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二伯娘,我回来啦!”
董三姐一把抓住了程冬至的手,惊喜无比:“这咋说的,你太婆前儿夜里还梦到你回来了,没想到真回了!快,快进去!太婆她脖子都盼长了!”
才一进屋,就看到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在屋子里蹦来蹦去的,看到她进来,一个劲儿地往屋子角落里缩,不敢吭声。
董三姐笑着把小姑娘拽到跟前来:“夏枝儿你躲啥呀?知道这个是谁不?”
夏枝儿摇摇头。
“你平常吃的奶糖啥的,就是她给你弄来的!”
夏枝儿眼睛一亮,可还是不敢主动叫人。
程冬至一把抱起了她,笑:“叫声三姐听听!”
太婆本来在炕上睡午觉,听到动静后爬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程冬至。她的眼神儿不像以前那么好了,好半天才认出来:“冬枝儿哇!”
说完就哭了起来。她这一哭,程冬至的眼睛都红了,鼻尖儿一酸。
她和董三姐一起安慰了好久,太婆才止住了哭,不住地拿手摸她的脑袋和脸,反反复复念叨着:“长大了,我的冬枝儿长成大人了!”
王有孝得知冬枝儿回来后也特别高兴,把珍藏着舍不得吃的白面都拿了出来,让董三姐做疙瘩汤吃。
程冬至自然也带了好多吃的回来,夏枝儿坐在她怀里啃着香蕉,渐渐的也不怕她了,一直黏在她怀里。大家一边吃疙瘩汤一边聊天,感慨着时间过得真是飞快,村子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王家早就分了,分得极为彻底。王有孝一家本来就和太婆亲近,干脆把太婆院儿后头一家没人住的小院儿盘了下来,两个院儿打通连在一起,倒像是个阔气两进的屋子。
吃饭前程冬至就被董三姐引领着看了一遍,前院种菜后院儿养鸡,猪圈利落干净,一看就是正经过活的人家。这些年王有孝没少得程冬至各种帮助,再加上他和董三姐都是勤劳肯干的人,日子是一天过得比一天红火。
对比着二伯家的蒸蒸日上,王有义和王有才两家就显得有些黯淡落魄了。他们当初嚷嚷着要分家,觉得自己被占了天大的便宜,然而在分家后都过得不怎么样。虽然不至于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可也没以前王卫国还在的时候好了。不分家不知道,老三一家给他们提供了多少的好处,可后悔归后悔,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不愿意回去了——王老太疯得不像个样子,回去了讨不着好,还过不上一天安生日子!
在王卫国那边没能捞到便宜后,那个和王雪花“好”的知青看出来他们家没什么能量帮他回城,很快就和村支书家的小闺女好上了,并且还在外头到处散播王雪花的谣言,说她不守妇道,年纪轻轻就不是女儿家了,等等。
王雪花羞愧欲死,百口莫辩,嚷嚷着没脸在村子里呆了,一定要去省城。可王老太上次把王卫国给逼崩溃了,不但吩咐了门卫不肯再见她,并且一分钱都不再往家里寄,周杏儿那边又滑不留手的无法联络,去省城一趟都没什么时机。再加上王有义一家分了家,周杏儿越发把王老太当个屁看了。
程冬至听得唏嘘不已:“那老姑现在呢?”
“现在?天天躲在屋里头不肯出来,说是没脸见人,也是不想下地。”董三姐叹了口气:“现在她全靠你爷和你奶养着,现在还好,以后两个老人都干不动了,她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可咋办啊?”
有时候王有孝看不下去,会偷偷送些吃的回去减轻两位老人的负担,可去了几次后就不敢再去了。王老太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感激和适可而止,她只会得寸进尺永不满足,居然还想把王雪花出嫁的重担甩给王有孝,不但让他出去做苦活儿攒嫁妆,还逼着他去省城让王卫国表态。王有孝被这样兜头几盆冷水后也清醒了——难怪三弟会翻脸,这是个人都受不了哇!
就在这时,一直笑呵呵听她们聊天的太婆忽然开口了:“冬枝儿,你可别学雪花,你要找个和家里差不多的,实在的。”
程冬至一愣,有点不好意思:“还早呢,太婆!”
“不早了,不早了。你是冬天生的,今年也满二十了,这年龄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孩子都有两个了。”
董三姐笑:“奶,现在是新社会,和过去不一样啦!”
太婆又糊涂了,好半天才理解过来,但没多久又开始重复了:“冬枝儿,你可别学雪花呀!”
程冬至笑:“好好好,我不学她,一定找个门当户对又实在的!”
太婆高兴了:“好,门当户对好,咱也不指望攀那高枝儿。你看雪花就是吃了亏,人家是城里人,又是文化人,咋看得上她哩?她连饭都做不好,名字也写不好。”
程冬至悄悄问董三姐:“太婆这都是打哪听说这么些的?”
“以前我们在屋里偷偷说过,被她听去了,头一个担心的就是你哩!生怕你走了你老姑的老路。”董三姐笑:“不过说真的,冬枝儿,你心里头有个打算没有?往后想找个啥样的人呢?别害臊,你这年龄是时候该想想了。”
“找个啥样的?”程冬至为难住了,半天才按照她们的惯有思维描述了一个模糊的形象:“人老实能干,对我好,家里没那么多破事儿,就行啦!”
这样说,她们总该放心她的智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果然,董三姐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太婆就更加高兴了:“对,就是这样!还是我冬枝儿聪明!”董三姐也含笑点头。
程冬至释然笑了笑,这时候的女人都很朴实啊。
程冬至回断尾村的事情很保密,王有孝夫妇都是锯了嘴的葫芦,小妹妹夏枝儿也聪明可爱,不会到处乱说,故而程冬至在村子里住了差不多一个月也没走漏任何风声,并没有招惹上已经进化成究极体的疯婆子王老太。
临走的时候,程冬至给太婆留下了一大把钱票,并告诉他们过不久她就给他们寄角上的特产来,只不过千万别被王家人知道了,就算王老太抢不走,被她盯上了也是够恶心够呛。
“放心,现在他们都不敢往这边来,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哩!冬枝儿,你这一去下次啥时候来啊?”
“我有空就回!”
程冬至回到角上后,没多久安装电话的人员就来了。
她头一次知道安装电话竟然是这么大的一个工程,光排线就忙乎了好久,装机程序也复杂得可以。她出生的时候家里就基本不怎么用座机了,平时都是靠手机联络,因此觉得这种老古董还挺稀奇的。
然而不管怎么说,角上有了电话,实在是一个极大的方便。安装好后没多久,叶淮海的电话就打来了。只不过他既不是报喜也不是邀功,而是带着十分焦急和紧迫。
“小丁点,你见着我堂哥啦?”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加更!
第185章
“啥堂哥?我咋不知道。”
“可我堂哥说他见着你了!就是前不久去的, 你仔细想想?”
程冬至楞了楞, 脑子里忽然窜过一个猜想:“等等,你堂哥是不是管粮食的啊?”
“对啊, 他管省城那边粮油物资供应的!”
“那我知道了。”程冬至忽然觉得自己被卖了,哭笑不得:“我还真见过, 不过也没啥大事儿, 他就是来买了些红薯,我还送了他老些兔子呢。不过他也没和我说自己是你堂哥啊?”
难怪她当时一直觉得那个黑皮青年有点眼熟, 原来是这个原因!当时咋就没想到叶家的祖传黑皮呢?
“他咋会说?他就是去……”叶淮海顿了一下,似乎有点窘迫, 随便说了点不相干的话后就挂了电话。
挂电话后,程冬至找到了赵敬伦,问他是怎么一回事儿。
赵敬伦挠头:“是他主动找到我的,叫我别告诉你他和叶淮海的关系, 说是怕你知道了这层关系后有些束手束脚,他就想来个公事公办,怕你不好意思。”
程冬至点点头, 本来也没怎么把这事儿放心上, 不想赵敬伦又说了一句话:“你知道叶淮海跑去南平的原因吗?”
程冬至犹豫了一下,虽然叶淮海没不让她对外说, 可这毕竟是私事, 不太好随意告诉其他人:“不是很清楚。”
“他和家里闹翻了,你不知道吗?”
“啊……”程冬至顿了顿,估摸着那个堂哥都和赵敬伦说了, 就承认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知道他闹翻的原因吗?”
“好像是感情方面的问题。”
赵敬伦一直观察着程冬至的表情,总感觉她的反应不太对:“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呢?”
程冬至说:“挺可惜的,不过也没办法,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
赵敬伦怔了一会儿,他现在确定叶淮海是真的没有把话说出口了。他笑了笑,想起那位堂哥的嘱咐,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做一回解决麻烦的恶人了:“叶淮海告诉过你他看中的那个人是谁了没?”
“没告诉,估计不认识,告诉了也没用。”
“不,那个人你认识,还特别熟。”
“谁啊?”程冬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跳,脸上一红,眼睛都不敢直视赵敬伦:“是……阿则?”
赵敬伦险些给呛到。
他无奈地看着程冬至:“不是阿则,是你。”
程冬至张大嘴,睁大眼。
“不是,你说啥?”
“是你,叶淮海看中的人是你。”
赵敬伦走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程冬至都处于一个懵逼的状态。
她回过神来后,第一反应是用葫芦瓢舀了一大瓢凉水咕噜咕噜地喝了,然后坐了下来,继续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在捞钱方面她可能是个王者,可在恋爱方面她就是块废铜了。
得知叶淮海对她居然有那个意思后,程冬至如坐针毡,心里十分纠结。
回想起蔡鹏程当初对她说的那些话,还有她回答蔡鹏程的话,程冬至觉得十分打脸。连蔡鹏程都瞧出来的事情,她竟然和没事儿人似的。
不是,叶淮海到底是从啥时候开始有这心思的呢?大家不是好朋友吗?
夜里的时候,赵敬伦拿着一小竹筐新摘洗净的葡萄来找她了。这葡萄是种在大棚子里的,味儿略酸,但口感还算清爽。
“叶淮海这事,你怎么想的?”
程冬至摇摇头:“别提了,心里头一团糟。”
“你对他是个什么感觉呢?”
“我拿他当很好的朋友看。”程冬至心情复杂地看了赵敬伦一眼:“你和他堂哥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之前没啥别的心思。”
“不不,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棒打鸳鸯的。”赵敬伦扶了扶眼镜:“这事儿也不归他堂哥管,那天他堂哥见了你,对你还挺满意的,说你这个人身上有正气,心思一看就不歪,心里头就放心了。”
程冬至差点没笑出来,她可没这个气,遭不住。
“既然不归他管,那他来看我做啥?”
“他和叶淮海的感情不错,和亲兄弟差不太离,也是担心弟弟的事,怕载在不值得的女人身上了。”
“那他还真是担心对了,我何德何能让淮海和家里闹翻啊。”程冬至苦笑。
话已至此,赵敬伦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而是拍了拍程冬至的肩膀。两人默契地决定,当做这件事俩人都不知道。至于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
程冬至不是没想过直接找叶淮海说清楚这个问题,可犹豫了很久后还是放弃了。
有些事不点破还好,一旦点破,真的是连表面朋友都没得做,日后回顾起来都是心头的一块疤,想想就难堪。既然叶淮海自己不主动对她说,那她也没必要主动表示“知道”。
况且叶淮海这个性,和家里闹翻也未必全是因为她的原因。只要他一天不待见那个珊珊,就一天有的闹,他一天不愿意去做林家的女婿,这事儿就没完。
虽然下了这样的决心,可程冬至的心里头还是有些愧疚,虽然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因为这一点愧疚的情绪,除了例常的角上特产红薯兔猪鸡鸭,她还弄了好些例如烟酒糖油之类的硬货给南平那边送去了,还在电话里说以后缺啥找她,她认识的人多,可以想办法去弄。当然这次送货她自己本人没去,而是拜托宋二马和猴子他们开车送去,叶淮海问起只说是有其他事情忙。
夏夜来雨之前十分闷热,尽管屋里偷偷放着老大一盆冰块儿,程冬至还是热得迷迷糊糊地,怎么都睡不踏实。
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间,阿则忽然走到床边来,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喊了一声姐。
程冬至半睁着眼,混混沌沌:“你回来啦?”
阿则没说话,程冬至想着想着觉得不对,努力睁开了眼,却只听到屋外家畜嚼食的声响,和风吹动叶子的声音。
来这边久了,她难免变得有点迷信起来,觉得这事不太好。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她匆匆洗漱了一下后就赶到了羊圈那边,好在赵敬伦已经在了。
“赵大哥,我昨晚梦到阿则了,这是不是……”
“放心,没事儿。”赵敬伦想了想,皱起眉:“不过这拖得也有些久了,等会我打电话去问问那边。”
“好,那就多谢赵大哥你啦!”
赵敬伦去打了电话,问了很久很久,面上的表情却有些严肃。
挂电话后,程冬至担心地看向他,他叹了口气:“再等等,变故太多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程冬至心里微微一凉,可还是点了一下头。
直到田里快要到收获的时候,阿则还是没有回到角上来。可他写了一封信回来,说自己没事了,还被安排了工作,以后有空就回来看她。这次的信留下了明明白白的地址和工作地方的电话,不再是有头无尾的搪塞了。
虽然还是弄不清楚他们家是怎么回事,可阿则既然被安排在南平那边工作,而不是去某个荒地睡牛棚,那么结果就不算在坏那一边儿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