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密事(下)——秦兮
时间:2019-03-28 09:47:20

  蒋子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等到轿子拐了弯,转进了另一条街,才不紧不慢的道:“急什么?不生气便不生气罢,不生气,自然也有别的不生气的法子,你这么沉不住气,能做什么大事?”
  说的倒是简单,蒋松文心里忍着气,他总觉得自己老爹在做无用功,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你要说他正经做了什么事,一件都没有做成的,就像是今天,说了挑沈琛不在的时候去,整哈气哦赶上王府只有几个女人,总有空子可钻,可是却没料到头一件事就吃了亏。
  现在还说有别的法子,他闷闷的问:“还有什么法子?!”
  他都要疑心他老爹到底是怎么在这首辅位子上坐了这么长时间的了,怎么想出来的法子都这么不痛不痒的?根本就没什么作用。
  蒋子宁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似乎忽然有所感,掀开了帘子。
  蒋松文觉得奇怪,听见外头似乎有马蹄声匆匆而过,便也皱了皱眉跟着他朝外头看过去,光天化日的,谁敢在这人流密集的大街上跑马?
  他顺着自己老爹的视线看过去,却刚好只来得及看见一个侧影,忍不住便啧了一声:“这不是平西侯吗?他跑的这么急…”
  想了想,他就明白沈琛为什么跑的这么急了,大约是听见了他们来的消息,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快些回到王府去,生怕他们会让卫安吃什么亏。
  倒果然是跟传闻中的一样那么对卫安上心,看来这门婚事也果然是沈琛亲自去求来的了。
  他心里有些遗憾,之前的事没成,否则的话要是卫安真的死了,那看沈琛这紧张卫安的模样,肯定是要如他预料中的颓唐好一阵子的。
  抓住这个时机,他自然多的是文章和手段能做,根本就不用如同现在这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蒋子宁的目光在沈琛的背影中逐渐变得晦暗不明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了帘子微笑起来:“年轻人嘛,难免的,难免的。”
  蒋松文不知道自己老爹到底是什么意思,看他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心里更加着急:“父亲,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看您一点儿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
  
  ------------
 
 
第1140章 谗言
  蒋子宁回头整理了自己的衣袍,正襟危坐的闭上眼睛不再搭理自己儿子,任由蒋松文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蒋松文真是憋得一肚子的火气和担忧没处发,看着蒋子宁只觉得委屈,明明老爹说过有法子的,可是现在看来,能有什么法子?
  他恨不得立即就看见卫安和沈琛死在他面前,可是老爷子倒好,受了人家不软不硬的钉子,竟然还能跟没事人似地。
  也真是够沉得住气的。
  等到回了府,他搀扶了蒋子宁下轿,便有些闷闷的道:“儿子回房去了。”
  既然都想不出什么法子,他在这里呆着也是烦得厉害,还不如去找董成器聊天喝酒。
  蒋子宁却忽然出声喊住他,笑了笑说:“你陪我去书房一趟。”
  等到了书房,蒋子宁便坐下来,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也坐:“你也不必猜疑我是不是无能,竟然任由他们糊弄。”
  心思被自己老爹看穿了,蒋松文便也没什么好隐藏的:“那您今天瞧着怎么什么精气神都没有的样子,我都替您觉得难堪……”
  当朝首辅,被他们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蒋子宁伸手拿了笔不知写些什么,奋笔疾书好一阵才放下了手里的纸笔,回头看着他挑眉:“你都替我觉得难堪,那你觉得旁人如何?”
  蒋松文便有些诧异,愣住了一会儿,好一阵子才反应了过来,诧异的问:“您是故意的?”
  他说为什么蒋子宁一直收敛着显得那样懦弱,合着竟然是故意如此?
  他似乎能抓住些什么了,可是却还是有些不大明白:“您这样做是为什么?他们又没说什么能叫咱们抓住把柄的话…”
  “怎么没有?”蒋子宁懒得理会儿子了,一脸老成持重的站起来道:“我今晚要进宫值夜,你要出门便去罢,别胡乱惹事,之前你们朝徐家伸手的事,自己处置妥当,别惹出乱子来被人发现。”
  蒋松文还是一头雾水,可是见老爹站起来了,看看时辰也知道他是差不多要进宫了,只好站起来应是。
  等到回了别院,他就将自己的疑问和盘托出,对董成器道:“我是真摸不清楚老爷子是怎么想的了,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董成器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看着他:“你呀,你想想看,来帮卫安招待你们的都有谁?”
  蒋松文顺口就答了:“镇南王和卫家那三个…”
  他忽然明白了,之前一直在脑海里若隐若现的那个念头这个时候就踏踏实实的浮现出来,他忍不住拍了一下手掌:“我明白了!”
  还有人比他明白的更早。
  蒋子宁这回没有任何阻碍便见到了隆庆帝。
  隆庆帝彼时刚喝完了药,隐藏在层层的帐幔后头,安公公手里揣着一把拂尘出来,见了蒋子宁便道:“您小心些,圣上刚喝完药呢。”
  蒋子宁便更加放轻了动作,进了殿颤颤巍巍的给隆庆帝跪下磕头。
  隆庆帝隔了一会儿才叫了一声免,说完便又是一阵咳嗽。
  他最近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差了,之前还算富态的身体极速的衰败瘦弱了下去,到现在龙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
  蒋子宁不敢看他,低垂着头说了一些内阁报上来的大事。
  隆庆帝一一的都批了,说到山东叛乱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头,更加剧烈的咳嗽了一阵:“之前山东不是已经频传捷报?怎么现在又说形势危难?!底下人怎么办的事?!”
  蒋子宁看着扔在自己面前的奏折,更加低垂了头:“听说是因为郑王没有叛乱附逆的消息传了出去……”
  隆庆帝面色沉沉的看了一眼他,忽而转了话头:“你今天去了郑王府?”
  蒋子宁便似乎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又急忙垂了头应是:“原本这件事就是我们有不是在先,不管怎么说,该去赔礼道歉的。”
  隆庆帝嗯了一声,状似无意的问他:“那小丫头怎么说?是不是嘴巴不饶人?”
  蒋子宁便急忙摇了摇头:“可没有,郡主并没有现身,家里只有她跟王妃两个人,不好待客,因此她特意去请了镇南王和卫家二老爷三老爷并世子前来,我们父子俩只将礼物送到了王爷他们手里,略微说了几句话,便出来了。”
  “哦?”隆庆帝轻飘飘的哦了一声,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不好见客?她从前可不是这么守规矩的人,什么人没见过?锦衣卫办案,她都敢隔着帘子答话的人,反倒是不见你们这些赔礼道歉的了?”
  蒋子宁沉默了一瞬,才诚恳的道:“大约是郡主心里对我们还有芥蒂罢,这也是人之常情。倒是王爷和二老爷他们几个,语气诚恳谦逊,并没有为难,很是通情达理。”
  隆庆帝没再说话,隔了一会儿才道:“沈琛也刚刚出宫。”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蒋子宁却急忙接了话头:“是,臣也看见了,想必是急着回去替郡主招待我们,只是可惜,我们是在路上看见的世子,并没能等到他回来。”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隆庆帝的为人了。
  这个皇帝的多疑已经渗入了骨子里。
  之前临江王逾矩的事他虽然隐忍不发,可是却不代表不介意。
  这个时候,他看什么都觉得刻意而可疑。
  卫安自以为让镇南王等人来招待他们,礼数周到便行了。却不知道在一个已经疑心你的人看来,你做什么都显得别有用心。
  隆庆帝看见的只是她卫安的能耐厉害,连首辅上门了也能不出面,招招手就能唤来镇南王和卫家几个老爷招待客人,而在宫里竟然还收到了消息的沈琛就更加可怖了。
  他会想,临江王是不是都已经开始在宫里安插人手了?
  有些东西,他自愿给人,那是他的事,可是别人却不能主动的来问他拿。
  一旦他确认了临江王是有心窥伺,那他想给的东西,那可就不可能再给了。
  
  ------------
 
 
第1141章 能耐
  蒋松文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虽然说心机是有的,手段也是有的,可是不能举一反三,要他揣度隆庆帝的心意心事更是难上加难。
  蒋子宁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件事若不是他在其中转圜,偷天换日的把蒋松文谋害卫安沈琛的事不动声色的转移成了朝臣都开始站队,让隆庆帝疑心上了临江王结党,那事情可没那么简单了结。
  以隆庆帝原本的打算,那是准备让临江王继位的,真要是他的打算成了现实,那隆庆帝为了让临江王归心,必定要拿人出来给卫安和沈琛的事祭旗,让临江王放心。
  蒋松文想不通这一点。
  他不知道,这些小事看起来是小事,可是若是放在大形势下,却是能决定人生死的转折点,多少决定人生死的细节,就在这些小事里头。
  而他跟着隆庆帝这么多年了,最能明白隆庆帝的心意,也知道他最害怕的是什么,这些恐怕是连他那些后宫亲近的嫔妃们都所不能比的。
  隆庆帝沉吟了许久都没有再开口,蒋子宁也就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旁边,恭敬谨慎的模样。
  等到香案上头那金漆瑞兽麒麟香鼎里的手指粗细的香燃的差不多了,隆庆帝显得有些低沉喑哑的声音才从这袅袅的青烟里头响起来:“沈琛真是消息灵通。”
  蒋子宁笑了一声,对隆庆帝这满含杀意的话仿佛浑然不觉,蹙了蹙眉头又松开,殷勤的笑着答话:“可不是,毕竟是平西侯,您看重他,临江王也将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的,加上他如今又快成卫家的女婿了,多少荣耀加身呢?多的是想上去跟他搭话好能挨上点儿交情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了。”
  这话里头暗含的深意可多了,听在隆庆帝耳朵里,那就是现在情势都还未曾完全倒向临江王,底下的人却已经闻风而动,一个个的开始巴结起沈琛来了。
  对沈琛尚且如此,那对临江王呢?
  而临江王,之前他或许是没有那个心思和机会,以至于一直都算得上恭敬老实,可是一旦这样多诱惑摆在眼前,他真的能保持从前的那等小心谨慎的心吗?
  人可是经不起诱惑的。
  隆庆帝垂了眼睛,不动声色的又转移了话题,问蒋子宁:“对了,临江王到了哪里了?”
  蒋子宁似乎没听清,想了一会儿才答上话来:“已经到了山东了,山东叛乱,听说他的属臣建议他不往山东走,绕道而行,可是王爷不答应,执意要从山东行来……”
  他顿了顿,才又笑了一声道:“毕竟王爷威名远播,声名赫赫,素有战神之称,那些叛党听了他的名号,已经要退避三舍了。”
  隆庆帝的表情隐在烟雾里看不清楚,只是淡淡的重复了战神两个字,似有讥诮之意:“退避三舍?”
  那些叛党顽固的很,朝廷派了这么多兵马出去,最终都没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仍旧被那些叛军占据着荆西晋中等地,这么多官员进京都绕着那个地方走,可是临江王却偏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是怎么想的?
  是真的艺高人胆大不怕叛党,还是有意想要给军民们展示展示他作为藩王的威风?让人想起来他从前的赫赫战功呢?
  蒋子宁恍然并不明白隆庆帝话里的讥诮,嗯了一声便接过了话头很是真心实意的感叹了一声:“是啊,外头的人都说临江王勇气可嘉,不愧是曾经评定过楚王和晋王之乱的人,一身好胆。”
  隆庆帝唔了一声,单手支着头,似乎很是困倦了,隔了片刻又问他:“那你是如何看的?”
  这才是问到关键处了。
  蒋子宁知道,他如何回答这番话,很可能就决定了隆庆帝的心意到底会不会真的起变化。
  这是决定他自己的前程的一答,也是决定临江王和卫家众人命运的一答。
  他的脑子里清晰无比,镇定了片刻便将早已经想了无数遍的答案说了出来:“臣倒是不这么想。”他说:“临江王素来是个有情有义的,对底下的将士们很是体恤,在军中素有贤名,他又跟郑王爷关系极好,平西侯如今又跟寿宁郡主订亲,臣猜测,王爷恐怕是想要打听打听郑王爷的动向,才会明知山东叛乱还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他这番话是真真切切的在夸临江王。
  可是也是真真切切的在叫隆庆帝往坏里揣测临江王。
  说话的艺术就是这样,有时候你夸未必是想要那个人好。
  他说完了这话,便垂着头等隆庆帝的反应。
  过了许久,隆庆帝才咳嗽了一阵,示意听见了动静赶进来的安公公倒茶,喝了口茶淡淡的道:“是啊,朕倒是忘了,咱们这个老五,素来是个有情有义的,可不就是个完人了么?”
  蒋子宁一直悬着的一颗心就放了下来,知道隆庆帝是真的已经疑心了临江王了。
  也不枉费他之前做的那么多的功夫。
  先是去信给他的许多门生,叫她们自己或是挑拨沿途的官员去拜见临江王,并且让沿途官员献上美女。
  临江王拒绝了一个两个,还是有许多,他总不能一直拒绝,而一旦一个成功被接见了,其他的人自然更加蜂拥而至。
  等到临江王见的多了,这文章也就能做了,蒋子宁再示意底下的御史闻风而动,参奏临江王逾越礼制,不守规矩,结党营私。
  隆庆帝初时或许不当回事,可是等到看见越来越多的官员对临江王趋之若鹜的时候,哪里能真的毫无芥蒂?
  等到他心里有了芥蒂,自然看什么都是疑心的。
  有时候,不必等当事人犯错,他们什么都不必做,其他的人做的事,也都能算到他们的头上去。
  他坐在旁边,脚踏在地上,丝毫没有任何忐忑。
  对着隆庆帝久了,他很知道隆庆帝的脾气,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再说下去便显得太刻意了些,他很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把这些火候都把握得极准。
  ------------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