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颜——侧侧轻寒
时间:2019-03-29 09:50:59

  所以,现在是未染在恨嘉律,而嘉律则在挽回。
  如果嘉律真的做出了如未染口中那样的事,那么他现在必定是和方艾黎在筹备婚礼,而不是如自己所见的,宁可罔顾二十多年的友情,也不肯把她让给自己——
  不对,这心态很要不得!什么叫让给自己,未染又不是物件。她喜欢谁,放弃谁,轮得到别人来出让吗?
  虽然……虽然吧,他觉得自己从内到外和嘉律比都没太大胜算,但感情的事谁知道呢?一家有女,各凭本事,也许未染就喜欢和他在一起呢,毕竟她曾经被嘉律伤害得那么深。
  所以首先——他发现嘉律真是一个睿智的人,所有他的决定,都是最正确的——他要和嘉律一样,争取先掌握这场关系的主动权。只要确定了未染的感情倾向,那么其他所有一切,全都不重要了。他们的心结,就让他负责打开,化解恩怨。当然他也存了一点点私心,希望他们双方都能彻底放下过往,让以前发生的事情,永远逝去,再也不要想起。
  毕竟卫泽希从小到大,都是个很耿直的人,信奉的是人固有一死,想干就干,干了再说。至于细腻的心?对不起,卫少没有这种东西。
  所以他打定主意,就直接从沙发上跳起,走到了书房。
  颜未染正在拉开抽屉查看里面的东西,说:“我刚找到放药的地方了,但里面没有云南白药,卫少你记得放在哪里吗?”
  “没有,其实我家根本没有云南白药。我只是想要支开你,让我一个人鼓起勇气,跟你说一句话。”卫泽希淡定无耻地说。
  颜未染诧异地关上抽屉,侧头看他。
  她的眼中错愕询问的光,微启却并未出声的唇,让她显得更加迷人。这让卫泽希忽然有个久远的遗憾再度冒出来——
  要是她生病那一晚,自己不是下意识去亲了她的额头,而是亲了她这动人双唇,说不定,他们的现在,就不是这么患得患失,若即若离了。
  像是被这一直以来懊恼的心情推动,他听从了自己心底最渴望的企盼。
  他抬起双臂,用力抱住了面前的未染,将头埋在了她的发间。
  颜未染的身体动了一下,仿佛要挣脱,但他收紧了双臂,她便再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急促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脖颈处。那气流带起的发丝,令她的皮肤轻微瘙痒,全身的血液在此时也加快了些许,于是她轻轻叹了口气,难以察觉地放下了自己那要推开他的双手。
  这一刻卫泽希心口那些纠葛的慌乱不安恐惧煎熬,忽然全都不见了。
  脑海里涌起的全是灼热沸腾的岩浆,所有理智都失去了立足之处。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恍恍惚惚,迷迷离离。
  他说:“未染,和我在一起吧。”
 
 
第106章 三角关系
  他说:“未染,和我在一起吧。”
  颜未染的心口,有某一根弦轻轻颤动起来。
  猝不及防的,在这一刻听到这样的表白,她难免惊愕,又难免惊喜,但,她又真是,讨厌这种感觉。
  因为,她一直在抵抗,那些在遭遇困境时,下意识便想要求助他的念头。
  也许她那拼尽一切才筑牢的意志,那无数个暗夜含泪强迫自己坚定走下去的信念,要被面前的男人片刻之间摧毁。
  那曾经发生的一切,又在眼前蔓延。
  欢笑着荡上天空的秋千,总有一天会让她重重摔在地上。
  漫步其中的花园小径,总有一天会长出荆棘绊倒刺伤她。
  就像与她携手轻拥的人,终究有一天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所以,颜未染只恍惚了片刻,便慢慢推开了卫泽希,说:“是的,卫总,我们是在一起的,合作伙伴。”
  “你傻不傻啊?谁说合作伙伴的事情?”卫泽希的面容不知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懊恼,脸红得连耳朵都有些热烫,“你知道我鼓起多大的勇气才向你告白?你就这么应付我?”
  她艰难地避重就轻:“可是卫少,合作伙伴维持普通关系比较好,不然的话,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影响生意。”
  他低吼:“谁在乎生意啊!”
  “我在乎。”颜未染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是我、也是我老师这辈子的期望。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依凭。我可以没有家,没有爱,没有幸福,但我不会再那么愚蠢地放开自己唯一可以立足的东西,去相信别人的承诺。”
  承诺。
  所以曾给过她承诺的人是程嘉律吗?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对她说的呢?
  卫泽希的耳边,忽然又隐约响起了程嘉律曾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我是想结婚,想娶一个女孩子,很想很想……我想和她一起住在有小花园的房子里,花园里有秋千和蹦床,房子里有她喜欢的大浴缸。我想回家的时候替她轻轻推着秋千,将来我们有了孩子,她可以和孩子一起在蹦床上跳得很高很高,笑得很大声很大声……”
  他想起了程嘉律当时脸上恍惚的神情,但他又想,也许现在的自己,比他还要更加恍惚虚妄吧。
  所以他慢慢的,一字一顿地开口,说:“那就不要承诺,要法律保障。我们结婚,用婚姻把我们两个人变成一个人!我不但要和你合作,还要给你家,给你爱,给你幸福!”
  颜未染那患得患失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因为他这一句话,而被一种滚烫的东西给包围了,不可避免地颤动起来。
  这么广阔的地球,这么喧嚣的城市,最终她在这个远离出生地的地方,得到了另一个人这么郑重的宣誓。
  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偏离了她预设的人生航道,即使能宽慰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却也不是她所想要的。
  颜未染将脸埋在膝上,掩住自己心里的悲凉与茫然,也强自压抑自己喉口即将脱口而出的呜咽。
  “说话,不许逃避!”他赌气地抬手按住她的肩,强行扳着她让她面对自己,“你不是说为了老师和你的品牌,你什么都愿意付出吗?那我为了你都愿意付出一切了,你就不给我看看你的诚意吗?”
  他的掌心灼烫,按在她的肩上那么有力。他那晦暗又灼热目光中的期待与紧张,就像一个把全部身家都压在一场赌注上的赌徒,正眼中布满血丝地在等待着她开出自己买的牌面。
  颜未染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荷官,她对这样的卫泽希,不可能视若无睹。所以被他按着无处躲避的她,只能闭上眼睛,说:“这么重大的事情,我……要再考虑一下。”
  她这神情,让卫泽希想到了那一日自己曾教训过的那个辜总。
  仗着她有求于自己,逼她交换其他条件,这样的自己和那个恶心的男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呸,卫泽希再一想,自己和颜未染男未婚女未嫁,怎么能拿那种找婚外情的男人比,真是贬低自己身份。
  “你可以考虑,反正我会马上准备好钻戒,只要你一点头,我就正式求婚。”有点灰心失望,卫泽希也不想再逼迫她,只慢慢放开她。想了想,他又说:“但你可别让我等太久,毕竟,像我这么好的男人举世稀有,你错过后就再也遇不到了!”
  他热切的神情让颜未染心下一时迷惘,忽然心惊担忧,怕自己错失了这个机会,就失去了眼看就能到手的安稳幸福。
  孤儿院出身,从小就没有家的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今天,遍体鳞伤,无依无靠。她内心一直企盼的,关于家的具体感受,只实现了一次。
  在她一夜噩梦,从卫泽希家的床上醒来后,看见楼下园中花朵盛开。卫泽希朝她招手,笑着叫她,未染。
  那一刻,其实她真的想抛弃掉痛苦过往,抛弃掉茫茫前途,抛弃掉自己那些复仇的执念,和他一起在小花园中喂鱼养花,再也不管任何事情。
  而现在,留住那一刻的机会就在眼前。热切而深情凝望她的卫泽希,等待着她点一点头,就能给她一个承诺,从此为她担起所有人生风雨,再不必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按在自己心口,像是按住了那些惶惑悲凉,在确认自己的心。
  她真想一转头,一离开,继续那执着的前进,痛血前仇。
  她真想一闭眼,一点头,握住他的手,拥有全世界。
  而卫泽希也看到了她脸上的挣扎。他的心里又燃起希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像是在盯着最后一颗骰子。
  但,就在这一刻,门铃声忽然传来,打破了这一场求婚。
  抗衡般的气氛骤然中断,两人都如梦初醒,刚刚那差点让她点头的动摇蛊惑,烟消云散。
  卫泽希有些气急败坏,对门外人简直恨之入骨。他一边开门,一边宣泄自己的不满:“谁啊?早不来晚不来……”
  但站在门外的人,让他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程嘉律。
  他拄着一把整齐收好的长柄雨伞,手握的伞柄处是一个银质的狮子头,正是卫泽希之前看到过的那把伞。
  走廊落地窗外,是纽约阴霾的夏日天空,乌云沉沉压在高高低低的建筑上。而他站在阴沉背景之前,就像是从电影中或者另一个世界而来,令人意想不到,却又躲不开他摄人的光华。
  他站在卫泽希的门前,目光越过玄关过道,落在颜未染的身上。
  而卫泽希也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了站在客厅中的颜未染。
  颜未染手中的靠枕掉在沙发上,她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着身子,缓缓站起。
  她的目光,定在程嘉律的身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停止。
  心口被什么堵塞着,闷得几乎想要大喊出来。她觉得身体冰冷,又觉得窒息灼热。哪怕明知屋内永远是恒温,也想要彻底逃离这间刚刚还温暖美好的房子,逃离这猝不及防倾泻而下的命运。
  她怎么会没有认真去想过呢?为什么会一直忽略卫泽希口中的那个人呢?
  哥大,华裔,生化博士,他那么出色的好朋友。
  这个世界上,哪有和程嘉律一样出类拔萃的人,哪里有?
  眼前蒙上淡淡阴霾,她有些昏沉晕眩,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纽约的日光从玻璃窗外射入,淡得稀薄。
  被淡薄日光笼罩的三人,在这同一个空间内汇聚,每个人都无可遮掩,每个人都无处遁形。
 
 
第107章 就当从未认识
  纽约的天际线,被林立的高楼大厦拉得很低很低。钢筋水泥建造的摩天大楼,如同一棵棵没有枝桠的水泥枯树,密密匝匝,彻底遮挡住天地相接之处。
  在这么荒凉的城市内,三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骤然相逢。
  走廊外的光将他们的身影都远远拉长到她的近处,但她身后的日光又消弭了那边的阴影,让他们的影迹难以到达她的身边。于是他们就成了两个世界,被两种不同的光线分隔,分界模糊但又明明白白地存在。
  颜未染茫然疲倦。她怎么会一直没有认真去想呢?为什么没察觉到命运将会给她降下巨大的恶意呢?
  卫泽希口中频繁出现的哥大好友,除了程嘉律,还能是谁!
  而程嘉律已经向她走来。他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太自然,重心略微倾斜在那把伞上,仿佛双脚还无法彻底支撑身体。但此时心乱如麻的颜未染竟无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只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避开他来的方向,转身就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程嘉律脱口叫了出来:“未染,别躲着我!”
  颜未染咬咬牙,不加理会,径自向前走去。
  “我跟着你从老师的墓园到这里,看见你进来了,我心里、心里不知道怎么办……”程嘉律平时那从容冷静的模样荡然无存,连嗓音都略显喑涩,可想见他在楼下等待时那急切痛苦的模样。
  颜未染听着他那声音,脚步不禁慢了下来。
  只是这一刻,她身上那些曾受损的骨骼,又开始隐隐地痛起来。那打入脊椎的钢钉,在这样阴暗欲雨的天气里,像蚂蚁钻在她的骨肉中,麻痒痛楚,却无从抓挠,无法驱除。
  而这种痛,将伴随她一生,在每个阴雨天气,如疽附骨,永远提醒她当初发生了什么。
  所以她躲避什么,她为什么无法面对他?
  是程嘉律对不起她,是他毁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些东西——她的老师,她的健康,她的爱情,她的梦想。
  颜未染回过头,将自己酸痛的背倚在墙上,目光凛冽地望着面前的程嘉律,声音低沉而缓慢:“不知道怎么办吗?那你帮我一件事。”
  程嘉律见她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在看清她眼神后,失望难过又涌上他的面容。
  “不要再出现我面前,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谢谢。”
  心口涌上一阵冰凉。程嘉律定定地看着她,承受着她那愤恨的目光,一动不动。
  卫泽希走到他们旁边,却不知道如何劝解,只能轻轻拍了拍颜未染的肩,希望能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颜未染却仿佛没有感觉到,她径自从程嘉律的身边走过,抓起放在门柜上的包,穿好鞋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程嘉律下意识地抬起手,一把攥住她的手,想要将她留下来。他急切地望着她,说:“我知道你这一年来受了很多罪,可能看见我后情绪不太好。但是请你看在往日情分上,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颜未染低头看了看握住自己的程嘉律的手。还是记忆中那双极白皙极优美的手,还是记忆中那样的温度,还是记忆中握着她的力度。
  可是,过往那些涌动在心头的甜蜜已经变成了苦涩。那些过往越美好,她现在回想起来,就越觉得如钝刀割肉,鲜血淋漓不敢再看。
  眼睛灼热,那里面有些东西要滑落下来。世界迷惘,无数暗夜里辗转难眠的痛苦与悲哀,全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她没有回答他的哀求,挣脱了他握着自己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大步走向电梯口,再也不回头。
  程嘉律没有再试图挽留她,他一动不动站在门内,看着颜未染消失在转角。
  电梯很快到达,叮的一声机械音,他听到电梯门平滑打开的声音,又轻轻关上的声音。
  谁也没看到,僵直着背进入电梯的颜未染,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脱力地瘫靠在电梯轿厢上,连支撑自己站立的力量都消失殆尽。
  程嘉律站在那里听着她离开的声音,仿佛全身所有关节都已经锈死,再没有活动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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