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密事(上)——秦兮
时间:2019-03-28 09:43:09

  他越说越不忿,偷眼瞧了隆庆帝一眼,见隆庆帝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便大着胆子似地哼了一声:“这帮御史们实在讨厌,事无巨细都要管,是不是我若是大上午便要如厕,他们也得参我一个无所事事,有失身份啊?!”
  越说越不像话了,可虽然是歪理邪说,在被这帮御史们缠的也厌烦的隆庆帝来说,却格外的顺耳,他在心里忍不住笑了笑才咳嗽了一声正了脸色呵斥沈琛:“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些话也是随便能说的吗?文死谏武死战,这原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他们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倒是你,成天游手好闲的,也不知道你到底在忙个什么!”
  最重要的是,福建不去,可是他又不理会永和公主,成天在京城游手好闲,不是跟这个纨绔去打猎,就是跟那个纨绔去斗鸡。
  实在是让人伤透了脑筋。
  沈琛啧了一声,终于有话要说,带着十足的激动跟自豪:“啧啧,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我刚刚就干了一件大事儿!”
  隆庆帝没好气的挥手赶他:“去去去,你能有什么大事?!”
  沈琛便有些委屈了:“我怎么便不成事了?今天我当真做了一件大事的!镇南王府世子遇袭,被刺客当街刺杀,还是我出的受救的人呢,连林三少都没赶过我,您还说我不顶用?!”
  隆庆帝一时便愣住了。
  须臾,他才缓和了语气,目光紧紧盯着沈琛,若有所思的问:“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救了镇南王府世子?”
  他轻描淡写仿佛是不信似地:“你还有这个本事?旁人我不知道,林三那本事,一般人哪里及得上,有他在,还能让你抢了先?”
  看似是普通问话。
  可是该问的都问了,而且还都掩映在漫不经心的语气下,稍不注意,就可能落进陷阱引起隆庆帝怀疑。
  譬如为什么镇南王府的世子会遇袭。
  而为什么沈琛跟林三少会同时出现在现场?
  隆庆帝一句话里掩藏着无数心机,沈琛却浑然不觉的把玩着手里的奏折,时不时的还嫌弃的呸上一声,暗暗骂一句老古董,等听见隆庆帝问话才头也不回的笑了一声:“我不知道啊,反正林三说是接到了什么线报要去正阳大街,我刚好在凤凰台跟袁洪文斗鸡呢,一听说有热闹可看,当然就要跟着去啦!”
  这很符合沈琛的性格。
  隆庆帝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问:“哦,然后呢?”
  “然后?”沈琛得意洋洋:“然后当然是出事啦!我们一赶到就碰上一头发疯的牛,疯了似的往人堆里扎,逼停了镇南王府的马车,还伤了不少百姓呢。后来锦衣卫把那头牛给制服了才发现,是有人故意在它尾巴上绑了爆竹,才引得它发疯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就有个粗壮汉子疯了似地举着刀要劈庄容的马车,当然头一个反应就是救人啦!”
  沈琛的确是自小习武,功夫还算过得去。
  听他这么说,来人不过是个莽夫,他能打得过也是说得过去的。
  而林三少会那么巧的出现在那里,是因为收到了线报,好像知道了什么才赶过去的。
  隆庆帝心中有数了,看了他一眼,便又皱起了眉头:“没头没尾的,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沈琛便猛地从奏章里抬起头来,很是不服气的甩了甩手:“这有什么好听不懂的,您想啊,镇南王不是被参奏克扣军饷,私下占田,虚报名额吗?肯定是底下人寻仇来了呗!不然无缘无故的,跟庄容过不去干嘛?那就是个连武功都不会的死心眼,能得罪谁?”
  这倒是没说错。
  隆庆帝还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谁告诉你的?说起这些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倒是头头是道!”
  又克制不住的摇头:“你这个性子可真是要好好历练历练了,总是这么不着调,做什么都是这么莽撞的性子,怎么让人放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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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5章 垂危
  沈琛便撇了撇嘴:“我挺让您省心的啊!您看看我,什么时候给您惹过事?”
  惹的事多了!
  要不是想一想,连临江王的几个儿子都这么不让人省心,他心里早更不平衡了。
  他扫了沈琛一眼,见沈琛闭嘴了,才淡淡的搁了笔:“你老实些,不该你管的事便瞎插手了。”
  沈琛这回倒是没有再顶嘴,很老实的哦了一声。
  总算是听话了一次了。
  隆庆帝站了起来,仿佛随意的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啊?”
  沈琛便有些委屈了:“您什么时候让景吾跟着我,我什么时候动身呗!”
  这件事之前就已经说过了,隆庆帝虽然没有明确的拒绝,可是却也没有答应。现在沈琛再提起来,他便重重的哼了一声,将手里的奏折扔在桌上,一副气怒的样子:“你真当这天下你们说了算了?!你是去公干,你以为是去游山玩水吗?还要拖家带口的不成?!”
  沈琛便有些蔫儿了,被骂的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服气的嘟囔:“我哪里是拖家带口?也就带景吾一个嘛,他留在京城又没事做,跟楚景行又处不来,留他在京城,简直就跟受难似地……”
  这两兄弟的感情向来比跟真的亲兄弟的感情好多了。
  隆庆帝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倒是也没有再严词拒绝,只是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胡闹!”
  过了一会儿,他又似乎拿沈琛没有办法,叹了口气:“到时候让景吾跟在你身边,万一他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跟你父王交代,又让朕如何跟你父王交代?你父王临走之前,朕可是答应过他,一定会好好照顾景吾,到时候把景吾完好无损的交到他手里的。”
  沈琛便很理所当然的笑了:“这有什么难的?我让景吾写封信给父王,我也写封信给父王不就成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总归还是个孩子啊,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知道是大事,还以为是小事。
  隆庆帝微笑着摇头,半响才道:“好了好了,既然你非得如此坚持的话,朕便懒得管你们了,你们若是能说服你们父王,朕也没什么好阻拦的。你在京城也耽搁的够久了,还是早些启程的好,自己心里还是要有成算,别总是惹得人为你担心。”
  沈琛等这句话等了许久了,一听说隆庆帝答应了,立即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几乎欣喜上了天:“圣上圣明!”
  隆庆帝催促他出去:“好了好了,功也讨了,别在这里杵着惹朕心烦,永和等你进宫等了许久了,你过去瞧瞧她。”
  沈琛平时都不肯答应的,他总是不喜欢带着永和公主一道玩,跟隆庆帝说是因为永和毕竟是公主,爱败家子。
  可是这回却破天荒的答应了,一溜烟便跑的不见了踪影。
  真的还是个不懂事的。
  隆庆帝放松了些心情,让安公公去镇抚司走一趟,把林三少找来。
  他想知道,林三少到底是收到了什么线报,会那么及时的出现在正阳大街,救了庄容的性命。
  与此同时,卫安已经等在老王妃床边许久了。
  老王妃已经吃不下东西,说是一吃东西胸口便闷闷的痛,东西像是梗在了喉咙口,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去。
  而这样的日子已经有四五天了。
  她每天连喝水都有限,原本便算瘦弱的身子更加瘦弱了,整个人掩在被子里瘦瘦小小的一团,仿佛是回到了个小孩子的状态。
  卫安握着她满是皱纹和斑点的受。忽然有些哽咽。
  陈嬷嬷便在旁边轻声道:“喝了孔供奉开的安神茶,还是过了好一阵才睡过去了,这么些天了,都睡不着,一睡着也很快就醒……”
  她有些难过:“本来身子就不好,这么个折腾法儿。可不是就把自己给折磨坏了吗?又要担心王爷,还要担心表姑娘……”
  她嘴里的表姑娘指的自然是卫玉珑。
  卫安嗯了一声,握着老王妃的受便更紧了紧,见老王妃没有醒来的迹象,便先去隔壁问了孔供奉老王妃的斌卿。
  孔供奉很是为难,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叹气:“人老了,迟早是犹自喝么一日的,郡主也想开些的好……”
  他是德高望重的供奉,说的话都是有依据的,卫安咬着唇退后了一步,总觉得连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缓和了一会儿才问:“没有旁的办法了吗?”
  “这要是病,还可治。”孔供奉诚恳的摇了摇头:“可是这又不是病,除了听天由命,还能怎么样呢?郡主放宽心,不如就尽心侍奉老王妃,她想要什么,尽量满足,不让她留遗憾便是了。”
  卫安便懂了,退出来站在廊下深深的长出了一口气,看见庄容站在台阶下发呆,便出声喊了他一声。
  庄容回过神来,朝她走了几步站定,抿了抿唇道:“孔供奉是不是跟你说……”
  之前这些话孔供奉也跟他说过了。
  卫安无声的点了点头。
  庄容的眼睛便红了:“祖母现在病的这样重,父王偏偏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
  卫安便看着他缓慢摇头:“谁说没有?”
  她见庄容震惊抬头,便一字一顿的道:“你难道不是王府世子?既然是世子,这王府在一日,只要王爷不在,你便是那个最说了算的。这个王府都要靠你撑起来,现在外祖母要你照顾,王爷的案子需要你来伸冤,你若是在这里自怨自艾,那王府才真是毁了!”
  庄容便被她说的彻底回过神来,过了许久才道:“你说的是……”
  他正要再说些感谢的话,便见陈嬷嬷匆匆从里头出来,惊喜交加的道:“世子,郡主,老王妃醒了!”
  陈嬷嬷又哭又笑,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老王妃请您们都进去!”
  庄容跟卫安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急忙转身上了台阶进门。
  老王妃已经在下人的搀扶下靠着大引枕坐了,见了他们进来,目光便定在她们身上,好一会儿才有些虚弱的笑起来:“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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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尽头
  她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了,自从长宁郡主的事情过后,其实她的身体便一直不算很好,后来陆陆续续又出了卫玉珑的事。
  若不是有卫玠跟卫安支撑着她,她恐怕早就不成了。
  到了现在,镇南王的事又快将她击垮,她握着卫安的手背上皱纹密布,一层又一层的褶子,绝不像是一个保养得宜的贵妇人的手。
  庄容看的难受,有些泪目的转开眼睛,好一会儿稳住了情绪以后,才敢开口喊了一声祖母。
  老王妃应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轻声道:“吓着你了?”
  知道她是在问之前街上发生的事,庄容沉默了一瞬,而后才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不怕,老祖宗,人家要算计我们家,我们若是漏了怯,反倒是如了他们的意了。”
  这个倒是个真的通透的。
  因为长久在一起,多少也有些感情,老王妃面上的笑意便愈发深了一些,夸了一声好孩子,便转头去端详卫安。
  卫安变了。
  她从前自然也是出色的,可是那种出色是带着锋利的刀尖似地出色,虽漂亮,可是旁人一看便怕了,反倒是没心情欣赏。
  可现在的卫安却跟之前截然不同了。
  她仍旧是好看的漂亮的,站在那里便令人心旷神怡,这份漂亮里少了之前的几分锐意,加上她一双长得极好看的眼睛,去了之前的戾气,便尤为惹人喜欢。
  看见她,老王妃才彻底的松了口气,面上的神情也轻松了许多。
  知道隐藏锋芒了,才是真的长大了。
  她也顾不上再说这些,看了卫安一眼便道:“你舅舅这是惹上人了。”
  镇南王不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而且说的再难听和实在一些,镇南王也的确是没这个本事。
  诚然他是大周唯一的一个异姓王,可是现在跟从前不同了,那些同姓的藩王尚且一个个的日子难过,且被猜疑,何况是异姓王。
  镇南王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这一点他不是不知道,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办事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样的情形下,傻了他才会去做这种自找死路的事。
  说到底,就是有人看他不顺眼,设计他,想让他当这个替罪羊罢了。
  卫安点了点头,抬起眼睛吸了口气摇头:“恐怕不仅是惹了人,还是因为我才惹了的人。”
  她这么一说,老王妃便知道了她的意思,想也没有想便问:“怎么回事?”
  对着老王妃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卫安并没有迟疑,便把自己惹了楚景行,还有跟沈琛的关系都说了。
  末了看着老王妃,皱眉道:“我疑心这件事就是楚景行为了给我一个教训,想要拖延我启程的时间,所以才设计的一个局罢了。毕竟如果这件事真的跟他有关,他一来甩了一个大锅,找了名正言顺的替罪羊,二来也的确可以成功的报复我。”
  老王妃目光沉了沉,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冷笑:“真是出息了。”
  事情还没成呢,就开始做起排除异己的事了。
  这样的人怎么成大事?
  只是这些的确都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她也便收了这份闲心,握住卫安的手,冷静的分析:“如果真的是他,那便谁也不用再找了。他必定是把证据都做全了-----刑部不是在你舅舅办公的地方搜到了许多账本吗?听说跟虚报的数目还有屯军田的历年私底下收的租子都对的上,这样处心积虑,必定是准备的很周全了。”
  再找关系就没有必要了。
  丹书铁券也不必再送上去。
  按照卫安的说法,楚景行是想阻拦她去福建的话,那很显然,楚景行是想用这件事拖住她,那怎么能拖住她?
  当然是让这案子持续的审下去。
  她看着卫安,问她:“你似乎已经想到了法子?”
  卫安不骄不躁,且态度镇定自若,老王妃便猜到她应当是有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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