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嬷嬷便应了一声,紧跟着便道:“谢家传回了消息,说是卫家藏的紧,刘必平也在寻,可是却不得其门而入。”
刘必平可是福建的土霸王,他是不得其门而入,还是根本不想入?
长安长公主擦了擦保养得宜,如今仍然白皙纤细的手指,将手里的草莓扔回水晶碟里,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几下,便道:“干脆好人做到底,再给刘必平多送个消息罢。”
她说,吩咐袁嬷嬷:“写封信给刘必平,跟他说,卫家跟沈琛可能联姻。”
袁嬷嬷会意,便就答应下来,想了想又问:“是不是还要做的再缜密些?”
长安长公主思量片刻,便道:“也可,让谢二不要吝惜,那些人该用的便用,是该让刘必平警惕警惕了。”
恐怕是一直说要去福建市舶司抢饭碗的沈琛没动静,让刘必平心里的憎恨和防备降低了,他在福建舒服日子过的久了,自然而然的就不会想着要多惹事。
还是要替他长一长记性的。
袁嬷嬷一一的都答应了记下来,然后才问长安长公主:“这是往后,眼前的事,殿下有什么打算?”
就像是长安长公主自己说的,萧家跟夏松毕竟不是常人,保不齐林三少便能用手段让他们说出些什么来。
虽然碍于楚景行如今也仍旧是临江王世子,他出事一定会牵连临江王跟楚景吾自己,他们不会做的太过分。
可是剪除楚景行的羽翼,让楚景行付出沉重代价,他们却实在是能做到的。
水晶碟子里的草莓红的有些过分了,熟透的地方拿的时候稍微用力,便能挤出许多果汁来,黏腻的厉害。
长安长公主看了一眼就不再看,轻声道:“快刀斩乱麻罢。”
可是怎么快刀斩乱麻呢?
正说这话,外头便说仙容县主又派人回来了,这回来的还是百灵。
长安长公主便愣了一愣,过了片刻才让她进来。
百灵恭敬的给她磕了头,先说仙容县主想吃府里做的五色元宵,因此差遣她过来请厨娘到王府去一趟,而后才说,临江王派来京城送四皇子的信使来了。
信使是临江王身边的胡长史,一回来先到宫里递了帖子,等隆庆帝召见过后才回了府里,念了隆庆帝的信,明言斥责了楚景行的种种劣行。
长安长公主挑了挑眉看向她,问:“除了斥责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百灵有些为难,挣扎了一会儿才道:“还有,长史说王爷对世子已经失望透顶,世子做出气死老王妃的事来,实在是不仁不义,不能堪当一府之世子,不可以承家业,请立小郡王为世子……”
长安长公主跟袁嬷嬷尽皆面露震惊。
临江王竟然真的下了这个决定!
最难的说出来了,之后的话反而没有那么难说了,百灵组织了一会儿,便紧跟着又道:“还有,胡长史带来了王爷的亲笔书信,交给了圣上。信里说的是,若是圣上准许,便请让新世子留京,让……让大爷回封地去。”
如今连称呼都快要改了,百灵一时有些不习惯。
长安长公主一时倒是被镇住了,坐在椅子上半响回不过神来。
还是袁嬷嬷率先回神,问:“那……世子差遣你过来的?”
百灵便为难的摇了摇头:“不是世子,是世子妃要奴婢过来,世子妃想请殿下帮忙……”
楚景吾跟沈琛原来一直都等在这里。
他们不是对楚景行的行为退避容忍,而是在等这个时候,等着临江王亲自出手。
而那个卫安设计好的局,老王妃的死,楚景行被败坏的名声,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天。
有了这些事做铺垫,临江王要褫夺楚景行世子的位子的做法简直名正言顺,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哪怕是那些临江王手底下的老臣,如今也没什么话好说。
原本楚景行便被屡屡申饬,而后自己手里的关系都没有京营好,白白搭进去了萧家跟夏松。现在又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来,让人抓住把柄被天下人耻笑。
反正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嫡子,他们怎么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真是……
长安长公主这回真是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神情苦涩的端起茶勉强喝了一口便又放下,最终还是叹气大批:“世子可有说什么?”
不过看楚景行的模样也知道他不是会愿意示弱的人,哪怕是被逼到了绝境,他这种人也是绝不会把弱点展现在别人眼前的,越是到了绝境,他就越在乎他的脸面。
果然,百灵便道:“世子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也并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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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9章 无间
可就是这样才让人担心。
遇上这种事,难过狼狈都是常理,一味的竟跟没事人似地,才真正叫人害怕。
仙容县主是吓得不行了,自从出了宫便被诊出是怀了身孕,她一面担忧一面欢喜,可是没料到这个孩子竟也怀的不太平。
前脚胡长史来京,不进王府却径直进宫,后脚就出来痛陈利害,代替临江王教训了一通不孝子,而后便说出要褫夺世子位的话来。
她原本就提心吊胆,生怕宫里什么时候会来人抓人,什么都吃不下,几天活活的瘦了一圈,如今被胡长史这么一说,当天夜里就见了红。
后来连忙连夜找了大夫,胎儿倒是没什么事,就是以后都需要尽量躺在床上保胎了。
她吃了这么大的惊吓,却还是担心着楚景行受不受得住这么大的打击,心心念念的想要让人去劝。
这才知道,楚景行已经避在书房几日不出门了。
连饭菜都只肯让人送到书房门口,由着下人送进去,书房门口也不许人守着。
仙容县主几次派人过去探,楚景行都不叫人进,只说没事。
她这才慌了,袁嬷嬷又回了公主府,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便让百灵来了公主府求救。
长安长公主还是关心女儿多些,一听说是见了红,立即便吓住了,厉声问:“见了红?!既然不舒服,世子并没有陪伴在侧?!”
百灵有些为难,看出长安长公主的火气,便垂了头低声道:“是世子妃不让惊动世子,世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已经几天了,她担心世子知道这事儿更加伤心难过。”
女生外向啊。
长安长公主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女儿对女婿显见得是异常上心的,凡事都替他着想。
就这样,她更没什么退路了。
皱着眉头想了一想,长安长公主便道:“你先回去,带些药材过去,我明天亲自过来。”
得了她这一句话,百灵便连忙欢喜的应了是。
长安长公主却并不开心,反而显得忧心忡忡:“你说楚景行会是这种受了点打击,便缩在壳里不出来的人么?”
这自然不是。
否则的话他怎么敢在四皇子刚死之后就继续对五皇子出手,还想着一箭双雕,顺手剪除沈琛等人?
袁嬷嬷很诚实的摇了摇头。
“那他避在书房这么多天……”
袁嬷嬷见长安长公主眉头紧锁,便试探着道:“我曾听说,临江王府曾经是有密道的。”
这听说也是听仙容县主曾经提起过,说是临江王妃曾经告诉过她,若是有朝一日真到了那一日,便是救命的根本。
这话原本不该说给儿媳听的,便是她自己,恐怕也是偶然才知道的。
可是为着大儿子,也为着小儿子,她还是以防万一,将这话告诉了仙容县主,怕到时候出些什么意外。
长安长公主一点就通,意会到可能楚景行所谓的闭门不出,其实并不是真的闭门不出,而是在密道里。
她嗯了一声,揉了揉额角,轻声道:“如今到底是怎么样,咱们也不知道,等着明天过去再看罢。”
楚景行的确是在密道里,楚景吾搬出去了,沈琛也不在王府,这密道便是他最爱存身的地方。
因为喜欢来,这里的布置都显得格外的考究。
地上铺满了雪白的波斯地毯,摆着的小几也是红漆木的,上头的琉璃三角宫灯闪着昏黄的光,映衬得四周壁上精致的壁画越发美轮美奂。
可楚景行当然不是来欣赏这些东西的,他沉默的面对着对面的人,半响没有开口说话。
还是对面的人主动打破了沉默,喊了一声世子,而后问:“世子如今有何打算?”
胡长史摸着自己的胡子叹气:“王爷气的狠了,在封地连摔了几个杯子,因为王妃替您求情,连带着把王妃都一道给骂了,还让瑜侧妃出来理事……”
毕竟是在封地上,他自己是土霸王,该怎么样都是他自己说了算,根本就没人敢跟他对着干。
他也不是故意吃饱了没事干惩罚下临江王妃,而是要借由惩治临江王妃的事,告诉他手底下的所有人,连王妃替世子求情都被他罚了,其他的要开口的,最好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真是看得起我。”楚景行似笑非笑的转动着手里的杯子:“这阵势闹的可真是够大的。”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临江王有多厌恶自己的嫡长子,现在就开始给楚景吾搭桥铺路了。
胡长史有些不赞同他的说法,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藏着掖着的道:“论理来说,世子实在是太急躁了些。”
一向很能藏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么沉不住气,一再的做出一些让人不能理解的错事,犯的错实在是不该犯的,可他偏偏却犯了一次又一次。
本来临江王对他便不如从前了。
而且他要是成功了也就罢了,偏偏又偷鸡不成蚀把米。
胡长史说了几句便点到即止,不再多说,直接问楚景行:“世子之后有什么打算?”
他其实是在问夏家跟萧家的烂摊子怎么收拾。
楚景行的神情逐渐阴沉,片刻后才冷笑了一声,嘲弄的问:“还能怎么办?要是我出了事,难道临江王府能独善其身?不必我说,父王让你来,想必就是有对策了吧?”
胡长史便沉默了,有些不大自然的道:“王爷的意思是……给萧家跟夏家留点血脉,他们也应该清楚现在的局势,若是我们不出手,他们牵扯出我们,照样还是个死。不如趁机留电血脉,等到真的有那么一天,看在他们从前替王府出力过的份上,王爷还能念着往日的情分,他们家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也就是说,想法子把萧家和夏家那些牵扯不深的,未成年的少爷小姐们,有法子的捞出来一二,用此法子既是收买,也是威胁夏家跟萧家不要再胡乱说话。
谁不在乎香火,谁又真想死后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呢?
楚景行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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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0章 出谋
笑过了这一句,他的脸色就愈发的显得阴沉和锋利了,问胡长史:“然后呢?解决了萧家跟夏家之后,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胡长史咳嗽了一声,有些为难和迟疑。
楚景行却已经猜到了,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问:“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知道他,本来我便不是在他身边养大的,跟不是他的儿子也没什么两样。他从来便不把我当成他的儿子,有我跟没我,有什么区别?”
得,看来这位是自己想通了。
胡长史摸了摸鼻子:“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只是王爷想着,让您先回封地去。”
没有想着什么半路毒死病死算了的事。
楚景行却并不觉得这就是法外开恩了,他笑了笑,拖长了音调嘲讽的哦了一声:“这样啊,还留了我一条命,这父亲当的也是仁至义尽了。”
一直说这些抱怨的话没什么意义,胡长史打断他:“您想怎么办?”
他作为临江王的心腹,本该有很好的前程。
可惜却下错了赌注,以至于如今进退维谷,心里实在是忐忑。
楚景行看透他的想法,讥诮的牵了牵嘴角,双手抱胸往后一靠,干脆问他:“长史见多识广,也深受父王的信任,不如长史指点指点,现如今,我还能怎么办?”
胡长史是想过了的,一路上他就在不停的想着对策。
而进了京城之后,训斥过楚景行,他对外说要回通州去探亲,便一直窝在了这密室里,听楚景行他们把这些日子做的事仔仔细细的全部说了一遍。
他心里早有对策了,如今便看着楚景行问:“只是不知道世子有没有这个壮士断腕的决心。”
楚景行哦了一声,状态甚至还算得上悠闲:“长史说罢,说完了,我自然知道该不该办,能不能办。”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小郡王和侯爷都已经对王爷和盘托出了,脸是已经撕破了。”胡长史一一的给他分析,在纸上写了个杀字,问楚景行:“不知世子觉得如何?”
楚景行便摇头:“现在父王对我深恶痛绝,就算是楚景吾和沈琛都死了,还有一个楚景谙正在等着螳螂捕蝉呢,他怎么办?”
之前他是不断的想杀楚景吾,那是因为那时候他的名声还没如今这样坏。
胡长史胸有成竹的摇头:“他不会成为世子的障碍的。”
他在纸上画了条线,将晋王标注出来:“他不过是庶出,又无功绩,世子虽然您那样的名声在外,可若是您立了大功呢?”
“譬如说?”楚景行来了些兴趣了,微微一点头:“接着说。”
“譬如说,沈琛跟小郡王遇刺,凶手乃是晋王所为,而您奋勇救弟……”胡长史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意味深长的道:“虽然这样是牵强了些,可是伤做不得假,到时候再有我们替您美言,您还有长公主的支持,跟他一争是没有问题的。”
说是容易说。
“可是杀死沈琛跟楚景吾谈何容易。”他冷笑了一声:“他们两个比狐狸还要精明,何况父王还把一些暗卫给了他们。”
这也是楚景行一直耿耿于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