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密事(上)——秦兮
时间:2019-03-28 09:43:09

  可是留在身边……
  李嬷嬷这样的人毕竟是老油条了,老油条是最难收买也是最善变的,已经打磨圆滑的石头,总知道怎么选择对她自己是最好的,也就最势力,收为己用太难。
  她揉了揉额头,直到李嬷嬷承受不住两腿抖得厉害跪在她跟前,她才下了决心,轻描淡写的问她:“嬷嬷,让你女儿进府来做事怎么样?”
  李嬷嬷就吓了一跳,抬头碰上的却是卫安波澜不兴的,看不出半点情绪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卫安又说:“至于您,您去一趟南昌,帮我办件事吧……”
  李嬷嬷只觉得不仅腿软,连手都开始抖起来了,看着卫安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卫安很知道拿捏她的软肋,她这一辈子什么都能舍弃,可是唯独就只有这个女儿……她闭了闭眼睛,明明是炎热的盛夏,她却只觉得背脊发凉,衡量再三才恭敬的磕下头去。
  还算识趣。
  卫安冷冷的笑了一声:“幸亏妈妈答应了,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是警告,也是威胁,出自一个小孩子的口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了,可是李嬷嬷却不觉得好笑,吞咽的动作极为艰难,只觉得头上的卫安比长宁郡主都要难对付,跪在地上不住的表忠心:“全凭您吩咐……”
  卫安喜怒不辨,也不知道是信她还是不信她,嗯了一声,抬脚绕过屏风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拿着一封信出来亲自递到她手上,吩咐她:“这封信你带去南昌,替我送给父亲……”
  她的声音半点温度也没有,听的人心头发凉:“嬷嬷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只要这封信被第二个人看见,只要除了这屋子里的人,还有另外的人知道,不仅是您的女儿,连同您的外孙,还有您的女婿…我保证他们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果然还是从前那个锱铢必较心狠手辣没有感情的卫七小姐!李嬷嬷欲哭无泪,把那封信捧在胸前,像是捧着救命灵药:“您放心!您放心!我都按着您说的做……”
  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卫安手里握着老王妃手底下的得意人孙兴孙掌柜呢,那可是个真正厉害的人……
  卫安又让蓝禾去取了三十两银子,吩咐李嬷嬷:“我也不是让你一个人上路,你先去通州你妹妹那里等着,王大叔会随着你一同上路的……”
  这是监视的,李嬷嬷心知肚明,苦着脸不断点头。
  卫安就站起来让人收拾东西,老王妃说得对,这里暂时还是不要待了,镇南王妃不是善男信女,她未必真的会咽得下这口气,等她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又伤情分又让老王妃为难。
  她现在毕竟还没有太大的能力,还不够强大,有些事就不能一味的强硬到底,只好装聋作哑。
  只是她才抱着老王妃轻声说了一大堆话,告辞出门,马车就被拦在了朱雀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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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不平
  卫安还在自顾自的想事情,直到马车帘子发出哗啦一声巨响,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黑漆漆的眼神里明显的透露出几分不悦。
  今天她回来的急,并没有叫卫琨来接,至于庄奉就更不必说了,早上开始就没看见人影,现在老王妃也巴不得她离这个世子越远越好,因此如今护送她回来的,是老王妃手底下得力的一个管事。
  到底是曾经跟在老王爷手底下做过事的,几乎是卫安才抬头的功夫,他已经抹着汗隔着帘子赔小心了:“七小姐受了惊吓了,是小的的不是,您再稍等等……”
  卫安却开口止住了他的安慰:“出了什么事?是什么人?”
  她坐的马车上有镇南王府的徽记,到底要有多不长眼,才敢对着这辆一看就知道华贵异常的马车动手?
  管事愣了愣神,随即就压低了声音告诉卫安:“是世子追来了……”
  卫安就有些厌烦的皱起眉头。
  别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是她看庄奉却白长了脑子,上一世被镇南王妃握在手里,这一世又被一个表妹握在手里,耳根子又软,不管下定了什么决心,别人挑拨上几句就立即能转变想法,这样的人,怎么能挑起镇南王府?
  这可是在朱雀大街上……
  蓝禾和她同坐一辆马车,见她神情不好看,也忍不住出声抱怨:“这算是怎么回事?光天化日的,他追上来这么一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怎么了呢!”
  本来名声就不怎么好了,被庄奉这么一闹,街头巷尾的婆子们恐怕就又有稀罕事可以聊了。
  管事的在外头也愁呢,就没见过这么不省事的世子,十几岁了,又不是平常人家的小孩子,勋贵人家的少爷们十岁尚且能逞逞威风,可等过了十岁这个坎儿,可没这么不知晓分寸的,胡闹也没这么胡闹的。
  他正愁,就听庄奉出离愤怒的声音响起来:“卫安!你给我记住了……”
  这话一出来,朱雀大街两面铺子上但凡是能出来瞧热闹的都出来了,临街的扑面窗户一扇一扇飞快的打开,露出一张张难掩兴奋的面孔来。
  最近京城连出了好几件压抑的大事,动不动就抄家灭族的,让人心一直悬着,总算能瞧见些不那么让人心弦紧绷的事了,这可比戏台子上演的那些又要吸引人多了。
  楚景吾靠在凤凰楼雅间的露台栏杆上往下看,等看见是镇南王府的马车就有些吃惊:“这是闹的哪一出?”
  镇南王府的世子干嘛追着自家的马车这么气势汹汹的,好像要吃人一样?
  很快庄奉就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的开始嚷嚷起来:“你别得意,你别以为自己多金贵……”
  卫安眉头几乎是立即就皱了起来,冷厉的隔着帘子吩咐管事:“把他的嘴给我堵了!有什么事,回去我自己同外祖母和舅母交代!”
  管事的立即应了一声,丝毫犹豫也没有,当先扑出去拽住了马缰,极有技巧的一颠,就把庄奉从马上给颠下来。
  他反正是只听老王妃的,老王妃又只听卫安的,现在卫安下了命令,得罪不得罪其他人,他管不着。
  庄奉却犹自挣扎的厉害:“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你们是我们镇南王府的家奴,她不过是定北侯府的人,姓卫不姓庄!”
  管事的这回根本就不必等卫安吩咐,利落的从马上扯下一块布,利落的塞进他嘴里,压低了声音靠近他警告道:“世子爷,您可别再出丑了!这么多人,出丑的可是您自己,别人说起来,只会说咱们镇南王府的不是……”
  心里一面又有些看不起王妃,实在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平日里面上不管装的多端庄贤良,可到底是底蕴不深见识不够,教出来的孩子也这样小家子气不会办事。
  他把庄奉不客气的卷了手让人捆起来,自己正准备先把卫安护送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抬眼就瞧见前头一群人正带着些讥诮嘲讽的笑意看向自己这边,不由得立即冷汗淋漓。
  绣春刀……飞鱼服…这可是锦衣卫啊!而且打头的还正是最难缠的那个曹文!
  他不由得又把庄奉在心里骂了千百遍-----现在京城局势本来就风声鹤唳的,庄奉还嫌自家不够处在风口浪尖……
  曹文今天敷了层粉,看上去比平常倒是少了几分凶狠,他纵马到了管事跟前,眼睛却是盯着卫安的马车的,好整以暇的问道:“这是老王妃的外孙女,长宁郡主的那位长女吗?”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才刚庄奉都已经明着喊了卫安的名字了。
  管事的打点起精神挤出一脸笑:“回大人的话,正是我们家表小姐…”
  曹文哦了一声,抬手打断他的话:“怎么还在街上闹起来了?什么大事,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你一个当下人的,怎么还敢捆上镇南王世子了?这可是以下犯上啊……”
  他眯缝着眼睛,隔着帘子居高临下的拿马鞭敲了敲马车:“这可不好,我同镇南王相熟,不管怎么样,碰见这事儿总得问一问的,七小姐,你先把人给放了,我听他说几句话,如何?”
  锦衣卫管天管地,居然还能管别人的家事?分明就是为了那天晚上别庄的事情来找麻烦的,卫安当然不能让他放了庄奉。庄奉这个人实在太蠢,他追上来就是觉得面子上不好过,打算趁着这么多人再说一遍解除婚约的事,好叫人知道是他瞧不上定北侯府的卫七,不是卫七瞧不上他。
  少年人的意气有时候显得可爱,可是现在却只显得如此可笑。
  管事的吓了一跳,见曹文伸手就有想要拉开帘子的意思,忙凑上去点头哈腰:“就是家事,家事…我们家世子不懂事闹小孩子脾气罢了,大人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家表小姐是个胆子小的…小的如今就送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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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纨绔
  曹文等的就是这么一个发作的筏子,当下右手狠狠一掼,立即就把管事噗通砸在了地砖上,发出轰隆一声闷响。
  他身后的锦衣卫鱼贯而上,又把王府护卫们都给挡在了曹文身后。
  曹文脸上的笑于是更加猖狂了许多,简直已经不加遮掩的露出面上的嚣张轻视来,对着看不见面目的卫安道:“来,七小姐,有什么话,好好同我这个当叔叔的说一说……”
  时下多有爱好幼女的那等权贵,他就是其中一个,且中毒甚深,只要看上眼的,不管什么身份都想着要弄到手。
  名声不名声的他可管不上,他只知道卫家这个小七实在是漂亮到让人想要一口给拆吞入腹-----多少年没看见过这样难得的小姑娘了。
  不光是漂亮,关键是眼神,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偏偏有着那样一双让人见之忘俗的眼睛…他只要想一想,心就软成了一滩泥了。
  至于身份,他也不怕。
  卫家,也就是个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多久了。
  镇南王府也管不着他,镇南王可不是当年的老镇南王了,老王妃也就是个老婆子,说不定哪天就蹬腿去了,他根本就没放在过眼里。
  蓝禾急的已经哭出来:“姑娘!”
  这个曹文的凶狠她之前就在别庄听说过了,要是真被他得逞了,那以后卫七就毁了!
  卫安倒是还稳得住,通常愤怒到了极点,她就越冷静,此时此刻她连指尖都是凉的,面上却不合时宜的泛起了一抹冷笑。
  只是她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曹文那只掀帘子的手就像倏忽一下缩回去了,紧跟着就满怀怒气的怒喊了一声:“谁?!”
  蓝禾被他吼得心惊肉跳,扑过去把卫安搂在怀里,面色发白手脚发颤。
  围观的人群发出哄的一阵笑声,楚景吾就皱起眉头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发现屋子里果然没了人,登时就皱了眉头又把目光往楼下放。
  沈琛手里还拿着没收起来的金弹弓,正似笑非笑的朝着捂着手的曹文瞧:“乱了辈分了啊曹大人,你姓曹人家姓卫,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你就让人家叫叔叔不好吧?”
  曹文一脸的狰狞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过了片刻才换上了一副笑脸,只是笑意半点没到眼底,似笑非笑的盯着倚在柱子上的沈琛:“原来是临江王家的小镇国……这是怎么说,您不是才从宫里觐见过,手脚这也真够快的……您怎么知道这是卫家的马车?没想到您多年不在京城,可是消息却是灵通啊……”
  屋子里原先还坐着的楚景行终于站了起来走到楚景吾身边,低低呵斥了一声:“胡闹!这个时候还嫌事情不够多吗?还得罪曹文…不知轻重!快去把他给我拉回来!”
  楚景吾有些不服气,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得罪不得罪的,曹文也摆明了就是跟咱们过不去了,在宫里,你也不是不知道曹安那个阉贼怎么给我们上眼药…阿琛做事自来是有分寸的…那个姑娘帮过他呢……”
  底下热闹不堪,沈琛举起弹弓对着严阵以待的锦衣卫们比划了一下,最后把弹弓对着曹文笑了一声:“我耳朵又不聋,刚才那个二傻子不是叫了人家姓名了吗?说来也巧,今天舅舅在宫里还提起卫老太太呢…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您对卫家这样关心……”
  跟临江王府的其他人还能讲道理,可是跟沈琛,最好还是不要讲道理-----这人向来纨绔惯了,无法无天,几乎就没不敢干的事儿,不高兴了,老虎的虎须也是敢拔的。
  隆庆帝对长乐公主很有几分感情,对着这个外甥自然也是不错的,别的兄弟侄子还需要忌惮,可是沈琛却只是个身世可怜的外甥,他向来是乐意纵着的,沈琛越是胡闹,他越是纵着。
  曹文低头看向手背上的一团青紫,终于还是决定不跟这个小霸王对着干,反正卫家就在那里,又跑不掉,最后这些人还是要落到他手里。
  他假笑了一声,顺势在帘子上抚了抚:“七小姐有什么委屈,可尽管来告诉我…”
  沈琛手里的弹弓咻的一下就动了动,弹出一颗金弹子,直直打到了曹文眼角上。
  曹文吸了口气,又惊又怒的看向沈琛,对上的却只是沈琛的惊慌失措。
  “哎呀,真是不巧了,您知道我手里没个轻重…我下回多练练……”
  蓝禾隔着帘子也能猜得到外头那个曹文的样子,忍不住有些解气:“把他打死了就好了……”
  卫安垂着眼睛看不出情绪,半响才轻笑了一声。
  是啊,这种人,死了就好了……
  外头曹文终于还是掉头走了,管事的一股脑爬起来,很是知机的去朝沈琛道谢。
  沈琛勾着头玩自己的弹弓,根本不把他当回事的挥了挥手:“谢什么谢,本少爷就是试试自己的新弹弓好不好玩,快走!”
  管事松了口气,到底还是对着沈琛再弯了弯腰。
  刚才要是沈琛没拦着,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出了事,他可怎么有脸回去见老王妃?卫安可是老王妃的命根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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