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思瑾笑眯眯地说道:“静儿,这样的忠仆可是不容易找呢,不但要从小挑对了好苗子, 还要长期培养,你看我妹妹身边的秋梨是不是就挺好的?挺有忠仆的样子?”
周水静点了点头, 说句实话,秋梨那个丫头真是不错的,不仅仅是蔡雨桐的左膀右臂,有些时候她看着那个秋梨比蔡雨桐这个小姑娘还懂事、心中明白,完全不像蔡雨桐那样不在状态。可是反观自身, 周水静觉得自己这样的性子难以对一个贴身丫鬟释放这么多的善意和信任, 不会像蔡雨桐这样将自己的身家银子等等重要的东西都交到别人手上。
哎,这世间总是一物降一物的,蔡雨桐那样淳朴的性子才得了秋梨那样能干得力的忠仆,李富贵家这样淳朴并大大咧咧的家风才得了李伯、李勇这样能干得利又心细的忠仆, 自己这样的简直就是一生操劳的命了。
蔡思瑾说道:“静儿,等到了海西之后,我们就买个小丫鬟吧,让你也从小□□着,长大也像秋梨这样成为你的忠仆、左膀右臂怎么样?”蔡思瑾知道自家媳妇儿心中总是羡慕那些世家大族能有一些忠仆,可是她自却总是缺人手、在内宅有些累,不如从现在就早早的提醒她开始为日后准备?
周水静知道蔡思瑾这么说是没有什么坏心眼的,只是笑着说道:“瑾哥儿,我们现在可没有那么多的余钱,到时候我们租个房子,还要置办些东西,就不剩多少银子了,家务活和饭菜就由我自己来做吧,也能省些银子。”
蔡思瑾有些心疼地拉着周水静的手,说道:“静儿,苦了你了,待我日后当了大官,一定给你买些丫鬟仆妇来伺候你,让你不必如此操劳。”
周水静笑着任凭自己的夫君就这么抓着自己的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个多月后,两辆马车驶入了省城,三个人都累到不行,便在李家省城的宅子里住下修整了几日,由李伯帮着联系到了船家,才定了行船的日子往海西走。
边西省在大晏朝中部偏北的地方,虽然算大略意义上的北方,运河在冬天也会结冰,但是与山北省那样真正的大晏边界省份却也是不同。从边西省城往东坐马车走一个多月就能走到大晏朝的京城,往南走水路行船一个多月就能抵达大晏朝最南边的海西省。
这并不是说边西省离京城和海西都一样远,只能说马车比船运慢得太多了,从地图上看边西省城到京城的路程几乎只有到海西省的一半左右。
李伯安雇的是一艘比较小的船只,虽然一般情况能拉五六个人,但是被李伯包下来只拉李永富他们三人。安排好船只之后,李伯还雇了几个挑夫帮自家小少爷和未来大舅哥搬运了行李到船上,嘱咐自家儿子李勇一路上好好照顾小少爷,之后挥泪送别了他们四人。
北方人坐船一开始最是新鲜,但最害怕的就是晕船,若是晕船,那简直就不会感到任何舒适,只会吐得天昏地暗。好在四人都没有这个烦恼,一路上船行得都比较平稳。从边西省往海西省走的这一个月里,几乎会穿过了半个大晏朝,南方那些比较有名的城市都在他们坐船行进的这条运河路线上。
三人一开始还有些兴致勃勃,每当船只到一个城市停下来补给的时候,都会下来走走逛逛,看看风土人情。只是不久之后,船家就抱怨他们这么逛花费的时间太长了,影响行进的速度,可能会推迟到海西的时间,于是提出要加钱。
李永富本想加钱了事,但是却被周水静制止了。周水静其实能看得出来,船家一家人都是淳朴的渔民,说加钱也是不是真心之意,最终目的其实是催促三人不要在每个城市停留过久,恐有变故。他们这些运河上行船的人,最怕遇到的就是事故了,要是名声毁了牌子砸了,日后可怎么做生意?
周水静为人谨慎,觉得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三人可能看起来都比较年幼,说不定会在别人眼里给贴上一个“可欺”的标签,为了减少路上不必要的麻烦,最好还是听船家的话乖乖在船里等着他们补给一小段时间,然后迅速离开。
蔡思瑾对周水静的决定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李永富虽然心中诽腹,很想一路上好好玩过去,但是却不敢违了大舅哥的意,只能委委屈屈的答应了。哎,媳妇儿还没有娶过门的男人就是没人权啊!
终于顺利抵达海西省的省城南粤城的时候,四人都松了口气。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初了,他们四人十月初从平江县城出发,到现在已经舟车劳顿两个多月了。
到达了南粤城之后,四人先让船家将他们拉到了离粤秀书院最近的一个水门那里,然后将行李暂时寄存在水门附近的仓库之中,先带着一小部分随身的细软住到客栈里面,慢慢打听情况以及寻找租住的房子。
南粤城是一座商业化很浓厚的城市,四人刚刚在码头仓库那里存好行李走出码头,就有讲着一口别嘴官话的一个青年男子凑过来笑眯眯地问道:“几位客官可是远道而来?小人叫阿青,乃是南粤本地人,对此地风土人情等各项事情都比较熟悉,若是客官愿意花上二十个铜钱,小人可以带四位在南粤城逛一整天,不知道几位是否有意?”
李永富嘿嘿一笑,他就喜欢这种明码标价的、服务态度又好的人,反正他对南粤城不熟悉,又不缺银子,马上就让李勇掏出二十个铜钱给了阿青,让他介绍南粤城的情况。
阿青在得知蔡思瑾和李永富两位是想到粤秀书院投考的学子之后,笑眯眯地给他们推荐了一个“学子套餐”,就是到越秀书院附近的民居租住,与之前在粤秀书院毕业、亦或是复习几年仍然考不上粤秀书院意欲回乡的学子们购置旧的家具、文具等生活用品,然后带着他们到粤秀书院参观一下,告诉他们粤秀书院招生的考试时间,以及带他们去售卖考试参考书的二手书铺买书。
蔡思瑾打听到越秀书院的招生考试是在次年五月京城会试考完之后。京城的会试是三月开考,四月放榜,等到五月份的时候,那些落第的学子该来的都已经来到了,所以正好开始招生考试录取人才。所以他和周水静若是租房子的话至少要租到明年五月份。
等到明年五月之后,若是考不中越秀书院的话再做别的打算,可是若是考中了,蔡思瑾可以住到书院之中去,周水静作为外地学子的家属,也能在粤秀书院近处更好的地段租到专门对学子家属出租的房屋,既离书院近又安全,只是租金可能会比现在贵一些。只是若丈夫在书院里,她这么一个单身小媳妇儿住远了肯定不放心,还是住近一些、安全一些更好,钱财都是小事。
李永富暂时不准备走,也琢磨着准备要考一考这个粤秀书院,说不定就像当初考府试的时候呢?他一个狗屎运就考中了秀才,难道就不能走第二个狗屎运考上粤秀书院?
再说了,粤秀书院的班级是分为好几等的。蔡思瑾自然是考针对举人所办的甲班,但是他可以争取一下针对秀才办的乙班啊!反正都是粤秀书院的学生,谁会知道你是甲班还是乙班啊?先把学员资格混上,才好去蔡家和师傅师娘提一提提前迎娶蔡雨桐的事情啊!
于是,四个人便一同租了一户小院,有三个房间,一间李永富主仆居住,一间蔡思瑾周水静夫妇居住,还有一间作为书房。院子虽然小,但是有一口井可以供四人喝水,不用老远地去挑水,也有一个不大的小厨房可以做饭,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四人租好了房子之后,阿青又帮他们介绍了挑夫将四人的行李均从码头仓库那里挑到新居里面,李永富笑眯眯地说:“这二十个铜钱花得真值!”
周水静抿嘴一笑,她自然知道阿青赚得不止这二十个铜钱。他作为四人的居间介绍人,四人租房各种花销他肯定都要抽水的,但是南粤真是个好地方,即便是抽水、花钱了,对于他们四个这样外地来的人也是值得的,省去了她们多少的麻烦啊,这些都是用钱买不到的。
换了去大晏朝任何一个城市,你能用一天的时间就租好房子打听清楚情况安顿下来吗?绝对不可能的!
周水静觉得她越发喜欢海西这个地方,喜欢南粤城这个城市了。
第36章 静思文集
半年的时间匆匆而过, 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壬子年的五月份了, 马上就是粤秀书院入学考试的时间了。
这半年里, 蔡思瑾做得最多的就是不断地看书、写八股文做训练。而且他自己的目标很明确,是看一些自己觉得考进士需要用到的书,而不仅仅只是粤秀书院入学考试的那些参考书, 因为他的想法很明确——自己到书院求学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考个进士, 而不是单纯只想进书院而已。
在蔡思瑾看来, 能不能进粤秀书院念书并不是这辈子对他来说影响巨大的事情,反倒是能不能考中进士对他来说影响很大。
以前他一直以为考书院和考进士是不矛盾的, 可是真正来到海西,来到南粤城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大晏朝南边的文风与他之前居住的北方竟然有很大的不同!
北方也就是他一直在念书的地方呢, 念书的目的性、功利性很强,总而言之就是为了科举做准备, 一切围着科举转的。科举重第一场,重八股文,所以整个北方都是注重对八股文的学习、撰写,至于之后的时策八股文,也会偶尔涉及一下, 对于十五言六韵诗就基本上是应付过去了, 考试的时候基本上只求不出错,根本不会有学子在这个板块之中花太多的心思、太大的精力。
当然这并不是说北方就没有有名的诗人、有名的诗篇,毕竟天才不管在什么地方上学,总是会闪闪发光熠熠生辉的, 只是不得不承认整个北方的诗作水平是低于南方的,也并没有南方的诗赋这么有灵气。
而南方呢,真真是当得上“文风鼎盛”这四个字,就以南粤城和粤秀书院来说吧,其实书院还是比较清高的,并不完全以科举为目标,像北方的学堂一样目的性那么明显——就是要出仕。他们比较重视对文学和内心的更高追求。
粤秀书院里面有好几个有名的教员其实是大晏朝有名的学者,但是同时他们也是不出仕的隐士,他们并不喜欢也不推崇那种束缚人思想和心灵的八股文,他们觉得人生在世要有更高的精神追求。我学习知识是为了继承先贤的理念,通过自身的感悟,产生新的理念,为后世启蒙。
简单来举例吧,你一心做官的话,做到前朝的丞相、宰相,本朝的首辅算是到顶了吧?可是你掰着指头算算,历史上有多少个朝代?每朝每代又有多少个宰辅?你能说得出他们的名字吗?平常的人能一口说出他们的生平事迹和代表文章吗?但是孔孟先师,李白、杜甫、贾谊这样的教育大家、思想大家、文学大家呢?没有人不知道吧?你不但能清楚知道他们的思想,甚至连他们的一些言行举止、发生的一些小故事、逸闻都一清二楚,这才是真正的成就!
所以他们不求生前富贵、闻达于天下,而是求名留青史、万世流芳。因此他们招收学生的考试之中,所考教的内容与普通的科举在内容上就有所不同,侧重点更是不同。
蔡思瑾在刚来南粤城之后就购买了一整套的粤秀书院应试复习资料,但是翻看之后他皱了皱眉,这里对于诗赋的水平要求太高,而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又是在这方面极没有天分的,所以很快便放弃了在诗赋上下大功夫的想法,还是买来了与八股文有关的书,认真练习自己的八股文技巧,至少把“妙笔生花”这个技能刷到三/级再说啊!
蔡思瑾愿意先带着周水静到南粤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有系统,能够通过自己学习、不断刷题就提升技能等级,提升文章层次,要不然他也不敢对自己的前途这么儿戏的。
在蔡思瑾想来,自己在南粤城自学半年,参加一下粤秀书院的考试,能考上固然好,考不上的话估计到那时候静儿也已经对南粤城失去新鲜感了,这样她们就能一起回北方,去考一考应天书院。蔡思瑾觉得,他若是去考应天书院的话还是有八成把握能考上的。
可是往往计划都不如变化快,蔡思瑾猜中了前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周水静对于南粤这个海边城市的环境、饮食、气候等等确实是不太适应,刚来的时候对大海新鲜,很是兴奋了几日,到了后来就有些兴趣缺缺了。因为她忽然发现,这里的海风太大,她时常会觉得吹得她头痛,这里的海味太多,偶尔吃一两次她还能撑得住,但是常常吃她有些受不了,还是想念羊肉的味道,偏偏南粤城里鱼虾价贱,羊肉价高,最后他们折中了一下常常吃没有那么贵也没有那么腥的猪肉。而且这里因为靠海,空气比较湿润,屋子里会比较潮湿,周水静很是不习惯。
蔡思瑾对她这些喜好都是熟知的,已经尽量顺着她,尽量帮助她来减少不适了。但是这些情况减轻却不是消失,蔡思瑾都有点儿想提前带着周水静打道回府了。要不是已经在粤秀书院报了名,交了价值不菲的报名费,可能他们就半途而废了。
但是这一切在壬子年春节之后有了转机。
当时蔡思瑾为了贴补家用,就到附近的书肆里面去借了一些抄书挣钱的活计。结果被周水静制止了,周水静不想让自己的夫婿将宝贵的学习时间浪费在抄书上,反正她的字也写得很好,她完全可以代劳啊!
说道字这个问题上,蔡思瑾还是很汗颜的,他擅长和一直练习的其实就是应付科举考试的馆阁体,写其他的字体其实是不怎么好看的,所以也就能用那笔字来抄书赚钱,卖不了字。但是周水静不一样,她为人特别有灵性,字也写得极好,还懂不同的好几种字体。抄书她也可以驾驭馆阁体,工工整整,还能写对联,写出粗犷雄浑的字体来,看起来就很漂亮,还能接抄佛经的活,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为秀丽,深得南粤城世家贵妇们的喜爱和追捧。
所以,蔡思瑾成了吃软饭的那个,一切花销都是靠媳妇儿,自己不但不能赚钱,还总是花钱。好在周水静也不和他计较这些,只是他总是心中有愧,忍不住想对周水静好些、再好些。
而且南粤城以及大海给了周水静很大的冲击,她来到这边之后灵感迸发,写出了好多不错的诗篇,让蔡思瑾大感佩服,他无奈地说道:“静儿,你天生就是念书的料!要是换做是你的话,考上粤秀书院简直是小菜一碟啊!”
周水静只是一笑,还大方地说道:“夫君,我这些诗篇都是没有展示在众人面前过的,而且我作诗的灵感从何而来你都是很清楚的,这些地方都是我们一起去游历的,你也很能感同身受,要不然日后你考粤秀书院的时候背记几首试吧,说不得就能考上了呢?”
蔡思瑾猛地摇头,说道:“这可不行,我岂不是成了欺世盗名的小人?盗的还是静儿你辛苦做出来的诗篇!”
周水静此时却浑然不在意:“夫君,我又不考科举,这些诗做出来也是浪费,若是给你拿去用了还能有点儿价值。”
蔡思瑾却是皱眉不赞同,正色说道:“静儿,你莫灰心,莫觉得女子念书无用,你这么有天分,你的这些诗日后是能整理成诗集流芳百世的!”
周水静怔然,出诗集啊,还要流芳百世?她之前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想过的。她忍不住一笑,对着自己这个这么高看自己的夫婿笑了笑,说道:“谢谢夫君你这么看得起我。”只是心中却还是不大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