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冬至并不缺那些嫁妆,可她知道这是大姐的心意,高兴地说:“真的啊?都有些啥?”
“多着呢!有皮鞋,羊毛袜子,灯芯绒裤子,夹袄,镜子啥的都有,衣服裤子改改还能穿,就是以前的料子花色现在不咋兴了。”王春枝十分遗憾。
程冬至不高兴了:“我当初给你的也就这么些,你都留下来,这些年你都用了啥?”
“我哪都留下来,这不一直穿着你给我陪嫁的皮鞋吗?我都说了这皮子顶好,经穿,现在爱宝都上小学了,我脚上这双看着还有七成新呢!得亏咱俩鞋码差的不大,你也能穿。”
“我不要,你全都留着自个儿穿吧,我要买新的,你那些样子都过时了。不是我说你大姐,姐夫现在工资也不低,你也还赚着钱呢,干嘛还这么省?把东西留坏了才是糟蹋钱!”
“外头的不时兴了里头的总行吧?要不我把羊绒衫儿夹袄啥的给你,一直都没动,崭新的!”
“我不要!你给爱宝留着吧,孩子一年窜一个个儿,很快就用得上了!”
“哎你这丫头咋就不听话……”
姐妹俩争执的时候,邵家那边的人来接他们了,这段时间王家人一直都是住在邵家小楼那边,房间多,倒也宽宽绰绰。
程冬至他们没有住过去,而是继续留在新房这边。本来按照道理说新房在结婚前不宜住,不过现在没那么多讲究,况且程冬至在这边也住惯了,就还是和阿则俩人留在这里。阿姨那边担心阿则上班的时候顾不到她,特地请了一个经验老道的婶子过去帮忙打扫做饭啥的。
自打知道程冬至有了后,本来就惯着她的阿则几乎连手都不让她自己洗,要不是他还要上班,程冬至估计能被惯得吃东西还要人抬下巴。
“你别害怕,我身体好着呢,不会出啥问题的,就和以前一样就得了。”程冬至笑着对紧张过度的阿则说。
她说的是实话,这些年来她风里雨里到处跑,从来不缺乏运动,营养又跟得上,再加上一直能自我调节心情保持良好的心态,能出啥问题才怪了。
“前几个月不稳,等稳了我就不这么紧张了。”
“你咋知道这么多的?”
阿则指了指书柜,只见上面有满满一排关于照顾孕妇和新生儿等一系列的书籍,其中还有好几本夹了书签,看来是认真做了功课。
程冬至心里一暖,抱着他的胳膊把头靠他肩上:“辛苦你了。”
阿则摸摸她的脑袋:“不,真正辛苦的是你。”
“我有啥辛苦的,结婚这么大的事儿全都是你和阿姨他们在弄,我就每天吃吃饭看看书啥的,人都胖了。对了,到时候要请多少桌?”
“可能到时候人比较多,除了我爸这边的亲戚朋友,我妈那边也要过来不少人,省城那边大院里的人也都送了礼。”
程冬至忽然想到了什么,背直了起来:“那……叶家呢?”
“我差点忘记告诉你,叶家那边也随了礼,老爷子还特地单送了你一份礼说是赔罪,这些东西过段时间阿姨会整理好了连单子一起送到这边来。”
“那淮海呢?”
“他还不知道。他现在和省城叶家关系很微妙,平时不住在大院里,也不怎么和家里人联系,没人敢告诉他。”
“那我们需要单独告诉他吗?当初他和我说,要参加我的婚礼……”
程冬至心里感受很复杂。
虽然叶淮海骗了她,根本没有真正放下,可无论出于什么说法,这份请柬她都不得不给他。
他不仅是她的朋友,更是阿则的兄弟,没有道理所有人都请到了偏偏漏下他。
“你不用担心,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来参加我们角上的婚礼。文楚这边人多,关系也复杂,到时候闹出了什么事不好收拾。”
程冬至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点点头,心里沉甸甸的。
阿则当着程冬至的面拨通了电话。
叶淮海起初不知道是谁,听见阿则的声音后笑骂道:“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咋知道我这个号的?我可没告诉过你!”
“我也是从认识的人那里打听到的。”
“也是,现在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打电话找我干嘛。”
“十月一号有时间吗?”
“十月?那还有两个多月呢,我过几天去三温河那边执行一个秘密任务,不知道到时候抽不抽得开身,是大事儿?”
“我要结婚了。”
叶淮海显然是被震到了,半天才骂道:“X!你小子啥时候处对象了?啥样儿的人啊?”
“你来了就知道了。”
“好小子,你连我也瞒得滴水不漏,不地道啊你!得,那天我一定来!兄弟这么大的事儿,不来我还是人吗?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才认识不久的,我那边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么急着结婚,难道……”话尾,叶淮海带上了明显的促狭与调侃。
“嗯,她怀孕了。”
“喝!!!看不出来啊你!!先上车后买票!!你等着,等我给你带份大礼来!!在哪儿办,文楚还是省城?”
“望天角。”
“行!!”
挂了电话后,客厅里流淌过一阵寂静。
程冬至勉强道:“要不,那天你穿个防弹背心?”
“不用的,他要想杀了我多的是办法。”
“那你也不能就让他这样下手吧……”
“放心。”阿则握住程冬至的手,笑:“我舍不得让你带着孩子守寡。”
“你啊……”程冬至无奈地笑了。
文楚这边的婚礼办得很成功,郎貌女貌的,站在那儿活像一对画儿上的人。程冬至本来就身形纤细,月份小也不明显,遮掩都不用完全看不出来,没人发觉她肚子里的事儿。虽然过后孩子出来的时间会提醒大家些啥,但也不重要了,他俩都不是会在乎外人说啥的人。
王卫国大小算个副厂长见过世面,刘金玲又是场面上的人,王春枝夫妇就更不用说了,娘家人那边的奇葩极品一个都没给请柬,席上一点儿都没出错,没给新娘子丢脸。新郎家那边更都是有规矩礼仪的人家,全程都是和谐的掌声与笑声。最幸福激动的还是太婆,全程都在抹眼泪,不住地念叨着真好,真好。
婚礼结束后,程冬至在家里养了一阵时间的胎,差不多九月中旬时,阿则请好了一个月的假,陪她回了望天角。
程冬至到的时候是傍晚,大家都在食堂里集合等着迎接她。如今她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很坦然地穿着孕妇装下了车,大家都忽略了扶着她下车的阿则,所有的目光全都钉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
宋二马反应最快:“厂长,你这是……吃胖了?”
程冬至差点没呛到:“你见谁只吃胖肚子的?我这是怀孕了!”
“啊??!!”
大家完全接受不了这件事实,比王卫国夫妇受到的打击还大,还有人恍惚地倒退几步差点被食堂凳子给绊倒。
在他们心里,程冬至会怀孕那可是比六月飘雪还可怕的大事儿啊!
第241章
大家一片惊惶不安, 唯有大哥蔡鹏程勉强保持住了大哥风范, 尚且镇定地问:“厂长, 这……这孩子是谁的?”
程冬至有点尴尬, 但还是指了指阿则:“他的, 我们俩已经结婚了,来角上再办一场婚礼。”
众人吓傻了。
“啥!?是阿则?!!老天爷啊!!”
“啊呀, 大哥!大哥你咋了!……”
“快来人,给大哥灌白糖水掐人中!犯老毛病了!”
程冬至风中凌乱, 看来大家受的刺激果然很大……
鸡飞狗跳过后, 角上的老人儿们终于接受了这个晴天霹雳一样的事实。
首先, 他们虽然知道程冬至是个女的, 可怎么都很难把她和结婚生子这件事联想起来,总以为她会一直这样带着大家拼命挣钱做事儿, 一辈子都分不清男人女人。
其次,他们咋都想不到,这俩人居然会在一起!!这不是胡来吗?
当初倒货的兄弟们在吃过晚饭后, 聚到食堂小厅里, 单独又喝起了一轮酒。程冬至不能喝,都是阿则替她, 她喝果汁。
“厂长啊, 这事儿……叶兄弟知道不?”蔡鹏程结结巴巴地问。
程冬至苦笑, 看来事情的严重连角上的大家都第一时间反应到了。
“过几天他来角上就知道了。”
“要不要到时候,让兄弟们看着点儿叶兄弟?我怕……”
“你们和阿则商量吧,他拿捏得了分寸,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程冬至很苦恼。
阿则道:“不用担心,到时候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会找你们的,先谢谢大家了。”
震惊归震惊,担忧归担忧,可厂子办婚礼这事儿毕竟是一件大喜事儿,大家开始劲头十足地忙活了起来。
补的这场婚礼定在了十月一号,正好地里的东西也都收过一茬了,最忙最紧张的时期已经过去,暂时不急那一两天。程冬至决定从婚礼前一天下午开始放假做准备,一号当天大家痛痛快快吃喝玩乐一整天,二号再睡一上午醒醒酒,下午再开始恢复做事。所有人都算满工分,就当是带薪玩乐了。
程冬至这样大方,角上的人都是有心的,自然不会大吃大喝占便宜,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和红包,不管钱是多是少,东西是贵是贱,那都是自己的心意。就连最小的蔡四弟也不例外,他的钱全都被大美管着存了起来,便用自己的工分在小卖部里换了不少白面和糖,以及一点芝麻,亲手做了好些又厚又硬的甜盔饼,还用撕下来的红对联片儿包了五块钱,郑重其事地送给了程冬至。
这个礼物招来了大家的哄笑,蔡鹏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宋三妹也哈哈大笑地拍了一下自己小叔子的脑袋,心想这孩子莫不是个憨的,厂长啥没吃过,稀罕他的盔饼!
程冬至却是很开心,她知道这盔饼是四弟从小最爱吃的东西,没有之一,也就过年的时候他才舍得花钱吃一些。现在居然送给她这么多,可见这份心意是实打实的。
于是她很高兴地掰了一块放进嘴里,对蔡四弟笑:“我可爱吃这个了!这东西结实又耐放,这些我谁也不给,就放枕头边儿晚上自个儿偷着吃,能吃半个月呢!”
蔡四弟很认真地说:“你可别放枕头边儿,得收起来!不然就被姐夫偷吃了。”
蔡四弟嘴里的姐夫自然是指阿则,这下子大家的笑声更是几乎要掀翻房顶,别说程冬至几乎笑滑到地上去,就连一脸淡定的阿则都笑了。
叶淮海比想象的更积极,十月一号的婚礼,他怕当天赶不及,硬是在前天晚上赶来了,并在快要到的时候给角上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做好准备开门。
程冬至心跳得厉害,阿则温柔地抱住她:“不要怕,我这边安排好了。”
阿则的意思程冬至明白。
本来以为他准备就这样两人直接面对叶淮海,可就在昨天来了好几个一看就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若有若无地保护在她周围,说是来参加婚礼的熟人,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儿她清楚。看来阿则对叶淮海的暴怒反应也有一定的准备,可比起自己,他更担心她这边的安全。
叶淮海到了后,宋二马带着他到了木屋那边。现在其他人基本都住员工宿舍了,只有程冬至夫妇俩住原来的木屋房,说是习惯了,并且看着也亲近。
一路上,宋二马颤得厉害,说话都不利索。叶淮海发现了这一点,笑道:“你怎么了?吃坏肚子打摆子?”
“没,没啥……”
老一批的人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全都避开了夫妇二人所在的前屋大厅,但又怕出了啥事照顾不到,都躲在了附近,装作有事情做。可大晚上的,能有啥事儿做呢?看着很违和。
叶淮海满心都是对阿则妻子的好奇,忽略了角上奇怪的气氛,直冲进了大厅。
没想到,一进来首先看到的不是阿则,而是坐在大椅子上的程冬至,她手上正在编织着些什么。
“小丁点?你……”
叶淮海很意外,可当他看清程冬至的模样后,接下来的话全部冻结在了胸腔。
程冬至家常穿着一件纯棉高腰宽松衫子,外面套着一件薄针织绒外套,身下盖着一个薄毯子。她的身型依旧窈窕,可腹部的隆起十分明显,是那么地刺目与惊心,冲撞着叶淮海几乎要爆炸的心脏。
“淮海哥,你来了。”程冬至不敢直视他,眼光飘到了他脖颈处,胸前的勋章处,唯独不看他的眼。
叶淮海愣愣地看着程冬至的腹部,双眼红得像是要滴血。他僵在原地,来之前的所有兴奋,好奇,以及计划全都化作齑粉,以及痛入骨髓的讽刺。
程冬至没有说话,她的面容是那么的平和,隐隐带着一点悲哀。
就在这一瞬间,叶淮海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派去打听的人说她和以前一样,除了角上的熟人与阿则以外,身边并没有出现疑似未婚夫的人物。
听到这个说法后,他欣喜若狂,还以为那只是她拒绝他的借口,心里更加笃定有把握了,这也是他后来敢放心大胆不去管这边,只顾着在省城使力的缘故。直到现在才知道,她并没有撒谎。
还有,当初很多事情的一些疑点,曾经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的,全部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叶淮海像着了魔一样一步步走向程冬至,恍惚地伸出了手,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一个人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阿则。
叶淮海死死地盯着阿则,眼神中满是带着血腥味儿的杀气。
阿则递向他一把枪,叶淮海的眼神窒了一窒:“你什么意思?”
“留我一条命就行,轮椅我都准备好了。”阿则指了指旁边的角落,那里果然有一个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