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安笑眯眯地试探道:“致知贤弟,你真厉害,不愧是我家老头子这么些年来唯一看重并且收做入室弟子的人!之前我看你有些呆呆的,性子也直,不知道你竟然这么敏锐,能这样洞察世事、洞察人心。看来,你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啊!”
蔡思瑾连忙摇头,一脸惶恐,只差直接告诉沈子安——我是真的傻!我不是扮猪吃老虎!真的没有扮!
看到蔡思瑾的反应,沈子安自然知道蔡思瑾说的是真话,而且也确实没有什么心计。但是他那清澈的眼睛却能够洞穿世事,看透很多沈子安自己都看不透的事情。
沈子安叹了口气,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有些意兴阑珊地道:“致知,我知道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相信你!同时也感激你愿意对我这么一个你素未谋面的师兄掏心掏肺。你知道吗?我自从十二年前离开家到京城考科举之后,就没有再回过家,再见过我家老头子了,无他,道不同不相为谋尔。
老头子将你教得很好,你真的完全继承了他的道,而且竟然做得这么好!竟能真的保持这样一个纯净的赤子之心,实在是太难得了!我一直觉得我家老头子不通世事,想法太天真了,把人都想得太好了,他理想中的那个世界、那个人是不会出现的。他把圣人言都镌刻在心中,要求他自己、也要求我时时照做,我以前以为都是扯淡!
世间再无圣人!所有的人都是平凡人!我自己的道与老头子极不相同!
我认为所有人的都是凡人,心中同时存在着善念和恶念,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善恶往往都只在一念之间。而所有的人都是逐利的。那些圣人言都只是敲门砖而已,我学了这些圣人言、这些知识,是为了‘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通过这种交易获得权力、地位、金钱,让自己的家人过得更好,也让自己的想法、政策能在世间变成现实,让史书上留下我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一直以为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大家心中分阴阳,心中都有默契。学的那些种种圣人言都是‘阳’,是说给别人听的,但是心中却又有些‘阴’,想要自己家人过得好,想要自己掌握更多的权力等等,所以驾驭百姓、驾驭下官不能仅仅用圣人之言,而是要诱之以利,这样他们才能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我的这种想法被我家老头子斥责为大逆不道,他甚至痛心疾首地说我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去考科举,去当官,日后就是个朝廷的祸害!可是我不觉得,我觉得天下间都是与我一模一样的人,所有的官员都是阴阳调和的高手,不懂那些阴私的手段,不会谋略,在官场上是走不远的。老头子那样抱着圣人言的人在士林之中是会有很高的声望,但是声望又不能当饭吃!
别看‘眉山先生’多么有名,但是你是老头子的入室弟子,应该知道他和我娘过得有多清苦!一点儿实惠都没有得到!其实我心中是很不屑他的。我觉得自己很能耐,凭着一己之力,在没有任何后援、任何帮助的情况在,在十二年间升到了现在的位置,比老头子厉害多了。
此番回京之前我收到了老头子的家书,本来都不准备看,不准备见你的。可是没有想到一回京之后皇上就召见了我,和我提起了你这么一个人,让我利用你是我家老头子弟子的身份,好好接近一下你,与你好好聊聊治河的方案,他准备今年底京察之后就将我任命为‘监河御史’,让我总理治河的事宜。
于是我只得拆开了我家老头子的信,信上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怎么介绍你,只是说了一句我若是见了你,就会明白他的道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当时我还嗤之以鼻。
可是真见了你,我却相信了,你真的有一颗赤子之心,我又相信时间真能有老头子认为的那种人了,不是阴阳调和,而是浑身就是一个行走的、发亮的暖炉,照亮别人。”
蔡思瑾越听越觉得害羞,师兄怎么这样夸自己?抬举得也太高了吧?好像把自己放到圣人的位置上了?
蔡思瑾连忙解释道:“鹏宇师兄过誉了,我并不是圣人,也没有继承师傅的道,我甚至连师傅的道是什么都不知道,师傅并没有和我说过他的道啊!而且我觉得你说得对,人确实是分阴阳的,我想要黎民百姓过得好,但是也想要自己的小家赚很多银子,能有你这里的这些假山奇景什么的。我并不觉得一个好官就一定要过得清苦啊,师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沈子安闻言一怔:“你说我家老头子没有和你说过他的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既然是他的入室弟子,不是要继承他的衣钵、继承他的道吗?这都不和你说,那他教你什么呢?”
蔡思瑾摇了摇头说道:“师傅并没有灌输给我什么理念,也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的道。”然后他苦恼地抓了抓头,想了想说道:“师傅只是教授我知识,然后给我解惑。而且在给我讲道理的时候也不会直接告诉我,而是让我‘多观察、多思考’,师傅说只要这样一直努力地观察和思考,我就会慢慢地有自己的道。”
“自己的道!”沈子安听了蔡思瑾的这番话简直心神巨震,“自己的道,自己的道......”他喃喃自语了好久这个词,简直几欲落泪。
蔡思瑾看着沈子安的这个样子,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只是抓耳挠腮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哎,若是静儿遇到这种事情肯定能说出合适合适的话语来安慰一下,但是自己笨嘴拙舌的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这么尴尬的等着沈子安一个人在那里伤心纠结。
好在沈子安毕竟是做了多年官的人,只是一时心神失守才会在蔡思瑾面前有这么失态的表现,他不一会儿就调节过来了,再开口说话却是改变了语气,从之前的戏谑、玩世不恭的语气变成了很诚恳、很正经的语气,整个人的气质也都收敛了起来,若说以前他让人感觉像一把锋利的剑,此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温润如玉的君子。
沈子安说道:“十二年了,我一直还在和父亲赌气,没有想到父亲却早已想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他已经不再阻止别人去寻找自己的道,对于你这个入室弟子便是如此。这么说来,他也早就在心中放下我们之间的争执了,早已不干涉我的选择了。他早已放下,而我却还在原地。说到底,还是我不如他!”
蔡思瑾松了口气,虽然他有点不明白沈家父子两个为什么会为了这种飘在空中的虚无缥缈的“道”这样的问题吵到十二年都不说话,但是貌似现在鹏宇师兄是已经想通了,他趁热打铁地说了一句:“师兄,既然你和师傅都已经各自想通,也没有必要闹别扭了,到海西去看看师傅和师娘吧。他们肯定很想你!”
沈子安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当初离开家的时候芷晴才刚刚出生,冠斌还没有呢,是该带着孩子们去看看祖父祖母了。”
蔡思瑾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继而出主意到:“师兄,京察要到年底呢,现在才七月,你完全可以去一趟海西再回京城参加京察也来得及呢!”
沈子安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暂时还不能回去,京城这边即将有大事发生了!今天早朝的时候,御史台一个五品的小官参了户部一个从四品的给事中一本,说他內帷不修、宠妾灭妻,你知道吗?”
蔡思瑾摇了摇头,这么点小事他为什么要知道呢?
沈子安却说道:“只看这两个人自然没有什么好奇的,但是那个御史台五品小官后面站着韩国柱,户部给事中后面站着沈相,风起于青萍之末,但是过几天就会酿成一场巨大的风暴了。现在这个时候,恐怕只有你我二人相信——沈相此番要倒了。其他人,便是看到了这场交锋,也不敢做出这样的判断。”
蔡思瑾忽而怔住,原来政治斗争是这样的吗?他前世里只知道沈相和太子倒台的结局,却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征兆是什么。
原来,沈相和太子倒台这么大的事情,初始的时候竟然只是一个御史台的五品官员参了户部一个从四品的给事中一本,说他內帷不修么?
原来,这就叫做风起于青萍之末啊。
蔡思瑾忽而有些紧张地看着沈子安,问道:“师兄,你会参与这场风暴之中吗?”
沈子安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蔡思瑾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鹏宇师兄这么年轻有才华,才35岁就已经是朝廷三品大员,还是一省的封疆大吏,按道理来说日后应该会很有名望的,怎么前世的自己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呢?是不是他会遇到什么不测,从而导致......早逝?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求收藏啦!
文名《女尊男要考科举》
[男主]作为一个来自女尊世界的男子,柏豫章兴奋异常:
竟然可以随意出门逛街耶!
竟然可以参加科举考试耶!
竟然可以娶妻子到家中耶!
可惜这个世界的女子们都太弱了,看起来比男子还弱风扶柳,一点儿妻主的气概都没有。
直到他遇到了将军家的女儿尉迟臻。
柏豫章:哇,这就是我喜欢的妻主大人啊!(星星眼)
[女主]尉迟臻是尉迟将军的女儿,从小力大无穷,且喜欢舞刀弄棒、骑马打架。
当她娇羞地向自家师兄告白的时候,师兄瑟瑟发抖,说他已经有了意中人了,那个意中人身娇体软,和尉迟臻完全不一样。
尉迟臻愤而打了师兄一掌,师兄飞出去十米开外,还吐出一口老血……
当尉迟臻黑着脸觉得自己嫁不出去的时候,新科状元郎忽然红着脸来向自己告白。
尉迟臻黑着脸:娶了我就不能纳妾!不能变心!否则家法伺候!
柏豫章激得咬手指:哇哇哇,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第61章 万全准备
蔡思瑾还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沈子安早逝并不是因为什么病痛等身体上的原因,会不会因为卷入这样的政治斗争之后被人下杀手, 于是他很纠结地说道:“鹏宇师兄, 难道不能不参加吗?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一次碰撞肯定是沈相会输的, 因为韩国柱韩大学士之后站着皇上呢。但是沈相这么多年来都一直把持朝政,总有一些死党的,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他临倒台之前着力反扑, 伤了你, 可怎么好?”
沈子安摇了摇头, 说道:“皇上这次只是想要小小教训一下沈相,并不是想要把沈家连根拔除,毕竟还有太子爷在那里呢!我看皇上虽然对沈家不满, 但是对太子还是不错的, 估计沈家这次并不会伤筋动骨,风暴是会很大,但是也不至于会闹到不可开交你死我活的地步。”
蔡思瑾愕然,不对啊, 虽然他上辈子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开始的, 但是却清晰地知道这件事的结果, 沈相倒了、太子也倒了,整个沈家这个庞然大物都被连根拔起了!虽然不知道顺序是怎么样的,但是最后肯定是这个结果啊!
可是沈子安是皇上的近臣, 还和皇上在不久之前就密谈过,他知道的消息肯定是准确的啊!怎么会呢?为什么会这样?蔡思瑾急得有些抓耳挠腮,但是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以什么理由再劝劝沈子安,只能闭嘴了,等着静观事态发展。
待到蔡思瑾和周水静二人回到家后,夫妻二人关起门来兴致勃勃地谈起了沈子安夫妇。周水静笑眯眯地说道:“沈少夫人,不,应该是卫晓君姐姐真是一个有见识的女子,她也是从越秀女学毕业的啊!听说她跟着沈大人在辽东做了不少的事情,不仅开办了女学,还资助了好多将士的孤儿寡母,真的很厉害!我也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蔡思瑾看着周水静亮晶晶的眼睛也笑眯眯地说道:“静儿,你一定能做到的,说不定还会比沈卫氏做得好呢!”他这可不是瞎说,也不是无原则的拍马屁,他家媳妇儿前世里就是做得好!而且这辈子里因为他比前世起点高了那么一些,说不定能爬到三品以上的官位上,到时候静儿能做的事情肯定就更多啦!
周水静红了脸,有时候真是受不了自己夫君,明明她自己都不是对自己很有信心,但是夫君却好像很笃定她能成功的样子,让她都不好意思做事情不倾尽全力,怕自己在夫君心目中那个完美的人设坍塌了!有一个这么喜欢自己、这么佩服自己的夫君真是甜蜜的负担!
蔡思瑾也将自己与沈子安的谈话事无巨细地都和周水静说了,然后拜托周水静用她那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有没有可能出现意外的情况,导致事情比现在扩大化,导致沈相和太子一起倒台,导致沈家被连根拔起?
周水静沉思良久,然后说道:“夫君,你的直觉一直很敏锐,我相信你。按照你的预设倒推,我倒是能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这场政治斗争在后期扩大了,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按照沈子安的说法,皇上现在应该是不愿意废太子的,只是想敲打一下沈家,将沈相的位置誊出来让给别人,不想让沈家覆灭。但是这种政治斗争一旦开始,就不一定能按照预设的话本往下走,说不准会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导致事情超出了现有的预期。
比如说——沈家和太子错估了皇上的意图,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直接想要造反杀了皇上!你要知道,太子可是储君,不管什么原因,只要皇上死了,太子殿下即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沈家到时候不但无罪而且还是忠臣,又从龙之功!
你说,他们会不会冒死一搏?再者说,除了造反这一个原因之外,我也想不出皇上为什么要把太子废了、把沈相踢出去,还要把沈家连根拔起了。”
蔡思瑾有些不可置信,上辈子虽然太子被废,但是皇上从来没有宣布过太子是因为谋反被废的啊!可是再想一想前世里不是不存在一些太子殿下和沈相一起谋反的小道消息,只是因为不是官方的说法当时他并没有太在意而已。
或许之前皇上对太子、对沈相、对沈家只不过是想要敲打一下,但是若他们真想不开选择了谋反的这样一条路,结局自然会不同,前世那个结局岂不是正正好?
现在想来,若是皇上想要保住太子的命,或者想要掩盖住自己在位时候曾经被自己被儿子谋反的事情,可不就得那样做吗?把太子废了圈禁起来,然后把其他跟着造反的人雷厉风行地消灭掉!
蔡思瑾想到这里之后悚然一惊,说道:“既然我们猜到了沈相和太子可能谋反这一点,就一定要提前告诉沈子安沈大人啊!否则他岂不是很危险?”蔡思瑾就奇怪沈子安这么厉害的人前世里怎么没有封侯拜相呢?肯定是在这个政治斗争之中错估了沈相和太子的反应和决心,遇到了什么不测啊!
周水静有些为难,说道:“夫君,现在一切情况都还不明朗,沈相和太子也一点儿谋反的迹象都没有,你就这么贸贸然地去和沈子安说,会不会有点儿不好?他会相信你吗?”更重要的一点儿理由周水静没有说,她不希望自己丈夫也卷入这样的斗争之中,也遇到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