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王妃满脸是笑,保养得极好的纤纤玉手正放在一边的小桌上由着丫头给染色,听见了他问便笑:“还能做什么?两个人成日里瞎闹,没个正形。才刚来告诉我,说是想出城去一趟。”
楚景行在母亲跟前便放开许多,有些不大赞成的垂下眼皮:“的确是胡闹,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过略微风平浪静了一些,他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样四处瞎闹,到时候被御史参上一本,我瞧他们……”
临江王妃脸上笑意一滞,想想大儿子跟小儿子向来有些不和,便蹙了蹙眉叹气:“你也应当和气些,哪怕有什么道理呢,跟你弟弟也要好好说……”
楚景行向来是个冷淡脾气,临江王妃看了他一眼,见他仍旧面无表情,不免有些泄气,叹口气,语重心长的跟他说:“你们是一母同胞出来的亲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那屋子里的……”
她咬了咬唇,好容易才按捺住了,摇摇头:“你们之间再有什么龃龉,岂不是让他人嚣张了?”
临江王没什么不好的,在女色一道上也并不热衷,可奈何当初推却不过,还有种种考量,身边数一数,也有几个伺候的人。
其中两个都是抬了侧妃的。
一个是陈侧妃,是宫中隆庆帝给的,虽然是隆庆帝赐下来的,却并没那些花花肠子,便一心一意的跟了下来,如今也有个儿子在身边。
另一个是瑜侧妃,是赣南彭家的姑娘,知书达理,琴棋书画和双陆耍子都来得,简直是个妙人,很得临江王喜欢。
这些年她儿子渐渐大了以后,便有别苗头的姿态,临江王妃很是头痛。
楚景行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左耳进右耳出,不甚有诚意的应了一声。
临江王妃便捉了他的手:“你记住母妃这话……”
她的絮叨显然并不很能进儿子的耳朵,临江王妃看着他出去了,才往软垫上一靠,皱起眉头来:“真是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伺候的金妈妈不敢答这话,只是陪着笑说些好听话:“罢哟罢哟,娘娘可莫说这话。您瞧瞧前头那几家,端王家的成日间斗鸡走狗,晋王爷家的那几位更是不能得罪的霸王,咱们家这几位小王爷,可就没有不好的!”
这倒是,楚景行沉稳有加,楚景吾灵慧聪敏,实在都不是那等要人操心的纨绔。
临江王妃语气便好了些,只是还是叹气:“就算这样,也让人操心。亲兄弟,可竟然疏离到如此份上,着实让人烦躁。”
这倒是真的,想起楚景行去时的眼神,金妈妈心中一动,便跟着摇了摇头:“不过也不是老奴说,咱们家小三爷的确是……也跟那位走的太近了些。”
临江王妃一听便知她说的是沈琛,眉头皱一皱又立即松开,低声斥责她:“这也是你能说的话?被王爷听见,你是死是活?!”
当初沈琛刚来王府,临江王妃忙着顾自己儿子,着实疏忽了些,下头人便看眼色下菜碟起来,对沈琛也慢待了,临江王为着这事儿很是生了一番气。
他只有一个妹妹,年少时期与妹妹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很是不容易。妹妹死了,妹夫也死了,只得沈琛这么一点儿血脉,他是下定了决心要把沈琛当亲生的的。
他当时抱着沈琛时的脸色,到如今临江王妃也还记得,并且想起来便觉得脚底发寒。
后来临江王妃见事不好主动服软,临江王却并不领情,到后来,临江王妃自己也恼了,两人便愈发的闹起来。
要不是因为这番旷日持久的冷战,也不会有瑜侧妃的风光了。
临江王妃一直铭记在心,加上家中来的老嬷嬷们一直劝着,面上便对沈琛好起来。
近些年更是当自己儿子一般看待了。
毕竟沈琛的确是个值得人疼的,晓得看人眼色,也晓得知恩图报四个字。
当初临江王妃娘家出了些事,沈琛没少出力的。
金妈妈连忙打嘴,讪讪的不敢再说。
当初就是她在中间插了嘴害的多了位风光无限的瑜侧妃,为着这事儿临江王妃回娘家淮南伯邹家的时候,她可被淮南伯夫人狠狠地罚过。
她原本也渐渐不受重用了的,近些日子才又好了些,因为临江王妃身边一个得用的秦嬷嬷病了,另一个老嬷嬷刘旺家的回乡去探亲告假了,临江王妃才又想起她来。
屋里静了一静,许久之后临江王妃才问了一声:“那边儿还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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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秋风
也金妈妈便连忙答:“倒也算是安分,就是……就是这几天听说给王爷抄了许多经书祈福,供奉在佛前。”
临江王妃嗯了一声,嘴角微翘似有嘲讽。
金妈妈便又看着她的脸色补充:“还有……还有,瑜侧妃那边禀过您,她娘家人来过几次。”
她是赣南彭家嫡支五房出来的,父亲是彭泽,现如今在太常寺领着寺丞的职,虽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却总是管着规矩礼制的,说出去名声好听。
她会给临江王当侧妃,也不是彭家不要脸送女儿,而是当初阴差阳错,临江王在封地上,去温家做客时走错了院子,不得已便只好纳了回来。
为着这些缘故,临江王对她向来是优厚的。
而她也并不恃宠生娇,处处都按照规制来,晨昏定省绝不含糊,对着她这个正妃也极尽恭敬,数十年如一日的听话懂事。
连儿子也聪明乖巧,从不生幺蛾子。
为着这些年的谨慎小心,连临江王妃自己也几乎放心了。
可是也就是最近,当瑜侧妃所出的楚景谙竟能跟着临江王进出书房,见幕僚议事,并且竟还能出些不错的主意,领许多差事做了,临江王妃才猛然察觉,瑜侧妃也不是真的就如面上那么没有野心。
彭家从前谨守本分,因为瑜侧妃乃是侧室,因此连来往也不多,生怕逾越了规矩。
可近来来的次数却多了许多。
最近更是频频来访。
临江王妃眉心跳了跳,呵了一声:“可不么,人家家里如今一跃出了个德妃,自然是不得了了。”
也就是现在临江王妃才反应过来,赣南彭家原本就是大家族,家中在朝为官的足有二三十人,身居高位的虽不多却也有-----户部侍郎彭怀,就是彭家嫡支二房的。
且不止如此,如今的德妃,可是正正经经的五房的人,乃是瑜侧妃的同胞长姐!
怪道瑜侧妃如今不缩尾巴了呢,原是不必缩了。
金妈妈唉了一声,只好劝她:“娘娘不必想这许多,倒是眼下有件事……”
临江王妃卷着手咳嗽,问她:“有什么话支支吾吾的不能说?”
金妈妈抄着手,抿了抿唇才说:“哥儿们都不小了……”
临江王妃便瞬间会过意来。
又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这哪里是我们能决定的事儿。”
就算是隆庆帝真的得了儿子,那到时候回封地,恐怕也得留楚景行下来,楚景行他们的婚事,哪里轮得到他们做父母的作主呢,还不是要看隆庆帝的。
金妈妈哎哟了一声:“可不正是因为这样才得担心?娘娘也不想想,德妃娘娘可是咱们家这位的亲姐姐,难不成不为人家想?”
临江王妃便肃然了脸色。
隔得有些远的卫家也同样是如此,辰时二刻刚过,卫老太太才跟三夫人对了这回门房上收到的礼,就听说是三老太爷和二老太爷来了,不由吃惊。
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都是去了的老侯爷亲弟,也是她的小叔子,可当年卫家出事,家里早家分家了,这么些年也并没什么来往,这个时候上门来……
卫老太太看了三夫人一眼,心知肚明这是什么缘故,点了点头,便叫前头通知三老爷出去待客了。
自己在花厅里等着二老太太和三老太太。
两位老太太都还精神矍铄,比起卫老太太来,俨然多了几分生机,坐在卫老太太下手,各自寒暄了一阵,很快便步入了正题。
“这么些年了,总算是苦尽甘来……”二老太太拿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望着卫老太太似乎犹豫了一瞬才试探着问:“这也算是大好事了,嫂子对明家的事,有什么打算?”
朝廷突然给明家翻案,且声势还这么浩大,偏偏楚王掀起的辛酉事变对卫家也没造成什么损失,眼看着卫家被发还了爵位,三兄弟的官职越当越高,前头前程似锦,二房三房作为卫老太爷的亲弟,要说没有想头,那是假的。
卫老太太微笑摇头:“明家原本是承恩公的爵位,如今虽说圣上下旨复爵,可是礼部还未曾有章程,文书和宝印也还未下来,因此后头的事,我还不知道。”
她不漏口风,可是二老太太和三老太太却不是好打发的,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一瞬。
还是三老太太先笑着开口:“可这样也不成罢?这等大好事,嫂子无论如何也当回去告诉祖宗才是……”
这是自然的,这么大的事,自然该告慰先祖,也自然该重新建起祠堂来。
只是,这些都不是二老太太和三老太太该操心的事,卫老太太便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问三夫人:“让厨房里备了饭菜不成?亲戚家的,久不上门,可不能惫懶慢待了!”
三夫人连忙起身笑着应是:“媳妇儿亲自出去看着。”
二老太太听出这话不是好话,是在指责她们有事的时候躲着,没事的时候跳出来,可是却并不生气,笑眯眯的堆出了一脸皱纹:“怎好劳烦嫂子费心?我们这回来,还有件事……”
她眯缝着眼睛,亮闪闪的望着卫老太太:“听说嫂子在想着,往鱼幼身后过继一个孩子?”
卫老太太仍旧面上带笑,可是眼底却殊无笑意,淡淡的反问:“您是打哪儿听说的?”
“这到处都传扬开了。”三老太太连忙插话:“嫂子,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现如今你们府里,大房没个根基,二房三房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五房也唯有一个阿玠撑着门面,都不是合适的!哪里能寻个哥儿去过继呢?”
卫老太太不急不躁,轻轻的哦了一声:“所以呢?弟妹们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二老太太觑着她的脸色,便道:“我们是想着…既没人,我们也是卫家嫡支出来的,都是公爹身上下来的,自然该有人出人,有力出力……要是嫂子您这里实在没人,从我们那儿选一个,岂不是好?”
原来竟是为着这事儿来的,卫老太太明知道她们的打算,却半点儿怒气也没有,似笑非笑的轻轻唔了一声,似乎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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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折腾
卫老太太便明了了,笑一笑,既不生气,竟也不冷待人,让三夫人好好的款待了二老太太和三老太太,连前头的三老爷也叮嘱了,让他尽量顺着两位老太爷的话说便是。
三老爷是卫老太太一手带大一手教养的,很知道母亲心意,言谈之中似乎什么都答应了,又似乎什么都没答应,哄的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眉开眼笑。
两房人家这一回二回都得了好脸色,自以为卫家真的无人,因为卫家男丁少的缘故,还去佛前多烧了好几炷香。
分了家以后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上一辈老侯爷还在,还有几分情分,可以拉扯。可是等老侯爷一去,卫家眼看着就有一把刀悬着了,两房不约而同的就远了这门亲。
明明跟老侯爷是亲兄弟,这些年却并没往来,连清明祭祖,也分了先后,反正不跟卫老太太她们打商量,自己做自己的,挂纸也只自己挂自己的。
等到发现族里给的东西都用完了,子孙们都不大出息以后,竟发现卫家竟否极泰来又发迹起来,她们这才动了心思。
要真是能给个男丁,不管是过继给卫家大房当嗣子,还是过继给郑王,那都是天大的好事------血脉相连,说是说过继了,可谁能真的拦住以后儿子对他们孝顺不成?
一来二去的,她们往侯府去的便更勤快了。
更勤快了以后便能看见更多东西-----今天圣人正式令礼部送了文书来,隔日皇后便让太监来赏了一大堆绫罗绸缎,看的人眼花。
二夫人始终不开腔,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家婆母看着不管事,可是心里自有一杆秤,是个再厉害不过的角色,要是打定了主意,谁说都没用。
三夫人却有些忍耐不住了,悄悄去问卫老太太:“母亲,现在二叔和三叔见天儿的来……咱们家原本就藏不住事……”
卫老太太知道三夫人的意思,将茶递给一边的翡翠,笑着摇了摇头:“就是要他们这样才好,好好接待着吧,她们越是这么闹,越是有我们的好处。”
三夫人还是不大明白,趁着回娘家的功夫跟父亲母亲提起自己的担忧来,孔院判却劝她:“你婆母既这么说,你什么也不必问,照着她的意思办就是了。总归,这过继的事,你愿意去做?”
三夫人自然是不愿意的。
卫安的身世,别人不知道,可是她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老太太分明是在给卫安铺路,怎么肯让别人抢先占了好处?
何况三夫人自己也从没想过要占这种便宜-----她儿子也才两个,拼死拼活生出来的,读书如今亦很不错,为人处事都是好的,哪怕是过继给大房呢,她也不愿意,何况是要过继给郑王了。
郑王再好,以后还是要娶妻的,难不成真的就生不出儿子来了?
生出儿子来,又是多少是非?
何必做这种无趣的事。
孔院判见她明白,便轻轻点头:“你婆母自有你婆母的打算,这爵位…圣上既然已经金口玉言定了,说是先让五老爷袭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你们也不必再去争,靠着这一回的事,日后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三夫人知道自己丈夫心里是有不平的,叹口气,回去照着父亲的话劝他。
三老爷自己心里也明白,靠在炕上半天才翻了个身往里睡着:“我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像母亲说的,家里能给我和二哥的,都会给我。”
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三夫人不知道他到底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睡在他旁边,半响才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