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最后杀招一出,卫家是必定要玩完的,现在跟他们计较什么?
何况,他瞥了一眼外头冷笑了一声:“何况现在动手,岂不是便宜了外头那帮家伙?”
那帮家伙,指的自然是跟着林三少的那帮锦衣卫,如今的锦衣卫,挂了名的都督刘振说了根本不算。
说了算的,唯有之前跟着曹文甚久的黄俊和年少便进锦衣卫的林三少。
两帮人马明争暗斗,并不相容。
黄俊厌恶林三少,凡事总想着要压他一头,而林三少也喜欢跟他对着干,黄俊要杀的,他要救,黄俊要救的,他要杀。
两帮人马近日已经彻底撕破了脸,互相给对方找不痛快是常事,这回好容易碰上卫家这块肥肉,黄俊可不愿意跟林三少分。
底下人便忙陪笑着说是。
黄俊在里头守的很紧,可外头的林三少照样有法子往里送人。
谭喜上嘴唇的地上粘着一抹胡子,怪异的朝着旁边被踹了一脚屁股的何胜笑了笑:“真是不知死活了,竟然敢下手踹你这个活阎王,以后有的是他们后悔的时候。”
何胜原本脾气就暴躁,闻言便更加有些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让他:“多做事,少说话!”
谭喜知道他是恼羞成怒了,也不跟他计较,一笑了之,领着他先进了大灶上-----卫家是以修灶膛的名义把他们弄进来的,自然还是得去应个景。
尤其是在这样风声鹤唳的紧张时刻。
灶膛是被锦衣卫搜查的时候被弄坏的,一家子主子都靠着这厨房吃饭,上头又没究竟把卫家如何的旨意下来,便不能不让卫家吃饭,只好让卫家放人进来修了。
林管事正皱眉看着底下人打扫,见了帮忙的人进来,便连声吩咐他们赶紧帮忙,又单独点了谭喜和何胜几个人出来:“这里用不着这么许多人,你们几个,便去后头替他们搬些杂物,好快些替我们把家里整顿整顿。”
卫家并没乱起来,沈琛往后头懒散一靠,在摘星楼上高高往下看了一眼,勾了勾嘴角在纸上写了最后一笔,而后才唇角带笑的看向卫安:“卫老太太好厉害的手段,就算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在外人看来,你们卫家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了,可你们家却还是这样井井有条。”
卫安便笑了笑。
自然不可能一开始便这么一帆风顺,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卫家也是乱过的,连三夫人二夫人也不免慌了神。
可卫老太太多年积压的威望终于还是压制住了她们。
卫安不想在这些事上再说太多,单手撑着下巴闭上眼睛小憩,全当沈琛不在。
沈琛便直直的盯着她瞧了一眼,她眼底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刚刚没闭上眼睛的时候,里头还有浓厚的血丝,可见是这阵子都不曾休息了。
也难怪,要想这么多事,一夜白头恐怕也是极有可能的。
只是慧极必伤……
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风声阵阵,长廊上的一溜儿鸟笼都随风摆动的厉害,鸟儿们发出不安的惊叫声,卫安应声睁眼,便见蓝禾快步上来了:“姑娘,林管事带着谭喜他们来了。”
也是时候来了,卫安看了沈琛一眼,轻声喊了声请。
林管事便领着谭喜跟何胜并几个人一并上来了。
沈琛越过林管事和何胜谭喜,目光放在身他们身后不大自然,瑟瑟缩缩的人身上,牵了牵嘴角问:“这就是岑二?邱楚英那位小舅子?”
他把小舅子这三个字说的跌宕起伏,叫人一听便能听见这里头的嘲讽之意,岑二便更不自在了,哈哈笑着退后了两步。
卫安便嗯了一声,招招手让岑二近前,问他:“这些天教你的那些应答之句,都背熟了吗?”
岑二这些日子都被关在屋子里背那些说词,背的几乎牙酸,到如今还一听卫安说起就打了个哆嗦才连忙点头。
他又缩了缩脖子,眼神闪烁的问卫安:“您就不怕我知道您的身份以后……去了里头出卖您吗?”
沈琛坐在卫安对面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卫安,便更诧异了:“你出卖我们?我们已经把内鬼是你的消息透露给邱楚英了,你为什么出卖我们?到时候哪怕你真的想后悔了,顾念起亲戚情分了,想要投向邱楚英了,人家恐怕也不会收你的。”
卫安虽然没在他跟前生过气,可是岑二就是怕她,而现在眼前这个少年公子,生的虽然无比俊秀养眼,他也忍不住害怕,忙摇头:“我就是白问一句,白问一句的……”
他真是怕极了这些人了,刚才进门来的时候,那外头守着的那些人,腰间可都是配着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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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黄雀
时候已经不早了,沈琛也不欲再多费口舌,轻轻一点桌面,引得卫安回神,才清清淡淡的冲她笑了一笑:“那我便先领着他去了。”
楚王妃自以为得计,领着人去了山上找镇南王妃和卫玉珑,可是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她自己,并不是那只黄雀。
定北侯府才是。
连卫安的身世这个秘密,也是卫安自己放出去的,她找了个婆子,假扮成长宁郡主的旧仆,专门去普济寺,又故意收买了几个小和尚,放出了消息去,说长宁郡主立了长生牌位,且这牌位来路不明,极受重视。
长宁郡主花了重金,逢年过节都必定亲至拜祭,且有专人打理。
然后自然而然引得楚王妃上钩。
又自然而然的‘经受不住诱惑’,接受了楚王妃的重金,把卫安的身世和盘托出。
还绘声绘色的讲述了长宁郡主是如何的厌恶卫安,当年卫阳清是如何接到了密信而置自己妻子于不顾……
楚王妃原本就处境堪忧了,因为黄家的事,她在楚王跟前的地位一落千丈,虽然楚王不见得有怪罪她的意思,可她自己却受不了那种被冷落的不安感,因此肯定要想方设法的重新得到楚王的信任。
而还有什么,比能让楚王之前的计划能顺利实施,握住卫家的把柄更能重获楚王欢心的法子呢?
她想要什么,卫安便送她什么。
卫安并不得意,明家的这么多条命,卫家的这么多条命,不是一个邱楚英就能偿还的了的。
她们的东西是怎么失去的,她说过,她就要那些人怎么双手把这些东西还回来。
她也冲着沈琛笑了一笑:“既然如此,便全靠你了。”
沈琛还是头一次见卫安笑的这样志得意满,不由竟也受了些影响,从后门出去,也心情很好的模样。
雪松有些看不下去,咳嗽了一声提醒他办正事:“咱们这样去见秦大爷,怕秦大爷会以为您是在幸灾乐祸。”
可不是,谁都知道秦升有多看重他姐姐,而秦芮死了,邱楚英却因为咬出了卫家的事而能暂时保命,秦升肯定是心里怨气深重的。
这个时候沈琛一脸笑的跑到他跟前,恐怕谈判不成,还得惹来一顿胖揍。
沈琛哼了一声:“他还有心思打我?恐怕到时候感激我还来不及。”
他毕竟给秦升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呢。
秦升其实不大愿意给沈琛这个面子。
猫有猫道,鼠有鼠路,有些人是不应该深交的,而沈琛,就是属于这种不当结交的人之类-----他毕竟是临江王的养子,而藩王们,向来很被隆庆帝忌讳。
可是这回沈琛给他带的口信,又让他不得不来赴这个约。
凤凰台五楼顶上的朱雀阁上向来人烟罕至,凤凰台背后水深,曾经几次纨绔子弟在上头出事,可最后家中去找麻烦仍旧不了了之,因此也就更没人在这里争风吃醋了。
秦升双手撑着栏杆俯瞰街上夜景,远处七层宝塔在夜色里闪闪发亮,周围游人如织,他听见脚步声也仍旧头都不回,冷声问:“怎么回事,约我约的这样急,这可不是你沈琛会做的事。”
虽然跟藩王交好很被忌讳,可是秦东偏偏就不是怕忌讳的人,他为了银子,许多不影响社稷前程的事,都是愿意染指的。
临江王府给了这样多好处,秦升才愿意卖他这个面子出来一趟。
沈琛对他的冷淡疏离丝毫不以为意,悠闲自在的掀了袍子在他对面落座,半个字废话也没有,朝屋外拍了拍手,便冲他笑了笑:“我可是为了送你一份礼物才来的。”
秦升便以为临江王府又惹上了什么麻烦。
可是他们之间联系从来不是由正主亲自出马的,自有一套联系方式,沈琛这是违规了。
他皱了皱眉头,正想说话,可是门啪嗒一声却开了,岑二连滚带爬的被雪松踹了一脚,干脆利落的滚到了秦升跟前,拼了命的磕头。
他磕头是磕头,可却也不耽误正事,头一句话就成功叫秦升猛地抬起了头,杀气腾腾的站了起来。
“小的,小的是邱楚英邱大人的小舅子…”
岑二不敢抬头,却也能察觉的到对面人造成的威压,紧张的浑身冒汗,极努力才克制住了自己心里的恐惧,连贯的说了下去:“小的,小的知道夫人是怎么死的!”
他的话说的不伦不类,称呼也不伦不类,可是秦升却顾不得这些,他站在岑二面前,看着岑二的头顶,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的让他:“你接着往下说。”
能往下说,岑二不敢抬头看沈琛,忙是了一声,语气急促的把岑丽莹是怎么伙同邱楚英的娘逼死秦芮的事说了,还急忙补充:“秦夫人死了以后,也没下葬,秦家祖宅背后不是靠山吗?他们就找了个地方,连夜就抬上山去埋了……”
像是邱楚英做的出来的事。
秦升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这些跟我知道的也差不了多少。”他转头看向沈琛:“你说送我个礼物,送的就是这个?”
“当然不止这个,是送你一份大礼。”沈琛接话接的也快,笑着看了地上的岑二一眼:“我带他来,只不过是想让你知道,你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个你总要知道吧?”
“而送你的大礼,当然是……”他看着楼下穿梭不息的人群:“怎么让你姐姐在九泉之下安息,怎么让你父母觉得快慰。”
要是换做以前,秦家想捏死邱楚英,虽然不能说比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可也差不离多少,可现在,偏偏邱楚英沾上了卫家的事。
秦家束手无策----他们总不能跟隆庆帝做对。
天地君亲师,再大的事,也得排在天地君后头。
可听沈琛的意思,竟是他有法子让邱楚英付出代价,替秦家报这个仇?
他衡量再三,终于还是掀袍在沈琛对面落座,目光如炬的望着他:“怎么能接上你们送的这份礼,我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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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良策
秦升曾经亲耳去听秦妈妈说当年的事,秦妈妈说起来的时候,语气里并无多少起伏,他听的还没有如今这样难受。
可是到如今,岑二说的声情并茂,连秦芮的孤坟长满野草的细节也说的让人历历在目,秦升才终于从麻木中回过神。
人受了巨大打击,有的自然能哭喊发泄,可更多的人却要选择面对,吏部尚书自来被称天官,自然是位高权重。
可是吏部尚书也同样是人,这世上有自私只顾自己的父母,也有将子女看的比自身还要重要的。
秦东自然是后者,秦芮的事当初没叫他倒下,是因为他还强撑着一口气要替女儿报仇雪恨,可是一旦等到邱楚英的案子移交至大理寺,并且圣上叫三司会审,他便忽然撑不住了。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替隆庆帝办了这么多年的事,他当然知道隆庆帝最忌讳的是什么,最在乎的又是什么。
当年明家的事,到现在也是横亘在隆庆帝心里的一根刺,凡事只要涉及上明家,就没那么容易过得去。
这回邱楚英扯出卫家和明家的事,他作为关键人证,自然是死不得了,秦家的事只好往后拖,可是往后拖…
他的年纪却已经不小了,再过几年也是乞骸骨的年纪了,原本身边也是群狼环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的位子想要取而代之。
这一次不能打蛇打七寸,邱楚英能暂时避过风头,以后就更难了。
眼看着没有希望了,秦老太太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不过也就是这半个月的功夫,已经水米不进了,秦东也告了假在府中陪伴发妻。
秦家愁云惨淡,沈琛是知道的,他看着秦升渐渐冷下来的脸,终于切入正题:“我知道你很想杀了邱楚英,可是杀了他,得先越过一座山。”
沈琛以手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了几个字,引得秦升皱起了眉头。
茶桌上是两个字----楚王。
秦东是吏部的人,不能说手眼通天,却也差不到哪儿去了,他们当然也知道是楚王在背后当邱楚英的靠山。
不然的话,邱楚英早在刑部大牢就死了,还能活着上折子,去到隆庆帝跟前那一天?
其实楚王的势力已经大不如从前,充其量也就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罢了,可是在官场上做事,就没有绝对的。
秦东不是个铁面无私两袖清风的人,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也从没少办,而给楚王办的,也不止一件两件。
除非秦家是真的想为了一个秦芮赔上满门,否则是不会彻底跟楚王撕破脸的。
在邱楚英一口咬死了卫家之后,秦家就更加明了了。
而既然知道,现在沈琛还刻意来挑拨离间……
秦升嘴角便浮现了一抹冷笑,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要我们跟楚王斗个不死不休?”
然后好叫临江王府坐收渔翁之利?
临江王府果然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引狮斗虎,极好的盘算。
可惜,也要看秦家上不上钩,秦升拍了拍衣摆上沾上的灰尘,站起来便想要走。
沈琛却出声喊住他:“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见秦升果然应声止步,拍拍椅子叫他坐:“你急什么?我只是说个事实罢了,也不用你们做太多,只要…到时候山要倒的时候,你们推一把就行了。莫非你们连这点事情都不肯做?”
沈琛最知道秦升在乎什么,话便说的稳准狠:“那也没什么好说的,邱楚英要真的是立下了平定云南叛军这样大的功劳,逼死原配的事,就不能叫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