安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