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密事(下)——秦兮
时间:2019-03-28 09:47:20

  刘必平便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似乎困惑:“怎么跃跃欲试?”
  胡先生见他注视自己,便知道他是有兴趣了,急忙便把这些时日研究的成果都说了出来:“回部堂的话,那些大商人都以为开了海便有利可图,通通都对钦差大人翘首以盼……”
  事实上开了海也的确是多的是利益可图。
  开了海禁便要有船,有了船还得要有劳力,这样一来,那些手里有船有人有钱的商人们的利益便极为可观了。
  怪不得他们会对沈琛的到来津津乐道。
  刘必平似笑非笑:“那你有什么法子?”
  既然能想得到,就肯定是有了应对的法子所以才会来跟他说了。
  胡先生果然便紧跟着道:“那些大商人都是咱们闽南的世家,关系盘根错节,闽南宗族势力又极为鼎盛……”
  当初初来乍到的时候,连刘必平也吃过宗族势力的亏,因为不知道行情而得罪了一个世家,因此寸步难行,被为难了许久。
  要是一旦得罪他们,那日子就难过了。
  刘必平来了兴趣,摸了摸下巴示意他:“先生接着说。”
  胡先生应了一声是,不紧不慢的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他们现在对钦差的到来持这样的态度,无非是因为觉得钦差可以带给他们利益。可是一旦钦差不能……那他们可就不能如现在这般高兴了。毕竟开了海禁可是对他们却没好处,而且还影响他们的利益,谁都接受不了的。”
  这时另一个幕僚便也接过了话头:“使人知会知会那些大商人,让他们知道知道,钦差大人此行,是要断他们生路的。”
  胡先生知道话不能再继续说一半藏一半了,急忙点头:“沈琛若是开设市舶司,只许官船下海贸易,而私船若是要下海,要跟换盐引一般换船引,而这船引的价格……”
  如果收益小于付出,谁都不会愿意做这个生意。
  沈琛一来就得罪了这些世家,到时候就孤立无援,还不是同样要任他们宰割。
  连刘必平也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这个法子是可行的。
  唯有利益相关的东西才是最好的驱动力,那些商人不用谁说,自己就会跟沈琛难堪。
  他不想跟朝廷闹翻,也不想投奔晋王-----晋王已显颓势,他不会这么蠢,这个时候还趟这趟浑水。
  可是他也知道朝廷不会轻易放过他,尤其是沈琛已经跟他结下了血海深仇。
  因此只能想法子,让沈琛这差事做不成,他到时候再重新跟朝廷上书表忠心,自己将这市舶司做起来,朝廷看在这个面子上,也就不好追究太多。
  现在只能不惜一切力量来对付沈琛了。
  他点了点头,看了胡先生一眼:“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让你们去办。钦差大人的船不日就要到了,你们要日日守在码头,不能有误,怠慢了钦差大人,可就不好了。”
  胡先生急忙应是。
  正商量着,外头便有书吏来敲门,说是浙江的程大人求见。
  刘必平想了想,便道:“请程大人花厅里等候,我随即便来。”
  他看了胡先生他们一眼,拨弄了片刻茶盖,才道:“老程是代替浙江来跟我借粮的,以你们看,这粮食,该借,还是不该借?”
  这几天他都虚虚的应付程大人,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没下定决心,不知道这粮食到底是该借还是不该借。
  胡先生跟另一个幕僚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头:“这个时候,大人自然是借。”
  胡先生说了这一句,便道:“军费迟早能筹措出来,浙江却是紧要的,大人从前是想着大不了投靠晋王,可是如今既然已经改了想法,便不能再跟从前那样作壁上观。总得先让朝廷看见您的意思。”
  刘必平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心里也实在是没底-----他做的事实在是太多,贪的东西也实在是太多了,朝廷未必会愿意放过他。
  这也是他为什么想破罐子破摔的缘故。
  虽然现在已经想回头是岸,可是也要看这岸,还能不能上去。
  他还是要先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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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3章 怂恿
  胡先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之前屡试不第,后来家中的人实在供养不起,年纪又大了,迫于无奈便无法再考,可考试不成,没法儿当官,便总得想个别的法子。
  幸亏现任福建总督是个礼贤下士的人,听说了他聪明的名声,便亲自来请了他当幕僚。
  只是刘必平位高权重,替他办事的人也如同过江之鲫,他在其中并不算显眼,因此一直都没做出什么成绩来。
  他是想要位居人上的,否则当年也不会一直屡战屡败。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纵然是在这个年纪考上了,以后没人在朝中扶持,照样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可是跟着刘必平却不同。
  在福建这一亩三分地,他就是完全的土霸王,不管是谁,只要他扒紧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再要有更大的出息是不能了,只能看跟着刘必平,往后或许还能得些好处。
  这回沈琛来福建,刘必平从很早开始便已经筹谋着要对付他,可是却一直不能如愿,沈琛还是从东昌府逃脱,并且一路顺顺当当的过来了。
  如果他能够替刘必平除掉这个心腹大患,那他从此以后就在刘必平这里立住脚跟了。
  他出了总督府便去找了人,求见了福建出了名的许员外。
  许刘陈王是蓉城四大姓,他们虽内部有争斗,可是却一直都把持着福建的茶叶丝绸和船运这几项生意,因此地位固若金汤。
  而这其中,刘家出了一个刘必平这样的封疆大吏,地位隐隐超然于其他三家之上。
  三家原本就受制于刘家,不能施展,要是新来的钦差还要严禁私船,那他们可就连汤都喝不上了-----朝廷建市舶司,他们一直很是期待,也是因为觉得有利可图。
  他现在就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恐怕是要白忙一场了。
  喜鹊楼的菜向来是许福清的心头好,可是现在他却根本顾不上吃一口,见了胡先生进来,便急忙站起身来朝他拱手:“胡大人!快请坐,请坐!”
  胡先生一扫之前在刘必平面前的殷勤,在许福清面前便多了几分自傲,拈着胡子笑了笑,客气的道:“让许员外久等了,实在抱歉。”
  许员外便摆了摆手。
  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从前,他自然不屑于对一个总督府的幕僚这样殷勤,可现在福建马上要四处兴建码头,开建市舶司。
  市舶司的开建实在是关乎他们这些商户的生死,胡先生说是自己知道内幕,他自然要对胡先生客气一些。
  毕竟总督府的人,也不是那么好巴结上的。
  他们许家在这四大家里头,是跟刘家关系最淡的一个。
  许家是纯商户出身,在都有人做官的四大家族里头,是最被人看不起的一家,其他三家多有排挤,就算是四家私底下多有通婚,许家也每每低人一等。
  娶的多是庶女或是旁支,就算是嫡女送出去,在刘家也只能当偏房或是填房。
  许家向来会做人。
  他笑着等了胡先生坐下才随后落座:“先生说的哪里话?先生贵人事忙,我们等多久都是等得的。”
  他让小二上来,笑着点了喜鹊楼的招牌菜,又朝胡先生道:“素闻先生喜欢吃牛肉,喜鹊楼的卤牛肉和炭烤牛肉都是出了名的,先生不妨一试。”
  大周有律令禁止杀牛,除非是病牛或是老死的牛,就算这样也是难逢其遇的,且牛肉价贵,平常胡先生要吃还未必吃得起。
  他笑着点了头,等许员外又拿了一只匣子过来,便摸着胡子笑了:“员外这是何意?”
  套房里只剩了他们两个,许员外便打开天窗说了亮话:“不瞒您说,我们刚接了一单生意,价值七十万两的银子的生意……,可是现在朝廷又要开设什么市舶司,市舶司一开,这福建的商户们恐怕就要重新洗牌了,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什么消息?”
  胡先生便叹了口气,打开匣子,见里面是一套璀璨的五彩珍珠,每一颗珍珠都圆润硕大,色泽明亮,便先赞叹了一声,而后又将匣子原封不动的退还给了许员外,遗憾的道:“这东西实在令人赞叹,可惜在下消受不起。”
  许员外就急了,以为事情有什么不好,急忙追问:“先生何出此言?是不是因为听见了什么消息?”
  他顿了顿,才道:“我们都知道先生如今在部堂面前说的上话,先生若是有什么消息,还千万提前告知,先生但有要求,我们无有不尊的!”
  火候差不多了,胡先生将匣子阖上,轻声道:“不瞒您说,钦差大人是平西侯,乃是临江王一手养大,最是纨绔不听人劝,不给人面子的。他此行前来,已经提前知会过部堂和三司,市舶司由他一手包办,他要重新在福建境内选人,原先承办的这些世家,他说不予考虑。”
  许员外便不由愣住了,有些吃惊:“这是为何?!我们四大家在福建已经经营多年,不管是船舶还是关系,都比那些散户要好不知多少,大人何必舍近求远,放弃我们,而重新选人呢?”
  胡先生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好笑,便也真的忍不住笑了:“许员外糊涂了,您也知道这往海上贸易是一本万利的生意,瓷器和茶叶丝绸在外头起码要比在我们大周要翻上好几倍的利润,这样大的利润,我们知道,钦差大人难道不知道?他虽然是个纨绔,可是他背后的那些幕僚门客们可不是傻子,都知道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肯虎口分食,让我们占了先机?好东西,他们当然是要留给他们自己人了,扶持自己的势力,那些人便要受制于他们,岂不比找我们这些现成的世家大族们来的方便,也更好谈条件?”
  他说的有理有据,又正中要点,许员外已然是信了,忍不住便问:“若是真的如此,难道部堂大人便一点都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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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4章 诱惑
  这可不仅仅只是他们许家的生意会遭到破坏和影响,如果真的如同胡先生说的那样,沈琛真的破釜沉舟,有把四大家族重新洗牌的主意,那受到影响的可就是四大家族!
  刘必平可是福建整个刘家倾尽全力捧出来的,是刘家在当地的一把稳当的保护伞。
  如果动了刘家,难道刘必平也毫无反应吗?
  胡先生叹了口气:“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初为了走私的生意,大人便已经跟沈琛交过手了……”
  这事儿当初许家也隐约知道。
  许家只在丝绸和海盐这一道上捞钱,可是刘家却不同,刘家那可真是连油锅里的铜钱都敢捞出来用,竟然不仅贩卖私盐,还敢贩卖军器。
  不仅如此,刘必平贪得无厌给他们充当保护伞和中间人,还私吞朝廷发下来的兵器,转手以贵价卖给那些海盗,那些海盗又高价卖给那些东瀛人。
  因此福建和沿海的倭患才总是不能平息。
  可是前两年的时候,刘家一直发展的很顺利的生意却忽然触礁了-----他们的中间人,转运使易家跟彭家都出了事,以至于刘家不得不自断臂膀,放弃了这门生意。
  他有些震惊的压低了声音发问:“您的意思是,当初这事儿,是这位钦差大人所为?!”
  胡先生唉了一声就摇头:“可不正是如此,部堂大人跟这位钦差大人早有结怨,钦差大人一来便要拿他开刀,他又能如何?何况现在部堂在朝中也是如履薄冰……”
  许家虽然是商户,可是生意能做的这么大,总有他们的道理,消息渠道都是有的,只是并不能打听的太清楚。
  现在听胡先生这么似是而非的一说,被他一引导,便觉得自己是摸到了门道:“就算是如此,那部堂大人难道就准备任人宰割?”
  胡先生高深莫测的放下了杯子:“部堂大人如今自身难保,自然不可能明着跟钦差大人对着来-----三司里头,按察使可是跟部堂大人向来不一条心的……有些事,不好做的太明显的。”
  许员外有些明白了,垂下头没有说话。
  外头小二敲门开始上菜,满桌都是珍馐美味,胡先生并不客气,吃了喝了,而后才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饮了,轻声道:“员外您是明白人,钦差是个难对付的角色,部堂大人有些事不能明着插手,刘家是大人的本家,自然也不好被牵扯进来,那便只能麻烦旁人了……”
  他慢条斯理的道:“这旁人也不能是普通的人,得是能办实事的。钦差大人起眼高涨,年轻嘛,没什么分寸又不懂得做人……他来了以后,必定要把福建搅得风起云涌,到时候,刘家或许能挨得住,可是……”
  可是许家跟其余三家就未必了。
  许员外心里对此心知肚明,他很明白,现在的局势是怎么样的,也明白胡先生说的有道理,如果沈琛真的是冲着世家来,准备拿世家开刀,那到时候,许家根本就承受不住,生意一落千丈不说,之前接的那些单子……
  也会被翻出来……
  胡先生见许员外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知道他是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也不再说了,反而催促他:“不说了,不说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许员外,来,倒酒,倒酒!”
  许员外却不肯,他盯着胡先生,几番踌躇之后才道:“先生,咱们认识也许久了,您给我说个实话,部堂大人,是不是那个意思?”
  胡先生笑而不语。
  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告诉他:“部堂大人是英明的,他自然知道哪个是好的,哪个是不好的……”
  许员外便慎重的点了点头:“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
  他看着胡先生,犹豫了一瞬才问:“先生,您说若是……”
  胡先生已经摆手笑了:“员外可千万别问我,有些主意,哪里能别人帮拿?当然是要自己拿主意才好。”
  他话已经说完了,东西也吃完了,便站起身来告辞。
  等出了门,刚才还在府中跟他一起议事的另一个幕僚便跟上来,问他:“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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