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抬头，眼神从迷蒙，到震惊，再到无奈，然后人便跑进了那风月之地。
她追了上去，那样的场合她还真是第一次进。
翠翠跑的急，不小心撞了一客人，那人便纠缠起来，翠翠直接骂了人家祖宗八代，最后只讨了客人一句：“一个出来卖的，还他妈这么横。”
她跟着翠翠进了一个无人的房间，立于翠翠跟前，打量着她。
翠翠这个女人，本也生的美艳，如今却带上了满身的风尘气，想必这几年应该就只在这一个行当里转悠了。
“你应该假装不认识我。”翠翠没好气地对她说。
见她不回应，翠翠更是有些负气：“你都看到了，应该很瞧不起我吧？”
她轻声浅笑起来，淡淡道：“都是在讨生活，谁又会瞧不起谁呢？”
在她的心里，对于翠翠来说，在那样的年代只身出来，本身没多少见识和知识，又有着对男人彻骨的绝望，很容易便走上这所谓的歧途。
见她果真没有鄙视的神色，翠翠便打量起她来。
打量了一会，径直坐了下来，酸酸地说道：“看你现在这架势，身价不菲啊，怎么，跟罗佑华出来发财了？”
听翠翠提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她顿了一下，用涩涩一笑掩盖了过去。
翠翠也是个眼尖心聪之人，她微妙的表情没有逃过那个女人的眼睛。
只见那女人托着下巴思忖起来，思忖过后便对她冷笑着：“卓清莲，当年在天水湾，罗佑华可是出了名的疼你这个婆娘，没成想最后也是一样的下场，是他不要你的，还是你不要他的？”
她没有回答。
翠翠两腿一交叉，翘了起来。
“不用说我也知道，应该是你不要他的吧？外边天大地大，你还真不用非得守着一个太监过一辈子，想开就好。不过，什么男人也都那么回事儿，没一个好玩意儿。”
最后一句，翠翠的话很轻，轻的像是自言自语。
在这样的风月场里，遇到好玩意儿的几率还真是少之又少。
看来这翠翠对男人是真的彻底绝望了。
自己又何尝不是？
不用像翠翠那样万花丛中过，她一次便已经怕了。
飞机上，思绪回归。
或许一直不能接受戴维，是真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此时，脑海里萦绕出那个男人的脸。他好像是瘦了，人也不似从前。
不似从前的应该不只是他的人，更有他的心，坐拥背景雄厚的老婆，长着一个成了半大小子的儿子，任是哪个男人都应该内心充盈无比了，而过去的一切，过去曾经相拥而眠的人只不过早已如过眼云烟罢了。
她甩了甩头，那个男人也好，戴维也罢，都不能存于她的人生中，以后的路途要有金钱为伴，才是真正对得起自己。
到达Z市，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找了翠翠。
翠翠听完她的建议，眼里显出惊异的神色。
“清莲，你说要开美容美发店？”
她点了点头，郑重道：“这几年我的精力主要在服饰那块，原来的业务倒生疏了，所以便来找你了。不要小瞧这店，中国现在是还穷，但会逐渐富裕起来的，一旦有一部分人富起来了，必定会刺激各方面的消费，而女性消费群体的消费能力万万不能小觑。我们一开始可以先做一家店，慢慢地开成连锁，开遍全国，形成自己的品牌。”
翠翠虽然对有些词理解得云里雾里，但听得却是热血沸腾。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卓清莲知道，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便笑了起来。
“我可不是帮你，也是为我自己。投资我来出，你要是这几年有点积蓄的话，我可以让你入股，但如果你不想入股，便只能给我打工唠。”
翠翠也放开声笑了，“卓清莲，其实你这人，几年前我便发现了，平时嘴上不饶人，但实际上还是心软讲良心。”
然后故意开始埋汰她：“离开罗佑华以后，是不是傍上什么人了？”
卓清莲一耸肩，玩笑道：“我等着别人来傍我。”
翠翠快嘴起来：“需要小白脸，我可以帮你介绍。”
卓清莲笑着站起，利落地安排道：“这两天你跟我一块去考察下店面，我们尽快定下来，开始设计装修。”
“可是我……这边……”
听翠翠吞吞吐吐，卓清莲看了下四周，然后神秘问道：“怎么，你舍不得这里的工作？”
翠翠赶紧摇头。
卓清莲笑了，拍了拍翠翠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
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翠翠眼眶有些湿润起来。
她曾经以为自己毕生只能在阴暗中生活了，谁成想，人和人的缘分竟是如此奇妙，在这举目无亲的城市，还能再见到当年的故人，而且这个女人想拉她出阴暗，去沐浴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沐浴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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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市这边，罗美华帮戴维将分公司的事宜打理的差不多了，两人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于是她便提议：“我们去H大走走吧，我倒很想去清莲考上的这所学校看看，名校呢。”
戴维点了点头。
在司机小赵的接送下，两人来到了H大。
“清莲来报到那天，她让我等在了外边，我都没进去逛过呢。”
戴维有些兴奋。
罗美华也有些孩子般的惊喜，一走进校园，便东张西望起来，高等学府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奇迹般的存在，不用说来到H大，如果没有清莲，可能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离开天水湾。
“戴维，你知道吗，我其实可羡慕你们这种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了。清莲按说也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她天生懂得多，而我就差远了。”
戴维耸肩笑了笑，接着道：“美华，许多知识和文化不一定是从学校里学到的，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你也有，所以不要妄自菲薄才是。”
罗美华扭头看一眼戴维，见其脸上真诚无比，没有敷衍她的意思，便喜悦的脸上像开了花儿。
虽说中国已经循序渐进，慢慢打开了对外开放的大门，但外国人还是不太常见，戴维的出现引来了许多学生们的围观侧目，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小声对罗美华道：“这J市真不如Z市包容，我在Z市就很自在。”
罗美华笑了笑，“清莲说过，咱们那Z市属于率先开放的城市，J市嘛是内陆城市，总是步调要晚一些。”
两人正走走看看间，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罗美华的眼眸，待看清对面之人，一瞬间便湿了眼眶。
“大哥！”她哽咽着喊了出来。
对方听到声音，抬眼望住了她，眼里也闪现出抑制不住的晶莹。
罗美华跑过去抱住了大哥，大哥也搂住了她。
两人一度无言，只有罗美华无声的抽泣。
她抬起头来，眼带泪花，大哥还是以前的模样，但仿似又有什么不同。
“大哥，你瘦了。”
大哥为她擦了擦眼泪，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埋怨道：“美华，你也是个狠心的，即便你怨恨我，怎能这几年连妈都不要了？”
罗美华哭的更是厉害：“我是怨恨你，我也怨恨妈！虽然清莲没有要求过我什么，但我告诉自己，哪天清莲幸福地嫁人了，我哪天才会回去找你们。”
罗美华说完，发现大哥深邃的眼里波澜起伏起来，听到清莲的名字，大哥还是在意的吧？不过时过境迁，在意也好，不在意也罢，都已经不重要了。
罗佑华波澜起伏在听到美华说那女人还没有嫁人。
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这个女人一路的生活，也思忖过她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每一次思忖，都会让自己心口剧烈疼痛。
既然她曾经考上H大，那么应该是未婚，但法律的认定与实际的情况或许并不一致，正如他们，在天水湾做过将近两年的夫妻，却是最后连一纸证明都没有，她走的干干净净。
第100章 永不会结束
“大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现在这里工作。”
罗美华淡然一笑, “果然如愿以偿。”
罗佑华知道妹妹这句话不是祝贺, 而是带着些许的讽刺，在她的眼里, 他便是为了如今的光景而抛弃的那个女人吧。
“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
罗佑华有些宠溺地问着这个久别重逢的妹妹。
罗美华眼角仍然带着泪痕, 笑着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呢。”
说完, 便招呼了戴维过来。
罗美华给他们简单做了介绍。
听到戴维的名字，罗佑华脸上一顿, 这名字他是熟悉的, 那女人第一次跟这外国人见面便将天水湾的地址告知了人家, 两人还不间断地通过信。他曾经吃醋地问, 戴维到底有没有不好的心思，女人狡黠地送了他一句话：我对人种有偏好的, 我只喜欢中国男人, 不喜欢白人。
如今，见这戴维跟美华在一起, 或许真的是自己曾经想多了。
戴维其实远远站在一边，看到罗美华抱住这个男人的时候，便缩起了瞳孔。
他没见过这个男人，但是他见过这个男人的画像, 清莲画过, 画完然后又撕了。
虽然只是一眼，他竟对画像上的男人彻底记了下来，今日一见, 人与画合为一体，让他不免淤堵起来。
犹记得第一次见清莲的时候，她说自己已经结婚了，家就在天水湾，那是个偏远但美丽的村子。再见清莲，便是多年前，她带着美华出现在了他面前。自此，那两个女人闭口不提发生过的一切，他也从来不过问。
他以为那里的一切都已经结束。
或许，他错了……
两个男人相互快速过脑思忖完对方，礼节性地点头握手。
三人一行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点完餐后，聪明如戴维，知道他在场，人家兄妹二人多年未见的悄悄话是说不了的，便借口去了卫生间。
戴维一走，罗美华眼眶又红了起来，有些内疚地问着父母以及其他亲人的消息。
知道爹于多年前去了，便一阵绞痛般的哭泣。
罗佑华握住了她的手。
“妈呢，她还好吗？”
清莲从来没说过什么，但罗美华自己能判断的出来，多年前发生在老罗家的事儿一定有老娘的参与，对于老娘，她的心情真是复杂。
罗佑华淡淡道：“妈还好，过几天就会来这边，可能要长住。”
罗美华一听老娘要来，又哭了起来。“那我到时候去看她。”
罗佑华点头。
“二哥果真跟刘玉梅离了？”
罗佑华肯定地回答了她。
罗美华无奈地浅笑起来。
“我们老罗家的男人都不知道大脑里在想什么，当年清莲喜欢二哥，二哥却娶了刘玉梅，让清莲差点命丧黄泉。后来，到Z市以后，二哥竟然去找了清莲，都不知道他费了多大劲才找到的我们，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不过这几年他倒是去过几次，也经常写信给清莲，顺带也会写给我，一开始我读不下来，便让清莲帮忙读。至于他给清莲写的什么，我不得而知。清莲不说，我也明白二哥的心思。想想这世间的事情还真是奇妙，又让人唏嘘不已。”
罗佑华听罢，沉默起来。
原来这些年，韶华果真去找她了，而且还找到了，但是他对任何人都闭口未提，是他自己不想提，还是那个女人要求他这么做的，无人知晓。
只有罗丽华相对完满的结果，让罗美华有了些许欣慰。
两人沉默下来。
关于她想了解的情况，大哥都说了，可大哥只字未问清莲的事情。
她惨然一笑，主动开了口：“大哥，你……不想知道清莲的情况吗？”
罗美华注意到大哥脸色一顿，然后低头沉默起来。
罗美华耸肩一笑，大哥不问，便说明或许已经不再关心，她也是多嘴，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就已经覆水难收，知晓还是不知晓对方的生活又有何不同？
于是她浅笑道：“算了，大哥，今天不谈其他……”
“她……一切都好吗？”
罗美华还没说完的话被男人这么一句忽然插了进来。
原来大哥还是关心清莲的。
她只能如实地叹息起来：“也好也不好！这么多年来，清莲一门心思把精力扑在了赚钱上，事业可谓风生水起，外人看来确实很好。但我知道她并不好，离开天水湾之前，那时候的清莲确实表里如一，心直口快，心思单纯，可是，这几年来，她在人前还是表现的没心没肺，只有我发现她其实变了，人前表现出的所有的一切无非是掩盖着真实的悲伤而已。”
罗佑华只觉胸口再一次绞痛起来。
罗美华叹息加重：“在天水湾的时候，我总觉得清莲跟我们其他女人是不一样的，但到头来还是一样的结局，都要在男人面前栽一回跟头。我，翠翠，清莲，都没能逃避。”
罗美华之所以能说出这样的话，起码就她自己来说，与魏青山的一切很明显已经如烟飘散，所以才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说起过去的遭遇。
听在罗佑华的耳朵里，他觉得自己妹妹这话，还是少不了对他的怨怼与不解。
他想的没错，罗美华确实有着这样的情绪和心思。
按说自己这大哥，以前对清莲确实疼爱，怎至于最后真的会抛弃她？
不过，有些话她不想再去探究，即便是大哥，她也没法真正探到他的内心，或许在一个男人的心里，光明的前景与体面的身份确实是极致的诱惑也未可知。
沉默良久，大哥转移了对象，询问起了她：“美华，你跟那个戴维……”
在见到美华的第一眼，罗佑华便发现自己这妹妹几年来变化挺大，骨子里透出了一些过去从未有过的自信和乐观，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生活上估计一切顺遂，如今便只剩感情问题成迷，也是他关心的。
罗美华知道大哥这么问的意思，怆然一笑，道：“我跟戴维没有任何私人的关系，他……喜欢的是清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