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色实在是已经太晚了,因此他们在普慈庵住了一晚才回了京城。
郑王还要进宫去跟隆庆帝商议皇陵封土的事,因此并不能跟着卫老太太去定北侯府,就叫住卫安叮嘱她:“我这几天都是在京城的,你明天得了空,便过王府来瞧瞧你弟弟,他也念叨着你呢。”
是有一阵子没见宝哥儿了,虽然说要在家里待嫁,可是说起来王府也算得上是她的家了,别的地方去不了,可是王府却是能去的,卫安便微笑着答应了。
沈琛送了老太太和卫安回了定北侯府,然后才回家去换衣服准备去王府见临江王回事,可是才一进府门,便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劲的地方-----平西侯府只有他一个主子,素来人口简单,服侍的人也不多,可是也没有安静成这个样子过的。
看这样子,竟然好似遭遇了什么劫难一般。
他微微压抑的挑了挑眉,立在书房跟前,面色阴晴不定的问:“有人来过了?”
他的书房外头乱糟糟的,不少下人正在收拾。
听了他的问话,一直在府里的汉帛就急忙上前:“是,王妃说卫家该来人量尺寸到时候好送床和家具了,因此便叫人来看看,说是怕府里没有长辈。”
沈琛哦了一声,哂笑道:“既然是来监督的,那为什么反而把我的书房弄得这么乱?”
汉帛愤愤然:“那些婆子们一个个都不懂规矩,说了书房是禁地,所有东西都已经置办好了,不用量,只用去新房看着便是了,可是她们没有一个肯听的…”
可是临江王妃没理由这么做,沈琛蹙了蹙眉,转身问汉帛:“他们进来翻什么?”
“没进来。”汉帛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急忙回沈琛的话:“清霜姑娘拼死把人劝住了…”
清霜在府里一直安分守己,半点出格的举动都没有,沈琛闻言有些惊诧:“她出头?”
她凭什么出头?她不过是个丫头罢了,而且之前还得罪过临江王妃,对临江王妃畏惧如虎,既然这么害怕,又为什么会出头?
再说,按理来说也轮不着她。
汉帛啧了一声,很有些恻然:“派来的是她那个继母,先就去找了清霜姑娘,把她的东西翻翻捡捡的都挑了一遍…更是不知死活的想进书房了,口口声声说是王妃许了她的,让她进来看着人量尺寸好为您办好亲事的…”
沈琛眉间的疑虑便渐渐的消散,脚步不停的进了书房,见果然这里头井井有条,跟他离开的时候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分别。
他径直走到桌前,开了左边的头一个抽屉,自里头拿出一封信来,看也不看便点燃了火折子烧了,而后又重新坐下来再写了一封交给汉帛:“你交给谢良成,跟他说这信照旧送出去。”
汉帛答应了,转身要走,却又被沈琛给叫住了。
沈琛抿了抿唇,似乎是有些犹豫,最后却还是道:“你之前拖我送给玉清的东西,我带回来了…”
汉帛便愣住了,带回来了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是心知肚明,这就是说,玉清不想要他的礼物,也就更不可能想要嫁给他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
他不明白。
之前好几次见面的时候还好好的,那个时候侯爷已经让郡主去代为问她的意思了,玉清也不过是略微有些羞恼罢了,可是要说直言了当的拒绝,那是没有过的。
现在却连他的礼物都不愿意收了。
他一时之间很难接受,竟然愣在原地问了沈琛一句:“为什么?”
沈琛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顿了顿将那个精美的长方形的匣子拿出来给他:“我如今也不知道为什么,等过些天,安安送信过来了,我再告诉你。既然人家已经明说了暂时不想收你的东西,你也不要穷追猛打了,让她安静一阵子罢。”
汉帛显见得有些委屈,伸手接过东西,神情有些木然,半响才忍住了难过,低声说了句知道了转身去了。
沈琛这才盯着外头的景色看了一会儿,叫了管事的进来,问他:“既然那些人如此难缠,最后是怎么打发的?”
“是清霜姑娘…”管事的叹息了一声,皱起眉头道:“她那个继母闹的忒不像了,我们也是顾忌着偏是王妃派来的人,不好过度闹翻,是清霜姑娘拼死拉住她不准她进您的书房一步,她继母是个狠的,连清霜姑娘的脸都被抓破了…”
沈琛默然良久,才皱眉道:“请了大夫吗?”
管事的自然老实的说已经请过了给看过了,是皮肉伤,并不怎么要紧,只是要好好的养着,不然怕是日后要破相。
沈琛点了点头了,吩咐他:“你看着办,再过些天,等她的伤养好了,就把她送出去罢,送去京郊的别院里。”
他去要清霜来的举动终归还是让临江王妃自觉抓住把柄了,所以才会让人进来闹,这件事要是到时候被卫安知道,总归不大好的,她或许还会误会他是真的待清霜有些别的念头。
他不愿意卫安受委屈。
管事的有些诧异:“侯爷,这…不是说等到郡主过了门,再给清霜姑娘找个好的归宿吗?现在就送到别院里去?”
这还是人家刚立了大功呢,为了沈琛的书房不准外人进去,真是拼了全力了,连他们这些人看来,也觉得这姑娘实在是难得的忠心和知恩图报了。
------------
第1299章 报信
可是不管他们底下的人多喜欢这位清霜姑娘,主子下的命令就是命令,因此还是叫了清霜来把事情说清楚了。
清霜有些诧异,沈琛自从把她从府里要出来之后,便没有跟她再有任何接触,哪怕是之后她伤好了,沈琛也并没有特意来多看她一眼。
她学了浑身的本事,竟然也没有用武之地。
而这回临江王妃让秦嬷嬷来给她送的口信,让她想法子得到沈琛的喜欢,她也已经尽力配合,哪怕是被继母打的浑身是伤,都还是坚持着不准她进沈琛的书房。
她这么费尽心思的为沈琛着想,沈琛竟然半点不为所动,甚至都不动一动恻隐之心,反而还仍旧要把她送走?!
现在主母还没有正式进门呢,原本是她最好的机会,要是她能抓紧机会,在传说中的厉害的寿宁郡主进门之前就成为沈琛的一名通房,那以后的日子还多的是盼头。
可是如果现在就被送走了?那还谈什么以后?!那些都是可笑的妄想罢了。
她一时懵了,面上却还是嗫嚅着委屈的答应下来。
她在府里向来就是个极为温和善良的性子,发了月钱,一半送回那个对她根本不好的家里去,一半都拿出来给府里一个照顾了她的婆子,大面上实在叫人挑不出任何不喜欢的地方来,大家也就都把她看的跟半个妹妹或是半个女儿那样赞不绝口,现在看见她这副愁容,连管事的媳妇儿也觉得有些不忍。
面上不好说,私底下忍不住回去跟众人道:“未来的主母怕是不能容人呢,我看清霜姑娘这么好的一个人,还以为…还以为侯爷费尽心机的从府里要了来,清霜姑娘又是这么安分乖巧的,怎么也是有点收在房里的意思的,可是你们瞧瞧,这在郡主进门之前就要打发走了…”
众人也都听说过卫安的名声,心里对于卫安不容人的猜测更加信了几分,面上却不好说什么。
男人亲自发的话,就算是她们再同情清霜那又怎么样?!
他们又不是那个能给清霜庇护叫她不走的。
清霜自己收拾好了东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沈琛竟然连看也没来看她一眼,反而直接就让她走。
她是很知道自己要什么东西的人,所以当时临江王妃一给了她希望,她便顺着这个梯子爬上了顶端,为了这个希望,她等待了这么久,从九江来到这里,然后再一步步的等到沈琛终于开口把她要到了府里…
可是这一切竟然全都是枉然?!
她不明白,为什么?!
沈琛都已经要了她了,都已经亲自开口和临江王妃说出了那样暧昧的话,大家也都把她当成沈琛未来的通房来看待,她原本就该是沈琛的人的,这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可是现在,沈琛竟然毫不犹豫的让她去庄子上休养,休养是什么意思?她不用想也知道,那不过是个托词,去了以后,就没有再回来的机会了。
她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摆,直到手指都已经僵硬泛白,骨节咯咯作响,才猛地掀起了桌布。
可是愤怒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而已,她立即就又面色晦暗的把东西重新收拾好了----不行的,不行的,面具都已经带上去这么久了,难道现在才要撕下来?
她不该是这样的,得到了主子的嘉许竟然还要摔东西泄愤,这怎么行?!
这不符合她一贯表现出来的脾性。
她不能功亏一篑,现在还不到真正崩溃的时候,不是没有希望了的,只要她能想到法子…可是怎么才能改变沈琛的这个决定呢?
她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桌上重新被抚平了的桌布,看着上头用琉璃碗盛着的水果,许久之后,才淡淡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清霜的事毕竟是小事,府里的人谈论了两天也就忘了,大家都知道,沈琛的主意向来都是坚定的,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他下了决定,那就没有更改的道理。
所以惋惜了几天,也就只能是惋惜了几天而已,众人便都开始对于卫家的事津津乐道起来-----卫安的哥哥卫玠要娶陈阁老家的女儿了。
他们的这桩婚事倒也算得上是一波三折,耽误到现在,陈绵绵都已经十八岁了,算得上是极晚成婚的一批姑娘,而卫玠更是已经二十,因为他们之前诸多不容易,因此卫家和陈家两家都很是配合这门婚事的筹办,凡事都有商有量了,根本不存在刻意刁难对方的问题,所以这门婚事符合预期的办的极为风光妥帖。
当天陈家姑娘出嫁的十里红妆简直晃花了人的眼睛,连一向安静的平西侯府都忍不住讨论起此次的事情来。
也不独独是平西侯府,更热闹的还是临江王妃的院子,她是亲自去了一趟卫家的,回来之后便有些微醺,休息了许久才有些头疼的醒过来。
吟霜急忙奉上了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醒酒汤,伺奉着她喝了,才低声问她:“王妃,要不要再来些新鲜的桃子?”
这个时候的蜜桃也算得上是难得了,毕竟是已经过了季节的东西,剩下的都不多,临江王妃摆了摆手,叫她出去,换了秦嬷嬷进来,一进来便揉着自己的额角问她:“我睡了多久了?”秦嬷嬷急忙上前扶住她,替她穿了鞋子:“已经睡了两个多时辰了,我正想着是不是该叫醒您,可是您难得有睡这么长的时候,奴婢又不忍心…”
临江王妃神情温和了一些,靠在软枕上道:“今天卫老太太和平安侯夫人都亲自来敬我,连陈夫人他们也都来了,我总不能不给面子,谁知道竟然多喝了两杯便醉了…不过说起来,卫家的酒倒是的确是酿的好,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入口绵长,喝醉了睡的如此香甜,醒了竟也不觉得头痛…”
睡眠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件难事,这次已经是少有的好眠了。
------------
第1300章 妥协
她倒是对卫家的酒有些兴趣了,这东西若是能拿来自家,到时候她失眠了,晚上喝上几杯就可以睡个好觉的话,岂不是大好事?
秦嬷嬷笑起来了:“可不是,连我们底下伺候的也都得了喜酒,都觉得这酒喝起来怪好喝的…”
说了几句玩笑话,秦嬷嬷便低声跟她说:“王妃,清霜姑娘送了消息出来…”
临江王妃的动作一顿,好心情也就到此为止了,挑了挑眉不怒自威:“胡闹!我不是说过,绝不许她私底下跟咱们接触,若是有什么事,会叫你去寻她的吗?!她这么做,要是被沈琛那个该死的狐狸嗅到了什么风向,到时候岂不是功亏一篑?!”
也怪不得临江王妃恼怒了,为了促成清霜和沈琛亲近,她又扮了一次恶人,让清霜的继母又去平西侯府大闹了一顿,让清霜扮演了忠婢的角色。
可是清霜却这么沉不住气,私底下让人开始传消息了,这是犯了大忌讳的。
从前沈琛在临江王手底下负责的便是情报工作,所以才会上京抢先救了被行刺的郑王,才有了之后沈琛开始不在掌控之中的事…
现在清霜这样,要是被沈琛发觉了,那就完了。
秦嬷嬷知道她急什么,急忙跪坐在脚踏上替她揉了揉太阳穴:“王妃息怒,王妃息怒,事情且不是您想的这般的…清霜来找我,是因为不得不来了,您不知道这次的事……”她见临江王妃安静下来,开始认真听她说话了,便言简意赅的说了沈琛要清霜去别院的话,紧跟着便道:“这不是为了避讳寿宁郡主,所以才故意要清霜走,为了哄郡主开心吗?清霜急的不行,她也不好施展手段,只好拖人给我们报信,问我们的意思了…”
这样说起来,倒是的确是棘手了。
临江王妃愣愣的坐在床上,一时之间还是没有迅速清醒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冷着脸道:“真是个痴情种子…”
她眯起眼睛冷笑了一声,神情冷若冰霜:“跟他那个死了的爹可真是像极了,送到手里的清秀佳人都不知道享用,竟然还真的从一而终起来了…”
大抵女人总是有些格外的不能触碰的软肋,她厌恶沈琛不错,可是沈琛这个重情重义的性格又叫她在厌恶之余有些难以掩藏的羡慕-----但凡是女子,就没有不羡慕这样一心一意待人的男人。
只可惜,他忠诚的对象也是她分外厌恶的。
所以他这重情重义这一点,又让她在厌恶之余更添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愤怒。
凭什么?
沈琛不该这么对卫安,卫安也更不配得到这份全心全意的喜欢的,她冷笑了一声,问秦嬷嬷:“她怎么说的?”
秦嬷嬷便垂了头:“清霜说,她心里惶恐的很,这个时候,她要是去求了侯爷,那反而弄巧成拙了----她之前在侯爷跟前,可一直都是温柔和善不知道争抢的…”
要是去求了,那之前的印象就都被推翻了。
临江王妃有些头痛,之前把清霜的形象塑造的太好了,这次也闹的是太过火了些,不该让人去闹的,这样一来,沈琛那么敏锐的人,恐怕是觉得那个继母明明已经被惩戒过了,竟然还敢听几句话就闯进侯府,而且还那么巧被清霜拦下,心里头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