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松文颓然的点了点头,靠在椅子上,任由董成器问了好几句话都没吭声,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看东西都看不清楚,心里跳的厉害,脑子里也嗡嗡嗡的响的厉害,连耳膜都隐隐作痛。
竟被两个小孩子逼到这个地步…
他冷笑了一声睁开眼睛,见董成器面露担心,便道:“放心,还死不了,老爷子给我指了条明路,我知道该怎么办。”
董成器闻言松了口气,他的确是怕蒋子宁甩手不管,闻言便道:“老爷子是叫你以退为进罢?”
蒋松文一边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边嗯了一声,声音还是淡淡的:“老爷子的意思,让我写封请罪折子,就说御下不严。”
董成器立即就抓住了重点,看着他一瞬:“御下不严?也就是说,并不是买凶杀人?”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蒋松文便盯着他看了一眼,像是在看傻子:“难不成我还要说我当真在背后指使?当然是把事情都推到那几个蠢蛋身上。”
之前那几个闹的可凶可冤枉的工部火房的低阶官员们这次就免不了得吃亏了,只好委屈他们让他们承认,他们忽然改变运输火药的时间和路线,为的就是刺杀寿宁郡主,而后刺杀不成,担心事情败露,又故意收买了邹青,想要借用邹青的人脉再次下毒谋害。
至于原因?
蒋松文这个时候便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变成了那个冷静克制的工部尚书了,呼了一口气,将喉咙里那些灼热的气息都喷出去,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恶狠狠的一拳捶在了桌子上,冷声道:“我总要他们付出代价!”
董成器笑了笑,面上神情却冷冷的:“那也是之后的事了,先把现在的事处理好了再说罢。锦衣卫那边,不是不准人探视邹青吗?还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叫邹青知道…”
蒋松文站了起来,手上的戒指闪着耀眼的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人选,立即便扬声喊来安。
来安急忙应了一声,答应了掀了帘子进来,他便盯着来安,咳嗽了一声道:“替我拿了这个,去云秀坊走一趟。”
云秀坊?
来安诧异了一瞬,看着他有些不解:“老爷,去那里做什么?”
“把这个交给云娘,她心里清楚的。”蒋松文掩嘴咳嗽了一声,又吩咐道:“告诉她一声,这些事儿,我是没法子,插不了手的,让她好好想清楚,怎么才能救她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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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8章 拜访
云秀坊里正因为关中侯的死而气氛冷清,虽然关中侯惹人厌恶,可是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个侯爷,死在了这里,虽然不是她们这里的责任,可是总也得冷清一些时候。
姑娘们都闲的发慌,凑在一起三三两两的闲话嗑瓜子,间或还互相邀着去看看妈妈云娘。
云娘自从关中侯出事开始便好像也垮了,整个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一改之前雷厉风行的性子。
这些天姑娘们呆着,她竟也没有过多的过问,仿佛这不干她的事一般。
这可实在是稀奇事。
云娘要算起来,其实真的也算得上是个极为不错的妈妈,别人院子里的那些,哪里顾她们这些姑娘们的死活,巴不得把你榨干了吸血。
也就是云娘,她们病了便请大夫好好看着,连她们的衣食住行也都照顾的妥妥帖帖,尽量他们需要的都满足她们,生怕他们受了委屈。
因为这个,她们对于云娘都很尊敬,云娘病了,她们便都一直都在身边嘘寒问暖。
可是云娘却没什么心思再理会她们了,打发了她们便沉默的呆在屋子里,唇色苍白的盯着窗外瞧。
已经两天了,进了诏狱的人就没有全须全尾的出来过的,何况邹青正好是犯在了林三少手里。
她有些头痛,却又不肯躺下休息一会儿,一直等着外头看会不会有什么消息能送进来。
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如今难受至极,只希望邹青能平安无事。
光是这短短的两天,她便已经是度日如年了,也曾不停的想过法子,可是送出去的银子都跟泥牛入海一样,半点儿回应都没有,这让她更加焦急。
焦躁不安了一天,她还以为今天又如同之前一样,也不会有任何音信了,谁知道忽然便听见外头有响动,紧跟着底下一个做粗使活计的婆子慢慢的蹭进来看着她,轻声道:“妈妈,外头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她是粗使的婆子,等闲是不能进云娘的房间的,因此很是有些惴惴。
云娘猛地睁开了眼睛,竟根本顾及不上这些,立即便道:“快让进来!”
她总觉得会有人来找她的。
果然,一见到来安,她的眉头便不自觉的松开了许多,问他:“是大人让你来的?!”
来安点了点头,上前递给她一样东西:“大人说,你自己看了就明白了,邹青现在在锦衣狱里头,也只有你能救他了。”
云娘不是个傻子,听见这话,右眼皮便剧烈的跳了跳,好一会儿才接了东西,垂下头抿唇看了一眼,又渐渐的睁大了眼睛。
蒋松文送来的是一块玉佩。
玉佩色泽温润,一看便知道是上好的玉料,名贵非常。
可是这块玉佩的价值却不在它值多少银子,而在它主人身上,云娘的脸色一下白了,唰的一下抬头去看来安。
来安自己也不知这玉佩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讷讷的看着云娘,有些不敢抬头:“这话是hi老爷说的,他说你看了这枚玉佩就明白了,还说他现在也是被这件事弄得很是狼狈,自己也自身难保,要想拉邹青那是不能的了,让你自己想想法子。”
云娘有些想哭,到最后却还是弯了弯嘴角。
是啊,蒋松文是邹青的主子,那些事都是他指使邹青去做的,现在邹青被抓了,他这个当主子的要是伸手去拉,别人就都顺理成章的会以为这件事就是他指使的了,他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
哪怕邹青再重要,他也不可能为了邹青去冒这个险的。
她长出了一口气,胸口的疼痛舒缓了许多,才嗯了一声,淡淡的说“我知道了。”
来安这些年来跟着邹青,也顺带着跟云娘的情分也不错,想了想,要走了却又回过身来看着她,犹豫了片刻才道:“要不然,你便走吧,连老爷都没有法子的事,你哪里来的法子,你还是…”
云娘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凄婉的笑了笑,嗯了一声对来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走吧,风口浪尖的,别再来了。”
来安挠了挠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走了。
他也不过就是个下人罢了,要说真正帮上什么忙,那肯定是不现实的,该提醒的反正他也都提醒了,已经尽力了。
等他走了,云娘便一下子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手里紧紧的攥着那块玉佩跌跌撞撞的到了妆奁处,伸手将最底下一层的抽屉抽了出来,看着里头另外一块玉佩发了一会儿的呆。
说起来,这东西还是之前她父亲送给她的,当初家里还没败落的时候,这算是她们家不怎么起眼的东西了。
父亲在她及笄的时候把这两块玉佩送给她,许诺说将来准她自己挑自己的夫婿。
其实当初是父亲已经看出了她跟另一个人的情意,暗示答应了她们的婚事。
只是这些前程往事都已经很久远了,她都已经快要忘记了,现在却又重新被人给翻出来。
苦笑了一声,她强撑着身子给自己描眉,最后上了一层淡妆,又给自己选了朱红色的口脂,换了新的裙子,出门吩咐婆子让外头的人准备马车。
靠着后头的人在京城苟延残喘的活了这么多年,还以为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能跟邹青互相做个伴也是好的,可是没料到,连最后这点平静都保不住了。
轿子晃晃悠悠的一路出了门,晃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终于又在一座宅子面前停了下来,她伸手出来,将玉佩递给了跟轿的婆子,淡淡的说:“把这个拿进去,里头的人自然会知道的,然后你便陪我一通等着。”
嬷嬷答应了一声,伸手去接了玉佩,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门上烫金的牌匾,有些咋舌。
这里可是…可是人家徐大人的府上啊!
自家妈妈怎么竟然还能跟徐大人扯得上关系?
她不知道,心里虽然好奇,却也知道不能多探究,谨慎的陪着笑脸将玉佩递给了门房,央着他们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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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9章 来路
京城的天进了秋天便没见蓝过,上空总是黑压压的一层云,瞧的人心里也跟着不舒服。这么阴沉的天气,连带着京城里的气氛都变得诡异阴森起来。
临江王那边已经开始动身了,沿途不少官员设宴招待,消息传回京城,立即就有御史弹劾临江王摆谱,说他是逾越礼制,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图谋不轨。
这桩桩件件压下来都不是小罪名,临江王被吓得当即便上了折子陈情。
隆庆帝对于此事的态度也着实令人觉得奇怪,他既没有申饬临江王,却也没有说那几个弹劾的御史不对。
这模棱两可的态度着实让绝大部分的人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隆庆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又是怎么想的。
你说隆庆帝疑心临江王了罢,那有不大像,他对楚景吾都还算是关照的很,虽然自己病了,可是却还是记得时常召楚景吾进宫问问功课。
对侄子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怎么可能是疑心了临江王?
可是你要说她相信临江王,那也不见得-----那些御史们说的话有多难听,里头蕴含的是什么深意他也不是不知道,可是就算是这样,也没见他怎么惩治那些御史。
她只要一句话下去,处置了那些御史,底下的人就自然知道风向往哪边吹了,可是他就是让事情这么拖着,这才让底下的人悬心摸不着头脑。
而摸不着头脑的又何止这一件事。
还有些事,很多人也照样摸不着头脑。
那就是寿宁郡主在郑王府被工部运送的火药险些炸死的事,还有被府里内奸下毒谋害一事,明明已经找到了凶手,可是顺天府将案子转到刑部之后,隆庆帝也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这就很叫人觉得奇怪了,要知道,隆庆帝平时可是极看重平西侯沈琛跟寿宁郡主的,可是寿宁郡主出事,他却并没什么表示……
大家心里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隆庆帝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心意,连平安侯都有些坐不住。平安侯夫人借着带着徐四小姐上门拜访的时候,私下里跟卫老太太说:“圣上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人证物证俱在,反正邹青肯定是跟这件事有关系,那是没跑了,可是刑部送了供状上去,圣上却并没有反应……”
她们的利益如今跟定北侯府的利益是一致的,当然是希望定北侯府好,现在隆庆帝态度成谜,容不得人不担心。
思忖了片刻,她见卫老太太屏退了伺候的人,才轻声问:“老太太,您说,会不会是圣上的心意改变了?”
之前圣上想要效仿仁宗孝宗兄弟,自然那是对临江王府如何看都顺眼,可是如果他真的因为最近的事情而有了别的打算,那么挨着临江王府的定北侯府,乃至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大跳,睁大了眼睛觉得有些心跳加速,喝了口茶才勉强能镇定了下来。
卫老太太就比她要能沉得住气多了,她看了平安侯夫人一眼,情绪并没有什么大的起伏,只是冷静的道:“急什么?什么都还没定呢,有什么好急的?”
之前听说卫安出事的时候,她真是吓得不轻,若不是蓝禾和玉清亲自回来,再三的发誓表明这不过是卫安的一个引蛇出洞的计谋,她恐怕真是扛不过去了。
最艰难的时候已经扛过去了,只要知道背后究竟使坏的是谁,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最可怕的事是未知的恐惧,你不知道对手在哪里,就连怎么反抗都不知道,这才是最恐怖的事。
她冷淡的笑了一声,难得的带了一点儿戾气,沉声道:“那也是圣上的肱股之臣了,他说的话,在圣上心里自然是有几分分量的。”
这也是很寻常的事。
平安侯夫人听出了卫老太太话里的讥讽,跟着叹了口气。
其实她心里也厌恶隆庆帝这样的作态,到底想怎么样他总是不能下定决心,每次都让人七上八下的心里吊着难受。
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偏偏又优柔寡断…
她有些头痛,想起这些事便觉得心里不舒服的厉害,顿了顿,有些迟疑的跟卫老太太说:“可是现在,我看这情况好似对平西侯他们不利,如果圣上对这件事没有一个处置的话,那外头的人瞧见了,岂不是就觉得圣上是支持蒋家的?”
上行下效,底下的人最会揣摩的就是上头的心意了,见隆庆帝如此偏袒,底下的人心里也自然会有一杆秤,不会再有人多此一举,继续追着这件事不放了。
卫老太太呵了一声,嘲讽的道:“是啊,如此一来,人人都知道该怎么站了,蒋家自然能轻轻松松的便从这里头脱困,连林三少都不能耐他们如何。”
平安侯夫人安静下来,抿了抿唇,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为什么走了一个刘必平,去了一个什么薛长史,现在竟然又来了一个蒋家,也不知道这仇怨到底怎么结下来的。
卫家的路好似就是注定难走。
其实说到底,她心里隐隐的觉得若是当初明家没有出皇后,若是没有扶持隆庆帝坐上帝位,反而倒是没这么些事。
隆庆帝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当皇帝的材料,光看他那疑心病和所谓的制衡之术就知道了,他根本没有容人之量,也没有什么才能,耳根子又软的很…
她都替卫家累的慌也愁得慌,踟躇半响,她才问卫老太太:“那现在怎么办?圣上摆明了是不肯多管这件事的,要是不追究到底,蒋家可跟别的人都不能比,他们是真真正正的手握权力的宰辅之家,门生党羽众多,若是这回不能动他们,那之后就更不知道要招来何种报复了,这回是幸运,早就已经知道了,有了防备,下回呢?总不能还是这么幸运罢?难道我们只能这样坐着等着吗?”
谁知道之后还会不会有现在这么幸运了,说不定下次直接就真的被杀了,那可就连报仇的机会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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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0章 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