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老子娘来说,日夜盼望的便是抱孙子,后来罗韶华那边完全没了指望,只有大儿子这边,有了这么个孙子以后,她却没多少机会得见。
王美珍带着天天去过几回天水湾,这半大小子对眼前的老太太还算有点熟悉,于是喊了声“奶奶”。
老太太一听这声奶奶,差点老泪纵横起来。
将他们迎进来后,坐上了饭桌。
本来有豆豆闹腾,气氛不算凝重,可此时豆豆睡了,饭桌上尤其的沉闷,无一人说话。
饭毕,罗丽华一家子以及罗韶华各自进屋了。
罗佑华也进了自己房间。
剩下老太太与王美珍带着儿子还坐在饭桌旁。
学校给配的房子够大,房间倒是好几个。
老太太看了眼王美珍和天天,愁绪涌了上来。
看刚才佑华那态度,哪是将他们当一家人了?
按说两口子许久不见,应该是热热乎乎地一块回房间才是,可是两人几乎无交流。抱着豆豆亲个没完,对自己儿子了,却是一个正眼都没瞧。
看这样子,佑华是想让王美珍带着儿子去别的房间住。
说来,老太太也习惯了,这几年,佑华哪里对王美珍热乎过?
不过,老太太心里还是存了一丝希望,对王美珍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你把天天交给我,我把他送回房间,你……”
王美珍自是明白这名义上的婆婆的意思,是让她主动去罗佑华的房间。
那个男人从来都不肯亲近她,遑论亲近,对她几乎是连个笑脸都没有。
她王美珍是什么人,高门千金,怎会跟那些下贱不要脸的女人似的去勾引男人?她不会去勾引罗佑华,但她却有些话要对罗佑华讲清楚。
于是在婆婆的目送下,往罗佑华的房间走去。
望着王美珍婀娜而去的背影,婆婆叹气起来,本是多好的生活,有体面的工作,有背景雄厚又美丽的婆娘,还有着一个都成了半大小子的儿子,可是,佑华却始终对这些视而不见。
听到敲门声,罗佑华起身打了开来。
见到外面站着的是王美珍,便抬手想关上门,王美珍用手隔了下,人也闪了进去。
“你有事儿吗?”
罗佑华冷淡地问。
王美珍哆嗦一下,这个男人的冷她已经领教多年,可每次听到他毫无感情的话还是让她忍不住打颤。
但再多的寒冷也只能放在心里,面上她一直是那个高端雅致的千金。
“罗佑华,天天明年就该上学了,我想让他到J市来上,所以我也打算转业到这边。”
罗佑华没有回应她,这个消息他已经听程云说了。
男人回到桌边坐了下来,仿似当王美珍是空气一般。
王美珍冷冽的眼里喷出讥讽无奈的笑,带着这样的笑再次走到男人的跟前,凑近了他,幽冷道:“罗佑华,这么多年,其实我已经放弃了,我已经不指望你会爱我,会亲近我,但你记住,任是你怎么躲我,怎么讨厌我,在所有人的眼里,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人。你是不是时刻想离开这层身份,去找那个女人?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只要我爸在一天,他就坚决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被抛弃!”
罗佑华抬起头,直视女人的眼睛。
此时眼前的女人如同一条带着剧毒的蛇,向他吐着沾满毒液的蛇信子;更像是盛开的罂粟花,美艳而危险。
“你随便!”他冷冷地回应。
他的冷更是刺激了早已疯狂多年的女人,将桌子往前一推,直接坐上男人的腿,抱住他亲吻起来。
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咬。
男人的唇角渗出红色的血迹,仍是冷冷地看着她,状如冰雕。
女人带着绝望的冷笑,“罗佑华,我知道,若论妖媚诱惑之术,我跟那个乡下女人真没法比,但我要用疼痛让你记住,你身上痛,心里痛,那么你跟我就永远分不开。这么多年,许多人都不敢在你面前提那个女人的名字,但是我敢,卓-清-莲……”
她痛苦地发现,冰雕般的男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了一瞬间的眼光波动,她恨极!
“卓清莲这样一个乡下女人,凭什么可以让你念念不忘,无非就是那股子上不得台面的狐媚而已!她那样的女人,离了男人还能活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有想过她的身边会经历多少男人吗?”
“出去!”男人的语调带了压制不住的愤怒。
王美珍起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波澜不惊地说道:“罗佑华,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去考虑自己的选择到底值还是不值,我只想告诉你,既然六年前在天水湾,你近了我王美珍的身,那么此生就休想离开我。我已经耗尽自己所有的心血和青春,那么便不怕耗上这一辈子!”
说完,转身大步走出罗佑华的房间,门被“咚”的一声带了上去。
房间内的男人仍如冰雕一般坐着,忽然便剧烈地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王美珍,你放开我男主!
第97章 相见的刹那
1985年秋。
H大新一届学生已经开学, 国家放开高考以后, 今年算是录取比例最高的一年, 自然招生的人数也多了起来。
昨日刚刚举行了开学典礼,今日便正式开始上课了。
学生们都青春洋溢, 脸上喜悦无比。虽说招生人数增多, 但对于这个年代来说, 能够考上大学,真的算是天之骄子, 不说他们个人感觉喜悦, 甚至全家都有种鸡犬升天的意味。
某班, 今日开始了第一堂课。
老师一走进课堂, 底下的学生便窃窃私语起来。
对于这一专业来说,女生本就少一些, 但仅有的几个女生眼光都被台上的老师给吸了过去, 个个眼里都精亮的很。
男生则就多少有些失落了。
课间休息时,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女生1:“我们这老师长得真是好, 有股子英武劲儿,也夹杂着一丝学识渊博的气质。”
女生2:“对呢,昨天开学典礼,太远没看清楚, 这么一看还真是。而且听校长说, 咱们这老师就毕业于H大,还有着国外交流的经历,在读期间就出过不少的权威成果。我们真是幸运, 能够听到他的课。”
女生3:“不知道结婚没有,我总感觉他眉间有些愁绪,我最喜欢带着这种味道的男人了。”
……
男生们耸了耸肩,不做讨论,不过虽然作为同类,但老师的专业水平他们还是无敌佩服的。
其中一个道:“你们别议论了,这老师多大岁数了,能不结婚吗?”
刚才的女生3反驳起来:“什么多大岁数,校长昨天介绍了,不就三十刚出头吗,你倒才二十多岁,但看起来比老师可是老多了。”
这话将刚才那男生噎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一直未参与老师长相和婚姻状况讨论的女生忽然发声了:“我们宿舍还有个没有报到的呢,你们说不会不来了吧?”
其他学生都纷纷摇头。
那女生继续道:“也是,你说现在考上个大学容易吗,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不上了对吧?我知道昨天开学,那简直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了,人家这也是个不着急的,能沉得住气。”
直到老师再次走进教室,才平息了刚才议论纷纷的局面。
在将要下课的时分,外边走廊上走来一对男女。
男的看起来也是教师模样,想必应该是H大的某位老师。
女的身量纤纤,眉眼浅笑弯弯,整个美态天成,一开口,唇红齿白相映,让人赏心悦目。尤其是她的穿着,在这个仍以朴素为主的时代,显得时髦洋气又气质十足,再一看那半长的发型,正好扫着肩,有些微卷,发色自然,一股子来自开放城市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但路上行人侧目起来,连带着她进来的辅导员老师都格外不断地打量。
“这位同学,你应该是从南方城市过来的?”
“对,聂老师,我前几年一直在Z市。”女人礼貌地微笑道。
聂老师点了点头,继续嘱咐道:“现在马上到下课的时间了,你先来认一认教室,一会我再带你去办理下其他手续,手续办完了,才能登记入学,也才能登记住宿,否则你还是进不了宿舍的。”
女人又笑了,“聂老师,我得跟您说一下,我可能不住宿舍,这样可以吗?”
聂老师如实道:“这个得跟上边提出申请,看看能否批再说。”
女人点头。
一会便到了指定教室,辅导员站在门口跟里边正授课的老师毕恭毕敬地招呼了下:“罗老师,打扰一下,来了个新学生,昨天没赶上报到的。”
听到里边停了,聂老师身后靓丽的身影移了出来,门口一站,唏嘘声一片。
“这是我们同学?太漂亮了吧?”
“你看她那发型、穿着,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长得确实好看。”
……
同学们议论纷纷间,却有两双眼睛在相撞后再也收不回来,四目相对间世间的一切嘈杂都归于了平静,仿似偌大的世界只剩了眼前二人。
“罗老师?”
辅导员见老师有些失神,便提醒起来。
女人也收回了眼神,轻声道:“聂老师,教室我已经知道了,您便带我去别处吧。”
聂老师跟罗老师再次点头招呼了下便转身带着新生离开了。
在他们二人刚转身的一秒,讲台上的老师却条件反射般阔步窜了出去。
底下的学生们目瞪口呆起来,自己这老师是怎么了,如此激动!
其中有个摇头道:“看吧,见到漂亮女生,连我们老师都坐不住了。”
“等一下!”
听到后边的喊声,前边两人停了下来,并转身。
在聂老师看来,这罗老师好似不是找他的,眼睛一直定在这新生身上。
罗老师在学校里,公认的学识渊博,又成果卓著,他就是一辅导员,自是不敢置喙什么,于是闪到了一边等着那新生便是。
相对而视的两人,男的心如波涛,深邃的眼眸里浮现丝丝红晕,甚至有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而女人平静如水,眼里好似什么都没有,没有怨怼,没有喜悦,只有……冷淡与陌生。
“罗老师,有什么事吗?”
问的时候带着一丝微笑,不是过去那没心没肺狡黠的笑。
几年前,这个女人走的时候带着一身的伤痕,满心的怨愤,或许这几年的时间,她已经一点一点地将他,将天水湾的一切清出了自己的记忆,也清出了自己的人生,而他,这么多年,没有清除过任何东西,反而对这个女人的记忆和情意日益在聚拢,聚到他感觉总有一天唯有点燃自己才可放过自己。
“聂老师,将她送到我办公室来。”
望着罗老师独自转身的背影,辅导员聂老师一脑门子的问号,这罗老师是怎么了?按说学生报到的事儿也不归授课老师管啊,难不成这平时人品端正、心思纯净的罗老师都被眼前这个光鲜亮丽的女生给吸引了?还真是何种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呢。
将女生送到罗老师办公室以后,聂老师便等在了外边。
办公室里,男女二人再次四目相对。
男人喉结颤动,刚才讲课还掷地有声,此时却喉咙沙哑起来。
“清莲……”
这么多年来,这两个字只在他的心里、梦里无数次的喊过,如今从嘴里说出来,竟有着跨越沧桑般的怆然。
“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女人嘴角牵笑,淡淡道:“挺好的,罗老师还有别的事儿吗?”
见男人又是静静地望住了她,不再说一句话,卓清莲便转身要离开这里。
谁知,转身一半,手掌处便传来一阵温热,竟是男人拉住了她的手。
“罗佑华,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女人的语气极为不善。
男人顿了许久,手上仿似使了力道,但在女人冷淡的眼神下,终是放了开来。
女人开门走了出去。
聂老师迎了上来,笑道:“那中午简单吃个饭,待下午都上班了,我带你去办理别的手续?”
卓清莲对聂老师牵强一笑,“谢谢您聂老师,不过我不想办理了。”
聂老师:?
“我想退学!”
退……学?!
聂老师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个,卓清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聂老师,我不是开玩笑,我就是想退学,所以那些入学手续便不需要办了。”
“为什么?”
“因为我参加高考,也是出于好奇而已,来读这个大学,本来也是想读着玩玩,现在觉得没意思,便不想读了。”
聂老师风中凌乱。
好奇而高考?
读大学是为玩玩?
闻所未闻!
“那个,卓清莲,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知道能考上的可是千军万马过的独木桥,而且现在大学生的身份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毕业以后那前景光明无限啊。”
卓清莲知道这聂老师是苦口婆心地想劝她,她只领情,不会改变主意。
“谢谢您聂老师,您留步吧,希望您一切顺利!”
说完,这个纤纤女人便如一片飘散的云荡然而去,留下一脸不解的聂老师立于原地。
转到拐角处,刚刚还平静异常的女人倚墙站立,捂住了起伏的胸口,眼里悲伤的神色又起,这样的神色几年来她从未示于人前,只在镜中自己得见过,后来连在自己跟前她都不允许再有这样的神色。
可是,今日却是抑制不住地流露。
她以为此生都不会再与那个男人相见,何曾想世界竟如此的小。本已是两条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大家相忘于时光,便这样终此一生,可上天竟又给了他们再见的刹那。
对,再见的刹那,她退了学,那么一切便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