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明知道是圈套,还要钻进去吗?
谭喜和赵期都朝着卫安看过来,他们相信卫安,可是心里也想有个数,知道该怎么应对。
卫安知道他们的意思,轻声道:“我是为了救沈琛来的,一个再聪明的人,碰上了关系匪浅的人生死攸关,都该失去一点理智。何况…我们不该知道锦衣卫和地方官府不可靠。”
谭喜仿佛明白了,眼睛亮亮的看着卫安。
而赵期也懂了卫安的意思,嘴角放松扯出一抹笑意:“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说,将计就计?”
收到了信,他们片刻也没有耽误,等天一亮便立即出发,驿卒送走了他们,就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大人交代他的事情他完成了。
只希望这群人能顺顺利利的钻进他们家头儿设置的圈套,到时候被一网打尽,大家也就都省事了。
一路急赶,到天快黑的时候,卫安一行人终于到了朝城县。
朝城县河流众多,还没进城便能看见在河边洗衣服的妇人,和天黑了结束耕作回家的农人。
谭喜他们却无心欣赏,正飞快的跟卫安说起打听来的消息:“朝城县是近期报上去过出现过倭寇和海贼的几个县城之一,而我们要去的那个赌场,的确是个黑赌场,地方隐秘,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不知道它背后的势力。”
能聚集三教九流的人呢,又能被官府容纳,背景不难猜。
联想起专门把她们引到这里来的罗源他们,卫安之前的猜测就更加得到了印证:“看来我之前想的不错,罗源他们大概是打算剥了我的皮了。”
他们时间不多了,越快能引出沈琛越好。
可是沈琛偏偏躲得这么隐蔽,他们就顾不得其他的,只能把她推出来,死马当作活马医。
如果她是罗源,怎么做才能最有效果?
怎么做才能把她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最大地步,引出沈琛?
赌场…
朝城县又出现过倭寇……
她忽然灵光一闪,明白了罗源这个杀招在哪里。
这么多地方供他们选,他们却非得选有倭寇流窜的朝城县,肯定是有他们的原因的。
罗源不愧是罗阎王啊,连杀人也要做的这么绝,想让他们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小县城因为钦差的失踪风声鹤唳,又因为有倭寇流窜而冷清万分,一入夜,到处都安静了。
只除了卫安他们现在正要进的这个地方。
这座外头看起来只不过是一座漂亮精致的宅子里头别有洞天,一进门就能看见偌大的天井,绕过影壁往里走,就能看见两边都被改造成了贡院那样一个个的小隔间,里头此时正掌声雷动,不知道在喝彩些什么。
他们一进去,几个凶神恶煞的混混一样的人便指着他们,气势汹汹的问:“这么多人?”
卫安就笑了笑:“已经不多了,平常带的是更多的。”
那些混混神情不大好看,又不耐烦的问:“来赌什么的?”
谭喜和赵期走江湖的,这些难不住他们,笑了笑就道:“什么都赌,斗鸡走狗,或是蛐蛐儿牌九,有什么就赌什么。”
好大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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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5章 通倭
“口气这么大?”那些混混们不怀好意的打量了他们一眼,拿着手里的棍子指着他们:“拿银子出来看看?”
谭喜一面笑,一面说应该的,一面露出了腰包里鼓鼓囊囊的金子。
不是银子,都是金灿灿的黄金。
这年头还有傻成这样的,也真是难得了。
那些混混们对视了一眼,放了人进去,其中一人又飞快的跑去后头找人了。
不一时就有管事模样的人朝着卫安他们一行人迎了上来,和善的问他们:“各位是外地来的?是要玩什么?”
谭喜不答,反而环顾了一圈就好奇的问:“到处都怕倭寇呢,都传扬说是倭寇掳走了钦差大人,怎么你们这里还这么热闹?”
那个管事的连面色也没变,笑着打量了他们一眼:“哪个地方没几个这样的场所?若是没了我们,客官们往哪里去消遣?钦差大人是钦差大人,谁也不能影响我们过日子不是?”
谭喜就笑了,一面说着倒是这么个道理,一面就跟着他往里走。
那个人倒是算得上和气,很是上道的引了他们进门以后,就笑了:“听说诸位可是贵客,银钱多的很,既然想消遣,不知道想找什么消遣?”
他说着就又把赌坊里的赌局说了一遍。
斗鸡斗狗这些是常有的,根本不值得一提,他说现在最火的,是把人放在一个铁笼子里然后沉湖,赌那个人究竟能不能在一炷香之内出来。
这可是在赌活人的性命啊,谭喜似乎愣住了,皱着眉头有些发怵的问:“这样赌,官府不管吗?”
管事便笑了:“自古以来,赌这种东西,能禁得了吗?至于那些压盘的,那都是自愿的。”
他们称呼这种愿意去铁笼子里赌命的叫做压盘的。
卫安便笑了:“既然如此,就赌这种。”
他们最后赌赢了,那个压盘的成功从铁笼子里逃脱,从后山上那深不见底的湖里爬了上来,赢了不小的一笔银子。
管事的奉承他们运气好:“已经连着几个压盘的死了,您几位一来,这压盘的就活了,真是贵人,真是贵人。”
那个压盘的正拧着自己的湿衣服,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有些愣住,而后很快又转身走了。
谭喜已经认出来,有些急切的跟卫安说:“姑娘,那是……”
那个人是朝廷派给沈琛的锦衣卫之一。
曾经跟着楼并都出来过。
卫安他们是眼熟的。
终于来了。
他们急忙问管事那人的身份,管事就有些茫然:“这些压盘的都是自愿来的,我们这里有规矩的,不问出身不问来路,我们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谭喜于是塞了厚厚的银子,让那管事帮忙把这个压盘的找出来。
管事的答应了,替他们安排了房间让她们先回房间里休息。
谭喜就冷淡着脸色:“这些人搞这么多鬼,到底是想做什么?”
要是他们不是知道锦衣卫出了内奸,就真的以为沈琛是在这座赌坊里头了。
正说着,外头的门就响了,管事的乐呵呵的把人带了进来:“找到了找到了,人找到了!”
他把那个压盘的往里一推,很是识趣的就走了。
卫安便看向那个锦衣卫,像是强忍着激动似地问他:“认不认得我?”
那个锦衣卫抿了抿唇,似乎想了一会儿,才认出了她,一脸惊讶的问:“郡主?!”
谭喜嗯了一声,肃然着脸色:“郡主是收到了雪松的消息,所以特地来东昌府的,到驿馆头一晚就收到了侯爷送来的信,说是躲在了这赌坊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你们会躲到这里来?侯爷人呢?为什么你们不找官府?!”
那个锦衣卫就很是无奈的苦笑了一声:“锦衣卫里头出了内贼!我们住在驿馆的时候被人追杀,幸亏我们躲过一劫。侯爷怀疑锦衣卫里头出了内奸因此才被人得逞,因此不敢露面,前天是看见了雪松留下的标记,因此才知道郡主您来了东昌府,想法子偷偷让人把信送过去了,我们没想到您真的能这么顺利的收到信,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卫安就急忙追问:“沈琛呢?”
是真的很急切的样子,看样子是果然很关心沈琛的安危的。
那锦衣卫皱着眉头:“侯爷受了很严重的伤,我们又不敢请大夫,一天比一天严重了,侯爷让我在这里等着。”
卫安就皱起了眉头,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已经失去全部理智了。
根本一点漏洞也没有发现,催促着那个锦衣卫快点带她去找沈琛。
女人么,再聪明也是一样,碰见跟感情有关的事,理智就立即不知道飞往何方了。
这么简单的圈套,竟然也不能发现。
那锦衣卫垂着头掩去了眼底的嘲讽和得意,立定了身子:“我带您几位过去。”
他觉得之前大家是杞人忧天了,这个寿宁郡主根本没有什么难对付的,看来她的价值也仅限于将沈琛引出来了。
这么想着,他带着一点讥讽转过头带路。
他身后,卫安却也在眼里同样露出了一点几不可见的嘲讽。
任何轻视对手的举动都最好没有,她从小就知道这一点,并且牢牢记住不敢或忘,可是这些原本比她更该警惕的锦衣卫,他们却忘了。
锦衣卫引着他们穿过了一片漆黑的树林,再往前走了一段山路,终于到了一座小木屋之前。
他站住了脚指着那座明显破败的小木屋冲着卫安一行人说:“就是这里了,侯爷受了不轻的伤,不能行动。”
他说着,已经一马当先的开始往前走。
卫安等人也毫不设防,急忙快步跟上他的脚步,迫不及待的一把推开了破门,急急忙忙的喊:“沈琛!”
可是当谭喜点燃了火折子,终于将屋子照亮了,众人才发现,屋子里根本没什么受了重伤的平西侯。
只有几个穿着打扮奇形怪状的男人,正在擦拭他们手里的刀。
倭寇。
这是谭喜第一个想法,然后面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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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6章 烂招
他们一直在想罗源的杀招究竟是什么,觉得罗源好像有些儿戏了,这些圈套的花招根本就不值一提,实在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可是原来罗源根本不在乎他们看透了没看透,也根本不管他们是聪明还是蠢。
因为不管他们究竟是聪明还是蠢,他们都只有钻进来这么一条路。
而中间的招数有多烂不要紧,致命就行了。
通倭,这才是真正罗源的目的和送给他们的礼物。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给卫安他们准备的时间,他知道他们自己的时间不够用了,因此就干脆想个让沈琛不能不出来的法子----通倭。
倭寇在浙江一带闹的百姓民不聊生,也让隆庆帝异常头疼,满朝文武听见通倭两个字就难受。
沾上这两个字,不管你是谁,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这一点罗源知道,沈琛也知道。
木门根本没有再掩上,外头的风呼呼的灌进来,将里头那些倭寇的脸都照亮了。
也就是一霎那之间的事,不知从哪儿又涌出来许多官兵,将他们一同都围在了中央,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谭喜就瞬间明白了,也不由得有些慌张的朝卫安看过去。
连卫安也不免惊慌失措,急忙出声抢白:“这不关我们的事,是有人带我们过来的!我们不认识这帮人!”
“你急个什么?”之前在驿馆中扮作驿卒的那个锦衣卫恢复了锦衣卫的装扮,大步朝前越过众人走来,蹙着眉头冷笑:“看你们古里古怪,早就怀疑你们不安好心了,果然,这一试便试出了真伪!你们竟真的是倭寇的同党!”
他冷笑着,指着卫安他们,厌恶的道:“我们严查这批倭寇已经许久了,就是他们掳走了平西侯,东昌府全境戒严,这帮倭寇无处可藏,必定是得寻帮手的,无疑你们便是跟他们里应外合的内贼了!”
他跟当驿卒的时候完全不同了,收起了之前刻意装出来的卑微,如今显现出来的就全是锦衣卫的阴狠:“全都带走!”
夜已经深了,那个锦衣卫等人押走了卫安等人之后,就大踏步的走出来,对着刚刚引卫安过来的那个锦衣卫点了点头,两人便各自散了。
到了高唐的时候已经夜深,可是罗阎王他们却全都还没有睡。
黄文杰跟何亮等在知府签押房里头,都有些不解,看着明显一副生人勿进的罗阎王,很是不明白罗阎王到底想做什么。
黄文杰不善言辞,涉及的人有钦差侯爷又有寿宁郡主,他其实已经有些慌张了,只是箭在弦上,他没了选择的余地,因此并不敢有异议而已,既然反正都没有他说话的地方,他想了想,就干脆不说。
反正一个是按察使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哪一个都能压死他。
他不说话他们也会作主的。
何亮果然先忍不住了,有些不解的抬着下巴去问罗阎王:“上差,你让寿宁郡主一行人跟那帮东瀛浪人见面,就是为了污蔑她通倭?”
罗阎王手里还捏着一只小小的白玉杯不放,目光却淡淡的朝着何亮看过去了,轻轻扬了扬唇:“怎么?不成吗?”
当然不成。
何亮皱起眉头,很是不明白:“你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沈琛又不傻,知道你这么做,只会藏的更深!”
黄文杰想了想,也觉得何亮说的是对的。
为了自保,沈琛知道寿宁郡主都被官府抓了之后,肯定更知道官府跟锦衣卫如今已经是沆瀣一气,怎么还会蠢的露出行迹?
这样一来,找他就更难了。
“如今只差挖地三尺了,可是你们谁找到沈琛的踪迹了吗?”罗源不动声色,手指缓缓敲打在桌面上:“昨天是十天,今天可就只有九天了,只要沈琛能挨得过这九天,等到京城一来人,我们找到沈琛的几率就更低。”
何亮跟黄文杰对视了一眼,脸色都很难看。
他们得承认罗源的话的确有道理,说到底现在他们的确找不到沈琛。
“可是就算是抓了寿宁郡主,也未必就能逼沈琛出来啊。”何亮有些烦躁,脸上和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满面油光的给自己扇了扇风,不耐烦的道:“何况抓了一个郡主,事情就多了。”
到时候卫家和郑王那里就是麻烦,何况到时候怎么写折子跟朝廷说呢?朝廷怎么会相信堂堂郡主跟倭寇有勾结?!这个事儿根本就说不过去的!
“谁说是抓了郡主了?”罗源语气里带着嘲讽,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和志在必得的不屑:“我们抓了什么郡主吗?寿宁郡主不是跟卫老太太在船上一路南下了吗?我们现在抓的这个,除了我们和沈琛还有卫家,谁敢说是寿宁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