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密事(上)——秦兮
时间:2019-03-28 09:43:09

  可是现在这风声鹤唳的局势,卫老太太去了,恐怕也没什么不同。
  卫老太太摇摇头,已经吩咐人去给三夫人传话,自己转头来看着大夫人:“朱家好打算,早就已经听说了那些嚼舌根的御史们的勾当了,却还是一力撺掇我去看堂会。我若是不去,只怕堂会上他们就敢当场给阿敏难堪。”
  可是去了又能怎么样?大夫人垂着头半响不语,觉得累的厉害。
  老太太是超品诰命,这身份也注定了她不适合去往平阳侯府-----平阳侯府没有同她身份对等的老太太来招待她,过去是不合适的。
  她既不能去,平阳侯府也不放人回娘家来,那这衍圣公家的堂会,老太太就非去不可了。
  虽然去和不去,朱家定然都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可是在场,总比不在场好。
  卫老太太让人回了帖子,叮嘱形容憔悴的大夫人:“没什么大事,你先别自己吓自己。”她定了定神,目光悠远带着些许痛苦又似乎带着些许解脱和释然:“真到了那一日,我总归有办法的,我总不会看着她们死。”
  大夫人被她的眼神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才刚冒起来的那些自怨自艾就通通都又压了下去。
  这么多年,卫老太太待卫玉敏和卫玉枚不薄,一个老人家,她已经为这个家,为她所珍爱的孩子们奉献了一切。
  就如同老太太说的那样,真到了那一日又有什么要紧?大夫人垂下头,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她早就活够了。
  想通了,大夫人也就不再纠缠这些,辞了老太太留饭的好意,出门转过抄手游廊,恰好碰见往回走的卫安。
  卫安这阵子相比较起从前讨人喜欢的多了,大夫人脸上神情放缓,笑着喊了她一声,视线放在她身后的丫头身上,有些怔忡:“小七,你这是做什么?”
  蓝禾同玉清两人手里一人捧着一盆看不出品种的花,大夫人有些奇怪:“你要亲自养花吗?”
  这可不像是卫安会做的事。
  大夫人不爱花,所以看不出来蓝禾和玉清手里捧着的花都是极难得的名品,一盆是乌金耀辉,另一盆是冠世墨玉。
  卫安笑一笑,指着这花告诉大夫人:“听说衍圣公夫人最喜欢牡丹,连皇后娘娘也给她们家的堂会赐下了几盆名花,我记得外祖母家恰好有两盆牡丹花,就想着……”
  卫安竟然会送礼了,大夫人扬了扬眉,也没大留意,见卫琨同二夫人随后进来,同他们寒暄了几句,才回了房。
  倒是卫老太太看着这两盆花目光有些复杂:“你倒是舍得。”
  近年来盛京时兴牡丹花宴,这里头也有缘故-----听说当年的继后,就是用一盆赵粉吸引了钟爱牡丹的隆庆帝,赞她同她养的赵粉一样天姿国色,所以才娶了她为继后。
  可是牡丹固然易得,名品却极少,近年来已经很难找到出色的品种了。
  卫安手里这两盆,无疑价值千金,还有价无市。
  卫安没做太亲昵的动作,坐在卫老太太下首,目光坦荡澄澈:“一盆送给衍圣公夫人,另一盆冠世墨玉送给平阳侯夫人。”
  卫老太太心中一动,看着卫安挑眉:“为何分开送?”
  “都用大姐姐的名义。”卫安垂下眼睛:“想必在堂会当天,收到同衍圣公夫人同等的礼物,平阳侯夫人会开心些。”
  不止会开心些罢?
  就算是冲着这盆价值不菲的名花,平阳侯夫人也要重新再掂量掂量卫玉敏的分量。
  卫老太太在卫安脸上看了一眼,半响才笑起来:“安安知道心疼人了。”
  卫安是想投其所好,衍圣公家的地位非同寻常,若是因为她送对了东西,到时候衍圣公夫人就单独替卫玉敏说上几句好话,再或者…对卫玉敏稍稍用心接待一些,上一世的事,或许就可以避免了。
  卫老太太打发了二夫人和卫琨,这才有心思问她:“这趟去王府,怎么没叫庄奉送回来?”
  从前都是镇南王世子亲自送卫安回来的,这回却并没见影子,卫老太太若有所思的对卫安道:“你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卫安很自然的捧着自己已经绣好了的抹额给卫老太太试着带上,声音很轻却并不飘:“只是觉得不是自己的东西,强求也没用。”
  这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说的出来的话,卫老太太探究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到底什么也没说。
  佛家有醍醐灌顶一说,或许,卫安也是得了什么机缘罢,能懂得不死抓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日后总会少许多磕绊。
  从前卫老太太看卫安不上,多少还有些卫安肖似其母长宁郡主的缘故-----同样都非得强取豪夺,看上了的东西就不肯撒手。
  长宁郡主从前对卫阳清是那样,后来她的女儿卫安对镇南王府的世子庄奉也是那样,丝毫不知道看人家脸色,若不是有老王妃镇着,人家认识你是谁?
  偏卫安不会看人脸色。
  如今卫安总算是知道了些眉眼高低,卫老太太看着她的眉眼,再想想她近日的行事,竟觉得有些恍惚,这样的卫安,半点没有长宁郡主的影子了。
  可能是更的太慢啦,所以大家会觉得有点啰嗦,其实还是有很多伏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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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堂会
  六月一转眼就过了一半,天气越发的炎热难耐,可是衍圣公家的堂会开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异议,他们家几年也难得唱一次堂会,偶然有一次,众人哪里还在意热不热。
  卫老太太已经换好了衣裳,头上勒着卫安亲手绣的抹额,上头的一只孔雀栩栩如生,看过去竟好似活的一般,三夫人问明白了是卫安的手艺,就不禁有些愣神,前几天卫玉攸还嚷嚷着要卫安描的花样子,她还嗤之以鼻-----卫安从小没人教,一年到头横不拈针竖不拿线的,和她要花样子简直就是在说笑话。
  可如今打眼一瞧,就是薛师傅正经教出来的卫玉攸,在卫安的手艺面前也得退一舍之步,她愣了愣,想起自己先前的推测,面色有些不好看。
  从前只以为长宁郡主根本不管孩子,可是现在看来,卫安分明该学的都学了。
  卫老太太再等片刻,等人齐了,招手唤过卫安,一行人一同出了二门,她领着卫安和三夫人一辆马车,二夫人领着卫玉攸和卫玉琳一同坐了一辆五彩流苏八宝翠玉车,一行人转过了朱雀大街,经九福巷,到了衍圣公府。
  衍圣公府坐落在皇城附近,大周历代皇帝都极尊重他家的,到了隆庆帝尤甚,重新给衍圣公府分了宅子,把从前襄王的宅子都给了他们,是无上的荣光。
  三老爷扶着卫老太太下了马车,早有管家安排了小轿等着,恭敬的把她们都送到了垂花门。
  衍圣公府地方大,从前是王爷的居所,规制多,从正门到垂花门也花费了小半个时辰,三夫人才扶着卫老太太下了轿,就听见后头有人喊,回头一瞧,下意识先看一眼卫老太太,才笑容满面的喊了一声王妃娘娘。
  镇南王妃目光落在卫安身上,她没有再同以往那样颐指气使,也并没有不识时务的冲上来撒娇撒痴恨不得别人都知道她在镇南王府如何地位超群,低眉垂目的跟在卫老太太身后,是真的不同了。
  她笑着同卫老太太请安,伸手把老王妃扶下来,这才道:“这可真是巧了,才刚下了马车,我们就瞧出前头的车是定北侯府的,正好就碰上了。”
  老王妃从轿子里出来,先看了卫老太太一眼,见卫老太太阴沉着脸,无声叹口气,再去看卫安,卫安已经跟着三夫人等人一并行礼了。
  从前卫老太太最嫌弃卫安不知礼数,现如今卫安总算懂了,老王妃心里却更加发酸。
  两家的夙怨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这两家人碰在一起,不一时便有一个穿着秋香色褙子,底下系着兰色贡缎百褶裙的三旬左右的妇人笑意盈盈的迎上来,先冲着老王妃和卫老太太行了礼:“侄儿媳妇儿给两位婶子请安了。”
  她是衍圣公的儿媳妇,为人机敏风趣,是隆庆帝的义妹,原礼部侍郎崔家的女儿,很得孔老太太的喜欢。
  她随后才出来,垂花门处又有看着年轻些的主子,看来是听说了镇南王府同定北侯府两位老诰命碰到一起了才被派出来救火的,众人心照不宣,笑着听她打趣,气氛面上瞧着倒也不算太僵。
  说了几句,孔二太太说说笑笑引着人去了内院接待的花厅,又不着痕迹的笑着挽着卫老太太胳膊:“我才回京城,还没来得及去拜访您……”
  她跟着孔二老爷一同在外面任上,也是最近才回的京城,不动声色的引着卫老太太和老镇南王妃分开坐了,看自己妯娌已经上去奉承老王妃,心里松了口气,把话题引到卫安身上:“这就是长宁的长女?才刚还听陈夫人提起……”又笑着道:“原本过了上巳节就该替小九办及笄礼的,可是没想到我们在路途中耽搁了,没办法,这日子只能顺延,一耽误就耽误到了如今……现如今总算是回了京城,以后大家可要常来常往。”
  三夫人心里就咯噔一声,陈夫人提起?陈夫人为什么好端端提起卫七?是不是说了什么普慈庵的事儿来替陈绵绵开脱,把罪名都推到卫玉攸身上?
  才说到以后小姐妹之间要常来常往,孔九小姐不屑的声音就透过十二扇的玻璃屏风传过来:“谁要同她往来?!”
  孔九小姐爱恨分明是好的,可是行事作风却同其他衍圣公家的姑娘截然不同,这样的场合表现爱憎分明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孔二太太皱了眉头,正要说话,就见随后进门的平阳侯世子夫人卫玉敏笑了一声,随后就问:“孔九小姐竟不喜欢京城的女孩子们办的花会?想来是苏州女孩子们的取乐同咱们盛京的不大一样,叫孔九小姐都觉得咱们盛京的女孩子们玩耍的东西太小家子气了。”
  不动声色就把孔九小姐针对的对象从卫安转换成了盛京所有姑娘们,孔二太太面色有些难看,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见老王妃那边也笑了一声:“可不是,孔九小姐这水灵样儿,一瞧就是水乡养出来的,咱们盛京的女孩子们同她一比,那可差的远了。”
  一唱一和,一下子就把孔九小姐架在了火上。
  孔二太太心惊肉跳,都知道卫七是老王妃的命根子,这镇南王府两夫妻宠孩子都是出了名的,当年老王爷怎么宠长宁,现在老王妃就怎么宠卫安,竟然一点余地也没给留……
  简直是上门怪主人了……
  可是先出言不逊的毕竟又是自己女儿,孔二太太有些下不来台。
  衍圣公家这回非得给卫老太太递帖子,也非得卫老太太来,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给自己找麻烦,卫老太太固然身份尊贵是超品的诰命,可是她毕竟年纪大了,谁家也不想着请这样年老为尊的老封君来,万一出点儿什么岔子,那两家面上可都难堪。
  他们作为现任隆庆帝的新宠,当然是看着隆庆帝的脸色行事,所以才请了卫老太太来,叫天下人都看看,隆庆帝可不是真为着荣昌侯世子为卫老太太抱不平才抄的荣昌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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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不对
  冯家的家眷们现如今也还在刑部大牢里听候发落,曾经朱雀街的独一份,如今也成了阶下囚,孔二太太看一眼卫老太太,到底什么话也没再说。
  这场及笄礼她万分不想办,可是却又不得不办,想到这里,视线移到卫玉敏身上,看着她温和的在低头对卫安说些什么,目光又有些复杂。
  倒是后头进来的平阳侯夫人打破了这不尴不尬的僵局,先看一眼卫玉敏,有些嗔怪又带着显而易见的亲昵对她说:“多大的人了,还同一个小孩子取笑,羞也不羞?”
  又笑着上来同卫老太太请安:“您老万安,上回您送来的瓜果真是新鲜,都听说您老的庄子向来长势好收成好,可一下子送那样许多,真是偏了您的好东西了。”
  她望了站在卫老太太身边的卫七一眼,再看看卫玉敏,不轻不重的笑了一声:“我们家阿敏总挂念您,我在外头碰见了陈夫人,想多聊几句,她就不见影儿了。我就知道肯定是来给您请安了,现在一瞧,果然如此。”
  卫玉敏垂着头没说话,往日插科打诨的机灵劲儿都没了,就连刚才的伶牙俐齿都好似只是假象,卫老太太盯着平阳侯夫人看了一眼,直到把平阳侯夫人看的转开了眼睛,才不咸不淡的跟着微笑:“亲家说的哪里话,我还嫌她不孝顺。她但凡孝顺些,也不至于我们派车马去接,也不肯来瞧我这个老婆子和她母亲了。现在挂念有什么用?要长长久久的把娘家人放在心上,我才说她有孝心呢。”
  平阳侯夫人面上有些难堪,京城谁不知道现在卫玉敏处境,卫老太太一点儿也不避讳,就直接说上门去接了好几次没接到人,这摆明了是在说她们不是。
  神气什么?
  她的气愤一时直冲云霄,待想到这回的堂会,却又不气了,忍了气笑着回身去同孔二太太寒暄。
  孔二太太手心里出了一手心的汗,接触到平阳侯夫人的目光有些心虚。
  好半响,孔大太太才笑着来道恼,招呼众人一同去花园里听戏,又笑着揽着卫老太太:“知道您爱看木兰从军,特意请了德云社的来唱,您听听看,他们新捧出来的角儿同以前的陈大家比怎么样,论听戏,您可是行家……”
  又招手叫孔二太太:“弟妹叫小九领着姑娘们去玩儿,咱们后头花园里搭了凉棚,又有秋千有花坞,叫她们尽管乐一乐,别拘束了。”
  孔二太太轻声应是,笑着吩咐孔九小姐领着人去玩儿,又特意郑重叮嘱她一声:“今天可是你的及笄礼,若是出了事,丢的脸可全在你自己身上!”
  她心浮气躁,没了从前对女儿的耐心,看着女儿面色复杂:“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什么事都摆在脸上。”
  上一世的卫安后来同孔二太太打过交道,记忆里的孔二太太总是很善心,也很耐心,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板着脸低声不知道在呵斥女儿什么的时候。
  而且孔二太太看着平阳侯夫人的次数太多了,目光也有些不大正常。
  卫老太太被孔大太太揽着,却还不忘回头看卫玉敏:“虽说要服侍你婆婆,可难不成祖母就不用服侍了?”
  她还要问清楚朱芳现如今究竟是什么态度,卫玉敏究竟又是什么打算。
  孔二太太笑着迎上前去扶住她的另一只胳膊:“这有什么?还有我服侍您呢,您就让阿敏松快松快,受用一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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