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一直以来都在女性的合法婚龄越来越不人道的中东长大,刺客联盟也不是什么遵纪守法乖乖纳税的正派组织,但是刺客联盟要脸。自诩“能够清洗世界的组织”的他们还是有这点最起码的体面的,不会让这些东西直接出现在菲奥娜的面前。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菲奥娜第一次接触跟“性”有关的犯罪,而且还是最下流、最可耻、只有最穷凶极恶丧心病狂泯灭人性的人才会用的办法。
她那灰色的双眼一瞬间放空,连颜色都变浅了几分,在她的意识世界里,无边的黑暗和鲜血向她汹涌而来,裹挟着她在无边的绝望和无能为力里打转,连自己的意识都要保持不住了,而这一切的一切,仅仅因为她看见了即将发生在这个开朗、热情而快活漂亮的红发姑娘身上的事情而已。
菲奥娜只是作为旁观者去看这件事情,就已经这么痛苦了。如果按照这个走向下去的话,如果她真的不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件事的话,那么这个自由乐观,正在甩着跳动的马尾,矫健又轻盈地走向资料室的女孩子,就要在这几天里,被摧毁作为健全的人的所有人生:
她即将被小丑拍摄裸/照,发给她的父亲戈登局长以摧毁他的意志后,又被这穷凶极恶之徒开枪射断脊椎。以那种程度的伤势,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她下半生便从此只能与轮椅为伴,再也无法重现今日这样轻快又愉悦、就连脚印里都好像盛满了阳光的身姿了,这样一来,被摧毁的就不止芭芭拉一人,连带着她的父亲,连带着这个家庭,都一并要被毁灭在小丑的恶意里了。
——如果菲奥娜不做点什么的话。
菲奥娜真的想做些什么来阻止这即将到来的无边噩梦,可是那种绝望感太浓重了,使得她连从自己所窥测到的未来里挣脱都挣脱不出来,只能死死地、把栏杆当成小丑的脖子那么用力地掐住,好让自己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不至于因为过分感同身受而被那过分的悲苦、耻辱和绝望逼得从这里跳下去,来个血溅当场、陈尸警局。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很难过,从那双灰眼睛的眼角便缓缓落下一滴泪来。因着这姑娘和她素不相识,就连今天也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菲奥娜是没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同情她的,更别说这只是她一人能见的未来了。
这就是几乎所有货真价实的灵媒身上都有的那种悲伤气息的来源:他们看得见一切,却又不被任何人相信和理解。
菲奥娜稳定了一下情绪,摘下了兜帽掏出手帕擦眼泪,毕竟不管她怎么难过、不管这未来多让人难以接受,还是要通过实际行动去解决问题的,而实际行动力绝对不包括哭唧唧这一项。而就在她摘下兜帽,用柔软的手帕拭去眼角的泪水的时候,芭芭拉心有所感地停下了脚步,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楼上窗口那里的菲奥娜。
菲奥娜站的位置太寸了,芭芭拉只能看见菲奥娜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看不见站在楼梯拐角处的戈登局长,也就是她的父亲,更看不见早已离开了的芮妮。按照芭芭拉的权限,她是没有办法从蝙蝠洞里获取与她没有直接关系的、被次高级别防护措施保护着的“忒弥斯”的资料的;而菲奥娜之前以“忒弥斯”的身份出现在哥谭警局的时候,她还穿着那顶斗篷,要是不开口说话的话,就给人一种鬼气森森、可怖而难以捉摸的感觉,和眼下这个棕色长发蓬松又柔软地披散了大半身的少女完全就是不一样的两种感觉,更别说菲奥娜的眼眶和鼻尖还因为刚刚的哭泣而有些泛红,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芭芭拉歪着头想了想,将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从额前向菲奥娜一飞,行了个西部牛仔的礼,而她的左手也没闲着,在行完牛仔礼的同时,就已经把她想要的东西从衣兜里翻出来了,是块奶糖,哥谭的小孩子们都喜欢的那个品牌。她随手把这块糖往上一扔,蝙蝠女的好准头和手法在这一扔里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偏不倚地穿过了半开着的窗户,直接落入了菲奥娜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里,她对着菲奥娜眨了眨那双明亮又澄澈、好像盛满了一整个加勒比海的蓝眼睛,声音快活又好听:
“别哭,请你吃糖。”
“小姑娘,快跟你的爸爸妈妈回家去吧,这里可不是你一个小女孩该来的地方。”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带任何交换条件地给她东西,而好巧不巧地,芭芭拉这么随手扔上来的这块糖也好像带着她本人身上的那种阳光的气息,驱散了菲奥娜的最后一点被她感受到的未来所影响到的恐惧和无助。
此时芭芭拉已经在颠着手里的头盔往外走了,资料室外面就是走廊,直接通向一楼的大厅,如果真的让她走出去的话,哪怕菲奥娜有通天的本事也再也无法帮到她半分。紧急之下,菲奥娜直接就把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去,嘶声喊着那个差一步就要迈入地狱了的红发姑娘的名字:
“芭芭拉——!”
第79章 土星护身符
戈登局长被菲奥娜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着实地惊了一下, 幸好他常年和蝙蝠侠合作之下已经被吓出经验来了,硬生生把那个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咽了回去, 手忙脚乱地扯着菲奥娜的斗篷把她给扯进了楼梯间:“忒——回来!”
“就算这里是哥谭警局, 我们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保证我们的内部没有卧底!”戈登局长恨铁不成钢地把兜帽实打实地拉起来, 扣在了菲奥娜的头上, 继芭芭拉一心要加入蝙蝠家族成为蝙蝠女之后,这位尽职尽责在哥谭警局局长的位置上坚守了大半辈子的老先生久违地体会到了作为老父亲,为傻乎乎的小姑娘操碎一颗心的感觉:
“不要随意暴露你的真实面容!”
菲奥娜的兜帽被这么一扣,直接在她头上扣出一个尖尖来,这让她整个人上半部分看起来活像只烧糊了的黑色妙脆角。她想了想,还是歪着头疑惑地发出个单音节声音来表达自己的疑惑:
“唔,可是如果我不叫住她的话,她就走出去了,那可就危险了……而且应该也没多少人看见我吧?”
戈登局长叹了口气, 再次提醒她:“你现在除了帮助他人之外, 还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忒弥斯。你的一举一动都要三思后行!”
——这就看出菲奥娜真的是个小姑娘来了。
她没有成年人独有的那种因经历了许多事实而足够稳重的风范,仅有的那点看似稳重的特质也是因为她有着在通灵方面足够的天赋而生的底气。也就是说,如果她看见的东西并不乐观、或者干脆就像这次一样险恶得很的话, 她这点仅有的稳重也就要分分钟灰飞烟灭了,一心想着怎样去帮助那个被她窥测了不幸未来的人, 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顾不上掩饰,连报酬这种被大部分通灵师视为“因为通灵太耗精神,因而必须要有所物质补足”的等价交换, 都可以简单地用一块糖来代替。
年少的通灵师就这样带着满腔的热血、孤注一掷和热情,还有那几乎要从她的心里满溢成实体的光明和正义,情急之下连自己的真实面容都不怕暴露出来,也要喊出那即将回到家中、落入宛如地狱般无边黑暗的红发姑娘的名字!
戈登局长的身影已经完全把菲奥娜挡住了,使得她不至于直接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警局里的人本来就对她抱有极高的好奇心,他们站的这个地方不会轻易被人注意到,可是如果真的有人被菲奥娜刚刚那一声大喊吸引了目光过来的话,“忒弥斯”的真实面容曝光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于情来说,他不想让这个对哥谭来说只是匆匆过客、却又提供了那么多不在她分内的帮助的小姑娘在她完全的善意之下却反受戕害;于理来说,这是蝙蝠侠交付给哥谭警方保护的人,她全须全尾地来了,那也就应该全须全尾地走,一根头发都不能少的。
芭芭拉被她那么气壮山河、声嘶力竭地一喊,已经在转过身来往回走了,边走边四下巡视到底是谁叫了她的名字,菲奥娜已经被强行扣上了兜帽,然而她试图再次探出头去的时候,戈登局长已经完全不敢让她多露面了,直接就越俎代庖地把芭芭拉给叫了上来。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空房间之后,芭芭拉也跟着戈登局长的指示上来了,她明显有点摸不着头脑,一头红色的、略微有点卷的头发都被她自己抓了个颇具后现代艺术造型感的凌乱风出来,进房间顺手关门的时候还在那里吐槽:
“老爹你就别蒙我了,我真的听见了那个小姑娘叫我的声音,肯定不是你的。你女儿就算熬夜太多也不至于把自己熬成精神错乱的德行,更不至于分不出你那粗犷低沉浑厚的声音和人家小姑娘又软又好听的声音的区别来的。”
戈登:……是我女儿。亲生的。
芭芭拉刚转身就看见了菲奥娜,两手一拍就笑出了声:“看,我就说嘛!”
她快步走过来的时候菲奥娜才发现自己的身高和芭芭拉的差的略微有点大。目测芭芭拉的净身高就应该在一米七左右了,更别提她今天还穿着略微有点跟的鞋子,这让她的身形更加高挑修长了的同时,也带给了菲奥娜一点压力,她刚想悄悄往后退一步,芭芭拉就心细如发地发现了这个问题,立刻停在了菲奥娜身近两米开外,微微弯下了腰,使得她的身高不至于带给菲奥娜太大的压力:
“你好呀小姑娘,突然叫住我,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她对着又把兜帽摘了下来的菲奥娜眨眨眼睛,那双蓝色的大眼睛里一点阴霾和苦痛的痕迹也没有,整个人都在蓬勃地散发着无穷尽的生机和活力,让人很难对着这么热情又开朗的女孩子摆出臭脸来:
“哥谭优秀警员,芭芭拉·戈登,乐意为你效劳~”
菲奥娜的嘴里还塞着那块奶糖,鼓鼓囊囊的样子活像在自己的肚皮上砸开蚌壳之后,用蚌肉把自己塞了满满一嘴的海獭。她刚想张嘴说话,才发现这奶糖的质量相当好,真不愧是哥谭名产之一,直接带着满满的奶味和甜香把她的上下牙给黏在了一起,便只能维持着在她那张小脸上怎么看都怎么有种莫名的严肃感和萌感的“高深莫测”的神情,把兜帽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芭芭拉的笑容还未能从脸上褪去,便为此倒吸一口冷气又后退了半步,连带着她的表情都有点僵硬了:
“天哪——你是、你是——”
菲奥娜终于成功地把糖给吃完了,就又把兜帽给摘了下来。她说话间、吐息间都带着甜甜的芳香,可是在场仅有的两个外人都知道,她的真正实力和她的外表、她的声音、乃至她眼下的气场都有着相当明显的对比:
“你好,芭芭拉,我是‘忒弥斯’。”
她本来是坐在高脚椅上的,等从那上面跳下来之后,这个身高落差就更为明显了,她不得不仰起头来才能完全把面前的红发女子尽收眼底:
“很抱歉突然冒昧叫住你,没有吓到你吧?”
芭芭拉用力摇了摇头:“没有!那请问,忒弥斯……”她压低了声音郑重地问道:“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可见这真是个好人,和菲奥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菲奥娜在叫住芭芭拉的时候,因为过分忧心和急切了,都忽略了自己的安全问题,而芭芭拉在看到“忒弥斯”的第一时间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我要有麻烦了”,而是“她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拜托我去做”。
区区一块糖,按理来讲,别说买不到“忒弥斯”的保护了,连换来那些仅粗通通灵知识的人的正眼相待都希望寥寥。但是像芭芭拉这样,明明自身出身优越、完全可以躺在父辈的荫蔽之下在哥谭这种犯罪之都也能过得轻轻松松、却依然决然地投身了危险性奇高又没有丁点回报的义警事业的姑娘,是个完全的、纯粹的好人。
就冲着她是个好人这点,菲奥娜哪怕连个物料费的老本都赚不回来,也要多管闲事帮上一下。
这就是十分钟后,芭芭拉跟在菲奥娜身后进了分配给她的单身宿舍、戈登局长亲自在外面把门的原因。
“还蛮宽敞的。”菲奥娜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她的那两只猫都在阳台那里摊开四肢肚皮朝上地晒太阳呢,不禁开始怀疑了起来是不是她的橘猫自带懒洋洋气场,能把周围的所有生物都传染得跟它一样,懒出个性懒出风采,摊成一坨猫饼:
“请坐,我去找点材料给你做个护身符。”
芭芭拉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略带好奇和紧张地看着她在那只黑色的大箱子里翻东西:“这是要有什么事在我身上发生了吗?”
“是的。”菲奥娜已经顺利地找到了她要用到的东西,是一块未经雕琢的金币、雕刻刀、山羊头骨、双头蜡烛、满满的一盒子海盐还有一小捆鼠尾草。她匆匆倒了两杯水,一杯推到了芭芭拉的面前,一杯留给了她自己:
“等下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出声。”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快要进入傍晚时分了。在她所见的未来里,芭芭拉遇害的时候就是在这几天的晚上,可是她接下来要做的护身符又要借助星星的力量,所以她现在完全就是在和犯罪者抢时间。
她飞速点燃了蜡烛,将鼠尾草的一端浸在水里,另一端靠在蜡烛的一头上点燃,缕缕烟雾就飘散了出来,逸散在了空中,而双头蜡烛完全没有燃着外物的另一边的火则不知道受到了什么的刺激,发生了轻微而规律的跳动。
鼠尾草在通灵者的手下有着各种各样的用法,偏向亡灵系的通灵师就会借助鼠尾草的烟雾来看见许多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偏向牌阵的、不管是用神谕卡天使卡还是用塔罗牌甚至扑克牌占卜的人,会用鼠尾草来给自己的卡牌消磁,而在制作护身符的时候,鼠尾草的烟雾便起到了一个“保护阵”的作用,宛如一道林立的高墙,将外界的干扰全都挡在烟雾之外了。
菲奥娜要制作的是一个土星护符。不管是在西方传统的占星学里,还是在东方的阴阳术和道家理论里,土星对应的含义似乎都要永远和“凶兆”挂钩。而相应地,借助了土星的力量制作的护身符,便有了“化凶为吉、避免被伏击”的能力。
她调整了一下座位的位置,正巧让外面已经渐渐昏暗下来的光线可以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借助着蜡烛和微弱的天光的照明,她运刀如飞,数息之间就在那枚原本光洁如新的金币上刻了个五芒星的形状出来,并且还在一面的中间刻了个山羊头,又在另一面刻了一把镰刀,随即把海盐倒进了山羊头骨里,直接就把这枚金币埋了进去。
当菲奥娜做完这一切,把鼠尾草熄灭在她自己的那只杯子里的时候,顿时烟雾大作。芭芭拉一直没能从菲奥娜的这一系列动作里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不过她一直很听话地没有放松警惕,也正是因此,她才没在接下来的惊变里发出什么不该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