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妍双手捧脸，眼睛亮晶晶的，“方浩，跟我说说你的过去吧。”喜欢你，想要知道你的全部。
方浩的过去很简短。他是个孤儿，记事起就住在部队的福利院，据说是地震时被救出的，父母双亡。勉强读到初中毕业，就破格被招录入伍，在部队一直待到2010年，退伍后在战友开的保安公司打工。
校长说过，方浩是特种兵。一身烈火浸淬战神一样的煞气，额头和胳膊上清晰狰狞的疤痕，所有的惊心动魄和九死一生，被他一句略过。说起同期退伍的小组成员时，方浩有一瞬的失神。
闫妍一直盯着他，所以敏感的捕捉到了他情绪的细微变化。那一瞬，方浩整个人都很……颓丧，彷佛被抽去了筋骨。她不敢问，女性的第六感告诉她，那是个禁忌。
砂锅里鸡汤汩汩翻滚，白净的松茸切片洒入其中，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香气。
闫妍起身，上前双手挽着方浩的右臂，整个人靠过去，“我来这里支教并不是纯粹是为了公益，我马上毕业了，我考上了裴主任希望我去的国家公务员，同时考上了研究生，室友希望我去她家的律所。
可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旁人都说我是幸福的忧虑，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些路都不是我想我喜欢的。我望着那三条路，都是黑白色的，我没有兴趣也看不到未来。
我来支教，就是为了躲避抉择，同时放空自己，想明白到底该怎么办。我说了你可能不信，我过去二十二年，记忆都是灰色的，可是自从遇到你，所有的画面都鲜活明艳。
方浩！很高兴，我能遇见你。”
第11章 周末
松茸鸡汤炖了很久。
出锅时鲜香扑鼻，温暖了期待已久的胃。
两个人在厨房腻歪了一个晚上，闫妍胃满意足的回了宿舍。
方浩却睡不着了。
他被小姑娘平铺直叙的话语，给撩到了。彷佛一辈子都没有吃过糖的人，第一次品尝到甘甜。
脑子里飞速掠过她的音容笑貌，对旁人清冷，对自己就像换了个人，嗔痴娇憨。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给她。
想想一层之隔，她就在他上面。方浩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都难以平静入睡。
摸出手机戳进许久没有登陆的企鹅，兄弟群里一大堆未读信息。他没来得及仔细看，就有新消息进来。
【小五】嚓！太诡异了，我是不是眼花了，这个点，老大竟然上线了？！一定是被盗号了！小六，你快看看是谁盗了老大的号！
【老大】没盗号，是我。
【小五】有情况！！只要没有任务天大的事儿都先放着准点熄灯睡觉的人，这个点竟然冒泡……
【老三】我刚去买了一注彩票……
【小六】我也去买一注……
【小五】老大，我们是不是有大嫂了……
……
【老大】嗯
【老三】恭喜老大脱单！！我去买一套足彩……
【小五】恭喜这个幸运的女孩……
【小五】大嫂是哪个？！！
……一大波图片刷屏……
方浩仔细一看，竟然全是节目组开机仪式上的图片。也难为小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搜到了全网和这档综艺节目相关的图片。
【小五】这几个嘉宾的粉丝团上传了不少探班照，嫂子是工作人员吗？快给我们指指是哪个！
【老大】不是
【小六】老大，你是不是找了个山妹子？
【老大】不是
方浩复制了其中一张图片发到群里。
【老大】穿淡蓝色T恤的那个。
……
【小五】老大果然是老大，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人！
……一大波图片刷屏……
小五从蓝色的支教T恤搜到支教官网，从支教官网搜到学校论坛，从学校论坛扒出无数帖子和图片。
图片大都是偷拍的，正脸很少。方浩一张张仔细的看，一张张的保存。他从这些破碎的信息里，还原着学校里的她。
【小六】大嫂竟然是女神级的人物啊！膜拜！老大，你太厉害了，你是怎么追到大嫂的，快说说~
【老三】小六，你想多了……
【老大】我没追。
【小五】这口气怎么听着这么得瑟？？
【小六】你是说是女神主动追的你？！！靠！女神的眼光还真是……好……
【小五】老大，大嫂真的挺好的。一点黑料都没有。
【老大】嗯，特别好。
【小六】老大，虽然是大嫂追的你，可小五之前说的有道理，你也要对人家上点心，抽空多陪陪她，带她出去玩，加深感情。
【老三】争取她毕业带她回魔都。
……
一条信息提示闪进屏幕，是节目组群发的短信通知，明天休息一天。方浩从企鹅退了出来，关上手机，仔细的想了想小六刚刚说的话。
难得的休息日，是不是应该计划计划。
不知是松茸鸡汤的功效，还是身心愉悦爱情助眠，闫妍睡的特别好，黑甜一觉，连梦都没做。
周六早上没有设闹钟，但她的生物钟很准时。七点醒来，看了眼对面墙上的表，放在往常她会翻身继续睡个回笼觉。不过，想到昨天节目组收工早，今早有可能很早就开工，她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有限的一起吃早饭时间不可错过。
闫妍洗漱完下楼的同时，楼下宿舍的门刚好打开。她蹦跳着下楼，双手拉着方浩的胳膊，很自然的挽着他，甜甜的说道，“早！”
方浩难得的没睡好，眼底乌青，眼睛里也有红血丝。辛苦做了半宿的出行计划，比作战计划还难搞。所有疲累在看到闫妍如花笑颜的一瞬，消失殆尽，他弯弯唇，熬夜导致的沙嗓温柔的回道，“早。”
耳朵怀孕！
本来就是低音炮，醇厚深沉，现在又有些沙哑，一个字都性感的无可救药。
本来是打算享受仅有的二人早餐时间，听方浩说今天节目组休息，闫妍撒手就回二楼去换了训练服，她实在是在学校憋太久了。
两个人沿着盘山路一路慢跑，你追我赶，也不说话，兴致盎然。直到山顶，站在万丈深渊前，闫妍敞开双手，深呼吸。她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身后一臂之隔的方浩，此情此景，他不应该站在她身后抱着她吗？
闫妍转念一想，那样好像也就不是他了。她早上就察觉到方浩没睡好，好像有心事，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两个人沉默着回到学校。各自冲澡换好衣服，方浩速度更快一些，闫妍到厨房时，方浩已经煮了松茸鸡汤米线，空气里弥漫着清香。
方浩一早上都在纠结该如何开口。他从来没有追过女孩子，别说追，事实上他从来没跟女孩子相处过。小五是战友，而且比男孩子还野，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随口问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会不会太不正式。
今天休息，带你去兜风？
感觉有点不正经。
今天休息，你想不想去哪里逛逛，这附近有很多景点。
嗯，这样说还不错。
方案一是去周边景点，当天来回。
方案二是去稍远的景点，可能会很晚回来，也可以住一晚……
靠！他在想什么？！
方浩有些躁郁的用筷子戳着碗里已经断成寸节的米线。
闫妍素来吃饭慢，方浩吃饭习惯性的快，平时两个人一起吃早饭都是他吃完了等她。今天闫妍碗里只剩汤了，方浩竟然还没吃完。
闫妍吹着汤面上的浮油，小口吸溜着鸡汤，问道，“你今天有别的安排吗？”
“呃……没有。”方浩下意识的接口，随即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闫妍放下碗，“二班有个小姑娘这两天没来上课，她家里没有电话也联系不上，我有点担心，想去看看。你要是有空，陪我一起去吧。她家在山后面，我怕路不熟迷路。”
这是实话，校长给了她一张周边地图，标了小姑娘家的位置，她根本看不懂。
费尽心思耗了半宿制定了一堆方案，没说出来就成了无用功。方浩却丝毫不觉得失望，他长出了口气，烦躁的情绪趋于平稳，“好。”
确定了目标，两个人迅速的解决了早饭。方浩出去收拾车，闫妍回宿舍从她剩下的存粮里挑拣了几样适合小朋友的零食，塞进闲置了许久的双肩包里，背着包出了门。
方浩已经坐在驾驶位上等她，闫妍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坐在了副驾驶座，她扯着安全带系好。
望着左侧望着自己的方浩，闫妍有瞬间的失神。两周前，她在路对面，第一次见到他，没看清脸，一只胳膊就搅乱了她的梦境。两周后，她竟然心愿得偿，坐在了他身旁。
缘分真的是，奇妙！
小姑娘姓谭，叫谭敏艳。因为入学晚，9岁了才读二年级。平时特别乖巧，性子像极了闫妍小时候，所以她对小姑娘总是格外关照一些。
也是得亏方浩陪着，那地图标注的位置看着离学校不远，结果开车走了半个小时山路，两个人在最近的路边停车，下车又走了半个小时的羊肠小道，才在半山坡找到敏艳的家。
石头围成的低矮围墙圈成的院子，中间是座老旧的木屋，衰败的看不出原木的颜色，木屋右边是猪圈，左边有座独立的小房子，院子里散养着几只鸡，一条田园犬懒趴趴的窝在门口。
听见脚步声，田园犬爬起来摇了摇尾巴，叫了几声。
闫妍和方浩站在门口，如果面前这一米高的围栏一样的东西算门的话。打量着周边，最近的一座房子也离这里有二十分钟距离，她忍不住皱眉，“这里离林子挺近的，这么矮的围墙这么不堪一击的篱笆门，不怕有野兽吗？”
“怕能怎么样，山里的孩子就这样的条件。”方浩见得多了，没有闫妍那么多愁善感。老三是贵州的，家里条件比这还差，这好歹还有座木屋。
想是听见了犬吠，一个小姑娘从黑洞洞的木屋里走出来，脸也黑乎乎的，只有一双大眼睛晶晶亮。小姑娘看清后快速的小跑过来给二人开了门，带着当地口音的声音娇娇怯怯的，“小闫老师！”
闫妍和方浩前后进了院子，闫妍拉着小姑娘，伸手替小姑娘将碎发拢到耳后，柔声问道，“你两天没来学校，我有点担心，所以来看看。”
小姑娘瞬间就红了眼眶，垂着头哽咽着说道，“奶奶病了，没人照顾，我要给她做饭照顾她，就没去学校。”
校长给闫妍地图时说过，敏艳的母亲很早就丢下老公和孩子走了，敏艳爸爸常年在外打工，一年也回不来一次，但是每个季度都会寄钱和东西回来。敏艳自小就跟着奶奶一起长大，敏艳奶奶身体不好，也没钱看也没人带她去看，偶尔撑不住去镇上卫生站拿点药吃。
闫妍跟着敏艳去了屋里，木屋里面跟外面一样黑洞洞的，看不出所有陈设原来的颜色。扫视一圈，唯一的电器就是木桌上的一个机械式电饭锅，还是杂牌子的。
左边的隔间，木床上被褥破旧，浆洗的都发白了，老人蜷缩在被褥里，小小的，一眼看过去以为是个孩子。
“奶奶，学校里的小闫老师来看我们了！”敏艳凑到老人耳边，大声的说道，回头冲闫妍解释，“奶奶耳朵不好。”
老人勉强睁眼，目光浑浊，半响才聚焦看清了屋子里的人。闫妍凑过去，大声说道，“奶奶你好，我是敏艳的老师。您歇着，不用管我。”
老人呜咽半天，最后挣扎着说了一串话。当地山里方言，闫妍完全听不懂。敏艳解释道，“奶奶说谢谢老师您来看我们，她生病了不方便，下次您再来，给你杀只鸡吃。”
闫妍笑着点头，山里人心思朴素，她不能拒绝老人的好意。拉着敏艳出了房间，回到院子里，她打量着小姑娘。小姑娘正在淘米准备熬粥，炉灶旁还有一堆新鲜的山野菜，新从地里摘下来的玉米。
闫妍把带来的零食递给她，小姑娘欢喜的眉开眼笑，拿着一条饼干，仔细认着上面的字，“奥……利……奥，这是真的奥利奥啊，小光上次带了一条奥蒂奥，跟这个很像，但是同学们都说他拿来的是仿货，仿货都闻着特别香。我要收着，等奶奶好了跟她一起吃。”
她才九岁啊！
砍柴、割草、做饭、照顾自己、照顾奶奶，每天起早贪黑走一个小时山路去上学。
按照校长的说法，敏艳家情况算好的，敏艳爸爸至少寄钱回来足够祖孙两个人正常开销，时不时的还会寄衣服鞋子给敏艳。
闫妍怜爱的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没事，你吃吧，等奶奶好了，老师再送给你一些适合奶奶吃的。”
敏艳小脸皱起来，像是再挣扎，半天，抬头说道，“小闫老师，我不想上学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木屋，“奶奶年纪大了，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需要人照顾，我很怕我去上学，回来奶奶就没了。”
敏艳奶奶的身体状况确实看着不太好，闫妍能体会小姑娘的焦虑，她伸手替小姑娘擦干净脸，低头看着她，“奶奶现在的状况，不是你一个人能照顾的。你有爸爸电话吗？你给爸爸说一下，看看爸爸能不能回来一趟。”
能和爸爸联系，小姑娘开心的笑了，随即小脸又垮了，“爸爸在外面打工很辛苦，我应该照顾好奶奶的。”
闫妍直觉心疼，她将小姑娘搂进怀里，安抚的摸着她的背，“赡养老人是成年人的义务，奶奶这个样子，我们应该要通知爸爸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听话，很懂事。”
班里留守儿童很多，大多数都是祖辈在照看，普遍比同龄的城里孩子听话、懂事、早熟，自卑又敏感。闫妍自知帮不了许多，但能帮一个算一个。
她拿出手机，按照敏艳报出的手机号拨通敏艳爸爸的电话。电话那头嘈杂，听得出像是工地。闫妍自报身份，就把电话给了敏艳，父女两用山里方言交流，小姑娘时而难过时而开心，语速飞快。
敏艳依依不舍的挂了电话，“爸爸说他会尽快回来，还让我好好去上课。”把手机双手递还，小姑娘抬头问道，“小闫老师，为什么爸爸那么辛苦都要送我去上学呢？小刚的姐姐很早就出去打工了，能挣很多钱，我要是去挣钱了，爸爸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