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妃强自支撑着精神看着面前的梅四小姐，平心而论，眼前的这个姑娘的确是有跟卫安相像的地方，她们两个都一样的冷静镇定，好似泰山崩于前也能不改于色，可是相处下来，她又觉得这两个姑娘像是像，却也由着迥异的差别。
卫安要更圆滑一些，她的确是胸中有丘壑，可是面上若是你不触及她的底线的话，她很乐意给人脸面，梅四小姐却不同，她像是清清冷冷的一朵荷花，亭亭玉立，不肯稍微对不喜欢的人假以辞色。
这是个爱恨都叫人一眼看得出来的姑娘。
当然，这或许也是她想叫人看出来的。
林淑妃微笑着赏赐了一对玉如意下去，对于这个未来弟媳还算是满意，很和善的跟她说了一会儿话。
梅四小姐的注意力却都放在了卫安身上，她虽然很晚才从苏州回来，可是对卫安和林三少的事也是有所耳闻的，现在遇见了，她对卫安有很浓厚的兴趣。
等到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又觉得果然是林三少喜欢过的姑娘，这个姑娘是很有趣的，她跟一般的贵女都不同，并没有那种总是居高临下审视人的毛病，也不会对别人的事刨根问底，并且她总是很安静的呆在一边，就这几样，已经很难得了。
她对卫安很有好感，便在要告退的时候跟卫安说：“郡主，以后要是您出宫了，还请来跟我说说话。”
卫安笑着答应了，转身对上林淑妃担忧的眼神，便挑了挑眉，问林淑妃：“娘娘，王爷是不是给了您什么指令？”
林淑妃觉得喉咙干涩的厉害，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停了半响，才抿着唇道：“倒也没说关于你的事……可是这最近，怕是不大太平，你少出门罢。在我宫里，总是更安全一些的。”
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卫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连听见这样的消息，也并没有露出什么太强烈的情绪。
林淑妃虽然知道她素来是很能稳得住的，可是看她冷静成这样还是觉得有些吃惊，不由得问她：“你就丝毫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吗？”
遇上这样的事，明知道自己成为了弃子，现在所能依靠的也就是有限的来自于沈琛的一点托付和她的一点怜悯而已，为什么还能镇定自若成这样？
她难道就不怕死吗？
她才刚刚成亲几天而已啊！就要面临这样的巨变。
卫安面色平静，清澈见底的眼里的确没有一丝害怕，坦然自若的望着林淑妃问她：“我害怕有用吗？”
显然并没有。
在宫变夺权这样的事上，鲜少是有女人的发言权的，哪怕是林淑妃呢，她也只能自求多福，不知会不会就死在了乱箭流矢里头，何况是她这个在宫里丝毫根基和仰仗也没有的人呢？
既然害怕没用，那又何必露出那些不堪的模样来，徒然给人增加笑料和谈资呢？
她向来对情绪控制这一道上是很有心得的，所以林淑妃不由得便被她感染了，心里惶惶不安的感觉也少了许多，有些感慨的说：“我在想，若是等到王爷真的成功了，那我会不会飞鸟尽良弓藏呢？”
卫安歪着头仔细的想了想，摇头很诚恳的说：“若是您和六皇子稍微有不该有的想法，大约是会的，若是你们能安安分分……他也未必能彻底放心。”
这是实在话，林淑妃很忧愁：“那我们该如何？”
“三少没有说过吗？”卫安很有些困惑：“三少是不会不考虑这些事的，他应当有法子吧？”
这么重要的事，林三少不可能没有准备的。
林淑妃说不清楚，她怔怔的想了半天，才苦笑：“这个孩子是个意外，我也在想该怎么办，他的意思，是叫我从此以后隐居深宫，等到孩子长大……”
这样是最保险的，在隆庆帝的跟前，隆庆帝亲自看着她们，总是能更放心些，至于等到六皇子长成之后，那便又是很多年之后该考虑的事了。
卫安沉默了一会儿，这的确不失为一个法子，人在眼皮子底下，隆庆帝不会担心她们出什么幺蛾子。
可是这身份地位上，总是有些尴尬的。
毕竟两个人可是叔嫂关系，历来这样的情况，太妃们都是该出宫去庙里的。
林淑妃呆在宫里，到时候也未必是能叫人信服的事。
她想了想，跟林淑妃说：“在宫里被圈禁，跟在宫外被圈禁，也是一样的。”
林淑妃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卫安就说：“您为何不以六皇子体弱的原因，请王爷给个恩典，让王爷在皇城附近赐您们一座宅子呢？”
这不是宅子不宅子的问题……林淑妃正要说什么，却又猛然想到了卫安话里的深意，不由得问：“你是说，让我到时候上书，请他给……”
隆庆帝的意思，是想让六皇子当储君。
可是临江王登位以后怎么可能肯？
林淑妃只要能够顺着他的心意，把六皇子的地位从此定下来，让六皇子当个富贵王爷，隆庆帝自然也就不怕事情再起什么变化。
毕竟要求是林淑妃自己提出来的，满朝大臣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还等于给临江王解了围，这等好事，加上从前她们替临江王做的那些事，足以叫临江王卖个面子让她们好好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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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0章 退路
其实林淑妃这样的人物，要说她们没有想好后路，还需要来问一个小姑娘，卫安是不信的，她看着面前的林淑妃，片刻后便笑了笑，垂下头道：“娘娘，您是不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有这样的好处，林淑妃压了压心里的不舒服，叹了口气看着她摇头道：“你猜到了？”
想要装作猜不到也难，卫安看着自己衣襟上的玉佩，见林淑妃面色平静，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些慌张和惶恐，便有些感叹这个女人的厉害。
林淑妃是她见过最理智的女人了。
跟临江王结盟的时候，临江王的形势并不算好，她却能沉得住气，并没有因为隆庆帝对她好，对她处处抬举就对临江王生出什么异心，仍旧一心一意的替临江王做事。
能做到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
要知道，在荣华富贵面前，要守住自己的初心，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
林淑妃之前要是稍微动摇，临江王在宫里的布置那就得功亏一篑，在唾手可得的皇后甚至太后的位子之前，能有这份冷静，她怎么可能会要来问一个小姑娘她的后路怎么安排？
可是她还是问了，只不过，她不是不知道后路怎么安排，而是想在临江王靠不住的时候，再另外寻个盟友。
想要跟沈琛要个保证罢了。
而她拿什么来跟沈琛做交换呢？
要知道，要是临江王真的要对她们母子怎么样，只要不是太过分，不叫她们死，沈琛是不会违背临江王的心意的。
林淑妃见卫安微笑不语，便轻声打破了沉默：“你不要觉得我是在跟你虚已委蛇绕弯子，我只是……想要试探试探你的态度罢了，我们非亲非故的，可是你看在我弟弟的份上，能给我出这个主意，我便知道你是个靠得住的。你放心……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你的安全，我都是要保证的。”
卫安没有觉得林淑妃的试探有什么，人在寻找盟友的时候，总得先考验考验盟友能不能靠得住，她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些，想了想，并没有把话说满：“只是淑妃娘娘，我只能尽量的承诺，若是我们有能力，一定尽全力的保证你们的安全，让你们尽可能的活的舒服一些。”
这样就已经很难得了，不知道怎么，林淑妃很信卫安的话，她正要说什么，外头林嬷嬷便快步进来，在林淑妃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林淑妃睁大了眼睛，似乎很是错愕，半响才嗯了一声，对卫安说：“安安，我以后便这么叫你罢，我有些事想要拜托给你……六皇子他这些天跟你已经相处得熟悉了……我今天有些事，你能不能，替我带他一会儿？”
林淑妃向来是把六皇子带在自己身边的，除了林嬷嬷和奶娘，还没有人能从她身边带走六皇子。
可是现在她却把六皇子拜托给了自己，卫安有些踟躇，可是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六皇子现在是个极为重要的人，他的安危的确是不容忽视。
六皇子才刚睡醒，被奶娘抱着，见了卫安还迷茫的望了望自己的母亲，软绵绵的喊了一声母妃。
林淑妃目光里泛着一点泪光，却很快就不着痕迹的抹掉了，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对他说：“母妃这里有些事要处理，你跟嫂嫂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沈琛喊隆庆帝喊舅舅，按照辈分，六皇子叫卫安当然该叫嫂嫂，这些天下来，六皇子也已经习惯了，听见说嫂嫂，便朝着卫安伸出了手，抱住了卫安的脖子。
卫安将他接在怀里，见林淑妃朝自己点头，便也回了林淑妃一个放心的眼神。
等到出了殿门，六皇子便有些茫然的又指着殿里的方向，断断续续的喊母妃。
卫安抱着他耐心的哄她：“母妃那里有事呢，等到母妃办完事了，我们再回去找母妃，好不好？”
林嬷嬷关上了殿门，很感叹似地说了一声：“六皇子倒是听侯夫人的话，我看他跟侯夫人很是有缘。”
林淑妃看着她拿出了几个盒子，低声叹了一声气：“也多亏了她在了，不然乱哄哄的，我还真没个可托付的人，也幸亏小六儿能跟卫安合得来。”
林嬷嬷将盒子捧给林淑妃一一过目，见林淑妃疲倦，便引着她说些话平复平复心情：“您也信得过她，这也是缘分了。”
信得过倒是真的信得过的，说句实话，放在卫安那里，是林淑妃再三思索之后才下了的决定，她思来想去，觉得卫安大约是最值得信任的人选了。
她没有回答这话，问林嬷嬷：“外头送消息进来了吗？”
林嬷嬷忙不迭的回她的话：“是，小夏子说，请您今晚陪着圣上。”
只有她在场，到时候她的话才会有更多的人信。
林淑妃的面色变了变，却最终还是稳住了，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叫林嬷嬷给自己更衣：“你给我换身衣裳，我去太极殿陪着圣上。”
林嬷嬷飞快的应了一声，林淑妃的衣裳是早就已经在熏笼里熏香了的，如今拿出来便能立即换上，她一面和宫女给林淑妃换了衣裳，手却止不住的抖。
任凭是谁遇上这样的大事，都是要慌张的，林嬷嬷这已经做的很难得的镇定了，林淑妃看着她，见她手抖的厉害，就忍不住笑了笑：“嬷嬷，我知道你紧张，不然你便不要过去了，留在宫里吧？”
林嬷嬷不肯，坚定的摇头拒绝了：“不，娘娘您说的哪里的话，什么事我都陪着您，我一路陪您从家里出来的，看着您一步一步的脱离了苦海，现在好不容易登上了这个位子，眼看着要熬出头了，我怎么能在这个关头不在您身边呢？您放心，我一定不叫别人看出来……一定不会给您坏了事的。”
林淑妃看着她，眼里掠过一丝感动，好一会儿，慢慢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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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1章 大变
隆庆帝没料到林淑妃会过太极殿来，得了安公公的通报还觉得有些奇怪，见了林淑妃，便抬头看了她一眼，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林淑妃从身后的丫头手里接过了一盅参汤，很温柔的递给隆庆帝：“我是看您今天精神不大好，吃的东西也少了些，便过来给您送一盅参汤补补精气神。”
隆庆帝脸色温和了许多，见了她拿参汤过来，伸手接过了，有些不以为然的道：“你照顾好小六儿便是了，朕这里好的很，等到沈琛的药拿回来了，便一切都好了，用不着这些。”
说归说，他还是就着林淑妃的服侍喝了一口，才将参汤放下了。
林淑妃也没有再劝他喝，见他这么说，便道：“沈琛那边……这也才几天呢，只怕没那么快有消息，加上张天师那么难缠……”
隆庆帝冷笑了一声，将一封奏折扔在了边上，道：“朕不怕他拖时间，反正要是他不把事办好，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媳妇儿便没了。”
他有些自得的看着林淑妃：“你瞧，这之前一直百般推脱的事儿，现在办起来就不那么难了，他不是说了么，会想法子说服张天师的，张天师已经说或许可以来宫里的药库里头看看有没有适合的药材了。”
可见以前说什么做不成，那都是托词。
林淑妃啊了一声，忍不住便笑了：“这么说，那圣上便真的能再得神药了？”
隆庆帝目光深邃，面上现出些阴霾，过了一会儿才说：“要一瓶两瓶药有什么用处？要是张真人真能配出第一瓶，那就能根据朕的身体配出别的来，朕要叫他留在宫里，从此就替朕看病。”
林淑妃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试探着问他：“那圣上……王爷那里……”
隆庆帝脸上的阴霾更甚，冷淡的将手里的调羹噗通一声放下：“从前朕是身体不好，自然就得多替小六儿想想，那些话朕从来没有瞒着过你，现在也就更没有必要瞒着你，朕是不打算兑现承诺了，朕现在身体好的很，用不着别人来给朕分权。现在看着老五好，可是以后谁能说的准他会不会听朕的话，把位子还给朕的儿子呢？”
他冷笑了一声：“有选择的时候，当然是把东西都握在自己手里才好。”
其他的人，哪里信得过？
林淑妃似乎是有些吃惊：“那……那王爷心里会甘心吗？”
“甘心？”隆庆帝嗤笑了一声：“九五之尊的位子都放在眼前了，眼看着上前一步就能伸手拿到，他怎么可能会甘心把这个位子还回来？”
夜渐渐的深了，林淑妃坐在了隆庆帝身边，见隆庆帝这么说，脸上显而易见的有着深深的忧惧：“真是这样的话，那王爷不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吧？”
“能做出什么来？”隆庆帝不以为然：“他的一切都是朕给他的，现在他又已经从藩地出来了，朕要是翻脸，他还能怎么着？！更别说沈琛是他的命根子，命根子现在都替朕办事还在朕手里，他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