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一提,因为反应迅速的岩窟王、贞德alter一起挂在我身后,所以我们就好像一架随风飘荡的蜈蚣形风筝。
提亚马特的歌声仍在海风中回响,但很快又被无数烟花般喧嚣的爆炸声掩盖,再也不能无孔不入地侵略鼓膜。
“……走吧。”
在惊天动地的喧声中,我低声对自己、也是对自己的同伴们说道。
“这一次,一定要让大家都活着回去。你看他们多有趣啊,这世界多好玩啊,不活个百八十年怎么够本?”
第94章 墙头整齐,合众为一
“…………”
透过直升机的狭窄窗口, 我紧锁眉头,沉默地凝视着下方延展开来的岛屿风景。
无论是森林还是村落,遭到黑泥吞没、侵蚀之后的土地, 都被彻底抹去原本面貌,化为一片混沌幽深的沼泽。
自从登上直升机以后, 如此一成不变的景象就填满了我的视野。
鸟兽也好,人烟也好, 其中看不见任何生命迹象,唯有近乎绝望的死寂不断蔓延。
“茜,你不必——”
岩窟王站在一边低头俯视着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被另一道利落爽快的声线抢了先:
“喂。我说你,干嘛哭丧着脸啊?这还没开始战斗呢。”
中原中也向驾驶员简短吩咐了几句, 便转身向我们走来, 半是嫌弃半是无奈地冲我瞪了一眼。
“……”
眼下我们与他站在同一平面,我再次意识到, 这位社会大佬的身材十分……精悍,站在岩窟王身后几乎看不见人影。如果萤丸(身高120cm)在场的话, 岩窟王的帽子, 中也的帽子,再加上萤丸的帽子,大概恰好可以形成一道循序渐进的台阶。
“咳咳。”
我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 努力将这种失礼的想象从头脑中驱赶出去,“抱歉, 我也不想露出影响士气的表情。只是,我很担心岛上的受害者……”
“就算你担心也没用吧?”
中也毫不客气地一撇嘴角,同时快步走近我身旁,一手撑着舱壁利索地向下望去。
“嘁,手笔还真不小。虽然你刚才放了大话,不过面对这副阵仗,稍有不慎就会送命啊。‘别瞻前顾后,看清楚眼前的敌人’——异能特务科的精英公务员,应该不需要我来提醒你这种常识吧?啊?”
“……”
我静静凝视着他(稍一弯腰就)与我视线平齐的帽顶,最终还是用力咽了口唾沫,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惨状之上。
“我明白。所以,我才拜托你不要逗留,一直线朝向人面树的位置前进就好。不过……”
“?又怎么了?”
“为了破坏人面树,我必须借助我的同伴——阿尔托莉雅的力量。”
我面色凝重地极目远眺,暗地里握紧了平放在膝上的拳头。
“我本来想着‘顺路叫上她就好’,但不知为什么,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
事实上,先前我们逃离城堡之际,我曾经与单枪匹马镇守城门、抵挡魔兽进犯的骑士王擦肩而过。
“阿尔托莉雅,我们一起——”
当时,我也曾这样向她伸出手去。
但她满怀信心地告诉我们,有忠诚可靠的坐骑相伴,她要从黑泥之海中脱身并不困难。在此之前,她想要前往村落中示警救人,至少要让那些被拘禁的女性重获自由,拥有拔足逃跑的能力。
而我也怀着对她的信任,将这个重任交付给她之后,在岩窟王他们的保护下先一步赶往海边,等待汇合。
(该不会,她在半路上遭遇了什么不测……)
(……也不太可能啊。)
那可是手持圣枪的骑士王,她不仅是Fate看板娘,而且是比看板娘还要大一个——不对、三个cup的看板娘。光凭岛上这些个魑魅魍魉,哪怕再来千八百号,怎么想都不可能奈何得了她。
既然如此,那多半就是有什么意外状况绊住了她的脚步,让她无法及时脱身。
——而且,很可能与她试图拯救的受害者有关。
如果说完美无瑕的亚瑟王有什么弱点,或许就是“她人太好了”。
“麻烦啊……”
眼看岩窟王和贞德alter也对此全无头绪,我不由地暗自咬牙。
“都是因为这些魔兽和黑泥,岛上无论气息还是魔力都一片混乱,敌我双方纠缠不清,完全感觉不到阿尔托莉雅她们的存在。”
(再加上这一整片遮天蔽日的拉赫姆,简直跟蝗虫过境一样,就连战斗中爆发的火光都看不见——)
“————”
不对。
等等。稍微等一下。
——“看不见”?
——怎么可能看不见??
换个角度,如果说拉赫姆的密度如此之大,连阿尔托莉雅挥舞圣枪产生的余波都足以遮掩,那岂不是在另一种意义上非常显眼???
“中也先生!”
我乍一回过神来便飞快扭头:“对不起,在赶往人面树之前,能不能请你先寻找一下岛上‘拉赫姆’——就是那种人蛛混血一样的猎奇怪物,他们聚集密度最高的地方?”
“啊啊?那倒是没问题。怎么,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吗?”
“十有八|九。”
我笃定地点头。
“行吧。”
中也并未多加追问,只是轻描淡写地冲我比了个手势,再次转身向驾驶员的座位迈步走去。短短几句话之后,可怜的驾驶员小哥面色铁青,满脸都写着“不是吧,真要作这么大死?”,大概也是被极具克苏鲁风格的拉赫姆清空了SAN值。
而我刚想感慨一句“成熟社会人就是靠谱”,便只看见岩窟王上前一步,一手抵在中也方才撑过的舱壁上——只不过他有意无意地身体半倾,与我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些——而后不带任何铺垫,文不加点地快速说道:
“在西北方,茜。你忘了吗,我们在来路上看见过什么?村民数量有限,村中的受害者也只是零星数人,如果说有什么地方能够拖延骑士王,多半就是那里。”
“来路上……?”
我沉吟着喃喃重复一遍,旋即和贞德alter同时反应过来:
“啊!对了,是那里!!”
“?!哪里?”
中也冷不防地被我们惊了一跳,“有话直说,别像太宰一样装神弄鬼的。听说你们跟他合作过一次,没被传染上什么毛病吧?”
“不会啦。alter亲亲还差点把他糊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呢。”
我对太宰治的黑历史略有耳闻,当即四两拨千斤地绕过这段恩怨,转而朝向西北方一处完全被拉赫姆包裹的山头指了一指:
“中也先生,你看那边。”
“什么?你说谁把太宰糊墙上了,这种好事我一定要开酒庆……咳咳!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怎么了,那边又有什么东西?”
“……”
虽然中也这个急刹车转折十分生硬,但我仍然识相地假装出一脸茫然,接着自己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之前我们深入岛内查探的时候,曾经有人告诉过我们——在那一带的山坡上,建有首领用于关押女人的设施,其中恐怕有大量遭到诱拐的女性。”
“为了救出她们,我想,阿尔托莉雅或许还在战斗。”
“关押女人?”
中也眉头一皱,“那是为了人口贩卖……”
“一部分是。另一部分,是为了‘生育’。”
怀着对现状冷峻而清醒的认识,我以一种平淡无波的叙述性语气缓缓说道。
“首领想要利用这些女性,孕育出像我一样,能够为他创造出千军万马的异能者婴儿。对那个人而言,自己的儿女也不过是一把枪罢了。”
“……”
大约是对这个组织的无耻程度无话可说了吧,中也阴沉着面孔一言不发。
另一边,贞德alter虽然没有转头,垂落在身侧的纤细指尖却微微一动,隐约像是要伸手拉我——不过,在她做出更进一步的举动之前,岩窟王宽大的掌心已经先一步覆上了我的手背。
“…………”
谁也没有说话。
甚至没有对视。
稍纵即逝的数秒间,安静的、同时也是令人安心的沉默,伴随着缓慢传递的体温,在我们之间狭小的空间内无声流淌。
然后我伸出另一只手,勾住一脸“卧槽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的贞德alter的指尖,半开玩笑、半带安抚意味地轻轻一晃。
“……干嘛?”
贞德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
“你的意思是‘我全都要’?”
我:“……”
——太可怕了,我竟然无法否认!!!
正当我再次感受到火烧眉毛的时候,唯一置身事外的直升机驾驶员专心搜索,忽然语带惊恐地高声喊叫起来:
“快看,在那边山头上!!那些怪物聚集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
岩窟王和贞德不约而同地抬头,一齐贴近窗口放眼望去。从者的眼力远胜常人,他们很快就从黑压压一片拉赫姆之中发现了我们寻找的对象:
“哎呀,这不是那个金闪闪吗?他还是和以往一样,奢侈地乱丢道具呢。”
贞德这声嘲讽与其说是辛辣,倒不如说有些酸溜溜的。
岩窟王镇定地补充道:
“在他旁边的是……恩奇都,还有女神伊什塔尔。这可真是难得一见啊,他们三人并肩战斗的景象。”
“不,场面根本没那么和谐啊。与其说他们是‘并肩战斗’……”
贞德alter一脸头疼地捏着眉心:
“你不觉得,恩奇都和伊什塔尔好像在——在——在互相投掷拉赫姆的尸体吗???”
“……”
对于如此意料之中的展开,我浑身脱力地捂住面孔。而驾驶员听见这句话之后再次陷入了疯狂掉SAN状态,正拼命用面部表情向中也表达“大哥,我想回家”。
然而中也面不改色,以身作则诠释什么叫做“不,你不想”,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别怕,是黑手党的男人就往前开。”
驾驶员:“……对不起,请问我现在改行做偶像还来得及吗?”
第95章 史上最古的战斗民族
(大哥, 我想回家……)
(不,你不想。)
在驾驶员和中也无声的眼神交流中,直升机一路委委屈屈、别别扭扭地蹒跚推进, 好歹是逐渐接近了目的地上空。
“…………”
即使在我看来,那也是一幅无限接近于炼狱绘图的恐怖光景。
放眼四周, 形貌扭曲的拉赫姆遍布地面与天空,光凭数量就足以让最心大的人患上密集恐惧症, 犹如一群争先恐后扑向腐肉的秃鹫。如果再结合它们的外表,说不定更接近于落在腐肉上的苍蝇和蟑螂,而且每一只个头都有一米八,还长出了一口人类独有的雪亮大白牙。
……不行, 这景象光是描述就有点恶心。
再加上直升机自带的风中摇晃特效,真的, 怪让人生理性反胃的。
“中、中中中也先生……”
连我都觉得精神污染, 明显没打过FGO的驾驶员更是两眼发直,嘴唇颤抖, 腿肚子痉挛似的抽搐个不停,眼看着就要白眼一翻厥过去了。
他厥了倒还好说, 要是直升机厥下去可怎么办啊?
我刚寻思着如何安抚他两句(这简直比杀出重围还困难), 忽然只见一道明亮的翠色流光划过,紧接着便听见“嗖”的重物破空之声由远及近,一转眼已到耳边。
再然后, 便是一只缺胳膊少腿的拉赫姆瞬间放大数倍,直奔直升机前方的挡风玻璃而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拉赫姆残缺的断肢、软体动物一般的头部再加上人形牙齿, 这画面完全可以列入R级电影。驾驶员小哥当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同时本能地猛拉操纵杆,在中也出手相助之下,硬是在一瞬间将整个机身拉高,生生把一架直升机开出了滑翔机的风采。
“哎哟卧槽,这可比过山车刺激多了。”
我心头一阵突突乱跳,但眼下也顾不上哭爹喊娘,一手擦拭着额角冷汗便向窗外望去:
“我说,刚才那莫非是……”
“Master。”
不等我开口道出心中猜测,熟悉的温和嗓音便如同春风化雨——没错,就是字面含义,仿佛春风、雨露和天空都在向我搭话一般,轻柔而又流畅地飘落耳边。
“……!!”
照理说我早已听得烂熟于心,但声音入耳那一刻,我仍然感觉心尖有如春风中一簇鲜嫩的细叶,不着痕迹地轻轻一颤。
与任何不可说的情愫无关,只是面对纯粹的、言语无法描摹的“美”,我一刹那只觉得对于“美”的感动填满整个脑海,震颤每一条嗡鸣作响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