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敛财手册——茗荷儿
时间:2019-03-29 09:50:13

  杨芷迟疑着问:“那要把这些布料退回去?”
  王姨娘嗔怪声, “你也跟着学傻了不成?要是退回去, 就怕拂了太太一片好意。咱们还是照样量着尺寸做,等出门相看时只说相不中便是。这说亲,哪有一时半会儿就相中了的,有些得相看三四年才能定下来。”边说边捻一把面前的明霞缎,叹道:“当年这还曾经是贡品,张皇后生前就指名要这种料子……太太待你还真不错,难为你天天在跟前伺候。”
  杨芷微微笑道:“母亲对我跟萱萱并无差别。”
  “怎么可能?”王姨娘也笑,“再好也不是自己亲生的,总会有差别。只不过太太衣食无忧,不在乎这些俗物罢了……等裁衣时,裁得稍微富余些,今秋穿了,明春还能再穿一季,否则可惜这好料子。”
  杨芷点点头,跟王姨娘商量做什么袄子,裁什么裙子。
  王姨娘忽而又道:“定亲的事儿不急,嫁妆可得提前准备起来,别到时候被人小瞧了。”说着打开炕桌上的抽屉,取出一对玛瑙碟子,“过年时候太太让人送点心留在这里的,正好给了你。”
  玛瑙成色极好,乳白的底色散布着深浅不一的灰,工匠颇具匠心,就着这灰色刻成了喜鹊。一只是喜上眉梢,另一只是喜鹊登枝,都是非常好的意头。
  王姨娘举着碟子对向窗口,光线便透过玛瑙折射开来,晶莹透亮。
  杨芷却觉得心里完全不透亮,有些不安,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遂问:“说不定过些天,母亲会遣人来要,姨娘给了我算怎么回事?”
  王姨娘道:“就说不当心打碎了,或者直接说你喜欢要了去,太太不会追究。”
  杨芷摇摇头,“还是先放在姨娘这里吧,若真是不着急定亲,有这几年工夫总会攒出来的。”
  接连几天,杨芷往西跨院跑得次数多,可也没耽误在辛氏面前侍奉。
  而为期三天的灯会已经平安过去,并没有任何起火或者灯楼倒塌的消息。
  秦笙再度打发人给杨萱写了信。
  这次是告诉她一种梅花汤的做法。
  就是用冷水和面,不加面引子,擀成类似馄饨皮的面片,再用刻成梅花状的铁模子凿出来,另外煮一锅清汤,水开后将梅花面片放进去煮熟,起锅时洒几片梅花瓣并一小把香葱末。
  杨萱觉得挺简单,便对照着秦笙的方子,又请王婆子掌眼,终于鼓捣出一盆梅花汤,摆在饭桌上。
  汤盛在甜白瓷的汤盆里,汤水澄清,汤面上青葱点点,其间点缀着片片红梅,更有白色水汽氤氲飘散,只是看着就觉赏心悦目。
  辛氏先给杨修文盛一碗,又给杨桐盛出来一碗。
  杨桐赞不绝口,连声道好喝。
  杨修文也颇为赞许地说:“这是出自《山家清供》的古方,元刚曾有诗曰,‘恍如孤山下,飞玉浮西湖’,味道真是不错!”
  杨萱笑道:“是汤头好,刚开始汤是浑的,王嬷嬷把炖好的鸡汤撇去浮油,沥净渣滓又重新熬过一遍,这才显出清冽来。”
  辛氏点点头,“你多跟王嬷嬷学着点,以后也能做一手好菜。”
  少顷,杨修文吃完饭,将筷子搁在桌面上。
  辛氏瞧见立刻也放下筷子。
  文竹上前将杯碟收走,紧接着沏上热茶。
  杨修文掂起茶盅盖,轻轻拂着水面上的茶叶,看着三人问道:“十六那天去灯会,你们听说灯塔差点倒塌没有?”
  杨萱愣住,不知道杨修文是何意思。
  杨芷却低呼一声,“差点倒了?我完全不知道,我跟大哥只顾着猜灯谜了。”
  杨修文看着杨萱迷茫的样子,料想她肯定也不知道,便问杨桐,“你也没听说过?”
  杨桐略思索,回答道:“我听怀宁提到过,确有此事。那天他买了一些木刻小玩意打算在灯会上赚点零用钱,就在灯塔旁边摆了个小摊位。说是有个锦衣卫的校尉先看出不对劲儿,还有宫里一位公公也在场。当时情况紧急,有人叫嚷说灯楼要倒了,怀宁怕引起恐慌,拿起臂搁把那人打晕了,还得了那位公公的赞赏。”
  辛氏疑惑地问:“有什么不对劲儿?”
  杨修文叹口气,“领了搭建差事的是靖王妃的奶兄,靖王因此被圣上斥责,那位锦衣卫的校尉反倒因此升了职。”
  辛氏淡淡开口,“若非有靖王的关系,靖王妃的奶兄未必能搭得上工部营缮司,受牵连也在情理之中。”
  杨修文道:“如果真是无心之过倒也罢了,就怕是有人故意从中捣鬼。瑶瑶,你想想,就怕出意外,灯塔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士兵看守,怎么就轮到锦衣卫的校尉指手画脚,而且偏偏司礼监范公公也在场?”
  杨萱吓了一跳。
  杨修文的意思是说,萧砺是一早就知道灯塔根基不稳固,但并未直言,直到看见范直,才故意当着范直的面儿揭露出来。
  这事儿自然就报到圣上耳边了。
  可事情的起因明明是她啊,萧砺刚开始根本不相信,是基于谨慎的态度才过去察看的。这根本是无妄之灾。
  可杨萱不敢出声分辩。
  说不定杨修文会追问,满大街数不清的男女老少,还有近百京卫,别人都没看出灯塔要倒,她的眼力就比别人强?
  再者萧砺一个七尺高的大男人,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小姑娘的胡言乱语?
  这叫杨萱如何回答?
  做梦梦见灯塔倒了,梦见萧砺力挽狂澜?
  如果真的做梦,怎么不先跟爹娘说?
  这些问题杨萱一个都答不出来。
  好在杨修文并不打算当着儿女的面儿谈论太多政事,而是转了话题对杨桐道:“年前有几个同窗进京述职,趁着这几天清闲我要去拜访他们,如果怀宁过来,让他把最近写的经论和策论留下,夜里回来我会批阅……你也要多读些时文,试着写一写,练练笔头。”
  杨桐恭声应好。
  杨修文便打发了三人离开。
  回到玉兰院,杨萱有心想给秦笙写封信,嘱托她别把当时情形说出来,可又怕秦笙根本没当回事,她写信去,反而落了痕迹。
  思来想去,杨萱决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她什么也不知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多久就是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下了一整天的雨。紧接着,像是银河开了口,春雨一场接着一场,春雷一阵接着一阵。
  河畔柳枝开始抽出嫩芽,田间地头开始泛出新绿,蛰居的动物被春雷惊醒。
  辛氏腹中胎儿也蠢蠢欲动,经过将近四个时辰的疼痛,终于在二月十八这日呱呱落地。
  稳婆利落地剪短脐带,将婴儿身上的血污擦净,包上柔软的细棉布过秤秤了下,再用襁褓包裹好,交给站在院子里等候多时的杨修文,大声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个小少爷,足足六斤八两。”
  杨修文抱着孩子欢喜得合不拢嘴。
  杨萱则拉着杨芷进了西厢房。
  辛氏虚弱地躺在床上,满头满脸都是细汗,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腮旁,整个人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杨萱知道生产之痛,当即红了眼圈,心疼地道:“娘受苦了。”
  辛氏无力地笑笑,“没什么苦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我这还是顺当的……你们瞧见弟弟没有?”
  杨萱笑道:“爹爹抱着不撒手,不让我们瞧。”
  辛氏见杨修文喜欢,欣慰地笑了,“我也没瞧清楚,不知道长得像谁?”
  正说着话儿,秦嬷嬷端着热水进来,杨萱俯身去绞帕子,水很热,烫得她的手都红了。杨萱不敢兑冷水,也不叫苦,将热热的帕子覆在辛氏脸上。
  辛氏满足地叹一声,“这下舒服多了,要不总是黏糊糊的。”
  杨萱笑着另绞帕子再擦一遍,又换了干帕子。
  这时杨修文抱着襁褓走进来。
  杨萱迎上前,张开手臂,“爹爹,我抱一下弟弟。”
  杨修文避开不让,“你力气小,别摔着他。”
  “不会的,我会当心。”杨萱嘟着嘴恳求。
  辛氏笑道:“让她抱一会儿吧,阿萱心里有数。”
  杨修文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襁褓递过去。
  杨萱左臂弯托住婴儿头部,右胳膊托在屁股处,轻轻晃了晃。
  辛氏惊讶地道:“阿萱还真行,有模有样的。”
  杨萱得意地说:“稳婆刚才就是这么抱的,我一看就会。”说着让给杨芷,“姐,你试试。”
  杨芷扎煞着双手比划几下,“我不敢。”
  杨萱笑道:“没事,弟弟很乖的。”低了头,看怀里婴孩的脸。
  小婴儿两眼紧紧闭着,正睡得香。
  莫名地,就想起她自己的孩子,夏瑞。
  当年她怀胎时,夏太太隔三差五会给她炖肉汤,可她既要守父孝,又要守夫孝,根本无心下咽,仍是吃素食为多。
  夏瑞生下来不算大,才只五斤六两,小脸红红的,皱皱的,跟猴儿似的。
  可不到七八日就长开了,脸蛋上有了肉,粉嫩嫩的招人喜欢,偶尔还会张开没长牙齿的小嘴无声地冲着她笑。
  等满月时,就已经能够分辨出他的眉眼来了。
  脸型与神情随她,可那双桃花眼却是十足地像了夏怀宁。
  也不知夏瑞如今怎样了,应该长大许多了吧,会不会突然想起她这个娘亲了?
  杨萱心头一酸,忙吸吸鼻子,将几欲涌出的泪生生憋了回去。
  杨修文上前接过襁褓,“给我吧,抱久了沉手。你跟阿芷先回去,你娘累了,容她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着就好。”
  杨萱探头,瞧见辛氏果然阖了眼,便跟杨芷一道离开。
  穿过西夹道时,杨芷心有余悸地道:“生孩子真这么疼吗,听着母亲叫喊,我的腿都发软。”
  杨萱随口答道:“那是自然的,娘这是第二胎还好些,要是头一胎时间更久。”
  杨芷窃笑,“说得好像你生过似的。”
  杨萱马上醒悟自己说漏了嘴,急忙往回找补,“稳婆说得啊,你没听见?”
  杨芷摇头,“我只顾得担惊受怕的,什么也没听见……萱萱,你怕不怕?”
  杨萱默一默,轻声回答:“怕,很怕。”
  怕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怕自己熬不过生产的苦,更怕再次与亲生骨肉生离死别。
  杨芷伸手紧紧地握住了杨萱。
  ***
  时隔九年,辛氏再一次生产,着实有些辛苦,几乎睡了足足三天,杨修文也在床前陪了三天。
  第四天,杨萱起了个大早,又颠颠去西厢房。
  屋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出声招呼。
  杨萱探头往里,瞧见杨修文正端着碗,一勺勺喂辛氏喝粥。杨修文似是做惯了的,等辛氏咽下一口,第二口已经等在唇边了,不徐不疾。
  难怪下人们都不在,肯定是避出去了。
  杨萱脸一红,正要悄没声地离开,杨修文已经看到她,将粥碗一放,唤道:“阿萱,你陪你娘说会儿话,我上衙去了。待会儿奶娘喂完弟弟,让她把弟弟抱过来。”
  杨萱应声好,先送杨修文出门,又拿起粥碗继续喂辛氏。
  辛氏笑道:“不用你,笨手笨脚的,我自己来。”坐起身,靠在迎枕上,将剩下半碗喝了。
  这时秦嬷嬷走进来,将手里东西呈给辛氏看,“这是六只喜蛋,这是给舅爷做的衫子,另有两块细棉布的布头,是给舅太太的,再包了半刀纸和一盒墨。”
  杨萱忙问:“是要去三舅舅家吗,我也去?”
  辛氏道:“只去报个信儿就回来,不多耽搁……你爹爹不喜你们过去,等以后再说。”
  杨萱央求道:“爹爹已经上衙了,咱们不告诉他就是。让我跟着去一趟呗,过年也没给三舅舅拜年。”
  辛氏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应道:“那你赶紧去换了衣裳,快去快回。”
  杨萱飞快地换好衣裳过来。
  辛氏叮嘱道:“见了三舅舅就说我很好,洗三没打算过,前天已经往扬州写了信,没准你大舅舅他们会过来,到时候满月过得热闹些。三舅母要是给你贺礼,就先收着,别让她觉得咱们外道。”
  杨萱一一应着,待辛氏说完,与秦嬷嬷和春桃一道,仍是坐了张奎的车。
  过了西江米巷时,杨萱想起上次的事端,吩咐张奎道:“这次别停在水井胡同,你找个宽阔地方停下,好在带的东西不多,我们走过去便是。”
  张奎道声“好”,把马车停得稍远了些。
  杨萱戴着帷帽走在前面,春桃跟秦嬷嬷两手各提着东西随在旁边,刚走进水井胡同,正看到有人挑着一担水摇摇晃晃地走来。
  虽然他只穿了件寻常的鸦青色裋褐,却掩饰不住那与生俱来的清雅从容。
  杨萱眸光一亮,急步走上前,撩开帷帽的薄纱唤道:“三舅舅。”
  辛渔脸上立刻绽出欢喜的笑容,“是萱萱?萱萱怎么想起过来了?”
  杨萱刚要开口,只听旁边“吱呀”门响,从里面走出一人。
  杨萱本能地抬头望去。
  那人穿身土黄色的裋褐,腰间别一把长刀,因为瘦削,裋褐显得有些空荡。面相冷硬,一双幽深的眼眸阴郁而凶狠。
  岂不正是萧砺?
  杨萱愣一下,莫名地有些心虚……
 
 
第25章 
  萧砺知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臆想他的?
  会不会觉得是被她牵连, 要跟跟她算账?
  如果真的当着三舅舅的面问起来,她应该怎样才能把话圆上?
  杨萱尚在犹豫, 辛渔已经将肩上担子放在地上, 笑呵呵地打招呼,“萧兄弟, 是要出门去?”
  萧砺淡淡应道:“有桩差事要办。”目光扫过杨萱, 停了数息。
  杨萱立时紧张起来,心思转得飞快。如果萧砺非要问,她就说凭感觉认为灯塔要倒, 也只是猜测而已。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