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富皱眉问道:“瑾哥儿,现在六月,正是热的时候,穿一件单衣都热得很,干嘛要穿三件?”张思晨虽然没有问出口,但是心中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蔡思瑾说道:“进了贡院之后没有床铺、被子,穿了两三件单衣进去的话,一件可以做被子、一件可以做垫子,或者轮换着穿一点嘛!进入考场的时候不能带很多无关的东西,就只好穿在身上带进去了!”
张思晨和李永富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李家老仆驾驶的马车根本到不了贡院门口就被前面的人山人海堵住了,蔡思瑾、李永富、张思晨三人拎着自己的考篮艰难地跟着人群往贡院门口挤过去。过了这一阵人流密集的地方,进入了贡院之前的广场之后,忽然却空旷了起来。
原因就是有一排衙役在那里围站着,只留出每个方向一个可以进入考生的入口,粗略查看了一眼写着考生籍贯等信息的木牌就把考生放入考场之内,而其他来送考的各色人等都是不能进入贡院门口的广场的。
进入广场之后,就是长长的队伍了,蔡思瑾瞟了一眼,贡院三个门全开,中间的正门前面站着一排的官员在进行监督,估摸着站在正中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本省的学政大人了。两边的侧门都站了一排衙役在对考生进行详细的检查,检查完之后才能放行。
而蔡思瑾他们这些刚刚进入广场的人却都是排成一溜的,还要经过另外一重的考验,就是“五人结保”的环节。
童生想要取得考秀才的资格,除了要从本县取得写着自己姓名籍贯祖宗三代情况的木牌外,还要找到一个已经考中秀才的人为自己做保,而且这个人还不能是普通的秀才,必须是第一等的廪生才有资格。好在本朝晏高祖为了提升科举的公平性,降低平民参与科举的难度,要求每个童生只要缴纳一两银子给官府,官府就必须帮助童生找到一个为他做保的廪生,要不然乡下地方的人想要认识一个廪生,还要找人家做保,何其难?
找到一个肯为自己做保的廪生之后,还要五个人相约互相结保,一人犯错五人连坐,相互监督,所以“五人互结”这种事情一般没有人敢乱找人,都是相熟的乡里乡亲,免得被人拖累。这次李永富、蔡思瑾、张思晨三人当然是互结的对象,另外两人则是李永富找来、张思晨考察过的,蔡思瑾根本就没有在这件事上费什么心力,他知道张思晨这个小子贼精得很,肯定不会出错的!
三人在这个缓慢蠕动的队伍中排了一刻钟左右的队的时候,李永富眼尖地看到了另外两个与他们互结的童生,赶紧挥手示意,然后这两个学子就插进了三人中间,五人排队排在了一起。
李永富对蔡思瑾介绍到:“瑾哥儿,这两位是一对堂兄弟,与我们都是平江县的童生,不过他们是桃源乡的,大的这位叫窦念祖,小的这位叫窦继宗。”蔡思瑾赶紧与两位行礼寒暄,之后他们两人与李永富、张思晨也兴致勃勃的聊了起来,蔡思瑾才发现他们四个人挺熟悉的。他对于四人的谈话插不上嘴,只是保持微笑,但是心中一点儿都不为自己没有参与这样的社交活动感到遗憾。
要是考不中秀才连小命都会没了,再认识多少朋友打通多少人脉又有什么意义?
不多时,就轮到结保的蔡思瑾五人了,五人由张思晨从怀中拿出一份早已写好、签字摁手印的结保文书递给检查的衙役,然后衙役认真核对了五人的籍贯、姓名、长相特征等核实身份,唱到:“平江县江北乡三名童生张思晨、蔡思瑾、李永富,桃源乡两名童生窦念祖、窦继宗五人结保,保人西林府廪生柏利国。”
此时蔡思瑾等五名童生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拱手称诺:“学生在!”另外一边站着一堆廪生的人里面也出列了一人,说道:“廪生柏利国为五人担保。”然后柏利国出列在五人已经签好字摁好手印的结保文书上签字摁手印,然后五名学生当场拿出五两银子递给柏利国。流程就结束了,蔡思瑾他们五人之前甚至根本没有见过这个叫做柏利国的廪生。
然后衙役就说道:“尔等五人从左边侧门检查入内。”然后五人排队鱼贯走到左边侧门那里排队等候。蔡思瑾转过头去看了好多因为结保的五人没有来齐而不得不滞留在刚才检查区域的学子,他们的脸上都焦灼不已,纷纷抱怨和自己的结保的人怎么还没有来。蔡思瑾心中庆幸,李永富、张思晨他们找来的人还真是靠谱。
左侧门一溜地排了十个衙役,检查完一轮放进人之后,新的十个人又走过去进行检查,不一会儿就轮到了蔡思瑾他们。蔡思瑾走过去之后,那个衙役让他把头发拆了,然后仔细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确定他头发里面没有藏任何纸片才作罢,然后让他把衣服脱了,他就将身上的三件单衣都迅速脱了扔在地上,配合不已,因为他前世就听说过好多人因为动作慢或者是扭扭捏捏被衙役把衣服都扯烂了,更是麻烦。
脱到只留了一条裤子穿在身上,上半身都是白呼呼暴露的状态,那个衙役还要摸一摸裤子上是否有夹层之类的,蔡思瑾听到一旁好多考生骂骂咧咧的,但是他也没有觉得这样的检查太过分,因为他有一次应考的时候确实看见有人从内裤里面被搜出来一个夹带的小纸条!
身上都查完了之后,那个检查的衙役示意蔡思瑾可以穿衣服了,然后又把他的考篮检查了个底朝天,毛笔、砚台、镇纸、杯子甚至烧饼等等全都被细细敲过、掰开过,查看是否有夹层,好一会儿之后才把考篮还给他,示意他可以进入贡院考试了。
蔡思瑾这才松了口气,拎着自己的考篮从左侧门进入了贡院,找到了自己的号牌。贡院是按照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等字样来排序的,他今天是分在宇字第二十七号,进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贡院墙上的大大的地图,知道了自己考房的位置,才施施然走到自己的考房中。
蔡思瑾运气还算不错,二十七号考房所在的位置离茅房不算太近,没有那种太过分的臭味。整个考房高大概是他伸出手臂能够到屋顶的高度,深度大概能容纳他这么大年龄的青年男子平躺,宽度大概是他双臂张开这么宽。里面有两排砖砌的墙檐,上面那排大概到他腰的位置,下面那排大概到他膝盖的位置,还放了两块木板。
蔡思瑾对这两块木板可是熟悉得紧,他知道这三天自己最主要依靠的东西就是这两块木板了。里面那块一直放在下面膝盖的位置,外面的那块却是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活动,想要写字的时候就放在上面那里,屁股坐在里面矮一点的木板上,手就在外面高一点的木板这里写字、做卷纸。晚上的时候则是把东西收起来,把外面的木板放在下面这一排,让两块木板拼成一个简易的床,可以睡觉休息。
考房是没有门的,对面也看不到考生,只能看到上面一排考房的后墙壁,这是为了防止考生见面说话作弊。
蔡思瑾将东西收拾好之后,就屁股坐在矮木板、双手枕在高木板上小睡一会儿,养精蓄税准备开始考试!
第21章 府试三天
因为出门赶考的时间很早,结保的五个人也聚拢得比较快,所以蔡思瑾算是比较快进入考房的那一批人,所以等他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个回笼觉之后,才听到了衙役敲锣的声音。
睁开眼一看,天已经蒙蒙亮了,蔡思瑾知道,这是到了分发考卷、答卷的时间了,赶紧从门口装了净水的水缸里用竹杯打了一杯净水出来,净手,净脸,也算是让自己清醒一下头脑。然后将水倒在门口土地上,另打一杯水备用。
果然,蔡思瑾不一会儿就领到了这一科正场的试卷,第一天的考试也是最重要的一场,考的是根据四书五经中的题目写一篇八股文。一般而言考官最看重的就是正场的文章,只要正场的文章写得好,后面不出大错就会中秀才的。但是如果正场的文章写不好,后面再是写出一朵花儿来也没有用。
拿到试题之后蔡思瑾心中一喜,果然这个题目与之前爹爹押的那十个题目中的其中一个是类似的,完全可以照搬思路、典故以及对仗,更让人高兴的是他之前已经趁着时间充裕在抽到“妙笔生花”技能生效的时候把那十个文章都谢过一遍了,如今更是已经把自己超水平发挥时候写下来的卷纸背过一遍了,所以一点儿都不用着急!
但是保险起见,他还是再次发动了一下“妙笔生花”这个技能,无效。
好吧,蔡思瑾瞥了嘴,没有多失望,反正他都已经精心准备过这个题目了,超水平发挥的答卷也都背下来了,技能有效无效的对他貌似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蔡思瑾在草稿上将文章一挥而就,然后仔细根据本次的题目要求具体调整自己的文章,修改细节,在自己的能力水平内将这篇文章写到尽善尽美。就这样高度紧张的修改完之后,才惊觉一个时辰已经过完了。
蔡思瑾发现技能的冷却时间已经到了,立即再次发动了“妙笔生花”技能——生效了!
蔡思瑾欣喜万分地发现自己文思如泉涌,然后挥笔在另外一张草稿纸上写下了另外一篇切合题意的八股文。等到文章全部写完之后,蔡思瑾也从刚才那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之中恢复过来,明白自己的技能已经使用完毕了。
再次审视一下自己新写出来的文章,蔡思瑾简直都想拍案叫绝、击节赞叹了,实在是写得太好了!他觉得完全已经能够赶上秀才策里面那些优秀的文章了!他惊喜万分的发现,这个技能的发动竟然是在现有文章的等级上让这篇文章的等级再升一等,简直太逆天啦!
就好比他现在是童生的水平,按照这个题目发动一次技能,得到了一篇秀才水平的文章。然后他将这篇秀才水平的文章背熟,在考场之中结合实际题目写出来之后再发动一次技能,就得到了一篇举人水平的文章!
哇,要是都能这样有重叠效果的话,他受累点儿多叠加几次,岂不是就能中状元了!哈哈哈哈!
可是大喜过后却又发现这个想法行不通,貌似这次他是根据重生的优势知道了考题是什么,可是等他再考其他场次的时候,不可能会猜中题目啊!浩如烟海的四书五经之中想要猜中题那可是非常不容易的,他这次真是踩中狗屎运了!
先不用管那么多,不用那么贪心,现在只要细心一些,小命肯定是能保住了。于是蔡思瑾认真将新写就的文章好好查看了好几遍,认真查看了一下是否有避讳的字或者错别字等问题,堪比之后的考官“磨勘”。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才认真将试卷誊写到卷纸上。
等他誊写完毕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时分了,好多人都已经吃饱喝足睡觉了,准备等午睡之后再来誊写文章。可是蔡思瑾刚刚因为精神极度集中,却没有觉得饿,也推迟了吃饭。
他此时将自己的卷纸认真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决定先将试卷交了,免得之后出现试卷弄上污渍或者受潮等等意外情况,影响自己的分数。
在他示意交卷的时候,巡考的考官有些诧异他这么早就交卷了,但是他也不是第一个交卷的,考官知道有些人就是想快速交卷让学政大人多关注一些,也不以为意的收了试卷。
蔡思瑾将试卷交掉之后才长吁了一口气,拿出了李永富老仆李伯给他准备的烧饼就这么硬邦邦的啃了起来。幸好现在只是第一天中午,烧饼还没有硬的厉害,勉强也能这么干嚼着咽下去,要是再过几天可不成了。蔡思瑾决定明天、后天的时候一定不能错过中午送热汤的时间,要不然可能会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没有办法,身体肯定撑不住啊!
交完卷之后,蔡思瑾就将两块木板都放在矮一点的位置上,好好睡了一个下午,也不吵着旁边的考生。等到黄昏时分很多考生已经交卷的时候,才对巡考的考官提出想要去茅房上大解。
巡考官同意了,看到蔡思瑾的卷纸已经交了,就叫过一个衙役来带着蔡思瑾走到茅房去大解,然后负责送他回来。一路上都看着他,不让他和别的考生说一句话,也不让他传递纸条之类的。
若是蔡思瑾没有交卷,在做卷纸的途中想要大解,也可以向巡考官申请的,只不过没有交卷的话巡考官就要在他的试卷上面盖一个戳“茅房”,表示这个考生在考试的时候去过一次茅房,回来才继续答题的。而一般情况下考生的卷纸如果被盖了这么一个戳,就会影响主考官评卷时的心情,感觉整张卷纸都沾了“屎”味,分数不会给很高,取中的极少,罢黜的极多。所以考生都把在自己的试卷上盖这样一个戳视为“不详”,轻易不会在考试途中去茅房的。所以交完卷之后一般就会是考生去茅房的一个高峰期,很难等一个茅房的空位的。
蔡思瑾选了这么一个不影响别人答题又不会人太多的时候去茅房,之后回来继续休息,养精蓄锐备战下一场。
第二天的考试被称作初覆,也是一道八股文的题目,不过是要结合实事写的,也叫做“时策”。考第二场的时候蔡思瑾没有再次幸运地让妙笔生花技能再次生效,而是完全用自己的真才实学去做的卷纸。不过他对第二天的答题也算是很满意的,不管怎么说他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官,对于官场的很多弊病都心中有数,怎样改进也有一些想法,同时看过好多张思晨这个首辅上台之后推行的改革,对于什么样的改革政策会收到什么样的效果也心中有数,所以他自己感觉答得还挺好的。
因为完全靠自己,所以蔡思瑾还是颇为花了一些时间答题和润色的,一直到黄昏时分才交了卷纸。第二天因为他已经极力控制自己摄入水分和食物的量了,所以他并没有大解的想法,交卷之后就着热汤吃了两个烧饼就睡觉了。
第三天的考试被称作再覆,主要是让考生根据题目写十五言六韵诗,蔡思瑾对于诗词歌赋一直都不太喜欢,也没有什么天分,第三天更是倒霉得没有能成功发动“妙笔生花”技能,所以交了一首很勉强的韵诗上去了,心中叹息不已,希望自己第一天的文章足够好吧。
大家不是都说如果第一场就中了,后面两场只要勉强能过关就行了吗?
交卷之后蔡思瑾就得到了巡考官的一支押签,然后由巡考官指定一名衙役带着蔡思瑾离开了贡院。蔡思瑾一出贡院就看到了在门口疯狂招手的李永富,便赶紧走过去和他汇合,躺倒在李家的马车中。
马车里,李永富兴奋不已地用极低的声音对蔡思瑾说道:“瑾哥儿,今科正场考试的题目师傅竟然猜对了!我当时写了这个题目好几遍,还将师傅和张思晨的修改意见都记住了,你说我这一科是不是能走狗屎运考上一个秀才?”
蔡思瑾点了点头,说道:“肯定的!不过永富,猜题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李永富点了点头,但是眼底仍然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不一会儿之后,张思晨也上了马车,一上车也是累瘫的状态,李永富便吩咐李伯赶紧送他们回李家小院休息了。
第22章 孜孜不倦
三人回到李家小院之后已经是天黑的时候了,匆匆吃过一点儿鸡肉稀饭之后,三个人都倒头大睡好好恢复身体,这样在贡院里面考三天的试,每天还花费无数脑力、吃得无比差、不敢喝很多水,人都要被熬死了。幸好三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身体还吃得消,每年都会有很多撑不住的老童生或者体弱的童生还没有考完就被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