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你,雨燕!”屈伟川有些激动,甚至失控地抓住了她的手,满眼热烈地望着她,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灼热的情感都在十年后表达出来,“雨燕,要是我们能回到以前,我能再选择一次,我一定会选择和你在一起!什么家庭责任,什么事业成就,我屈伟川统统都不要了!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我陪着你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
丁雨燕望着他情真意切的双眼,颤声问:“可你现在已经有孩子了啊,你现在应该生活得很幸福吧?”
“我儿子……现在也十岁了。”说起孩子,屈伟川低下头,声音更是伤痛,“是,外人看我妻子孩子事业完美,风光无限,可事实上只有我知道,这些年来我过得一直不开心。我妻子仗着家里有钱就不可一世,让我替她家做牛做马,我出一点错她就对我冷嘲热讽,更别提她连婚前财产都要公证,防备着我这个做丈夫的!我和她,这么多年来真是没一点夫妻情分!只有你,雨燕,这些年来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在后悔,我想要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我……我真的很后悔当年和你分手,我真的懊悔今生今世失去你……”
啧啧啧……
颜未染在这边听得冷笑不已,这男人可以诋毁自己的妻子、忘记自己的孩子,甚至出卖自己的家人,把一切罪责都归于他人的胁迫和命运的无情,唯有他自己,是一个始终清白无奈、苦苦挣扎于浊世的痴情人。
对面的卫泽希也气愤不已,对她做了一个“无耻”的口型。
谁知,他这边嘴巴还没闭上,那边一句“无耻”的声音,已经传来。
两人赶紧扒着雕像缝隙定睛一看,丁雨燕正愤然站起,那一句“无耻”正是她痛斥面前屈伟川的。
“屈伟川,十年不见,你比当年更令人恶心!”丁雨燕怒骂着,抄起面前的奶油蘑菇汤,直接泼向屈伟川的脸。
屈伟川没想到一直感动无比地听着自己倾诉的这个前女友,会忽然暴怒发作。眼看奶油蘑菇汤已经泼了过来,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来得及偏了一下头,那碗黏糊糊的汤便全部淋在了他笔挺的西装上。
“屈伟川,你现在坐在这里谈你的爱情了,那么十年前你的爱情,在金钱利益的面前,是被狗吃了吗?你现在觉得从妻子那边得到的不够多,所以巴巴跑来找我,想从我这边得到什么?你以为我会原谅你,会弥补你这些年心里的怨气?呸,负心狗,你去死吧!”
说完,丁雨燕抄起包,转身就要走。
屈伟川那病弱的身体,这一刻居然反应无比灵敏,一下子就扑过去想抱住丁雨燕。然而丁雨燕早已走出了两步,他重心不稳,竟扑通一声就跌倒了。
他顺着跌倒的去势,直挺挺就跪在了丁雨燕的后面,并且抓住了她颜色绚丽的裙子下摆,痛苦哀求道:“雨燕,原谅我!求求你!我……我快要死了!临终之前,我只求你的原谅!不然……不然我死不瞑目!”
这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让丁雨燕错愕地停下了脚步,也让餐厅中其他用餐的客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惊讶地看着这边。
丁雨燕慢慢转过身,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屈伟川,不敢置信,嗓音嘶哑:“你……快死了?”
“是,我得了绝症,时日无多了……知道自己要离开这个人世了,我确实很难过……可我并不怕死!雨燕,我只怕我到死的那一天,也没能求得你的原谅,让我带着遗憾上天堂!雨燕,求你原谅我,求求你……”
他说到这里,泣不成声,那绝望哀恸让餐厅里所有人都动容。虽然不知道他用中文在说什么,但众人都纷纷对这个痛哭失声的男人投以同情的目光,期待他面前这个女人能将他拉起来,两人冰释前嫌,紧紧抱在一起的戏剧场面。
然而,他们失望了。
丁雨燕看着跪地哀求的屈伟川,唇角甚至露出了嘲讽的弧度,畅快淋漓地笑了出来:“屈伟川,你快死了?这是报应啊!什么叫大快人心你知道不?什么叫喜从天降,你知道不?!”
屈伟川没想到,他都走到这一步了,她居然不给自己一丝怜悯。他依然跪在地上,那低垂的脸上掠过愤恨与不甘,但终究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只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雨燕……求你,求求你,原谅我……”
“原谅你?下辈子也不可能!”丁雨燕一把扯回他手中的裙角,状若疯狂地冲他怒吼,“你去死吧,屈伟川!感谢你给我带来这十年最好的消息!到地狱里继续忏悔去吧你!”
说着,她仰起头,对着周围关注这边的人们,用英语大声说道:“这个男人,当年为了娶有钱的女人,抛弃了怀孕的前女友,强迫女友去引产四个月大的孩子!现在他得了绝症,临死前来找我忏悔,希望能心安理得上天堂!可像这样的人,我会在上帝面前永远祈求他下地狱,永远!”
说完,丁雨燕重重地“呸”了一声,在众人或同情或疑惑或不屑的眼神中,转身快步离去,头也不回。
只剩下跪在地上的屈伟川呆呆看着她离去,许久,才勉强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站起来,颓然在椅子上坐下。
服务员上来,询问他是否可以撤掉丁雨燕那套未曾动过的餐具,他浑浑噩噩点了点头,机械地用餐巾擦着自己西服上粘稠恶心的奶油蘑菇汤。
这一刻他的神情绝望而惶惑,愤怒与悲苦,交织在一起,那惨白的脸色和乌紫的唇,让他看起来确实濒临死亡。
颜未染收回目光,用复杂的表情看着面前的卫泽希。
卫泽希叉起面前的牛肉吃着,津津有味地说:“简直是人间惨剧啊,未染你觉得呢?”
颜未染顿了顿,说:“这样的结果未尝不是好事。”
“当然是大好事啦。屈伟川固然可怜,但从法理上来说,他这是对婚姻不忠的行为,无论有什么值得怜悯的情节,都抹杀不了他背叛家庭这个事实。”卫泽希想了想又说,“不行,之前是我帮屈伟川订的餐厅,早知道这事会闹得这么难看,我还得暗地给谭松雅通个气,免得她误会我和这事有关联。”
颜未染同情地看着他,问:“还吃吗?”
“吃,为什么不吃,我现在胃口大开,可以吃下一头牛!”
看着面前这个八卦的男人,颜未染真是无语了。
吃完饭后,左右无事,颜未染和卫泽希在中纽约街头随便逛了逛。
他们绕着中央公园走,附近全都是热闹的街道,无论哪里的人流都不少。颜未染和卫泽希隔着半尺的距离,一路向前走着。她吃着一个街头买来的冰激凌,他喝着一杯冰咖啡,仿佛是两个初到纽约的游客。
顺着公园内的路,他们走到一堵常青藤爬遍的墙边,枝枝绿叶轻拂在她的身上。
颜未染看看周围环境,把手机拿出来,对他笑一笑:“这里可真美,我拍张照。”
但无论怎么找角度,她自己都没法拍出后面最美的藤萝墙。
卫泽希便拿过她的手机,说:“我来帮你拍。”
她微笑着倚靠在墙上看他,而他用小小的镜头看着面前的她。
她笼罩在青绿色的树叶之中,恰恰有一缕缕金色的阳光透过枝叶筛在她身上,金色与绿色交织在她周身,她就像是簇拥在青金石的颜色之中,闪耀着灿烂光华。
夺目的容颜,蕴藉轻灵的目光,笑容就像桃花与玫瑰的颜色调和,又娇柔又妩媚。
他们隔着镜头凝望着彼此,周围鸟语声声,不知名的花香围绕在他们身边,恍惚如坠梦境。
他停顿了好久。不是故意的。
只是在这一刻,他忽然认出了这堵墙,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候的一些事情,真没想到,未染也看上了这堵墙,而且这么喜欢。
他从镜头中看着她,一瞬间心头翻涌起沸腾的欢喜迷恋,连轻触屏幕的力气都差点失去了。
第90章 是我的孩子
直到镜头里颜未染的脸上显出诧异,他才回过神,刚想要点下快门,谁知就在此时,一个电话进来,拍摄页面顿时变成了来电页面。
卫泽希懊恼地抬头看颜未染,她已经听到了声音,走过来接通了电话:“Hi,Tina,对,是我……不客气,能帮到你就好……”
卫泽希正看着颜未染的背影,结果他的手机也响了。他一看是屈伟川,不耐烦地接起来:“喂?”
“卫总,是我,屈伟川。你还在纽约吧?晚上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当作你帮我订餐厅的谢礼。”
卫泽希心里还有点佩服这个屈伟川了。身患绝症,又被前女友当众怒斥,在这劫难重重之下,他居然还能气定神闲请自己吃饭,真是心志坚定。
“晚上不好意思啊,你知道我离不开夜生活的,所以早在来纽约之前,朋友们就定下了我的时间了。”他随口扯谎,明确拒绝。
“这样……”屈伟川沉吟了片刻,又问,“那么明天呢,卫总有空吗?”
“也没有,我时刻有约。”他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已经结束通话的颜未染在旁边无语望天,真是相当佩服他了。
屈伟川听他这斩钉截铁的口气,知道他是确实没兴趣和自己再见面了。他口风一转,马上就变成了哀恳的口气:“卫少,其实我是来纽约做检查的。我得了绝症,医生告诉过我治愈希望很小。”
这句话简直就是杀手锏,卫泽希被一击即中,打算掐掉电话的手顿时不好按下去了,只能回了一句:“什么?不会吧……”
“我到这边来,一是想再找找治愈的可能性,二是……有个心愿未了。卫总,我以前辜负过一个女人,我想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亲自到她面前,向她忏悔。其实你帮我订的座,就是成全了我们相会。只是我无能,我搞砸了这次会面,辜负了卫总你的帮助……”
他说到伤感处,那真叫一个情真意切,嗓音颤抖。
卫泽希却劈头反问:“屈先生,你到这边来,你夫人知道吗?”
还在扮演情圣的屈伟川,顿时哑了,嗫嚅良久,才讷讷回答说:“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不起松雅,可我当初亏欠了雨燕,要是在离开人世时还带着对别的女人的愧疚,或许更是对不起松雅和孩子……卫少,我知道你在纽约熟人多,求求你,帮我找到雨燕的公司,或者我去她孩子上学的地方等待也可以!我都快死的人了,真的只想见她一面,得到她的原谅,我才能安心啊!”
卫泽希一口回绝:“我纽约熟人是不少,可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雨燕啊。”
“只要卫总肯帮我,就一定能找到的!”屈伟川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已经跟踪她,来到了孩子的学校旁边,我……我看到孩子了!”
“哈?”卫泽希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为什么见前女友会忽然见出一个孩子来。
“卫总,真的,我在纽约没有产业,现在举目无亲,我唯一的希望,只有你了,请你一定要帮帮我,帮我这个可怜的人实现最后的愿望!”屈伟川声泪俱下,“我在52号大街,街角公园附近有个学校,我在大门右侧等你,请你一定要过来,求求你了!”
卫泽希无奈挂了电话,转头问颜未染:“丁雨燕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就说和前男友的见面很顺利。待会儿会将这次化妆的报酬打到你的账上……看起来,她对我的提议还是没什么兴趣吧。”颜未染说着,也没兴趣再拍照了,和他一起往回走,“屈伟川又找你什么事?”
“他约我去丁雨燕女儿学校那里见面,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你说呢?”颜未染反问。
“不想去,我都认识他老婆谭松雅,干吗要掺和进这种破事。”
“那我去了,地址是多少?”这回是颜未染要去赶八卦,“毕竟,我希望通过这件事来争取一下丁雪燕,看看她是否愿意加入我们。”
卫泽希立即说:“说得对,我带你去吧。”
两人也无心拍照了,卫泽希开车带她穿过曼哈顿街头,直奔52大街。
其实,想着刚刚那美好画面,卫泽希瞄瞄副驾驶座上的颜未染,觉得心口还是有点痒痒的。不过他倒也不遗憾。毕竟,最美好的那一刻已经永远留存在他的记忆中,是不是能再现在画面上已不重要——况且,凭什么让别人也看见这样的未染呢?这要是他一个人独占的未染才好呢。
两人赶到校门右侧一看,屈伟川正站在学校围墙外面,果然是有了大发现。
急切之中,他以为颜未染只是卫泽希临时带来的女伴,并没有在意,只匆忙拉着卫泽希到学校的围墙边,指着里面正在操场上活动的孩子们,说:“卫总,你看!”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哽咽,眼睛也是肿胀通红,看起来十分可怜。
卫泽希见他如此激动,便顺着他的手向前看去。操场上奔跑的孩子们中,有一个华裔的小女孩。
她十来岁模样,剪着齐刘海的童花头,圆圆的脸蛋上一双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虽然和大家有着肤色差异,但穿着短裙蹦蹦跳跳的女孩子,笑着叫着欢乐无比。
卫泽希心下疑惑,转头看着他:“屈先生,你的意思是?”
“卫总,她长得像我吧?你说像吧?”屈伟川口中询问着,脸上的表情却笃定无比,“真像,我小时候有张照片,和她真的一模一样!”
卫泽希反问:“你怀疑这是你的孩子?”
“是!肯定是的!刚刚吃完饭,我就偷偷跟着雨燕了。亲眼看见她回家拿了衣服,给她送过来的!可能是下午变天了,她担心孩子着凉。”屈伟川激动地声音都哽咽了,那本就通红的眼眶也湿润了,“虽然雨燕回家后卸了妆,戴着眼镜出门跟变了个人似的,但我一看那背影,那发型,那衣服鞋子和包,那走路的样子……那就是她!而且——我还听到……”
说到这里,屈伟川的声音里透出一种狂喜来:“我听到,这孩子叫雨燕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