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透过才重重院落,似乎能看到自家大门口重新挂上靖安侯府牌匾时候的模样。
可是这美好的畅想并没有能持续多久,他好不容易轻快了好几天,又给卫阳清送去了一份重礼,安静的在家里正喝茶的时候,家里的下人便忽然神情慌张的闯进门来告诉他:“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他皱了皱眉头。
家里是很注重口彩这回事的,平时就算真的有什么事不好了,下人们的口头禅也都是发财了升官了之类的感叹话,这回竟说不好了,他强自压下了心头的不舒服,冷声斥责了一声:“好好说话!好端端的,什么事这么慌张?”
下人弯着腰,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惶恐,可是很快又慌张起来,愁眉苦脸的对彭大老爷道:“老爷,贺大人不知怎么了,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说是要见您!二老爷刚才跟他一路回来的,可是二老爷一路求情贺大人都不理,不知道是怎么了,二老爷让您赶快出去呢,说是出了大事了……”
贺大人在太常寺当官,最是个老古板,说话做事都认死理,可是这样的人也最好糊弄,什么事老二都镇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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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自受
不管怎么样,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能不得罪贺程昱那个家伙就不得罪的好,毕竟现在都已经快要交换庚帖了,两家要结亲的消息也早就散了出去,再临时换中人,是很不体面的。
他调整了心态,反正现在一切都顺风顺水,就算是贺程昱那个老古董难相处些,又找出些不合礼仪的规制什么的来,照着他的意思改了就是嘛,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笑着整了整衣裳迎出去,冲贺程昱行了个平礼。
向来重视礼仪的贺程昱却没有还礼,相反,他几乎是指着彭大老爷的鼻子骂了一声:“卑鄙!”
彭二老爷忍无可忍的站起来,头疼万分的出声阻止:“贺大人还请自重!我们一片诚心相求,请您来当这个中人,您怎么恶语相向,还上门怪起了主人来?!”
上门怪主人?!
彭大老爷也反应过来了,狐疑的盯着怒发冲冠的贺程昱,实在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个老古董,试探着喊了一声学兄:“学兄这是怎么了?不如坐下来好好说道说道?”
要是哪里做错了,他们可以改的嘛。
现在哪里还有比跟卫家的这门亲事更要紧的事?
贺程昱冷笑了两声,声音都激动的有些颤抖,背着手在屋子里焦躁的踱了好几圈,等听见彭大老爷说坐下来好好说道,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气的怒喝:“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贺程昱虽然是老古董,可不是没脑子,看样子他实在是气的狠了,彭大老爷反应过来,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伸手止住又要忍不住出声的二老爷,皱了皱眉头,循循善诱的问:“不知我们何处做的不对惹了您生气了?还是我们有哪里做的不到,惹得定北侯府生气了?不管什么事,总归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说的么……”
贺程昱拍手冷笑:“如何好好说?!你们家品行不端,今天登门求亲,两家中人见面的日子,你们竟闹出这样的事来,这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这话越说越不对了。
彭二老爷忍无可忍,气的胡子都差点儿翘起来:“贺大人有话便好好说清楚,这一路我问了您一路,您骂了我一路。可我连我为什么被骂还不清楚呢,这岂不是太冤枉人了?便是三司审案,还要讲究个是非黑白呢,您上下嘴巴一碰,就说我们家如何如何,我们家究竟做了什么事叫您这样义愤填膺,您倒是直说啊!”
彭大老爷静静的扬手打断彭二老爷的质问,目光镇定的看着贺程昱,半响才不卑不亢的道:“我请学兄来当这个中人,实实在在是一腔仰慕之心,是敬仰您的为人…若是我们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学兄尽管说便是,我们一定虚心请教。”
贺程昱止不住的冷笑:“话倒是说的好听,你们请我去做中人,我想着这也是一件大喜事,便也应了。可我替这样多亲友做过中人,从来没碰见过这样的事……”
彭大老爷和彭二老爷都竖起了耳朵。
“你们……你们府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早已经另外跟别人商定了婚事,怎么竟还敢求娶寿宁郡主?!”贺程昱比他们两个更加忍无可忍,终于骂出了声:“自古以来婚姻是结二姓之好,你们如此作为,这婚事怎么好的起来?!”
彭二老爷终于抓住了重点,恼怒道:“贺大人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
什么另外跟别人商定了亲事,跟谁啊?!
彭大老爷也一头雾水,见弟弟看过来,也看向贺程昱:“贺大人慎言!”
他说:“我们彭家自来家风清明,怎么会做这种事?!什么另外定了亲事,这更是无稽之谈-----我们儿子我们难不成不清楚吗?绝不会有这样的事!”
贺程昱呵呵冷笑:“说的好似是我冤枉了你们……”他从袖子里甩出一封信来:“你们好好瞧瞧吧!”
彭大老爷眉头一跳,见二老爷已经捡起了信,便连忙凑过去。
是彭大夫人的手迹,彭大老爷右眼皮猛地跳起来,好半响才镇定了心神看下去。
这一看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彭大夫人在信里写的清清楚楚,要娘家把侄女的庚帖寄来,还说不日就要上门去提亲。
怎么会呢?!
彭大老爷又惊又怕,已经来不及去思考如何怪责彭大夫人,先想到的是-----之前贺程昱说什么?他说,他是去卫家府上的时候知道的这事儿?
那卫家也知道了?
卫家要是知道了,这事儿该怎么遮掩?
他还来不及想个明白,贺程昱就怒气冲冲的拂袖要走:“贵府上如此过分,还逼出人命来……”
见鬼了,人命案又是怎么回事?!
彭大老爷被这突如其来的事给惊得竟一时反应不过来。
彭二老爷也觉得今天的事跟天方夜谭似地,皱了皱眉头,茫然的要说些什么。
贺程昱却一个字都不肯再听,冷笑数声,最后只抛下一句:“贵府如此行事,实在是我辈读书人之耻,在下羞于与你们来往!”
他走的飞快,像是彭家是什么脏污的地方,他急着脱离苦海。
彭大老爷和彭二老爷对视一眼,都被骂的满肚子的气。
好好的一桩事,忽然就黄了,关键都在这封信上,二老爷语气不大好的冲大老爷摇头:“大哥,您还是去问问大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程昱那就是个老古板,他去做中人,出现这样的事,的确是在打的他脸,大嫂是怎么回事?!”
彭大夫人办事向来妥帖的很的,怎么这回竟然会犯这样的错?!
还写信回娘家让娘家寄邹亦如的庚帖来,这究竟是怎么想的?不是已经商量好了,要彭采臣娶卫安的吗?
彭大老爷自己也憋了一肚子的疑惑跟怒火,闻言只嗯了一声,便拔腿要往后院去,可是他没走几步,外头报信的人又急匆匆的追进来,这回更慌了:“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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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性命
彭大老爷眉心一跳,今天这帮子下人一个个是不是都失心疯了,怎么全都不知道忌讳了?上一个小厮说不好了,贺程昱就撂挑子不肯干了……
他转过头去正要发怒,管事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老爷,顺天府的人在外头候着呢,不敢进来,说是让我们通报一声,请六公子……请六公子到府衙里走一趟……”
还没走的彭二老爷眉头皱的更紧。
彭家是很爱惜羽毛的,子弟们从来就没有纨绔子弟,更从来就没有要见官的事。
彭采臣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闹到要去见官的地步?
他连忙追问:“说了什么事没有?”
管事哪里有不问的?早就问过了,闻言便看了大老爷一眼,犹豫了片刻才敢实话实说:“回二老爷,问过了,来的是顺天府的王推官,他跟咱们透露了,说是……说是出了一桩人命官司,牵扯到了咱们六公子……”
彭采臣?牵扯进人命?!
笑话!
彭大老爷和彭二老爷都想斥责这是无稽之谈,可是对视一眼,却又都愣住了------才刚之前贺程昱临走之前说过什么来着?
他说,还闹出了人命官司。
闹出了人命官司……
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大老爷有些烦躁,皱眉说道:“去把人请进来。”
他要亲自问一问。
彭二老爷陪在他身侧,神情也很不好看:“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其实咱们就应该陪着上门的……”
只是京城里有礼数,今天只是两家中人先见面,所以他们不能露面,所以才只派了个族中的女长辈去,可现在人又还没回来,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不在场,这种不可掌控的感觉便十分糟糕了。
彭大老爷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问问再说。”
他让王推官进来,客气了几句,便问:“实不相瞒,在下真是一头雾水。您是为什么来的?”
王推官面上神情不变,心里却有些为难,彭家现在炙手可热,他偏偏接了个烫手山芋。
他是为什么来的,他是为了抓彭采臣来的。
彭家不好得罪,可是卫家也同样不好得罪啊,他咬了咬牙,权衡再三还是陪着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大约是误会一场,烦请六公子陪我们走一趟,若是核实过了事情跟六公子无关,我们自然好端端的把六公子送回来…”
彭二老爷实在按捺不住了,冷声问:“到底什么事?”
看这情形,这两个人竟然都不知道?
王推官琢磨了片刻,便如实的告诉了彭大老爷和彭二老爷:“今天…有个女子吊死在了卫家大门口。”
女子…吊死在了卫家大门口?!
彭大老爷和彭二老爷神情古怪。
吊死在卫家,所以之前贺程昱说的闹出了人命案,是这个意思?
可是…
这又跟彭采臣有什么关系?
王推官斟酌了一下说词,端着一脸温和无害的表情垂下了头:“她留下了一封书信,说是……她是六公子的妻子……”
彭二老爷捏碎了旁边的杯子,脸色铁青的怒道:“胡扯!”
彭采臣哪里跑出来一个什么妻子?!
还吊死在了卫家门口。
到时候卫家该怎么想?
难怪贺程昱气成了那样。
说起来,贺程昱都气成了那样,那卫家岂不是要更气?好端端的准备结个亲,可是没想到刚开始提这事儿,就死了人,这人还挂在了自家大门上…
彭二老爷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气的慌。
彭大老爷更是怒极反笑:“岂有此理!简直荒唐!婚姻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儿子成没成亲莫非我不知道?”
之前拿出彭大夫人寄给娘家的信,现在又说什么死人说自己是彭采臣的妻子。这简直可笑至极!
必定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王推官为难的缩了缩脖子,叹了声气:“这…那姑娘身上,有六公子的信物……我们顺天府接到了报案,便带着仵作验尸。仵作也证明,那姑娘的确是上吊自尽死的,那姑娘的信上说的清清楚楚,说她是彭六公子在河东书院读书时,被彭六公子看上的,彭六公子还曾许她,说是等开年时便要娶她为妻的…”
越说越不像话了。
彭大老爷只觉得气怒,自己儿子自己知道,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他斥责了一声:“绝不可能!”
王推官尴尬的停了话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这…还得审了才知道……人死在卫家门口,看见的人又多…”
他们是一定要把彭采臣带走的。
彭大老爷神情更不好看:“信物…除了这个所谓的信物和那封信,还有什么东西没有?”
还有啊,王推官看了他一眼又连忙垂下头,为难的道:“还有…原本还有一封贵府大夫人的书信的……据这姑娘绝笔信上所说,那是六公子为了让她死心,才给她看的。她只知六公子要成亲了,却不知道卫家到底是不是就是大夫人信上说的那个表妹,她又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家碧玉,走投无路之下,便吊死在了卫家门口……”
至此,彭大老爷和彭二老爷终于明白贺程昱为何气的头顶冒烟了,也明白为何贺程昱口口声声说闹出了人命案了。
这真的就是闹出了人命案了!
他们自己知道彭采臣是绝不可能看上什么小家碧玉并闹出这样的事来,可是外头人知道吗?!
外头人只看得见卫家吊死了个人,那个人还自称是彭采臣私定终身的妻子!
小家碧玉爱上高门少爷,这少爷始乱终弃,另攀高枝……小家碧玉不堪被抛弃愤然上吊,多跌宕起伏摄人心弦的戏码啊?!
明天……不……根本不用明天,只怕现在,这消息就要跟长了翅膀一样,传的人尽皆知了。
彭大老爷和彭二老爷对视一眼,尽皆脸色少有的苍白凝重。
出事了,这回,是真的出事了。
王推官觑了一眼他们的面色,小心翼翼的问:“下官能带六公子走了吗?”
前因后果都说的差不多了,这人总得跟着去走一趟吧?虽然肯定是不会因为这人命案就有什么大事,可是过场总得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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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挣扎
王推官不足为虑,他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儿。
可是等顺天府拿不住人,事情闹大了,就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了。
彭大老爷平复了心中的怒气,堆砌起客套的笑意:“这里头少不得是误会…既然是误会,自然要查清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