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霍北辰，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听到这话就好像被硬塞进了一坨屎。
这些都成了霍北辰身上抹不去的痛苦和耻辱，他觉得不把杨树和杨靖宇惨烈搞死，他死了根本没脸去向父母交待。
他的作法也许有些出格，有些激进，但比起杨树他们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值一提。
但耿柔不理解，她说他是罪犯，她生平最讨厌罪犯。
那种最讨厌，后来霍北辰在耿柔眼中看清楚了。她穿着一身警服来质问他，杨靖宇的溺死是不是跟他有关，他回答说有关，你要把我铐起来吗？逞一时之能，霍北辰就在耿柔眼中看见了那种最讨厌的嫌恶。
他知道她警察是为了他，为了帮他查出父亲的死亡真相，但是他要的不是真相，而是结果。
可是当一切尘埃落定，他如愿拿回风林，站在母亲生平的办公室中俯视芸芸众生，得到的却不是成功的喜悦，而是一点一点蔓延，无限扩大的空虚。有很多女人想慰藉他，但他惟一想要抱着痛哭一场的女人却不在身边了。
这么多年，他从未落下耿柔的消息，即使他不在身边。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暗无天日的道路上继续前行。他知道她为了霍家案子做的努力，他知道她受了委屈，知道她强迫自己变得世俗圆滑，也知道她有很多爱慕者，也知道荆京扬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他一想起这些，就被另一种痛苦折磨得整夜无法入睡，那种痛苦叫嫉妒。
他想求她回来，她却要抓他。他有时会故意放出些线索，让警察看见，这样，耿柔才会来找他，即使是做为犯罪嫌疑人，他也兴高采烈。
很多人说耿柔与荆京扬在一起了，霍北辰充耳不闻。他不相信，相信就完了。
并且因为他的高调回归，他的名字成了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有人看见了当年耿柔在音乐网站《人非》上的留言。没人相信这句话，却把它当成了段子。他们觉得头一个说这句话的人很搞笑，很有勇气。他们不相信有女人会甩了英俊多金的风林总裁，一时间各种造句出来了，广为流传，全国皆知：霍北辰，我们结婚吧、霍北辰，我们复合吧、霍北辰，我们不分手吧、霍北辰，我们要孩子吧……
网上嗨得要死，霍北辰却气得半死。这句话本来就是他心中一根拔不出的刺，现在居然被人用来组词造句，就好像天天被无数利刃凌迟似的。他一怒之下，重金买下音乐网站，第一件事就是将《人非》这首歌从网站上删除，并且永不复录。不仅如此，他还让律师团队去告各大网站，说他们侵犯他的姓名权，吓得所有网站将那些造句表情包都统统删掉。
霍北辰于是想，他既然已经删除了证据，那是不是他与耿柔分手的事实就不存在了，那是不是他们就没分手了？
他幻想着好事，残酷的现实却给他当头一枪：耿柔与荆京扬订婚了！
大学时候的室友都去参加了他们的订婚典礼，独独没有叫他……
霍北辰开始酗酒，醉了就给耿柔打电话，耿柔总是不接的，他还是打，每天打，终于有一天耿柔接了，霍北辰顿时在电话里哭得像个孩子，他说他错了，他不要分手，他要她回来。他保证什么都听她的，只要她回来……
耿柔就那样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最后，她将电话挂了。
霍北辰绝望了。他觉得人生的一切已经没有了意义，他甚至想到了死，可是又怕耿柔会受人欺负，他得保护她。
又或许，他可以回到过去，让一切重来。
就在这时，霍北辰接到了耿柔受枪击的消息。
第154章
“……霍北辰的爸妈死了，对他的刺激很大，他成天成天地缩在房间里不出门，不打游戏也不干其他，就是发呆，我很担心他，课都不去上，一心在家陪他，周知的第一次登台演出，我也没去。可是突然有一天，霍北辰夜里找杨靖宇喝酒，第二天早上却被各大娱乐版块登上头条，说风林集团前总裁杨梅之子，在父母离世不久就开淫乱吸毒派对，各种挖苦抵毁，霍北辰说他是被陷害的，我相信他。不久后他就出国了，他说他舅舅给他安排了一个国外大学，让他出去散散心。我没多想，自然是支持他的选择。我也趁机选择入伍当兵，我想毕业后当警察，首先体能上要过关，并且当兵出来去考警察有优势。霍北辰知道后把我说了一顿，叫我退出，他不想我进军营受苦，但是我还是去了。是挺苦的，军营里，像我们这种体质更苦，但我扛过来了，两年后，我从部队里出来，霍北辰也从国外回来了，那时候我就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哪儿不一样，我又说不上来。我当时就觉得他应该走出来了，挺好的。”
大柔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我又读了一年书，才参加警察招聘考试。霍北辰不让我当警察，为这件事我还跟他吵了一架，但我心想我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了，所以不管他怎么生气，我还是去了，并且考上了。可是我那时就发现，霍北辰背着我在做很多事情，并且有时午夜梦回，我看到他独自一个人在阳台抽烟，神情冷峻……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从不说。后来我知道了杨树和杨靖宇的事，也知道了霍北辰背着我，暗暗招兵买马。”
他哪来的钱？耿柔轻轻问。
“虽然风林的股份都被杨树抢走了，他看似除了两栋名下的屋子和车子就没其他东西，但是他还有霍伯父的遗产。霍伯父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同时拥有古代文学与金融学双料博士，而金融学是他与杨伯母结婚后才钻研的，但风林其实有很多重大决策，都是伯母与伯父商量后决定的，霍伯父就像是高级顾问，可以说，风林发展如此顺利，霍伯父功不可没。他自己做试验投资的，入股的，都赚了。并且霍家百年书香门弟，他们家随便出手就是古董真迹，霍家墙上挂的都是霍伯父从他家带来的。霍家人只是不好从商，但在其他行业很多是专家学者领头人。”
耿柔静静地听着，她知道霍君雍并非常人，那样儒雅温文的气质，又岂是常人能及？
“可是杨树不知道，他拿暴发户的心态去掂量一个真贵族，他以为霍伯父是为了伯母的钱，所以才……”大柔停顿一下，“反正霍北辰手里有钱，还有霍家的支持，他之所以背着我，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走正经路，他想要杨树和杨靖宇死。不是被审判处死，而是跟霍伯父一样，死于非命。”
耿柔明眸猛瞠，心跳突然加快。
“霍北辰那家伙，性格中天生有偏执的一面，并且伯父伯母死得确实……他无论如何也过不了那个坎，他想为父母报仇。”大柔叹了一声，“纸总是包不住火的，我又与他朝夕相处，自然还是知道了。可那时候的他手已经不干净了，我用尽各种办法，想劝他收手，我来替他将杨家父子绳之以法，但是他不听我的。我真的各种办法都用了，可是他的心……已经被黑暗占据了。”
你凝视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凝视着你。耿柔嘴唇轻抖，她原来只是觉得这句话残忍，可没想到，更残忍的是在自己心爱的人上体现！
“我明白霍北辰的痛苦，但是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罪犯。你是知道的，咱爸是杀人犯，我们的前半辈子隔着一张铁网与亲人相见，如果哪天霍北辰被抓，我们难道后半辈子也要隔着铁网与亲人相见？我无法接受这种事情，我气霍北辰为了两个禽兽放弃自己，同时也放弃我。所以……我决定跟他分手，我将分手的留言挂在了《人非》的弹幕上，如果他愿意回头，我会在原地等他，可是他……选择了分手。”
说到这里时，大柔有些哽咽，耿柔也觉得喉咙疼痛。她的心更痛。她与大柔一体同心，当然明白大柔说这些的时候，心有多痛。
她知道自己会跟大柔做出一样的选择。或许有人会为了爱不顾一切陪伴情人，可是她做不到。至亲被关在铁笼子里的滋味，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
“后来，我希望能赶在他之前，将杨靖宇抓捕，可是当我们刚拿到有力证据的时候，却听见他溺死的消息……杨树后来被我们抓住捕归案，却死在了看守所……这些都是霍北辰做的。”
耿柔屏着一口气，久久都不知道吐出来。
霍北辰他……杀人？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你实话了吧？如果我说了，你告诉霍北辰真相，凭霍北辰现在的性子，只会比未来更冲动，他或许会提着刀直接砍死那两个人也说不定。”
可是你明明还爱他，为什么非要我跟他分手？就算我跟他在一起，你也可以瞒这部分真相啊……
大柔沉默了很久，久到耿柔以为她已经沉睡了。
“……当初你猜测，我不告诉你真相的理由，是霍北辰死了，但是你知道，比死别更剐心的痛苦是什么吗？是生离！……明明你还爱着他，明明你总是为他痛苦，却无论如何不能在一起，还眼睁睁地一步步看着他走向深渊，你知道这种焚心的痛苦吗？我真的受不了自杀过啊！当我知道我的意识回到大学的时候，我决定对你撒谎，是因为那真的太苦了。如果一切无法挽回，我无法再承受一次。”
大柔哭了，明明她现在只是意识，但耿柔知道，她哭了。
耿柔的眼眼泪也流进了枕头里，嘴里像含了一块黄莲，化不开的苦。
“并且荆京扬是个好男人，他从我入伍期间，就一直很照顾我，一开始他是受了霍北辰的托付，可是后来我跟霍北辰分手了，他仍然处处照顾我，他说他不知不觉中爱上我了，我拒绝了他，拒绝了好几次，但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说不感动是假的，后来，我决定给他，也给自己一次机会，所以我选择跟他交往，甚至订婚。”
“订婚？”你们没结婚？
“没结成，我就回来了。”大柔又停了一会，“……我们订婚的第二天，霍北辰就疯了似的打电话，我都没接，他一连打了几天，我实在受不了，就接了一个，霍北辰在电话里哭，求我回到他身边，我在电话这头哭，一句话也没说，挂了电话后失眠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第二天抓捕犯人时分了神，被人暗算了。”
那你究竟是不是……
“不知道，得问他们，不过我还有意识，应该还没死吧？”大柔云淡风轻地推测。
荆京扬说你是霍北辰带回来的。
“很有可能，造时光机那种东西，需要大量的物力财力，大概也只有风林才出得起。”
可是风林不是被杨树掌握了吗？他也会支持这个项目？而且为什么他知道有时光机，却没有使用？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得问霍北辰……未来的霍北辰。”
提及霍北辰，耿柔的心又紧了。
耿柔与大柔都沉默了许久，大柔长长叹息一声，道：“我一开始，是铁了心要你跟霍北辰分手的，因为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可是我看见你与霍北辰一点一滴相处的青涩时光，又有些不确定了。尽管我跟霍北辰的结局是惨烈的，但是过程，始终是刻骨铭心的！因为你，那些被我藏在心底深处的美好记忆，又重现在我的眼前。我该因为未来的痛苦，而舍弃掉原本拥有过的美好吗？如果阻止了你，那些与霍北辰点点滴滴推积起来的回忆，是不是也不复存在了？这真的值得吗？我扪心自问，心里越来越矛盾，看见你那么地义无反顾，我一点也不讨厌你不听我的话，反而有些骄傲，‘对，这就是原来的我，不管不顾的傻丫头一个’。我就是喜欢这个人，谁也拦不住，即使是我自己。”
那是一团火，让所有人都炫目的灿烂火焰。
大柔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她跟霍北辰最终走到生别离的那一步，她后悔吗？不，她不后悔，但她爱上霍北辰，让他变成了心中的烙印，她后悔吗？答案同样是否定的。
纵使未来有千般万般苦，与霍北辰在一起的时光，是她心底最美的月色。
第155章
“所以，我不会再逼你跟霍北辰分手了，咱们就知人事听天命，尽力而为吧！”大柔终于好像释然了。
耿柔即便心里沉重，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她能阻止霍北辰吗？大柔没能做到的事，她能做到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以前没能成功，现在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并且，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找到一个人。”
谁？
“秦国立博士。”
霍北辰被耿柔连打数个电话叫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耿柔的错觉，霍北辰周遭的气息变了，仿佛覆着一层冰冷的寒气。
“霍北辰，你没事吧？”耿柔坐在床上，将没有受伤的左手伸出去，朝他的方向抓了抓。霍北辰将她的手握住，摩挲一下，“我没事，我就回去见见我爸妈，让你担心了。”
耿柔摇头，“是我的错，不该贸然告诉你。”
“你当然应该告诉我，错的人……不是你。”霍北辰轻轻地说着，耿柔却觉一股冷意从指尖漏了过来。
荆京扬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盯着霍北辰神情莫名。
霍北辰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问耿柔今天的状况。耿柔轻言细语地答了，扣着霍北辰的手不敢放，她怕一放，霍北辰就与她分道扬镳了。
杨梅这时候打视频电话来关心耿柔，并且问道：“霍北辰今天都在病房陪着你的吧？要是他贪玩出去了，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一句话揭露了霍北辰一分钟前的谎言，霍北辰却毫无所觉，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只痴痴地盯着视频里的母亲，抓痛了耿柔的手都不自知。
耿柔结束通话，扭头紧紧看着霍北辰，“霍北辰，刚才我们跟荆京扬商量了一下，也许情况还能有变化，你先别气馁！”
霍北辰一愣，“什么？”
荆京扬道：“如果耿柔说的是真的，那那几个人的死，一定跟时间线有关，也许有一个人，会想出解决办法。”
霍北辰静畎两秒，“秦博士？”
“对，就是他。如果他能造得出时光机，他一定能解释这种现象，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霍北辰揉着耿柔的指尖，“我不知道他在哪，他未来的实验室地点现在还是大海，但是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谁？”
杨梅对于才挂了电话又打过来的霍北辰与耿柔有些疑惑，听他们张口就问她秦国立博士在哪更加狐疑，“你们怎么认识秦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