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王冷然看着他,目光里涌动着杀意,好一阵才冷笑了一声,淡淡的问:“有什么罪?”他平生最恨的无非就是两件事,一是当初来不及,明明他才是被先帝钦点的继位人选,可是却被隆庆帝那个无能的给截胡了,而且还差点儿就倒霉得再也起不来。第二就是被人利用当枪使。
这么多年来,头一个不忿的事到现在已经解决了,他很快就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这第二项厌恶的事到了跟前,愤怒就格外的大,竟然还有人妄图阻止他的大业,而且还是用当年的那些秘密来毁坏他的名声,哪怕这个人是为了他鞍前马后,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徐安英,他也不能容忍。
今天锦衣卫已经给出了审案的文书了,刘成的徒弟已经招供,说是刘成前几天自从见过了一个内侍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而且还多了心悸的毛病,别人说他一声,他便面色苍白,险些会倒下去的模样。
锦衣卫提审了那个内侍以后审出来了,那个内侍接过徐家的银子,而且替徐家给刘成牵线搭桥,让刘成见了他们的人一面,至于具体说了什么,他们却不清楚了。
可是哪怕就只是审到这里,该知道的大家也就都心里有数了,临江王挑了挑眉,忽而伸脚猛地踹了徐安英一脚:“你竟然敢利用我!”
现在就敢利用他,以后呢?仗着自己有点功劳了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掌握了他的把柄之后更加觉得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临江王没法儿不把徐安英的做法往深处和坏处想,见徐安英挣扎着爬了起来又跪了下去,便沉声道:“你简直是该死!”
真的到了这个生死关头,徐安英反而不那么害怕了,他专注的看着自己脚下的地砖,不敢耽误,急忙磕头:“臣有罪,臣有罪!可是王爷,臣并无他意”事情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地步,想要脱身,就一定不能否认,做错了事被抓了现形,那要是再否认的话,就是错上加错,必死无疑。
徐安英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自有自己的一套处事的法子,不闪不避的,等到临江王的一脚又快下来了都没动,见临江王收回去了,才跪在地上,诚心实意的哭了起来:“臣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他说的是自己的儿子的事,说起这个事来,他也没有办法不哀痛,半点不带掺假的哭了起来:“人到老年,唯一怕的无非就是两件事,一是死,二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郡主先毁了我的大儿子,让徐家的女儿名声都坏了,而后又杀了我的三儿子王爷,我是真的只是想让郡主倒霉”
徐家跟卫家的恩怨由来已久,有迹可循,临江王自然也是知道的,要是没有卫家和徐家的彻底的撕破脸,徐家也不会往他这里靠的这么痛快而且彻底,他哼了一声:“之前见你倒是还能忍得住,如今就忍不住了?何况,既然想要报复,自然多的是法子,怎么就要利用我来动手!”
他要是真的杀了卫老太太,而且这件事被沈琛知道了,那从此以后该如何跟沈琛相处?他对不住妹妹了,这已经是他午夜梦回的时候最害怕的事,要是连沈琛也跟他离心离德,那他真是不知道该如何下去跟妹妹和妹夫交代了。
徐安英就知道临江王并不是因为他们陷害了卫家生气,而是因为这其中算计了临江王,利用了临江王来动手而生气,他在脑海里飞快的想着对策,神情悲痛:“我也知道可是气性上头,并不能彻底忍住,尤其是郡主这个人她是个狠人,得罪了她的,几乎就没有好下场的,看看前头的公主和李桂娘,还有仙容县主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下场凄惨,我自问得罪郡主算是最狠的,郡主直接就把我三儿子给杀了,之后还不知道要如何记恨我。所以便做了糊涂事”
徐安英很知道如何把握语言的艺术,趁着临江王有让自己说话的意思,他便没有停歇,从自己多么的惴惴不安,说到了徐家做了多少事,再说了自己如何的惶恐,他说的很多,临江王在一边静静的听着,竟然也没有打断他的意思,过了也不知道多久,临江王才静静的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问他:“你的意思是,你只想杀了卫安和处置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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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5章 准备
这就是明摆着的事实啊,徐安英没有没有犹豫,径直声音洪亮的应是,跪在地上重重的又往下磕头,额头立即便青黑了一片。
临江王没有表达自己的喜怒,看了他一眼,问他:“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徐安英一时愣住,却又很快反应过来临江王是在问他为什么知道了当年明家事情有临江王的手笔,又是怎么知道刘成的,该不该现在就把秦家拉下水呢?把秦家拉下水了,是好处居多,还是会更惨?他在心里迅速的衡量着这一切,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趴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是是刘成公公告诉我的。”
人死不能复生,刘成不可能从地底下蹦起来跟他对质,这些话根本就不可能找人去验证,徐安英维持住了自己的诚恳,实实在在的说:“刘公公找到我,想让我帮个忙的,他说他在宫变那天晚上,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临江王没有打断他,示意他继续说。面上始终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徐安英就放下心来,并没有多少犹豫的就直接说:“刘公公说,他在废弃的揽月宫那里,看见了一个酷似当年的郑王妃的人,他疑心是见了鬼,派人去问,竟然说是卫家的姑娘,
他再问,才知道郡主竟然认了郑王做父亲”
这些事之前临江王都是知道的,尤其是他还比别人知道的更多一层,他是知道的,卫安其实就是明鱼幼的孩子,这些事还是沈琛当初告诉他的。他眉心一动,有些烦躁的哼了一声:“他倒是真的长情。”
这么多年,临江王当然知道,刘成这个人的确是一直都记着当初明家的恩情,过的很不痛快,这些年,他始终都是病着的,要不是因为这缠缠绵绵的病,也不会一直都缩在后头做些琐碎的事,只是他没有料到,刘成竟然想主动去找卫家。
真的是主动去找的吗?他想起卫老太太当时说,刘成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自己是被威胁了才去见的她,她问了他很多遍,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刘成就是硬着脾气什么都不肯说,到最后甚至都心疾发作了,也不肯说。
心疾发作?等等,这个说法也有问题,因为验尸的结果可不是说刘成是心疾发作才死的,他们说,刘成是中毒身亡。
中毒他看着眼前趴伏在地上的徐安英,心里默不作声的在思忖着这两人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而不管是谁,被他拿出来若是还在骗他的话,他都不可能会再留情,他一定会要了他们的命,毫不迟疑,毫不留情的要了他们的命。
徐安英跪在地上,他年纪大了,渐渐就觉得有些坚持不住,可是他还是端端正正的跪着,半点含糊都没有:“刘成公公托我,说是只想见见卫老太太便行了,他不会真的说那些话的,不会真的说什么,只要见见卫老太太,他就会”
徐安英面色发白,半真半假的假话说起来要比全部的谎话说起来难的多了,好在他是只老狐狸,竟然也能维持的住:“我也想着利用这件事能打击卫老太太,说不定还能得些更大的好处,卫老太太要是死了,郡主也就完了,郡主这个人可是我没有想到,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刘公公竟然死了我害怕事情被查出来,更害怕被您知道这件事被我知道了,又跟我有关,怕事情说不清楚,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收买了刘公公的人,让他们不要说出我来。”
这些解释倒是听起来还能过得去,临江王知道刘成,他要是见着了卫老太太,就算是一开始说什么不想说的,到后来肯定也经不住她的歪缠说了。
如果真的是刘成主动要去见的卫老太太,那么,他到底说了没有呢?
如果说了,如果说了的话,卫老太太还会是那个态度吗?她当时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反而一直追着他问他,刘成到底要说什么
徐安英在心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他说的那些话为的就是让临江王起疑心,哪怕只是稍微起那么一点儿疑心呢,那也足够了。
因为疑心这种东西就如同海草,有一点风吹草动那就会疯长起来的。
过了很久,也不知道具体是多久,徐安英都已经觉得自己双手开始打颤了,临江王才冷冷的笑了一声,说:“滚吧,过些天再说。”
过些天再说,却又不知道到底怎么说,徐安英心里又提起了一口气,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并不怎么体面的退下去了。
临江王就板着脸,吩咐进来的满公公:“去把沈琛叫来。”
满公公心里咯噔了一声,总觉得今天晚上的王爷有些不寻常,可是他到底是伺候临江王很久了的,知道他的脾气,什么也不敢问,恭敬的退下去了,去找了沈琛,说了临江王要他过去的事。
沈琛自己却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哦了一声,临走之前还去跟卫安打了个招呼,这才退出来。
满公公在前头走着,走出了好长一段路,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觉得心里惴惴的,只好说些话来打破沉默:“侯爷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歇下?”
按理来说,这么晚了,沈琛应该去睡了,不该再呆在卫安那里的。这么一想,沈琛倒是好像早就有了准备似地,早就知道自己今晚会被临江王传讯了?
沈琛笑了笑,满公公自来就是看着他长大的,所以满公公这么问他,他就难得说了句实话:“因为我在等着父王找我啊,我知道父王今天晚上一定会想见我的,所以不敢去睡。”
满公公心里有些不安,仿佛是有什么大事会发生似地,回头看了沈琛一眼,叹了口气:“侯爷还是不要跟王爷硬来吧”他是真的担心沈琛会气性上头到时候跟临江王闹的不可开交,便趁机多说了两句:“不管怎么样,王爷对您总是好的,您还是多多看着王爷对您好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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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6章 重要
沈琛谢过了满公公的好意,不管怎么说,他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满公公这些年对他的确也是挺好的,说这些话也是不想他跟临江王又闹起来。
等到了奉天殿,见到了临江王,沈琛便挑了挑眉,喊了一声父王,便径直坐在边上的椅子上,看向他问:“听说您找我?”
这天底下,大约也只有他敢这样大剌剌的跟临江王说话了,临江王却并不发怒,甚至还因为他的随意态度而不自觉的从心里松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叫他坐,又问他:“锦衣卫送上来的消息,你知道了?他们说,是徐安英收买了黄太监,逼着刘成去见卫老太太,你都知道了?”
他仔细的看着沈琛的面色,手不自觉的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很怕沈琛会露出什么他不想看见的表情来,可是沈琛听见刘成的名字,除了一点疑惑和愤怒,却并没有更多的情绪了,他心里的怀疑便又松了几分-----这件事不仅关乎卫老太太,更关乎之前的沈聪的死,卫老太太若是真的知道了整件事,没有理由瞒着沈琛的,肯定会跟沈琛说
沈琛是他一手带大的,他了解沈琛的脾气性格,沈琛虽然是个有城府的,可是如果事关他的父亲和母亲,他决计不可能把心态放的这么平和,虽然他也有一些怒气,可是这点怒气,根本就不是得知了真相该有的那种毁天灭地的怒气。
是卫老太太真的半点都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她知道了却为了种种原因给瞒下来了?他在心里不动声色的掠过了这些念头,看着面前的沈琛没有再说话。
沈琛坐在原地也抬起了头对上了临江王审视的眼神,坦荡而自然的点了头承认了:“是,我去找过林三少了,事关卫老太太,我不能不管。当时父亲您生那样大的气,我不敢掉以轻心,所以等到卫老太太一出来,我能见着她了,便去找她了。”
临江王垂下头,遮住了眼里的情绪,好一会儿才咳嗽了一声问他:“而后呢?而后她跟你说了什么?”
大约是没有跟沈琛说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跟卫安说,卫安那个丫头刁钻狡猾,比卫老太太其实还要难对付,而且偏偏她又是沈琛心尖上的人物,要是卫安知道了,又能沉得住气,将这件事咽下去,等到以后再报复,那
沈琛没有瞒着他,挑眉看了临江王一眼:“老太太说,她不是自己要进宫来的,是被秦三夫人有意调唆了,秦三夫人告诉她,安安死了,她原本就担心安安的安危,这些天我又没有消息,她得不到安安的消息,就只好铤而走险进宫来了,谁知道进宫之后,她被人引着刻意见到了刘成”
临江王的眼里已经有遮掩不住的杀意了,他没有一刻这样害怕刘成这个名字从沈琛的嘴巴里说出来,可是却又不得不按捺住情绪,生怕自己的失控真的引来沈琛的怀疑。这种煎熬叫人忍得难受,他咳嗽了一声催促沈琛说下去。
沈琛便没带什么好气的冷笑了一声:“秦三夫人根本就是没安好心,别说她到底是不是去卫家挑拨关系,跟刘成有没有关,光是乱传消息,就是扰乱宫闱探听密信了,要说刘成的出现跟秦家没关系,我是不信的。刘成的徒弟虽然招认的只有徐安英一个人,可是我看,恐怕还不止是徐安英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临江王面上不露,心里却已经警铃大作,沈琛说的对,这太巧了,宫外秦三夫人撺掇人进宫,宫里安排好了刘成,这怎么看都不是分割开来没有联系的两件事,而且他之前就怀疑徐安英得知此事的渠道,现在看来,他所说的是刘成主动透露的根本不可信,倒是沈琛说的,秦家透露消息,跟徐安英合谋,抛出这个从前的旧事来害人,倒是真的极为可能。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徐安英和秦家
徐安英现在还要负责内阁诸事,且他毕竟犯的错是不能拿出明面来说的,要是给他定了罪,那这朝廷替他说话的折子都能雪片似地飞起来,而他刚登基,也不该一上来便跟首辅起什么冲突,这影响总不好,更何况,还有秦家。
沈琛的话说的很不客气,见临江王若有所思并没有什么表示,他便疲惫的叹了一口气:“父亲,你明知道他们在算计卫家,在算计我的妻子。”
临江王有点拿捏不住沈琛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了,他试探着看着沈琛的脸色,哼了一声就冷笑:“当初成亲之前我便告诉过你,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当初他的确是说过这话的,只是明面上的理由是他觉得卫安太强势,不适合当宗妇。而事实上,他心里是很怕这件事最后会被揭穿,秘密总有藏不住的一天,现在看来,他当初的担忧就很对,要是这门亲事不成,他也不会有如今的这些烦恼,不过是一个郡主罢了,他想杀也就想法子杀了,甚至都不必自己动手,只要站在徐家或是秦家背后撑腰便是。
沈琛果然有些激动,直起背脊来冷冷的打断了他:“可是现在婚事已经成了,她已经是我的妻子!父亲,您如果真的疼爱我,就该替我想一想,我不知道,明明你从来都很尊重我的意见,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您却总是一而再的纵容别人来对她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