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就是真的。
嫁过袁家来之前,袁二太太还以为这是个蜜罐子------长公主另外开辟了公主府,按理来说是不做宗妇不掌中馈的。
母亲和大人们都告诉她,说是她嫁过去了以后便能随心所欲,沾着长公主的光,还能发号施令。
可是等嫁过来了,她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样一个泥潭。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卫安轻轻啜了一口茶水看向她,挑了挑眉仿佛闲谈似地笑了:“您不必紧张,我就是觉得有些事奇怪,所以想问一问您。”
袁二太太心情不甚晴朗,刚刚卫安说起长安长公主以后,她的脸色就更差了,恹恹的看着桌上的杯盏,沉声问:“问什么?”
“驸马和您是一样的吗?”卫安也没有客气,问题紧随而至。
袁二太太不知怎的忽然全身一激灵,惊疑不定的看向卫安。
是她想多了吧?
寿宁郡主怎么会知道长安长公主跟自己丈夫的事?
深宅大院,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了,从来没人追究,何况长安长公主又瞒得尤其的好……
可是如果不是这个意思,那卫安怎么还会问出这样古怪的问题来?
她摇了摇头,满脸肃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就挑明了吧。”卫安放下杯子紧紧盯着袁二太太,轻声问:“驸马不得公主心意吧?”
袁二太太的手便有些控制不住的颤起来-----竟然真的是这样,竟然真的是那个意思!
可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为什么会把她给约到这里?还是用她娘家侄儿媳妇的名义约了她出来……
她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没个安静,急匆匆的站起身来想要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家中还有事离不得我,我先回去了,郡主自便。”
“二太太!”卫安却冷声喊住她,轻声问:“您知道现在二老爷在哪里吗?”
袁二太太敏锐的察觉到了卫安话里的深意,觉得耻辱又难堪,气怒的冷笑了一声:“这是我们的家务事……”
卫安没有等她说完,便轻声附和:“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家事,外人不便插手。可是恕我直言,这日子,您过的甘心吗?丈夫不是您自己的丈夫,连儿女们的亲事教养都由不得您作主,这样的日子,外表光鲜内里不堪,您真的甘心吗?!”
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呢?
天底下有哪个真正想过日子的人遇上这种事会觉得甘心的?
她咬牙冷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郡主难道连这种事也能管吗?”
卫安轻轻的叹了口气摇头:“为什么不能管呢?”她看了袁二太太一眼,语气温和近乎诱哄:“您想想,您看中的儿媳妇家里是诗书传家……为人又好……可是长公主选中的那个呢?听说连模样亦不甚周正?”
只不过因为那个模样不周正的有个兵部武选司的好爹,所以长安长公主一意孤行,觉得这个既泼辣门户又尚算过得去的女孩子配袁二太太的儿子绰绰有余。
袁二太太一说起这件事来便觉得满心的愤怒快要抑制不住,可是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她也还是记得家丑不可外扬这几个字的,皱了皱眉:“这事儿不劳郡主操心了,我们自己会商量着办的……”
------------
第605章 收服
“商量吗?”卫安好整以暇的笑了笑,把手里的一份庚帖扔在桌上:“您瞧瞧这是什么,再想一想,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袁二太太诧异的盯着卫安看,那烫金的庚帖就在桌上,可她竟不知为什么,一时不敢伸出手去拿。
直到卫安咳嗽了一声,她才下足了决心伸手拿在手里,一打开便懵了。
这是她儿子的生辰八字。
因为当初生的时辰不好,所以儿子的生辰八字还特意去找过大师给重新算过的,大师说,这算出来的生辰八字只有她们做父母的晓得就好,将来要谈婚论嫁了再拿出来。
可是她根本没有拿出来------因为她压根儿看不上那个泼辣的姑娘。
她看不上,儿子的庚帖却都已经在这里了。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卫安冷冷的笑了笑,见袁二太太仿佛要站立不稳了,好心的道:“您看看,长安长公主没有把自己当成大嫂呢。”
原二老爷也没有把她当成妻子。
婚姻大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二老爷竟就直接越过了她,而跟长安长公主定下了她儿子的亲事。
何其可笑!
“您想知道什么?”袁二太太擦干了眼泪重新坐回位子上,哑声问:“您找我,总不会只是因为好心,想要来告诉我,我丈夫在外头跟……吧?”
袁二太太觉得这两个人恶心,连她们的名字都不愿意提。
卫安朝蓝禾使了个眼色,蓝禾便跟玉清一同退了下去,袁二太太并没有犹豫,也让身边跟着的一个嬷嬷退下去了,然后才看着卫安。
“我有些事情想问问您。”卫安轻声开口:“这些事,我希望除了您和我,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
袁二太太没有说话。
卫安便又补充:“作为酬谢,我会尽力帮您把这门您不喜欢的亲事推掉。而且以后或许还能保证长安长公主跟二老爷断了往来,您看如何?”
袁二太太沉默半响,终于还是无言点头。
卫安便也不再耽搁时间,挑了几个重要的问题问了。
袁二太太许多事都不知道,可是有一些她却是很清楚的。
比如说,长安长公主很信任她府里的几个门客,比如说,长安长公主跟袁家的关系并不怎么样,就在前些年还跟袁老太爷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以至于袁老太爷郁郁而终。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当年袁老太爷从云南回来以后,身边跟了一个姓庞的下人,袁老太爷一开始想给他在羽林卫谋职,可是后来不知怎的没成。
几经波折之后,这个姓庞的就不知被送去哪儿了。
因为那时候人心惶惶,大家都以为去了云南就凶多吉少,所以才会对袁老太爷回来的情形印象深刻。
卫安想要问的都已经问到了,很快便打发走了袁二太太,沉声吩咐赵期:“紧盯着长安长公主府……尤其注意这两天长安长公主府进出的人。”
郑王那里虽然已经派了人手,可是对于狡诈的长安长公主来说,恐怕那点人手根本不够。
赵期点头领命。
卫安回了府便径直去了合安院,将跟袁二太太打听得来的消息都说了,轻声道:“这件事如今能确定的,就是这个孩子的确是有的,那个姓庞的人也的确是有的……”
“有这两样就够了。”卫老太太想了想,觉得太阳穴那里跳的厉害:“我们先找到人要紧。”
别的都不说,这个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卫安知道卫老太太心急和担忧,握住她的手晃了晃让她安心:“您放心,这些我都知道的。她给了我们信息,若是不想我们找到,肯定要做手脚,我已经让人盯着长安长公主府的一举一动了……”
她底下的人手都是可信又能干的,卫老太太对于这一点倒不是很担忧,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在她下手之前,一定要把人找到。否则到时候,我们就投鼠忌器了。”
这孩子对于卫老太太和郑王来说都不可割舍,长安长公主肯定万分明白这一点,她不会那么轻易就放手的。
而现在,就是要比速度的时候了。
卫老太太想了想,把要去求助帝后的念头给打消了-----这消息不能传到明面上,一旦传到明面上,反而容易多生不必要的是非,到时候若是有心怀鬼胎的人在其中浑水摸鱼,那才是得不偿失。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人在手里才安稳。
她朝着外头看了一眼,目光复杂的道:“之前我总埋怨老天不公,可现在看来,它也不是没有公道的。”
卫安笑着攥住卫老太太的手:“我只相信人定胜天。”
想了想又当着卫老太太的面召来林跃,吩咐他:“告诉谭喜,让他领着人离京去曲靖去一趟。”
林跃有些吃惊,挠了挠头不解的啊了一声:“咱们不是很快便要去福建了吗?”
曲靖离京城何止千里远,要真是去了曲靖,那到时候怎么可能还能陪卫安去福建啊?
卫安笑了笑,肯定的冲他点头:“没错,就是去曲靖。你告诉谭喜,若是有人打探消息,就说是去曲靖寻人的,其他的一概不能多说。”
长公主只是告诉大致的跟她们说了明家那个孩子的下落,卫家最合情合理的做法,当然是不顾一切的先让人去找孩子了。
要是不去,就要惹人怀疑了。
卫老太太觉得卫安处置得周到,有些欣慰的舒了口气,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林跃机灵的答应了,半刻也没有耽误,转身便去找谭喜。
这个时候,楚景行正在临江王妃的院子里喝茶。
临江王妃是刚从宫里出来:“折腾了两三天了,如今才算能坐下来喘口气。”
楚景行笑着给她剥长寿果吃,听她这么说便道:“过几天可又有一场忙。”
“可不是。”临江王妃从玛瑙碟子里捻起一块儿长寿果肉吃了,笑着道:“不过那是为了我儿子的大婚,我便是累,也是心甘情愿的。”
------------
第606章 王牌
楚景行愈发的乖巧了,可是临江王妃心里的大石头却搬走了一块又来了一块,她犹豫了半响,才坐直了身子看着儿子,问出了口:“景行,昨天你郑王叔大婚,出了点事儿……”
临江王府斟酌了一下用词,那卫安跟仙容县主的冲突说了。
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担忧的道:“你媳妇儿看来全然不是卫安的对手,卫安口齿了得……”
楚景行没有说话,静默的往剩下的长寿果利落的都剥好了给临江王妃放在碟子里,轻轻嗯了一声:“这事儿,我知道了。”
临江王妃便忍不住有些吃惊:“你都知道了?”
可是这件事她自己都还不能肯定呢,她顿了顿才道:“其实是卫安狡猾,滑不溜手……”
她看了一眼儿子的脸色,轻声道:“今天皇后娘娘已经赏赐了东西给梅家和丁家。”
也就是补偿她们的意思。
临江王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的脸:“你们的婚事一完,我们便要启程离京,心里总是放不下你。京城如今水也越来越浑……你的媳妇儿,记得多多约束她,别让她惹了不该惹的麻烦。”这次的事虽然被遮掩住了,可是其实谁心里都有数,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江王因为仙容县主这样不顾大局不识大体,已经颇有微辞,若是仙容县主再行差踏错,那楚景行便要进退两难了。
楚景行一一的都应了,见临江王妃面露疲倦,便问她:“不是进宫问安便成吗?怎么您闹到现在才回来?”
提起这事儿,临江王妃更加目光沉沉,满腹心事的叹气:“四皇子病了。”
今天郑王携新王妃进宫谢恩,连天子都赏脸在郑王磕过头之后还去了凤仪宫,又打算留饭。
可是谁知道,这个时候四皇子跟五皇子却又不知怎的闹了起来。
五皇子虎头虎脑的可爱的紧,眼睛又大又水亮,泪汪汪的盯着四皇子瞧,也没哭,四皇子却没头没脑把手里拿来玩儿的叉子便要往五皇子身上扎。
这东西虽然是给小孩儿玩的,可是却也尖利的很,一殿伺候的宫娥们都惊慌失措,抢的抢哄的哄,好容易才从四皇子手里把东西拿走了。
四皇子转眼就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时常这样哭号的,一开始也没人当回事,连方皇后也只是低声让乳娘把他抱到后殿去,谁知道就出了事。
四皇子差点儿喘不上来气,四肢抽搐,嘴里开始吐出泡沫来。
这个真是吓死了在场的人,直到太医来了,方才稳住了四皇子的病情。
楚景行听到后头,便微微笑了笑。
两宫的争斗看样子连遮掩也不想遮掩了。
倒是好时候。
确实是个好时候,他心情大好,借故要回房去寻书,见了长安长公主府派来的袁嬷嬷,便也和颜悦色的问了声好。
袁嬷嬷满面笑意的回了,让人按照家里仙容县主的闺房布置了屋子,快步走到楚景行身边,低声道:“世子,公主殿下让我知会您一声,您让她办的事,她给您办成了。”
这就是有一个好盟友的好处,就算是身处颓势,她也总能在逆境里翻过身来。
楚景行嗯了一声,饶有兴致的让袁嬷嬷重复一遍昨晚在郑王府发生的事:“好好想想,谁都说了什么,一个字也不要错。”
袁嬷嬷立即道是,将昨天的事重新复述了一遍。
楚景行便懒散而随意的在太师椅上坐了,笑了一声说:“原来如此。”
这么说,长安长公主就是借着这个时机,把卫家引向刘必平,做到对他的承诺?
倒是个祸水东引的好法子。
只是有些美中不足------虽然长安长公主这么厉害,可惜仙容县主却是个不能成大事的。
竟然会被卫安三言两语就撩拨的蠢的在人家府上买凶栽赃,实在是愚不可及。
这样的人……
仿佛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袁嬷嬷紧跟着便又道:“我们长公主说,还有件事要先过问您的意思,这个明家的遗孤,您看是安置起来,还是?”
真是个妙人儿。
楚景行知道长安长公主是拿这个孩子做人情来了,笑了笑就道:“若是实在无法安置,不如就放到我这里来,日后总有能用得上的时候。”
这个可是制约郑王的好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