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未染苦笑:“卫少你还真是想得开。”
“如今事情已经是这样的局面了,我们只能尽力往最好的方向走,不然的话再拖几年邱韵该五十岁了,那真是没救了。”卫泽希毫不在意地说,“再说了邱韵演有什么不好?话题足炒得热,一旦电影口碑扑街还可以推给她呀,都是她的错,我们毫无压力!”
“万一观众抵制,票房不好呢?”
“不可能不好!这本书逼格这么高,口碑这么好,又是国内稀缺的科幻巨作,对观众来说相当于救命良药。别说邱韵了,你就算再撒一把老鼠屎进去,人家也会捏着鼻子灌下去的!”
颜未染沉默片刻,问:“所以,即使造型弄不好,也不是我的错?”
“对,都是那女人的错,你简直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这圈子可真会玩啊……放下电话,颜未染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了。
“还是要试试?”导演看着重新回到自己面前的颜未染,问。
“嗯,我想先看看之前造型师的设定,再上手看能不能做。”
导演挠挠头,说:“这样吧,前几个造型师跑路的时候,已经把‘耀族人’之类的初步概念弄出来了。我把当时的试妆照给你看看。”
颜未染带着资料回家,在路过书店的时候先进去买了原著小说。厚厚两大本书,她回家躺在沙发上看得入迷,彻底沉迷在那些绚丽宏伟的场景之中。
直到天黑下来,她再也看不清上面的字,才起来开亮了灯,点了外卖,边吃边把书看完了。她坐在餐桌上,趁着阅读时产生的那些情绪还未曾平息,对照着导演给的人物小传和各部落、星系的人物,将各个人物初步的妆发造型快速地勾勒了出来。身体部分要与服装造型再商议磨合,她只在旁边做了想法备注。
等到将初步想法都记录下来之后,她才翻阅起之前几个造型师做过的概念图。可能是情节需要或者导演要求,在书中占了一定比重的耀族女首领成为了大家一直首先选用的设计。
原著中作者对于女首领描述,概括起来就是——
一个在任何地方都会脱颖而出的女人,她吸引眼球的能力无与伦比。
按照这个概念,有的造型师做的是先锋前卫的造型;有光头有七彩头发,怎么怪异怎么来;有的造型师做的是妖冶中性系造型,雌雄难辨无色浓妆;有的直接从字面意义出发,把她做成一个全身闪闪发亮的造型……
“哎妈呀,姐你咋深更半夜看这些鬼头蛤蟆眼的?”背后传来潘朵拉的叫声,把正在看照片的颜未染吓了一跳。她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不由问:“你怎么玩到现在才回来?”
“我这不酒吧遇到个帅哥嘛,备不住以后就是我那口子了,所以就叭叭的多聊了会儿。姐,你这身板儿不许熬夜了,赶紧休息吧,啊?”
“可我现在还……”
“甭还了,睡吧睡吧,不睡我跟你急。”
第67章 好好补偿你
其实颜未染一夜没睡好。梦里她眼前幻化出无数的形象,各种斑斓色彩融汇成一出在她面前出演的太空史诗歌剧。
醒来时她想着梦里那些抽象的造型,心想,看来不把这部片子造型弄出来,自己是注定要魂牵梦萦,不得安心了。
她披衣下床,坐在桌前,摊开自己昨晚做的那些造型,再继续推敲架构,完善细节。
做得久了,眼睛酸痛。她抬手揉着眼角之际,叮的一声,手机轻响,跳出来一条讯息,显示在屏保画面上。
陌生号码:晚上一起吃个饭?Jared托我送东西给你。
颜未染瞥了一眼,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人是谁。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理会,握着手中压感笔,继续细致小心地一笔一笔勾画着。
手机轻响,又是那个陌生号码。
“我是艾黎,明天见面,把东西交给你可好?”
果然是她猜想的那个人。颜未染不耐烦她一再发来,便给她回了一个笑脸表情:“没什么重要东西吧,我明天没空,有什么东西你自行处理好了。”
“那可不行,我特地从纽约带回来了,要是不亲手交给你,Jared会不会觉得我做事不周到呀?”
你们两人恩恩爱爱,关我屁事啊。一股似冰凉又似灼热的忿怒直冲心口,颜未染将手机屏幕一关,再不理会。
结果半小时后,门铃响了。
站在外面的,正是方艾黎。她笑吟吟地撩拨着自己棕色的卷发,踩着细高跟站在门口:“未染,你现在红人了,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了。”
颜未染瞥了她一眼。金驼色眼影,深棕色眼线,依旧是极为立体的眉眼。浓长睫毛使得她眼角上扬,位置恰好的鼻影与腮红令整张脸立体感十足,配上烈焰蓝金唇膏,自带一股气势迫人的张扬女王气场范。
她身材完美,所以今天又是一件修身长裙,酒红色,完美勾勒出她的好身材。
见她脚边放着个纸箱子,颜未染便笑了笑,也不示意她进来:“张羽曼的妆容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浓妆,腻得慌。”
“好呀,我会转告羽曼的。其实我也觉得金棕色配酒红有问题。”方艾黎微微一笑,似乎毫不介意。她将那个硬纸箱拿起来,放在进门的柜子上,说,“你说自己没空嘛,那我今天就赶紧跑一趟,把Jared委托的东西亲手交给你。你想,我们以前是多好的朋友啊,现在想约你都这么难约到,我真的很伤心呢。”
“多谢啦,还麻烦你千里迢迢把这些东西带回来。”颜未染笑了笑,拍了纸箱子一下,说,“知道方总事务繁忙,我也就不留你喝茶了,好走不送。”
“我能有什么事呀,咱们难得见面,该多聊聊才对。”方艾黎却倚靠在门边,唇角露着笑意,“哎,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Jared介绍的。他说有个朋友妆化得特别好,我当时还不信,结果你就来了。我记得那时候你还没有现在这么瘦,脸颊还有点婴儿肥呢……”
“方总,或许你对我们的过往还有兴趣,但我这个人记性不好,之前和你们有关的东西,我都记不太清楚了——毕竟,我不喜欢回忆不愉快的事情。”颜未染打断她的话,拿过旁边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捧在手中慢慢喝着,“如果方总有什么事情,对我开口就是,那些廉价的过往,提起来又有什么意义?”
方艾黎叹了口气,诚恳地望着她说:“好吧,其实今天我来,本想找你叙叙旧,顺便,也跟你道个歉——上次去电视台谈冠名合作时,和你不期而遇,当时我又惊又喜,态度有点不自然嘛。后来Jared知道了,认为我当时不应该在你面前说那些过分的话,让我向你道个歉。那我呢也觉得,我当时确实是冲动了些,其实我本意不是那样的,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在越好的朋友面前就越是得意忘形,不懂得照顾对方的情绪……”
“所以?”颜未染笑了,隔着杯中袅袅的水汽凝视着她。水汽让方艾黎那精致漂亮的面容显得扭曲狰狞。
颜未染知道她巴巴跑来道歉还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便淡淡开口道:“方总有什么吩咐,还是直说吧,我待会儿还要出去一趟。”
方艾黎委屈地说:“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还误会我们,认为当初是我们对不起你。可是说真的,你出事跟我们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我们也是在你出事后,才被双方家里确定了婚约的,Jared也说过,其实他并不想辜负你,只是我们都身不由已。”
“喔……”颜未染笑了笑。那些已经愈合却始终还在疼痛的伤势,还在让她全身隐隐作痛,她轻轻揉着腰背,没回答。
“我知道你对Jared有好感,但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家族的安排,双方长辈早已有了约定,我们这种身份,亲爱的,你难道不了解我们的为难吗?”方艾黎说到这里,脸上写满哀戚,“所以Jared将之前和你有关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也是还君明珠的意思,但我们也知道,这也弥补不了我们亏欠你的,所以,我们听说你最近和云杉的顾总顾成殊有接触,猜测你应该是想要找人资助你,把你目前的名气加以炒作营销?”
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做了这么足的戏份,终于说到了她今天的来意,颜未染也是替她累得慌。平淡地抿了一口水后,颜未染才慢慢地说:“方总真是消息灵通,知道我和顾总接触的事情了。”
“经营企业可能你不懂,但我是知道的,做生不如做熟。我们两人一早交好,我了解你的能力,你了解我的底细和行事风格,再加上Jared自知亏欠你,一直跟我说要好好待你、补偿你的,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找外人合作呢?”
颜未染微微笑着,说:“也有道理。”
“是吧?再说我们之间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呢?而且你和Jared的感情,我也是知道的呀,以后你有什么事情,还是尽可找他谈的,把他当哥哥、当知己都没问题,我这人行事坦荡荡,是绝不会介意这些细节的。”
颜未染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说:“方总可真大方。”
到底是方氏内斗已白热化了,让她连未婚夫都顾不上,要先拿来当诱饵呢;还是他们早已安排下万全之策,足以在拿到需要的东西之后再让她死一次呢,她还没摸清楚。但想来,这对狗男女再次联合出手,不会比上次差到哪儿去。
方艾黎诚挚地说:“我们只对你大方呢,毕竟你是未染呀!”
“方总的一片心意,真叫我感动。”颜未染笑道,“可我已经和人谈好了合作,也签了初步意向书。”
方艾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追问:“和顾成殊?”
颜未染爱看她这模样,便笑眯眯地说:“这个我不便透露,不过,对方现在的经营范围对我来说很合适,能帮助促进化妆品牌,合作是个很好的选择。”
她的意思是卫泽希可以促进寰宇艺人和她的合作,但方艾黎当然是联想到了顾成殊和叶深深的服饰品牌,再想到Feuillage也已经推出了高端化妆品,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她强笑道:“既然如此就没办法了,我们总得尊重契约精神。不过你要是还有什么考虑的话,我随时欢迎你来和我谈的,好吗?”
“好的。”颜未染笑着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等方艾黎重重关上车门,开着她的金色跑车离去,一直在旁边假装忙碌的潘朵拉就蹿到了颜未染身边,问:“姐,是啥东西呀?要不要先消个毒啥的?”
“不必。”颜未染将手轻轻搁在那个纸箱子上,静静地出了一口气。
箱子封得很好,十分严密,却并不重。她拿起来摇了摇,箱内轻微的叮当响声,就像她那些往昔记忆,她以为自己已经密密匝匝地封存完毕,塞在了最隐秘的角落里,然而只要一有契机,它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带着轻微却持续不断的响声,提示着她自己永远存在,未曾被过往抹杀。
潘朵拉拿着把美工刀,想要打开箱子看看,颜未染却一把抱起了箱子,向着外面快步走去。
她走到巷子底的垃圾箱旁,终于停了下来。
周围没有人,夏日的太阳照在她的身上,炽烈逼人。然而她站在这上海的街头,却仿佛不曾感觉到炎热,因为纽约冬日的酷寒还笼罩在她的身上,无从摆脱。
她终于将箱子的贴封撕开,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里面的东西,精致而斑杂,就像她的过往一样,散落满地。
第68章 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里面的东西,精致而斑杂,就像她的过往一样,散落满地。
一札尚带香气的卡片。这是他在重要日子里,随着花束寄上的。她一张一张存着,还曾经对他说,要是存满了一百张,那就算他不求婚,自己也要搬去和他同居。到现在,他曾送上的花束早已朽烂,而这些卡片,她也懒得再数究竟存了几张。
一盏驯鹿剪影小灯,晚上点亮的时候,会出现一只驯鹿在林间安静回头张望的影子。他说我经过商店的时候看到,就买了下来,要放在给你准备的房间。染染你看,这只鹿和你一样安静又从容,就算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后,你也依然像这盏灯一样在我心头点亮最隐秘的地方。
一个36x42cm的坐垫,这是她自己在无聊的时候缝制的。因为他跟她说,我替你在花园里定制了一个秋千椅,很快就要送到了,到时候你可以坐着发呆一整天。所以她欣喜地查看了定制信息,偷偷给自己准备好了可以在那个秋千椅上坐一天的软软垫子。
事到如今,这些东西又有何用。
这人生,艰难地一步步走到这里,收拾点检过往一切,才发现自己过往所有的错误,都是因为想找个依靠,企图苟且偷安。
她想要有人好好爱自己,想要替一个人系上围裙,想要他在花园中替自己架设一个秋千,在温柔旖旎中消磨掉这一生。
可惜,满心欢喜堆筑在沙滩上的城堡,顶不住一次波浪来袭,轰然倒塌。
背靠的大树上长出藤蔓,勒住了她的脖子;背靠的山林发生了滑坡,泥石流滚滚而来。想要依赖别人,最终,却发现这世界唯有自己才能靠得住。
只落得现在,她独自一人站在故土,除了复仇的执念,一无所有。
曾经刻骨镂心的一切,让面前所有东西都显得可笑。颜未染一下一下地缓慢抬手,将卡片全部撒在了垃圾中,将小灯砸碎在精美盒子内,将坐垫丢弃在污水里。
日光令她头晕恶心,但离开的时候,她又长长松了一口气。
不算什么坏事。清空了属于他的东西后,希望腾出的那些空间,能放下自己以后的人生。
她走到巷子口,抬起头才看见站在那里等她的卫泽希,他的目光落在那堆东西上,问:“听说你过来扔垃圾?”
颜未染知道肯定是潘朵拉那个大嘴巴,便“嗯”了一声。
“潘朵拉说,是方艾黎送给你的垃圾?”他又问。
纽约华人圈那么小,想必同在那边的卫泽希不可能没听过方艾黎的名字,所以颜未染也随便地“嗯”了一声。
“唔……没想到你和她还有交情啊。”卫泽希旁敲侧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