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曼那简单的脑壳里,就只装着对颜未染的痛恨不平,一听她的话,立即就问:“这事是不是姓颜的干的?”
方艾黎叹了口气,靠在病床靠背上,说:“谁知道呢?对方对产品数据特别了解,大概确实是圈内人,说不定还看过我们当初和你妈妈交流的数据,才会一下就抓住了要点。”
“妈的,肯定是那贱人!”张羽曼说着,气愤填膺地抓起包就站起来,“方总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拿住了他们一个大把柄,那贱人没有好下场!你好好养病,我回国后替你出气!”
张羽曼转身就出了病房,方艾黎在她身后抬手捂胸,轻轻叫了一声:“哎,羽曼不要,我们暂时没有证据啊……”
张羽曼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蹬着嗒嗒作响的高跟鞋就走了。
方艾黎坐在病床上,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恶人自有恶人磨,好吧,你们要狗咬狗,我有什么办法呢?”
她目光落在张羽曼送来的那束俗艳红玫瑰上,嫌弃地抬手想把它丢到垃圾桶去,然而刚一抬手,胸口的束带就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又无力地垂下了手。
“医生不是让你不要做太大的动作吗?”程嘉律从门口进来,将病历与X光片放在旁边柜子上,示意她躺着休息。方艾黎倚靠着,苍白的面容上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嘉律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公司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呢……”
“肋骨位移,脏器受冲击后有出血状况,你先住院观察两天吧。”程嘉律说着,看见旁边玫瑰花上写着祝福语的卡片,落款是羽曼,便说道,“我刚才在走廊看见张羽曼了,我建议你以后少和这种没格调的人来往。”
“好啦,我知道了。”方艾黎乖乖地说着,又对他露出甜甜的笑容,“嘉律哥,我想吃洛矶大叔的蓝莓蛋糕,就是小时候我摔倒的时候,你给我买的那个。你知道吗,那之后,每次我受伤的时候,都很想再吃一次。”
程嘉律见她那可怜模样,便点了点头,给家里佣人打了个电话,说:“帮方小姐去买个蓝莓蛋糕,店名叫洛矶大叔的那个,马上送过来。”
方艾黎笑容有些暗淡,但终究还是维持着。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方艾黎赶紧伸手去拉他:“嘉律哥,再陪陪我嘛,一个人在这儿住院好孤单的。”
程嘉律低头看了一眼,慢慢将手从她的掌中抽回:“我必须要去见未染,毕竟,是我们误了约定,我担心她对我越发误解。”
“哎呀,不会的啦,未染稍微用脑子想一想,就能理解你的。再说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强硬地要逼我们说清楚,真的,她出意外的时候,我因为过敏而住院了,你就在楼下还想救她呢对不对,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我们有错呢?”方艾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委屈,“嘉律哥,我们真的错了吗?”
程嘉律目光定在她脸上许久,见她这么无辜,便摇了摇头,说:“那或许是我错了。”
“嘉律哥你怎么会错,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厉害,我一辈子见过最好最好的人就是你了。”方艾黎揪着他的衣袖,轻轻地说,“我想,未染以后才会察觉自己错了呢,她明明有你这么好的男友了,却因为生病的时候你不在身边,就生气而要我们解释?嘉律哥你自己都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居然还怪你!还跑去和卫泽希同居,闹得满城风雨……”
“别说了。”程嘉律冷冷打断她的话。
“我偏要说!她和你认识了那么久,却连这么点小事都经不起考验!你和她正式分手了吗?你出事后她连看都不看你,直接就和你断了联系,而她和卫泽希又认识多久了呢,和你才分开几个月,就迫不及待跑来纽约找卫泽希,我都不知道她有什么脸……”
程嘉律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满脸阴霾地站起身,也不看她一眼,走了出去。
方艾黎大急,连被子都没掀开就扑过去要拦住他。但胸前的束带让她的行动受缚,她扑倒在了床上,痛得哭出来。
程嘉律明明听见她的哭声了,却没有回头。只在经过门口护士站的时候,他往方艾黎的病房指了一下,说:“患者可能需要看护,请过去看看吧。”
纽约机场始终那么繁忙,触目所及的每个人都在奔波忙碌。
颜未染早在国内就已订好了回程机票,卫泽希和她一起走,自然义不容辞地帮她升到了头等舱,待在自己身边。
刚把行李托运掉,后方就传来急促的敲击声。颜未染回头一看,果然是手中拿着伞的程嘉律。
他身体还未恢复,却走得快速,在来到他们面前时,已是微带喘息。
“未染,我们还未见面好好谈谈,你就要走了吗?”他急切地问,身体略微倾斜地靠在伞上,紧握着伞柄上那银质的狮子头。
颜未染垂下眼看了看他的腿,说:“我如约到了约定地点,是你们不曾赴约。”
“艾黎遭遇了意外,我不能抛下她,只能先将她送到医院。”程嘉律悲凉又无奈地望着她,“我相信你也能理解的,毕竟她当时真的很危险。”
颜未染却不想去理解。她扯起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那可真巧,刚好就在我们要摊开来说清一切的时候,她这个关键的人物,出事了。”
“你是在怀疑她吗?”程嘉律不敢置信地看着颜未染唇角的那一丝冷笑,“未染,我知道你对艾黎有所不喜,甚至……其实我也怀疑她是否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但这一次,你不要怀疑她。没有人会为了逃避和你见面,冒着生命危险故意出车祸!她现在正躺在医院,肋骨移位,脏器受伤!”
“是吗?这么说,是我误会你们了。”颜未染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说,“抱歉啊,我就是个这么固执的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事到如今,无论你说什么话,都不会改变我对你们的成见。”
程嘉律望着她冷漠而遥远的态度,只觉悲从中来。他抬起手,想去牵住颜未染,想再将她留下来,将那些过往对她吐露清楚。
但颜未染却只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转头望向身旁的卫泽希:“走吧卫少,航班不等人,我们别延误了。”
卫泽希心情复杂地拍了拍程嘉律的肩膀,说:“走啦,你可以坐下一班飞机来找我们。”
程嘉律如梦初醒,急切地往前走了两步,期望能拦下颜未染:“未染,迟一天走好吗?我可以带你去找艾黎,我们还是可以当面将过往一切澄清,让你不要再误解我们……”
“对不起,我这个人小肚鸡肠,就是爱误解你们。”颜未染说着,将自己的机票和护照轻拍在工作人员面前,抛下他走进了安检口。
第114章 被欺压的暴君
程嘉律一动不动地站在闸口外,用伞拄着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卫泽希叹了口气,拉着他到旁边椅子上坐下,说:“嘉律,你要是放不下方艾黎,你就过几天再来国内找我们吧。不过你要记得,你照顾艾黎越久,我就会照顾未染越久,你自己衡量吧。”
他抱了一下木然的程嘉律的肩,然后站起身过关卡,去追上未染。
颜未染转头看他,目光又透过玻璃看向程嘉律,问:“你们说了什么?”
卫泽希在心里想,说出来我都要被自己感动,又要爱情又顾友情的,情怀太伟大了。但他口中却只说:“没什么,让他照顾好身体。”
颜未染并没有在意他的话,她隔着玻璃,看着呆坐在外面的程嘉律,觉得眼睛莫名一热。
他一直是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透明屏障的样子,以前是,后来也是。
她曾天真地以为自己能改变他,也曾以为自己真的改变了他。可惜现在看来,都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而已。
唯有一开始的爱,如今变成了恨。到现在回头再看他一眼,她才发现连恨都已经淡薄下来了。
她重伤在医院,每天咬牙拼命复健时,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翻来覆去地想着程嘉律的背叛。她钻牛角尖般地恨他,越恨越狭隘,只恨不得见到他的那一刻,质问他,掌掴他,将自己这些痛苦绝望,全在那一刻发泄出来。
然而现在,她庆幸自己回国了。她遇见了全新的人生,遇见了全新的朋友,遇见了,卫泽希。
如今她从地狱中活回来,来追索过往的一切。他说自己和她老师的死无关,说和她那次坠楼没有关系,而她也亲眼看见了他现在伤重未愈,和她设想的——他预备害死她们师徒后与方艾黎双宿双飞的结果——并不相同。
那么,既然他和方艾黎抗拒着不肯对质,就等待她用真凭实据让他们无所遁形的那一天吧。
卫泽希在她身后等待着,直到她回过头,才看见她眼中那满溢的,即将落下的眼泪。
他看看程嘉律,又看看颜未染,心口酸涩,只能轻声安慰她说:“好啦未染,这样的结局也不坏。至少你知道了,嘉律还是爱你的,并没有彻底背叛你——虽然他对方艾黎好,我极度唾弃,但是他对于你这段感情,还是非常重视的,这好歹也是个安慰吧,你说对不对?”
他难得温柔的声音,让颜未染心口大恸。在最难过的时候,有人这样宽慰自己,让她再也无法用坚强淡定来掩饰自己。她俯头抵在他的胸口,放任自己软弱地松懈下来,低低地呜咽出声。
心口被温热濡湿,打湿的衬衣紧贴在胸前,卫泽希的心也像是沉浸在了温热的春水之中。他抬手轻轻地抱住了她,手指从她细软的发丝间穿过,他收紧十指握住,心想,好像比上次替她吹头发时,长长了一些。
他叹了口气,俯头在她的发上亲了亲,说:“既然说结束了,那就是结束了,你身体不好,别太伤心了。”
停了很久,他听到胸前传来低而沉闷的一声:“嗯。”
他低低笑了出来,想了想又觉得心口有些不安定,便转头看向玻璃墙外的程嘉律。
程嘉律正定定看着他们。颜未染埋首在卫泽希的胸前,而卫泽希正用臂弯温柔呵护着她。这相拥的姿势,灼烫了他的目光,延烧进他的胸肺中,然后变成炙热的火燃烧了他的所有神智。
卫泽希那原本理直气壮的拥抱,在他的目光下变得有些心虚。他避开程嘉律的目光,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颜未染,轻拍她的后背:“未染……”
颜未染抬起头,她的眼泪已控制住,只是目光还显朦胧。她顺着卫泽希的目光,看向玻璃之外。
那里的程嘉律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留下空空的座位,在拥挤的人潮中越显突兀。
帮未染把座椅放平好好躺着,再为她盖好毯子,卫泽希就打开了座位面前的视频看电影:“睡吧,你这几天也累了,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嗯,好的。”她应了,拥着毯子,蜷缩起身体一动不动。
卫泽希还以为她睡着了,就玩手机去了。可惜开的飞机上wifi信号实在一般,连线打了三局掉线三回,让人绝望。
他无奈关了手机,想了想掀开旁边帘子悄悄看她一眼,却发现她睁着眼睛,目光一直盯着窗外。
茫茫太平洋之上,黄昏夕阳照进来,像血一样,倾覆在她身上。这明亮艳丽的颜色让她苍白的容颜陡然鲜活生动起来,那被映成剔透淡红的面容上,她的眼睛比血色夕阳还要晶亮。
卫泽希觉得她眼中那道光芒太亮太冷了,如玻璃断口闪出的锋芒一样。
啧,怎么办,觉得她太过锐利迫人,但又觉得她夺目迷人。
心情复杂的卫泽希,找了个话题和她搭话:“感觉累吗?心情好些了吧?”
她揉揉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说:“还可以。我在想回国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的事等着我去做呢,我现在哪有时间伤心浪费。”
卫泽希侧头看她:“这倒也是,你主妆的那部电影也该发定妆照了吧?”
“你是投资出品方之一,你都不知道?”颜未染无奈地摇头,“不过我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想去一趟广州。”
“去广州干吗?”
颜未染给他详细解释了一下:“国内大部分的化妆品牌都在广州,因为那里有最为完善的化妆品工业产业链,不但有宝洁那样的大公司,还有数千家大小规模的工厂,代加工和贴牌厂商更是不计其数。我们既然要做化妆品牌,就肯定要去那边看看的。”
“那好吧,先回上海休息两天,我把这边时间挪一挪,陪你过去。”卫泽希一脸“这个世界离不开我”的表情。
颜未染却看着他微微而笑,夕阳从她脸畔斜射进来,把她的面容晕染成一片恍惚朦胧:“不用了,我已经预订好了机票,落地后马上转广州。”
“什么?”卫泽希差点跳起来,“你怎么没早跟我说?”
“你事情这么忙,一时半会儿肯定离不开的,先处理好上海的工作吧。”
“可我们是合伙人啊!”
“可我是控股方啊。”
卫泽希气急败坏:“钱还没到账你就决定甩开我一意孤行了?”
她淡淡地说:“就算到账后我也依然要自己干啊,卫少你又不懂这个行业。”
卫泽希简直要被她气死,但一想到自己刚刚那连广州都不知道的业余表现,又没底气说出任何反驳的话语,只能悻悻地扭转头生闷气,决定十几个小时的旅途再也不和她说话,闷死她!
不过,生气归生气,他还是偷偷给秘书发了个消息:“艾琳,帮我订一张去广州的机票,我六点半落地。”
“抱歉卫总,明天你有大事,哪儿也不能去。”艾琳发的消息和她本人一样冷静,“邱韵主演的那部科幻片马上就要公布定妆照和制作花絮了,到时候肯定要迎来一波狂潮,你不和公司同仁共扛暴风雨,跑广州去干什么?”
“我是你上司,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对不起,你也是公司一员,明天媒体见面会的消息早已经放出去了,寰宇副总卫泽希到时候要出面表态,讲一讲我们公司对这部片子的期待和信心。”