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伦把削好的土豆放进水桶里,提了起来:“走吧,去厨棚那儿,你给我帮帮手,今晚咱们吃土豆烧肉。”
“嗯!”
原本定的是在角上呆个十天左右就回去,程冬至有了新计划,给阿则和厂子里打了电话,决定满一个月再回文楚那边。
多出来的时间她并不是吃了睡睡了吃,而是和几个伙伴们开着满车的粮菜肉蛋回了省城,不但王卫国夫妇,王春枝一家看过了,薛教授夫妇与杨主任看过了,还回断尾村看望了二伯一家与太婆,就连县城里的童年老友徐小萍都没拉下。
徐小萍已经结婚有俩娃了,她的爱人是个憨厚老实的教师,她弟弟也在姐夫的照顾下当起了实习老师,暂时还没找对象,平时吃住都在姐家,日子过得很和美。
看到变化如此之大的程冬至,以及她带来的惊人的礼物,徐小萍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闹了个笑话:“你,你们赶紧歇着,洗了饭吃手……不,不是,吃了手洗饭……哎,我这嘴!”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客饭做得很丰盛,一是现在情形不像以前那么难了,徐小萍持家有道,招待的饭还是做得出来的,再者里面有好多本就是程冬至的馈赠。趁着男人们喝酒聊天的时候,徐小萍一边奶着怀里的二宝,一边在卧室里悄悄和程冬至说着私房话。
“你对象人咋样啊?俩人啥时候结婚?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赶紧的把婚结了娃生了,这才是正经!你看看我家二宝都一岁了,你可别落下太多啊。”
程冬至笑:“其实我想的是过几年再说,最近工作忙着呢,要是一结婚怀孩子估计得耽误不少事儿。”
徐小萍点点头,叹息道:“也是,你和我不一样,自个儿心里有数的话就看着办吧!这些年我时常和家里人念叨起你呢,当年要不是你给我找了那么些活儿,我和我弟也撑不到现在的好日子。我就说了,当年我就看出来你是个干要紧事的人,从小就事事要强聪明,准不会错儿!”
俩人说了很多很多的话,甚至还提起了当年的那场篝火宴会,以及学校里的那些人如今的生活,两人都是很唏嘘。
临走的时候,徐小萍依依不舍地拉住程冬至的手:“以后你啥时候再回来啊?要是路过县城,哪怕是一顿饭的功夫,你也得记着往我这儿坐坐!”
“放心吧,再忙我也得抽空回来,本来大家伙儿就天南地北的,总得想着法子聚聚才行嘛。”
“就这么急着走吗?真不能再多坐一会儿?”
“还得去看校长他们呢,下次来一定多留些时!”
“那行!”
回到文楚市的时候,程冬至照旧出色地完成了采购任务,再一次在厂子里大出风头,人见人爱。
在接受了领导和同事们的夸奖表扬,食堂那边许诺的额外“赠礼”后,程冬至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宿舍楼。本来还有些困顿,一看到自己房间里亮着的温暖的灯,她的心顿时被这一幕所感染,面上也有了笑意。
“我回来啦!”
打开门后,才刚刚打过一声招呼,就落入了阿则的怀抱之中,紧紧的。
程冬至踮起脚搂住阿则的脖子:“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
“都是你喜欢的,来看看吧。”
“好!”
阿则拉着程冬至的手,她欢喜无限地跟着他来到饭桌前,看到桌上的菜和玫瑰鸡蛋糕后惊喜地叫了出来:“这蛋糕也是你做的?啥时候学会的啊?”
“和阿姨学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程冬至连忙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品尝过后,发自内心地感慨:“比我做的好吃多了!有啥是你不会的吗?”
阿则笑。
两人温温馨馨地吃起了晚饭,边吃边聊,难免又提到了叶淮海。
想起赵敬伦的叮嘱,程冬至决心暂时不去想那些可怕的后果,坚信叶淮海一定会平安归来,并以此为前提谈论以后的事情。
“等淮海回来后,咱们的事……要一直瞒着他吗?”程冬至情绪有些低落地问道。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总要知道的。”
“我也知道这个理,就是心里头过不去。”
“我们不一定要挑最差的时候让他知道,但必须让他知道。不要想太多,这件事我来处理。”
“嗯……”
第二天上班时,程冬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当日的报纸。
还好没什么事,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做手头的工作去了。
时间说快也慢的过了三四个月,程冬至依旧没在“英雄名单”上看到叶淮海的名字,心里稍微安定了点儿。就在她暗自琢磨着最近的这场战役什么时候结束时,省城那边来了电话——叶淮海回来了。
这是个大好的消息,程冬至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电话那边的人告诉她一个不大好的消息:叶淮海这次只是暂时回家,过段时间还得回去。南边的战役还没结束,预估最少差不多得有一年半左右。并且,叶淮海还报名了最高危的机动营,除了这种对外战役,还要时不时参加一些更加隐蔽和危险的战斗,随时都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的那种。
程冬至原本燃烧起来的心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
这种感觉就好比本以为总算熬过了危险期,没想到被医生告知别高兴太早了,还有得熬呢,风险依旧大到无法想象。
如果没有赵敬伦的那番话,程冬至一定会让那人叫叶淮海接电话,然后骂他个狗血淋头想方设法逼迫他回家,可想了很多很多的程冬至最终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她想挂电话,那人又说:“王小姐,你方便来一趟吗?淮海他受了伤,不方便来找你,他很想见见你。”
程冬至酝酿了很久,最终还是把那些骂人的话收回:“好。”
第230章
程冬至和阿则说了这件事, 阿则表示要和她一起回省城。
“不用啦,你单位最近不是挺忙的吗, 我去两天就回。”
“没关系,正好我也有事要去省城一趟。”
程冬至懵懵地答应了。
两人到省城后, 根据电话里那人给的地址, 他们来到了一家不对外开放的医院前。登记后, 阿则让程冬至独自一人前去, 他在前院这里等她。
在一个护士的指引下,程冬至来到了叶淮海所在的病房。
是个单人间, 消毒水的味道很重, 没推门就闻到了。推开门, 程冬至就被眼前的场景给震得说不出话。
为什么叶淮海伤得这么重?!浑身都是带着血迹的绷带不说,脑门儿似乎也被开瓢了, 肩膀, 手臂等处都是极为触目惊心的缝线痕迹,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人被炮弹炸碎了强行补在一起的!
“你来啦。”听到动静,叶淮海睁开眼对程冬至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咋回事?你这是……”程冬至的声音颤得厉害。
“没事,小伤, 没缺胳膊断腿的!就是看着吓人。”
程冬至怎么会信他这样睁着眼说瞎话,猛地窜到病床前翻上面的本子看, 叶淮海想制止也有心无力。
合上本子后,程冬至沉默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
“就你这样还想着回去?你他妈的不要命了?没人拦着你当大英雄, 你也别上前线给战友们拖后腿啊!就你这样儿的,就你这样……”说到后头,本来一向能说会道的程冬至也卡了壳,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你咋还说脏话呢?”叶淮海不乐意。
“我说脏话咋了?你看看你这干的叫人事儿吗?是不是不这个样子你还不肯回来了?”
要不是叶淮海这个样子实在是太惨,她都恨不得上去狠狠敲几下他的头,看能不能把里面的水给敲出来。
“我没事儿,这不还能和你说话吗,这点随我爷,当初我爷心脏中了两颗流弹都没死,你说厉害不?不就是小……哎,哎你走啥,回来!”
“我之前说过,你要是骗我咱们就一辈子都别见面了,这次来是给你面子,居然还和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就来气,以后有啥事飞鸽传书联系吧!”
叶淮海傻眼了:“啥飞鸽传书,我哪来的鸽子……不是,哎等等,我错了,姑奶奶,我错了!”
程冬至站住了,回头问他:“你错哪儿了?”
“我……”叶淮海的目光黯淡了下来:“我不该让你们挂心。”
程冬至折了回来,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我给你削个苹果?”
“不了,你就这样和我说说话就挺好。”
然而,两人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终还是叶淮海打破了这尴尬的沉寂。
“小丁点儿,我受伤昏迷的那几天,老是做噩梦,梦到你和别的男人跑了。”
“你也知道那是噩梦啊。”程冬至勉强道。
“可不知道为啥,就现在这样吧,我看着你,老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有些陌生……”
“咋,还不许我年纪到了打扮打扮了?”
“那倒不是,我也喜欢看你打扮,可就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怪。你和我说老实话,真没处对象?”
“没处。”程冬至心一横,一口否认。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亲口告诉叶淮海真相,只能寄希望于阿则那边,阿则说了他来处理的。
“那就好,那就好……”叶淮海的脸上绽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可是,就算我没处,那又咋样?”程冬至咬咬牙,道:“有些话,咱们之前不是就说清楚了吗?现在没处,不代表以后不处,我迟早要处对象的。”
叶淮海摇头:“那不一样,只要你现在没处,我这心里头就还有一口气硬撑着回来。你当我是随便想想就上战场呢,去之前我就想好了,不管咋样我得拼了全力活着回来,因为只要我还活着,和你的这事儿就都有希望。我这一辈子解不开的心疙瘩就是这件事,要是你有男人了,我也没啥遗憾的了,能放心地为国捐躯了。”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咋不想想你爷?他那么疼你,你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叶淮海笑:“我爷的儿女子孙多着呢,不差我这一个,这么大个家都指望他,不至于为了我别的家伙都不管了!况且当初我爸妈和我奶死的时候,他不也挺过来了吗?白发人送黑发人啥的,他早就经过了。说句真不孝的话,我爷还不如待我不好呢,他待我这么好,只是给我套上一个又一个的铁枷锁,害得我死之前还要心里头给他磕几个头赎罪!”
“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死字,我不爱听。”程冬至几乎要崩溃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程冬至深呼吸几口气,问:“你给个痛快话吧,要我等你几年?”
“你啥意思?”叶淮海一愣。
“你要是一直不下战场,我是不是要一辈子不找对象啊?”
“我也没让你一辈子不找对象……”
“你这话诛心的,啥叫我没处对象你就还有一口气硬撑着,那我处对象还得了,活生生把你的气给抽走了!我可担不起这个杀人的大罪名!你就说明白一点,到底还要折腾到啥时候?”
叶淮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你愿意等我吗?”
程冬至感觉事情越说越糊涂,可她没时间细想了:“你现在已经入了营了,想出来也没办法,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不过你得早点回来。在那之前我不处对象,要是你过太久还不回来,那我就不等你了。”
叶淮海眼睛一亮,立即大声保证:“好,我答应你!那是不是等我立了战功回来,我就有机会了?”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啥机会不机会的,我可没说,你可别乱讲啊!丑话说在前头,你得答应我,只要回来就必须真回来,不能再跑过去了,不然咱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如果那样的话,我会想尽办法隐姓埋名躲开你,你一辈子都甭想知道我是死是活!我说得出做得到。”程冬至严肃道。
叶淮海欢喜得几乎要傻掉了,不住地保证许诺:“好,哪怕只有一次机会也行,我绝对不会出尔反尔!冬枝,以前我不敢动真格追你,是因为我知道自个儿配不上你,别的不说,光没办法在家里人面前护着你这一点我就受不了!小时候的事儿我可一直都记着,那时候我坑苦你了!不过你别怕,等我这次回来,我就有底气让你享福了,而且我爷也说以后不管我的事儿了!到时候啥都不要紧了!”
程冬至看着狂喜的叶淮海,终究是不忍打破他这个念想:“以后的事儿别说太早,哪怕你吹得和朵花儿似的,也得有命去做不是吗?先回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叶淮海完全没有意识到程冬至言语中的避重就轻,在他看来,小丁点外表看着柔弱实则倔强的很,哪怕自己再惨她也不会说出违心的话,这次她居然松动让步了,可见是有戏!莫非是感受过生离死别后发觉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可叶淮海并不知道,程冬至让步真正的原因,不是有戏,而是有愧。
尽管这愧,不是她的错。
“好,好,我答应你,等我这次回来了,就不去新的机动营了!”叶淮海兴奋而幸福地道。
程冬至眼睛一亮,尽可能地给他约法三章:“好。不过,要是我给了你机会,咱们还是处不成呢?你到时候可不准反悔又跑去送死啊。”
“不会,我之前骗过你一次了,再骗你我还是人吗?绝对不会!要是那样,你真一辈子别见我了!”
叶淮海对自己十分有自信。在他看来,哪怕小丁点对他现在的感情还不是爱情,那他也是她身边最重要的男人了,时间长了把其他情敌都赶走,那小丁点还不是他的?其他男人再怎么花样百出,也不可能有超过他们的情谊,那些半路出家的感情能和他们这种从小到大的关系比吗?分量都不是一个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