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这座马戏团本身,就是一场盛大的行为艺术?
“说实话,怎样都无所谓。”
将通话内容分享给众人之后,我双手一摊,对此作了个再简单也再冷酷无情不过的总结。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岛崎一也创办马戏团、创办‘安心学校’,借此虐待青少年的理由,就是源于他自己少年时期遭受的家庭暴|力。不过,我觉得怎样都无所谓。”
我想,有一点应该毋庸置疑。
在这家名为“永无乡”的马戏团,团长未能忘怀自己二十年前的梦魇,也将孩子们囚禁在和自己一样的、永无尽头的梦魇之中。
只要这座扭曲病态的“永无乡”仍然存在,它就会像吞噬光芒的黑洞一样,不断毁灭孩子们的未来。
加害者也好,受害者也好,谁都无法长大。
“岛崎的遭遇的确是一场悲剧。他的求助遭到漠视,无人倾听,那也的确令人扼腕。但是,那完全都是他的父母,以及二十年前学校和相关部门的过错。与我们、与二十年后的孩子们,一星半点的关系都没有。”
作为本次搜查行动的现场指挥,我目视前方,斩钉截铁地下达结论。
“我们要逮捕他。唯有这样,悲剧才能够真正地迎来终结。”
“嗯!”
萤丸第一个拍手应和。清光与骨喰虽然没有开口,但目光交错间,也带上了几分欣慰赞许之色。
瓜先生这次也不再与我抬杠,颇有前辈风范地略一点头,便与萤丸一样抬起双手作势鼓掌。
然后——
啪。
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从我们身后,传来了一阵机械般清脆单调的掌声。
“说得好。”
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响起,“和电视剧里模范警察的说教台词一模一样,正确得让人恶心。”
“……?!”
“茜,小心!!”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股从旁而来的冲力推离原地,陀螺一样打着旋儿腾空飞起——我总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但这一次,我在360度转体过程中清晰地看见,有好几个男人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的额头。
他们清一色身穿笔挺的黑色西装,戴着深色墨镜,看上去好像上世纪警匪片里的群众演员,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反派小弟。
(话说回来,为什么在地下室还要戴墨镜?为了帅吗?)
等一下,难道说——
“不对,他们也是人偶!快趴下!!”
我双手抱头匍匐在地,躲过一梭暴雨般袭来的子弹,同时从肺部挤出声嘶力竭的呐喊。
“!!!”
瓜先生慢半拍反应过来,当下也表演了一个三秒扑街。
“萤,保护孩子!!”
“嘿咻。别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呜哇,你都没叫我一声,亏我还救了你!”
清光紧走两步在我身边屈膝蹲下,一把将我从地上捞了起来,“这里不宜久留,万一他们用上燃|烧瓶之类的……”
轰!!!
“……还真的用上了啊啊啊啊!!!!”
我一手攀住清光脖颈,一手紧紧捂住口鼻,从指缝间闷声大叫。
(这flag回收也太快了?!明明没有带复仇者过来,结果居然还是要挨烧,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世界线收束?!!)
对方显然不打算让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燃|烧瓶触地爆发,顷刻席卷起一片择人而噬的烈焰,灼人的热浪混合着焦臭味扑面而来。
“???!!!!!”
如此一来,地下室里可算是炸了锅。孩子们一个个惊慌失措,哀声震天,无论是飞禽还是走兽,是爬虫还是毛绒绒,这一刻无一例外,全都成了热锅上团团乱转的蚂蚁。
要说星岛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那大概就是蚁后。
多亏有他高声呼啸,引导孩子们跌跌撞撞地绕过火舌聚到一处,又有萤丸和骨喰他们扑灭火苗、驱散浓烟,众人才不至于自乱阵脚。但尽管如此,我们仍然身陷对方包围之中,又要分心保护一群六神无主的青少年,情形实在不容乐观。
“岩窟王,alter,怎么回事?!马戏团成员应该还在台上……”
『抱歉,Master。』
耳边传来岩窟王咬牙切齿的声音。
『是我的疏忽。看来团长中途将自己替换成了人偶,让人偶应付舞台,自己去往地下室。』
「别废话了,现在不是自我反省的时候!你也给我过来帮忙!!」
“alter亲亲?怎么,舞台上发生了什么吗?!”
「是妖猫啦,妖猫!那只猫不知从哪里偷溜进来,突然出现在观众席上,现在剧院里也乱成一团了!真是的,尽会给我们添麻烦……」
是河原抚子,我想。她终究还是回到这里,冒着被当作凶兽击毙的风险,为了履行一个星岛英仍在苦苦等待的诺言。
『除了她之外,还有好几头疑似魔兽的怪物从幕后出现,多半是马戏团豢养已久,伺机放出。……哼。人类的恶意,还真是从来不会令我失望。』
「可恶、可恶,给我滚开!我可没功夫陪你们胡闹!!我的、Master、有危险啊!!!」
『给我五分钟。五分钟之后,我们就会去你那里。别死啊,茜。』
“……”
“别担心。”
眼看星岛英焦躁不安,我伸手轻抚上他的额头。
“我保证,我一定能让你们相见。”
(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解决眼前这一伙穷凶极恶的罪犯……)
“卖药先生,你不是号称可以降妖伏魔吗?快用你那万能的大宝剑想想办法!!”
唯恐交战期间孩子们有个闪失,我试图寻求场外援助。
“实在遗憾。”
然而场外观众并不热心,“退魔剑只能用来对付物怪,而且必须集齐三个条件……”
“那要你何用!对不起这句是气话请不要放在心上!既然如此,那请你照看一下孩子们,让大家不要惊慌。”
我口中这么说着,一边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清光脖颈,伸手紧握住腰间配枪。
岛崎一也说的没错。我方才那番发言,的确只是陈腐、烂俗、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就算被人讥讽是“政|治正确”也无可厚非。
不过,也有人这么说过。
【所谓英雄,就是拼上性命让漂亮话成为现实的职业。】
我早已决定,如果我有一天不幸殉职,就要用这句话作为自己留给世界的遗书。
“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那句话出自小英雄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鲁迅先生的名言永垂不朽
声优梗:“不要把角色和声优关联在一起”这话是樱井孝宏本人说的,当时坐在他身边的是岛崎信长,后来这张照片被P成了梅林和伯爵(。
第21章 真男人从不听反派哔哔
岛崎一也17岁那年, 他的父母在一场交通事故中去世了。
对他而言, 这无疑是种解脱。父母虽然对他倾注了关爱, 却也伴随着单方面的、永无止境的期望, 以及期望落空时,混杂着愤怒与失望的拳脚相加。
有时候他也会想,父母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笃信“棍棒底下出孝子”,以为一根大棒就能把教诲打入孩子灵魂深处,让他无师自通地领悟礼仪孝廉, 五讲四美——这是把孩子当作狗吗?
口口声声“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在人生岔路口强行扳动铁轨, 哪怕脱轨翻车,也要将列车送往自己选定的方向——这是把孩子当作提线木偶吗?
即使父母都已化为一捧飞灰,岛崎的疑问仍然得不到解答。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受那种对待。为什么直到现在,他都无法摆脱内心那道名为“童年阴影”的伤痕。
那道伤痕化为了他的异能, 也成为他播撒恶意的开端。
被永远囚禁在阴影之中的岛崎,无法容忍其他与自己处境相似的孩子成长、逃离,或者与父母达成和解, 或者冲破牢笼,振翅飞往自由辽阔的天空。
他要在他们危如累卵的亲子关系上再加一把火。
他要让其他人与自己一样, 背负着一生也无法愈合的伤痕, 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背阴处度过余生。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认为自己是“正常”的。
……
……
什么?
你问我是不是走错片场,来到了《被嫌弃的岛崎的一生》?
不, 并非如此。
岛崎一也的生平事迹之所以会出现在我的心理活动中,完全是因为——
“你这反派不要一边杀|人放火一边回忆自己的辛酸往事啊!!!根本没人想听好吗!!!!!”
我将工作台当作掩体藏身其后,一手举枪,抓住替换弹匣的三秒间隙放声怒吼。
“叭叭叭叭的,你他妈嘴里有意大利炮啊?!”
不过也多亏他一张嘴叭叭个没完,我在备受骚扰、烦不胜烦之余,居然还因祸得福,顺利获知了许多意料之外的情报。
譬如说——
“你在生什么气啊,搜查官小姐?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帮助他人实现愿望而已。这些小鬼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都是因为他们的父母‘希望如此’。”
“扯你七舅姥爷的蛋!!”
我发现与犯罪分子打嘴炮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大骂脏话:“什么希望,你一个主犯还挺乐于助人,要不要我给你发一面锦旗挂你脑门上啊?没错,那些大人缺心眼又缺脑子,可能还缺素质,但他们都以为你是个校长,谁他妈让你干这个了?!!”
“不不不,小姐。你知道我的异能究竟是什么吗?”
岛崎越发兴致高昂,装腔作势地拖长了语调。
“我的异能,只有在‘某人希望如此’的条件下才能发动。而这个‘某人’不能是我,也不能是我的同伴或手下,必须是独立的第三人。”
“哈?”
“也就是说,我事先都贴心地询问过那些家长——你想让你的孩子变成什么样呢?打个比方,像是什么动物一样?是百兽之王,还是温顺省心的家猫?得到明确回答之后,我才能使用自己的异能。”
“这……”
这尼玛不就是诱导式提问吗?!!
这表演型人格的SB玩意儿咋还得意上了,还觉得自己挺NB,我看他就是个表演癌晚期。锦旗就算了,赶明儿我得给他发一朵小白花,插在他坟头迎风飘扬。
“你这个傻——”
正在我一边举枪还击,一边大张开嘴试图继续放炮的时候,忽然感觉舌根一沉,有什么凉丝丝、甜津津的东西被人投入我口中,一呼一吸间,竟然就这么骨碌碌地顺着我喉咙滚了下去。
“??!!!”
“嘘。”
面对第一时间开始干呕催吐的我,不知何时出现在我面前的卖药郎竖起食指,冲我虚晃一下之后,悠然抵在自己比女子还要妖艳三分的唇边。
“茜小姐,这是药。可以让你清醒镇定的药。”
“……太、太近了。”
你突然靠这么近,我根本没法镇定。
我在内心小声腹诽,同时不合时宜地注意到,他的指甲长而圆润,表面晕染着一层我只在指甲油广告上见过的紫灰色珠光,食指上戴有小小一枚造型古雅的指环,与珊瑚珠一般小巧精致的耳钉和颈饰相映成趣。
“……”
这年头除妖师都这么潮吗?
再回头看一眼精致男孩加州清光,我顿时觉得自己是现场最糙的人。
不过糙也无所谓,不如说糙一点更有利于我的职业生涯——我略一沉吟,迅速将卖药郎投入我口中的药丸置之脑后(如果有毒的话,那就等毒发后再说),就地一个侧滚翻避过子弹,同时飞起一脚踢中对面西装人偶的胫骨:
“吔我熊孩子飞踢啦!!”
“干得漂亮,茜!虽然招式名称很奇怪!!”
一边清光踏步转身,刀光有如匹练一般从人偶胸前划过,霎时便有一片迷蒙的血雾飞溅开来。
但那血雾也只像是海市蜃楼,转瞬便散入空气中消弭无踪。而对面的人偶虽然在这一踹一刀之下踉跄倒地,却分明是死而不僵,仍在扑腾着四肢蠕动挣扎,为画面平添了一分丧尸电影般的诡异。
“……”
又是刀光一闪,清光灵活地顺手翻转长刀,刀尖向下,毫不迟疑地笔直刺落。刀身轻而易举地贯穿人偶,入土三分,将它钉成了一尊缺乏美感的标本。
“都叫你别动了。看着很恶心啊,我说。”
“清光,后……”
我刚要出声提醒他,只见清光身侧有道明亮的白影一掠而过,身姿宛若惊鸿,又如同银白月光倾洒,一眨眼便将另一个企图摸黑接近清光的人偶撂翻在地。
“没事。”
骨喰藤四郎果然名副其实,只一刀便击碎了人偶皮囊之下的人造颈椎骨。他的动作也如话语一般简洁,步伐轻捷利落,反手将锐利的刀锋横于胸前,与清光相背而立。
“没事啦,3Q。”
清光轻描淡写地拽着洋文,神色却绝对称不上轻快:“没完没了啊。这家伙,到底量产了多少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