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原本就看她们不顺眼了的,平日里总是磕磕绊绊的,现在加上又刚闹的这么一场,以后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正灰心,就听见荣昌侯说:“你们都出去。”
嬷嬷看了荣昌侯夫人一眼。
荣昌侯夫人冲她点了点头,她便跟着旁的伺候的人一同退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夫妻两人,荣昌侯才慢慢的道:“这些年,辛苦你了。大姐跋扈,我一直都知道,你不容易…可是我总念着这些年她待我的情分,因此总是心疼她,偏疼了她些。”
他说着,荣昌侯夫人就落下泪来。
说实话,虽然她娘家不显,没有过什么金尊玉贵的日子,可是在家里也不用如此的伏低做小看人脸色过日子。
嫁过来这些年,她真是看够了脸色,看够了冯淑媛的冷脸了。
她垂着头一言不发。
目的达到了就好了,说的再多,物极必反了反倒是不美。
荣昌侯便道:“这药,还是继续用吧。”
不意荣昌侯竟还是说出这样的话来,荣昌侯夫人一怔,紧跟着便扑簌簌的落下泪来:“您这样纵着大姐姐,怕是把她纵得越来越不知分寸……”
“不是纵着她。”荣昌侯柔声止住她,沉下声音叹气:“我现在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为了这个侯府好。我继续用药,那我的腿便不能好,不能好,王供奉就得继续来给我瞧病。他来了,就会知道,孔供奉进去了,我却还是中了毒……”
原本冯淑媛的本意只是让他的伤势加重不愈合,等到王供奉来之前,自然会替他清洗伤口,不会再让他察觉出端倪来。
可是荣昌侯若是不配合她演戏了,那她现在送来的这毒药,就是她自己的催命符了。
没有人回怀疑荣昌侯自己也知晓这毒药的效用-----荣昌侯可是货真价实的用了这药了,而且还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以后甚至可能有站不起来的风险。
除非他是疯了,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只为了诬陷一个太医。
冯淑媛再怎么说,只要荣昌侯夫妇不认,那她就是狡辩。
荣昌侯夫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丈夫的意思,不由惊讶的喊了一声侯爷,看见他冷淡的眉眼,便不由得怔住。
“她以后的胃口只会被纵得越来越大,野心也只会越来越大。我们荣昌侯府现如今才重新好了没多久,经不起她这样再三折腾。”荣昌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些年,我待她已经够好了,是她自己不知足。”
怨不得旁人。
荣昌侯夫人有些欣喜,她没有料到丈夫竟然会痛下决断。
她原本还打算若是丈夫不答应的话,她也得拼着一拼,把冯淑媛推出去的。
可是没料到荣昌侯自己做了这个决定,那她无疑是少了许多麻烦,日后也不会因为这事儿再跟丈夫起什么嫌隙,她几不可觉的松了口气。
荣昌侯便对她挑了挑眉:“你底下的人,只有你嬷嬷知道这件事?”
荣昌侯夫人领会过来:“您放心,我会叮嘱嬷嬷,她不会透露出半点的。”
荣昌侯嗯了一声,就道:“按照姐姐的话来做罢,替我上药,而后…去请王供奉来。”
外头等候了许久的嬷嬷马上就要站不住了,听见吩咐便从外头推门进去,一进门便听说了一个时辰之后去请王供奉的吩咐,不由得惊疑不定的看了荣昌侯夫人一眼。
荣昌侯夫人轻轻朝她点了点头,她心里便松了口气。
看这样子,夫人应该是劝服了侯爷了才是。
她随着荣昌侯夫人出来,便轻声问:“姑娘,咱们……”
她是很担心的,荣昌侯夫人却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嬷嬷,咱们的苦日子要到头了!侯爷他…他都知道,他都答应了!”
她因为激动而声音都有些发颤:“您不知道,侯爷说了,以后府里的事便都由我来作主,还说祖宗基业不能被大小姐给毁了…”
早该有这个觉悟了,就算是没有丈夫欠印子钱这事儿,她也希望自家姑娘能得势,嬷嬷也跟着欢喜的笑起来:“这可真是太好了,姑娘您熬了这么多年,也总算是能熬出头了……”
可不是,总算是能熬出头了。
荣昌侯夫人急匆匆的回了房,让人重新去厨房点了几道菜,便又吩咐嬷嬷:“我歪一会儿,你等会儿看着时辰,若是王供奉来了,记得要叫我,还有许多事呢。”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是大事,要是不能亲眼看着,她心里是不会安心的。
嬷嬷也知道她的心事,应了下来便又安慰她:“您放心吧,侯爷既然都已经决定了,哪里有更改的?至于侯爷的伤势…您也不用着急,侯爷心里有分寸的,这个把时辰王供奉也就来了,应当不至于如何……”
不管怎么说,痛一时总比痛一世的好,荣昌侯夫人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她重重的应了一声,看着嬷嬷放下了帐子悄无声息的出去了,才缓缓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没想到这事儿最终是这样的,她心里总算是觉得不那么堵得慌了,也能睡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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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5章 不知
冯淑媛一直等着荣昌侯那边传消息过来,等听说荣昌侯又去请王供奉了,便不由得微微一笑。
弟弟还是在意她更多些的。
荣昌侯夫人那些用再内宅斗她的小伎俩,根本没什么作用。
只要她弟弟听她的,便什么都不用怕。
听雪知道她心情大好,也敢跟着调笑两句了:“侯爷待姑娘真是没得说,姑娘可真是什么都顺心随意了。”
若是真的什么事都能顺心如意,那就真的好了。
不过,想必这回真的替永和公主收拾了卫安之后,是可以遂心一段日子了-----永和公主一直看卫安看的跟眼中钉肉中刺没什么分别,恨不得卫安死,现在她能替公主办好这件事,也是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她已经得罪了彭德妃,彭德妃还专门下了懿旨申饬她,再巴结彭德妃也于事无补了,人家不会再搭理她。永清公主一直都是淡淡的,高不可攀。
她这半年来真是看尽了别人的冷眼。
彭德妃的申饬懿旨像是一道锁,将她牢牢的锁在了牢笼里,这大半年了,往荣昌侯府来说亲事的基本便没有。
便是有,竟也是求娶旁支的,就算是有求娶她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歪瓜裂枣了,她想起这些,心更是气的厉害,很久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除了永和公主抛过来的这根橄榄枝,她真是什么都没了。
只能铤而走险,靠着得永和公主欢心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挽回一二,就是永和公主替她说说话,那也总是好的啊,那些世族们,谁不看风评娶媳妇的。
听雪的话到底是让她开心了许多,她嗯了一声,就吩咐听雪:“等会儿看着侯爷那边的动静,要是太医迟迟不来,记得着人去催。”
她就是要让这件事闹的更大一些,让锦衣卫在压力下不得不匆忙结案。
反正不是什么大案子,又有了人证有了物证,圣上一催促,他们当然会迫不及待的只想给出个结果来了事。
听雪答应了,也替她放下了帐子,让她先休息一会儿。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还正做着美梦,梦里卫安死了,永和公主也不甚得宠,到底没能嫁给沈琛,倒是她自己,不知怎的竟十里红妆嫁进了平西侯府,婚后沈琛对她极好……
正梦到沈琛微笑,她便被叫醒了,不由有些茫然,等看见了听雪,意识才渐渐回笼,问她:“太医来了?”
听雪麻利的应了一声:“一直让人看着呢,太医一来,我便来请您了。”
这件事的确是耽误不得,她起身由着听雪换好了衣裳,就带着人往荣昌侯房里去。
她到的时候王供奉已经来了,正在房里替荣昌侯诊治,还说不能被人打扰,她便看了听雪一眼,在隔间坐着等消息。
因为休息的不够,她有些疲累的单手支着头打盹,正要闭眼睡着,就听见隔壁有了动静,不禁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去看看。”她朝听雪扬了扬下巴,知道事情大约是闹出来了。
听雪急忙转身出去了,不一时又惊又喜的进来:“王供奉说,侯爷的腿伤又加重了…”
这原本就是在意料之中的,她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笑意,懒懒的摆了摆手,后面的过程自不必说了,宫里到时候一定会来人问询,知道侯爷的伤势迟迟不好,隆庆帝一定会给锦衣卫施压。
锦衣卫也一定会尽快结案的。
她满意的牵起了嘴角,听见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
可是这动静不知为什么大的有些过分了,听雪最先反应过来,脸色有些苍白的看向她:“姑娘,好像有些不对……”
冯淑媛睁开了眼睛看着她,心里也有些不安,可是她还是忍住了,朝她点了点头:“让人出去瞧瞧,看看是怎么了。”
难道是荣昌侯夫人那个不懂事的过来闹了?
她咬牙切齿的冷笑了一声,心里又忍不住懊恼,这种坏事的种子,之前便不该让她知道的太多的,可惜弟弟太蠢,让她知道了端倪。
不然也不会闹出这后面的许多事来。
真是怎么想怎么令人头痛。
她还没头痛完,听雪便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看着她面无人色:“大小姐!出事了……”
冯淑媛最烦的便是这三个字。
每回只要这三个字一出,便准没有好事,上一次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紧跟着永和公主便被赶去了庙里清修,她自己也被彭德妃懿旨申饬,到现在都还没有出府做客的勇气。
她皱起了眉头大怒:“你混说什么?!”
听雪往常都是知道她的忌讳的,也很注意这些忌讳处,几乎没有触怒过她的时候,就算是触怒了她,她也总是极为机灵的躲避过去转换话题,可是今天听雪却木木的,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只差哭出来。
她话说不清楚,却又没说什么好话,冯淑媛耐心到了极点,恼怒的起身走到她跟前扇了她一巴掌,将她打的都偏过了头去,才怒道:“你这样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听雪捂着脸,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垂下头指着外头瑟瑟发抖。
冯淑媛面色不善的看出去,便看见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横眉冷目的走了进来。
她不由得便怔住了,紧跟着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见了锦衣卫,不怕才不正常了,她强自冷静了下来,止住步子抬头看着,领头的应凯:“各位大人,是不是我弟弟那里又出了什么事?”
应凯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摇了摇头,眯着眼睛嘲讽似地牵起嘴角:“荣昌侯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大小姐您还有不知道的吗?”
应凯是新近跟着林三少的,是林三少跟前的红人,前几次来荣昌侯府都有他的份,冯淑媛认得他,因此对他的阴阳怪气便格外的敏感些,听见他这么说,便冷了脸:“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当然知道我弟弟的病是怎么回事!他是被人换了药所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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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6章 受罪
“既然知道,那就省了许多事了。”应凯背着手,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整个人显得既冷酷又阴森:“荣昌侯说,王供奉说他如今的药又被人换了。”
冯淑媛觉得应凯的语气有些不对,可是转念一想,这些锦衣卫一个个的都是这样,说话显得阴森又鬼气,便忍着听完了,才做出惊讶的样子:“又被人换了?”
等到一句话说完,她才意识到了真的不对。
什么叫做药又被人换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荣昌侯的病情加重,王供奉说他的病严重不好治愈而已,现在说什么又被换药了,那事情就不对了。
孔供奉可已经被抓进牢里去了,那现在还能在侯府换药的是谁啊?
她皱起了眉头,心里恼怒又烦躁。
是不是荣昌侯夫人闹的鬼?
真是太不知事了,可见是这些日子眼里没人了。
应凯没心思管她这些小心思,挑了挑眉微笑道:“是啊,药被人换了。现在孔供奉在牢里呢,他总不能隔空给侯爷把药给掉包了的,侯爷刚才也说,他并没有用过别人给的药,只有大小姐您,下午的时候给他送了份药,说是王供奉开的,是不是这样?”
冯淑媛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荣昌侯这么说?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分明知道,这么说的话,一切矛头都会指向她身上,那之前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她一下子没想明白,可是身体却先脑子一步做出了反应,她疾步朝外走,一面还扬声反驳:“这可不可能!我弟弟不会这样说!我难道是疯了吗?你们的意思是,是我给我弟弟用了不对的药,要他的腿废掉吗?!”
“这可是说不定的事啊。”应凯看着她,仍旧还是笑了一声:“现在这年头,太医都敢给病患用毒药了,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您说是不是?”
这话已经说的很不客气了,只差明着说冯淑媛就是有谋害荣昌侯的嫌疑。
冯淑媛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到了隔间看见了弟弟和弟媳,便忽然又冷静下来了,站定了脚冷声问她们:“你们什么意思?”
荣昌侯垂下头没有说话,荣昌侯夫人已经嘤嘤的哭了起来:“大姐,我们什么事情对不住您,您要对侯爷下这样的手?”
既然事情都已经做了,那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反正都已经撕破了脸,又有荣昌侯的默许,荣昌侯夫人便哭的更加严重:“之前的毒药说是孔供奉怀恨在心,可是孔供奉都被抓起来了,哪里还来的毒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孔供奉下毒,而是大姐你存心不良……”
她坐在荣昌侯旁边扶着荣昌侯的肩膀,哭的梨花带雨:“可是为什么啊?侯爷待您这样尊敬,我们就算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您也可以教导我们,何必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